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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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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縣

三人來到密道口,藤月正欲進去,裴映洲突然攔住了她:“小心有詐。”

藤月不說話,抱胸看著他。

這一路裴映洲都十分沈默,雖然他平時也是這樣,但是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出有一絲不同。

此地荒郊野嶺,十分寂靜。裴映洲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拿出信封,道:“昨夜有人留下了這個,我怕隔墻有耳,就沒告訴你。”

藤月打開信封,信上的字和之前明月樓卷軸上的一模一樣。

“是他……”

“你是不是有頭緒?”見她嘴裏喃喃,思索的樣子,裴映洲問道。

“沒什麽。”藤月將信封合上,向入口處走去:“此人應不會騙我們,無礙。”

若是故人,為何遲遲不願相見?

對方苦心積慮將她引到韶州,又贈她寶石、引她來知州府,究竟想做什麽?

明月樓……

真的是當初的明月樓嗎?

宋啟元本就不欲打擾他們夫妻說話,見藤月腳步動了,道:“怎麽了?可是密道有異?”

“無妨,走吧。”

藤月一邊走,看著墻上的青苔和墻壁上熄滅的燭火,輕撚餘下的粉末,低聲道:“這裏應該修了很多年,只是墻上的痕跡像是不久前有人來過。”

她點了火折子,昏暗的燭火下,裴映洲看不清她的臉。

“你們看,”藤月指了指地下:“整個密道潮濕,墻壁青苔很多,地上卻無,想是來過的還不止一兩個人。”

宋啟元有些不解:“密道密道,竟有如此多人知曉嗎?真是好生奇怪。”

三人步履不停,約莫走了兩個時辰,遠處隱隱透露出一些光亮,便知是到了。

只是走到盡頭才知道,他們在一座枯井的底端。藤月正想辦法往上爬,看到井底從上面放下一截繩子,伸手輕輕拽了拽。

冷不丁井口冒出一個頭來,喜悅道:“是有人嗎?”

井口太深,藤月看不清來人的臉,她飛快閃身到一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另外兩人不要輕舉妄動。

是敵是友,尚不可知。

王進已在井口守了整整一天。

他是知縣大人的心腹,昨日大人突然給他安排任務,讓他來知州府後院的花園裏守著枯井裏的繩子,若有動靜,立馬告知。

來到花園時,外面上了鎖,他好不容易把鎖撬開,裏面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知州都跑了,一口枯井,能有什麽人?總不能是誰的鬼魄吧?

他心裏嘀咕,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將繩子系在了自己手上,另一頭放下去,這樣若是有動靜,第一時間就能發現。

膽戰心驚地守到現在,他甚至有些昏昏欲睡,手上忽傳來勒緊的觸感,讓他一下子驚醒。

有人來了!

他連忙讓人去稟告知縣,自己繼續在井口守著。

梁守文聽到消息,心中大喜,那個人果然沒有騙他,趕忙來到後院,讓王進將繩子在一邊拴好,又放下幾條繩子沖下面喊道:“下官是陽城知縣梁守文,諸位快上來吧!”

“我上去看看。”藤月聽到聲音,輕聲說。

裴映洲對她搖了搖頭。

“知州府建在陽城,梁守文與與史良關系密切,不知敵友,貿然前去恐有所不妥。”

“那難道我們在這幹等著嗎?相信我,沒事的,如果有問題,我就下來,我們一起出城,從長計議。”藤月道。

裴映洲突然覺得有些可悲,他們防的最多的,還是自己人,所以甚少暴露身份行蹤。

不過讓他有些奇怪的是,這一路倒是出奇的順利。

“我與你同去。”裴映洲道,“我畢竟是朝堂親封的巡按禦史,若有不測,亮明身份他們應當也不敢有所妄動。”

藤月沒有阻止他。

宋啟元在一旁看著他們,兩手一攤:“你們夫妻檔的事,我就不參與了,若是有什麽變故,我就先回去了。”

梁守文在一旁等了半晌,底下終於傳來動靜,趕忙讓侍從拉他們上來。

見到裴映洲,規規矩矩行禮道:“下官陽城知縣梁守文,拜見禦史大人。”

看到一旁的藤月,問:“想必這便是令妻,明安郡主吧?”

“正是內子。”裴映洲應了,繼續道:“宋家大公子也與我們同行,煩請梁大人拉他上來。”

與裴映洲想象中不同,梁守文約五六十歲,腰身微微佝僂,面上溝壑縱橫,眼裏卻有著一股勁。

此人言行恭敬,一眼就認出了他與藤月的身份。聽到裴映洲的話,飛快吩咐侍從前去,面色無絲毫異樣。

他迎三人去了前廳,藤月甚至眼尖地看見梁守文身後的補丁。

下面奉了茶,梁守文道:“下官平日住在知縣府,史大人走後,這知州府便無人,難免招待不周。”

他的笑容似有些窘迫:“只是眼下外面亂的很,還是盡量不要出府為妙。”

眾人心領神會,宋啟元品了一口茶,驚詫道:“梁大人這茶,可是尹州春色?”

“宋大人對茶道,想必多有研究。”梁守文點點頭,問:“大人喝過此茶?”

看了看一旁的藤月,宋啟元道:“明安郡主府曾命侍女泡過此茶。”

“我聽說,明安郡主原是尹州王女?”仿佛不經意中問起,梁守文道笑著說:“可真是有緣,我有一位故人也是尹州人。明安郡主覺得此茶與郡主府上的可有何不同?”

“故人?”藤月問。

“是啊。”似是有些感慨悲傷,梁守文道:“可惜此人三年前死於一場大火,還是我收的屍。”

“可否問一下大人此人姓名?”藤月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齊雲天。”

藤月心中微震,追問道:“敢問大人,何時與此人熟識?”

“十一年前,他受傷倒在了知縣府門口,我心生憐憫救下他,傷好後,他便一直幫我做些抓捕的工作。”

似是有些不解藤月為何會問起這個人,梁守文問道:“郡主可是認識此人?”

“不認識,只是有些好奇。”藤月細細抿了一口茶,回。

裴映洲察覺她有些不對勁,轉了話題問道:“梁大人,眼下城中還剩下多少百姓?”

“除去失蹤的,還有七百五十三戶。”梁守文嘆了口氣,答道。

“染了瘟疫的呢?”

“三百六十一人。”

“這些人現在在哪裏?”

“我讓人將染了疫病的都轉移去了祥靈村,尚未有癥狀的都在各自家裏。只是眼下封了城,民心恐慌,不少人與官府起了沖突。”

裴映洲驚訝於此人的對答如流,更不解的是,明明是如此細致之人,為何會有如此大的疏漏?

陽城是第一道防線,年年有汛,往年也是提前築好堤壩,不可能沒有治理水患的經驗。

若是如小石頭說三個月前便有了水患,為何不早早加固,避免更多的人喪生?

裴映洲如此想,便也問了:“陽城並非第一次遭遇水患,也應當提前興修水渠,鞏固堤壩。為何會如此?”

梁守文沈默了半晌,道:“下官不知。”

“往日史大人管著整個韶州,陽城尚算富庶。下官一個小小的知縣,便也沒有多想。後來發了水,我上書撥款,上面卻說撥不出銀子。”

他似有些頹然:“今年的汛期提前了兩個月,陽城不知死了多少人。後來太子前來督查,史大人回了京。”

“那太子殿下呢?”宋啟元迫不及待地問。

“失蹤了。”

“太子殿下去勘察情況,誰知突發大雨,被困在山中。洪流夾著泥沙,誰也進不去,我派人去尋找,被埋了好些人。待泥流平息,便再找不見人影。”

梁守文突然跪下身來,道:“是下官守衛太子殿下不利,下官罪該萬死!”

裴映洲幾人忙叫他起身:“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殿下,安撫城內的民眾,梁大人不必急著謝罪。”

梁守文應了,老淚縱橫地退到一邊。

裴映洲還要再問,忽聽到外面一聲怒喝:“梁守文你這個昧心賊,別以為躲到知州府老子就找不到你,老子往日真是瞎了眼!”

“梁大人,此人辱罵朝廷命官,當杖責五十。”裴映洲道。

“罷了。”梁守文搖搖頭,“此人名趙元,是個好的。只是一家五口三口人死在了洪水,他老婆不久前也因疫病去了。城內醫士治不了,他怨我不願開城門,讓他出城找大夫。”

“那大人便由著他們罵下去嗎?”

“罵我幾聲又何妨。只是這城門,實不能開,否則也就不會在密道外迎接三位了。”

“大人怎知我三人會走密道?”一旁許久不做聲的藤月突然發問。

“怎麽可能知道呢,城門不開,我聽侍從說你們到了桃溪鎮。進城只有密道,我不過是等一個可能罷了。”

梁守文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問:“敢問裴大人,朝廷的救濟,什麽時候到?”

“聖上很重視陽城之事,且派了京中禦醫跟隨,不出三日便能抵達。”裴映洲回。

“那就好,那就好。”梁守文點點頭,似是長舒一口氣,“裴大人近日勞累,下官就不多叨擾,先行告退了。”

“眼下門口都是聽到風聲的災民,梁大人便如此出去?”宋啟元問。

“下官既是從大門進,便也從大門出。”梁守文拂開衣袍,語氣堅定。

“既如此,裴某送大人出去。”裴映洲三人也起身,與梁守文一同朝大門走去。

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藤月擡頭,門口擠了一小圈人,見有人出來,那些憤怒的、悲痛的、絕望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向他們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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