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一身無他，唯願再見他一面。

蘇夢雯睜眼的時候，似是躺在一片雪地上，灰蒙蒙的天空，如鵝毛般大小的雪花紛紛揚揚自九重天之上飄落而下，如羽毛般輕撫她的臉頰，散滑成無根水沒入身下白雪皚皚。

又是夢。

如今蘇夢雯對於自己會突然出現在其他某個從未去過的地方已然波瀾不驚，左不過就是入了夢境，只是不知道這次她又是入了誰的夢，又有誰要遭了殃。

每每做夢，就像是預知一般，無法改變卻又可能改變，眼睜睜看著古往發生的一切，無可奈何，唯有嘆息。

不似現代化城市裏的高樓大廈，摩登時代，蘇夢雯站起身原地轉了個圈兒，周圍空山雪雨鏡，唯有不遠處三三兩兩炊煙裊裊升空，當真是一副天青色等煙雨的景。

茫茫然朝著距離自己大概有一公裏遠的小村莊走去，腳下一淺一深，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腳印，但很快就被新來的大雪覆蓋，無從可尋。

“姑娘這是從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

蘇夢雯正欲言說，而後目光卻是定格在那人身後一抹青澀的身影上。

雖然那個女子落在她眼前的時候，一身紅衣似血，染紅了一片雪地，但蘇夢雯還是在第一眼間就認出眼前青澀天真的少女便是那位偶然有幸落在她面前的亡魂。

似乎是自己的目光太過熱烈，以至於面前的魁梧男人向左一步將那少女擋在了他身後。

“抱歉，是我失態了。”

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在夢裏化形，甚至是和他們對話交流，順暢不已，蘇夢雯自然知道自己這番熾烈的眼神看在男子眼中定然會被曲解成其他意思。

這邊是她要等的人嗎？

蘇夢雯順著擋住自己視線的人墻看上去，不說是什麽仙人之姿豐神俊朗，但卻魁梧偉岸，高俊健壯，一看就該是軍中人物，戰場殺敵之勇將。

看方才自己不過多看了那少女兩眼便如此護妻，如此深情倒是不枉等待。

“天將黯淡，不知閣下可否收留我一晚？”

“這……”男子稍顯遲疑，並非因為絕情，而是方才蘇夢雯看向自家清兒的眼神不太對勁，似乎是認識已久。

可他們這個小山村在一座大山之內，多少年也不曾有一個外人闖入，更別說是單身的一個少女了。

再說這少女的穿著可不差，金絲絨緞，紅綢棉衣，白羽披肩，端的是一方大家閨秀之風，非富即貴的樣子，不像是逃難來此，萬一收留了她卻惹禍上身……

“是山外來的客人？”

青衣少女聽聞這話好奇的從男子身後探出來個頭，好奇的打量著這位誤入山村的外來客人。

“哇，好漂亮的姐姐！”

聽見一個活了好多年的亡靈叫自己的姐姐，蘇夢雯不經意的抽了抽嘴角，略微尷尬的笑了笑。

“我聽阿俊說山外的那些皇親貴族，公主小姐便是如此，如今得見真人，當真不輸阿俊所說，甚至更甚！”

清兒似乎頗為羨慕的盯著蘇夢雯不忍眨眼，生怕一個眨眼，眼前這個長得像天仙下凡的姐姐就不見了。

“阿俊，這附近方圓百裏只有我們這一個小村，這天又降雪，寒冬夜涼，我們若是趕她走，豈非滅人生路？”

想著這山村確實沒有外人前來，清兒又對外面的世界稀奇的緊，這個女人雖然可疑，但卻未曾感覺惡意，更何況一個女人而已，孤身單人，難不成自己還害怕保護不了清兒麽？

如此，便也同意了蘇夢雯的請求。

可是蘇夢雯沒想到她這一住便在這個寧靜的小山村裏度過了一個冬季，連帶著山村裏的人無論老少婦孺皆是知道阿俊家來了一個山外女子，貌美如花，賽過西施，可是惹了不少人的眼。

蘇夢雯也未曾想到自己這次的夢竟然維持這般長久。

換做以往睜眼閉眼間便是變化了場景，可這次，夢境卻像要她老老實實體驗這時光流逝之敢，分毫不差，直到這如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山雪融化，春陽升空，新竹冒尖，浮鴨游水，春草覆生，山花爛漫之時，一道聖旨煞風景的敗了這難得的山間春色。

那日，蘇夢雯正巧問著清兒去何處采葉，原是安靜的山村被一陣金戈鐵馬聲打破，一隊士兵整裝待戈齊溜溜一派站在山村口，而後浩浩蕩蕩的入了村停在清兒家門前。

這麽大的響動自然是引起了整個山村人的註意，大家紛紛看過來，好奇是否是因為那山外來客，是否是因為那女子才引得如此大陣仗。

可惜，所有人都猜錯了。

不，這所有人裏面自然不包括蘇夢雯。

她知道這些人不是來找她的，而且也該猜到這些人是來找誰的。

阿俊。

清兒的夫君。

早在看見阿俊的同時，蘇夢雯心裏便有了猜測。

如此神勇之姿態，雖然收斂卻還是不經意散發出的鐵血煞氣，以及那一身厲害的功夫尤以槍術見長，這是真正碰過鮮血殺過人的身上才有的氣息，那是將軍戰士才有的風範。

只是阿俊從未對清兒坦白，蘇夢雯索性也閉口不言。

更何況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她就算開口又能如何？難道就能讓他們相守白頭終其一生嗎？

答案自然是不能。

更何苦倘若她在此時修改了結局，雖然是做夢，但蘇夢雯拿不住這夢是否會印象外面的世界。

如果她在此刻改變了兩人的軌跡，何來北宸家中甘願從忘川跳下的亡魂？

如若沒有那亡魂的出現，她又為甚出現在這裏。

如此，最好便是不言不答，靜看歷史變遷。

想到這裏，蘇夢雯頓覺殘忍。

原本她只是能夠在一旁當一個旁觀者，不能為夢境裏的人所見，也無法和他們對話，可現在她即擁有了這樣的能力，卻不能改變，不能言說。

和當初相比，她還能用夢境對外不可觸的理由說服自己不去改變，但現在，這唯一可欺騙自己的借口也是沒了。

“你，阿俊你居然是……”

“右位上將軍，沐俊。”

既然瞞不住，沐俊自願自己公開，好過讓他人來言說。

“我已向陛下請辭，陛下已然同意，這詔，恕沐俊無能為力。”

“可是……”

前來宣召的將軍曾是沐俊手下，兩人交情頗深，雖不願打擾這位亦師亦友之人，卻也有他迫不得已的緣由。

猛一跪下，隨後的一行人皆是跪地不起。

“我知將軍心之所向，但如今戰火在即，朝內人人自危，唯有將軍出戰平息戰亂，唯有將軍才能升任。”

“國之不存，民將焉附，何談安家？”

“懇請將軍接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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