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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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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殺

“小心身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個女娘緊張急促的嘶啞之聲在甲板上突兀響起。

“噗嗤”一聲,一刀紮進肉穿透胸膛,伴隨口鼻中發出的氣絕悶哼,蒙面人手中的刀咣當脫落,身形一晃,重重的倒了下去,一柄腰刀牢固的釘在胸口。

楊敏之沒回頭,還是剛才半跪的姿勢。

過了一會兒,回頭看向花廳。胸口起伏不平,氣喘籲籲。滿頭滿臉都是汗水,發絲垂亂,充斥著一股驁悍之氣,沒有平日裏半點俊雅端方的模樣。

不遠處,瑟縮在窗邊的小娘子,兜帽完全堆到額頂,露出含顰帶怯的一張臉,驚魂未定,雙眼發紅。

她聽不見,不曉得剛才她聲嘶力竭嘶喊出來的聲音有多大。與她嬌弱的模樣判若兩人。

楊敏之忽然想笑,捂著胸口就笑出來。

剛才在暗窖中,為了從刀下救秦韜,生受了蒙面人一掌。一笑便扯著胸口,生疼生疼的。

但還是想笑。

等他笑了一陣,從地上起身,再看過去,張姝已不在窗邊。

楊敏之遲緩的踱著步子,走到被腰刀插中氣絕身亡的蒙面人跟前,彎腰揭開面巾。

這時甲板上騷亂又起,被他一腳踢到船舷的那個蒙面人沒有死,剛才護衛過去拖拽時,他掙紮著彈跳起來,越過船舷,跳入河中。

從花廳出來的管事不等楊敏之吩咐,令人下水去撈。本應是一群無懼風浪的弄潮兒,被兩個蒙面人一頓兇殘砍殺嚇破了膽,面露懼色,無人敢下水。

黑暗的河中,又行來一艘官船,沖金風號呼喊招手。

是錦衣衛。

沈譽站在船頭。他鷹眼如炬,就著金風號上的燈火,看到剛才有人從船舷跳河逃竄。舉起手指一揮,幾個驍勇的錦衣衛番子跳入河中,向金風號潛行過去,不一會兒嘩啦啦從河下冒出頭,箍住剛才跳河的蒙面人,拖到官船上。

蒙面人腹部傷口淩亂,臉上的蒙面巾不知所蹤,額頭血肉模糊。如一堆死肉,癱在甲板上。

沈譽俯身在蒙面人腰間摸索,扯下一塊牌子。

金風號再次放下跳板,沈譽等人上來。直奔船上另一個蒙面人的屍體。

楊敏之揉著手腕,淡淡道:“沈大人來的真是時候。”

看到眼前一身狼狽的楊敏之,沈譽也同樣意外。

本來,在他的安排下京師安全無虞,中間陸如柏手下的一個暗探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說宣府衛所疑有兵卒逃逸,往京城方向而來。因他曾在宣府待過幾年,陸如柏很自然就把這件事推給他去查,陸如柏自己接了京城防衛的一攤。

沈譽心中暗嗤,也不與陸如柏爭,把前後關節想了一想,就來了通州碼頭。在碼頭聽役卒說刑部的範大人查案,乘快船出了港。他左右也無事,就率錦衣衛跟了上來。

看到船上的打鬥痕跡,兩個歹徒身上的傷痕,以及楊敏之等人的狼狽之相,沈譽已大概清楚剛才船上經歷了怎樣的一場鏖戰。於是更加意外,楊敏之不過一介文弱書生,竟然還有些身手。令人不可小覷。

死在甲板上的這個蒙面人臉上的面巾剛才已經被楊敏之扯下來。沈譽蹲下,從這個蒙面人腰間也搜出一塊同樣的牌子。

是錦衣衛的令牌。

迎向楊敏之審視的目光,沈譽搖頭:“不是我錦衣衛之人。有人冒用錦衣衛的名頭在京郊作亂。”

想到暗探所說宣府衛所兵卒逃逸一事,難道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如果真是從宣府流竄過來的兵痞,他們是從哪裏搞到的錦衣衛令牌?跑到商船上來只為打劫?

正好撞上刑部,可以說得通,但是楊敏之一個翰林院的清貴之官,為何也正好出現在這裏?沈譽陷入沈思。

沈譽擡頭,盯著楊敏之,意味不明的笑道:“今天多虧了楊大人,只是不知大人如何在南下杭州的船上?”

楊敏之整理了一下衣衫,隨口道:“今日過來通州碼頭接程山長,山長說還有幾個隨行的程家子侄有事在津口提前下了船,山長叫我接應他們。有貴客自遠方來,我便去津口碼頭迎一迎也是無妨的。”

沈譽不再說話。

“剛才跳下船那人還活著?”楊敏之又問。

沈譽收令牌的手一滯,站起身:“死了。”

楊敏之不語。那人頭臉血肉模糊,應該是跳下去時頭撞到了船體。

金風號管事一臉哭喪,令護衛們收拾船上的殘局。護衛有多人受傷,在底艙被誤傷的船工也有好幾人,好在都只是皮外傷,最嚴重的也只是被刀砍破皮肉。商船自備了一些治跌打損傷的常用藥物,受傷的人互相攙扶著去底艙用藥。

老範在兩個官差的攙扶下從底艙爬了上來,一臉生不如死。現在看來,只有他傷勢最重。兩個蒙面人從暗窖跳出時,撞斷了他一根肋骨。

沈譽把從暗探得來的消息告知楊敏之和老範,並說還無法確認這兩個蒙面人是否是從宣府衛所逃跑的士兵,因他們盜了錦衣衛的腰牌,在未查明之前,錦衣衛便脫不了幹系,他得把他們的屍體帶回北鎮撫司。

老範一聽,他斷了一根肋骨才拿到的人,錦衣衛就想撿現成的,這哪成?

望向楊敏之,想讓他給做個主。

楊敏之卻道:“那就有勞沈大人了,您查清後給刑部也知會一聲,範大人這邊也好銷案。現下有另外一件急事,還要請沈大人務必立即過去……”

他把沈譽請到一邊,把陸蓁等人在陸家馬場遇歹徒劫掠一事快速說了一遍。

又說張家女娘機緣巧合被刑部尋到,現下正在這艘船上,卻耳力受損失聰,需盡快找個大夫醫治。只是範大人自己都受了傷,無法護送張娘子回去,只能請沈譽帶回去,順便找尋陸家五娘。

楊敏之剛說完還不知陸五娘現下如何,正要提醒他送張娘子回去時務必要遮人耳目,以周全張娘子的閨譽。被沈譽咬牙打斷:

“按楊大人說,到這時已過兩個時辰!為何不在找到張娘子時,立即尋五娘!侯府女娘的名聲寶貴,別人就無關緊要了麽!”

老範暗驚,原來一直跟在楊敏之身後的婀娜女娘,是承恩侯府千金。

沈譽怒目瞪向楊敏之,似是氣極,欲言又止。朝老範一抱拳,要借走他的快船,讓老範稍後跟錦衣衛的官船回碼頭。又命其他錦衣衛番子,收拾完屍體後帶範大人一行人回通州碼頭,再自行回北鎮撫司。

草草交代完,也不跟楊敏之等人再多說,轉身點了兩個手下,跟他一起下了金風號,搖著老範的快船就匆匆離去。

老範的胡子都被氣得翹起來,無可奈何。擺擺手叫錦衣衛剩下的幾個番子帶蒙面人的屍體趕緊走,北鎮撫司的船他坐不起。

楊敏之也沒料到沈譽的氣性這麽大,說走就走了。不過也好,避開機警的沈譽,接下來他好處理秦韜和盧夢麟的事。

老範反應過來,惴惴不安道:“劫殺罪官的人,不論是宣府的逃卒,還是錦衣衛,其幕後之人,只怕都大有來頭……”

此前,他手下官差遵循楊敏之命令,正在底艙搜尋秦韜,恰巧撞上兩個蒙面人在暗窖與秦韜和盧夢麟的忠仆啞叔纏鬥。等楊敏之跳下去,兩個蒙面人打不過他們幾人,被逼出暗窖。

老範按楊敏之交代的,讓官差把秦韜等人從底下提出來。

盧夢麟處於高熱昏迷中。秦韜一邊胳膊和腹部都被砍傷。啞叔也受了一點皮外傷。

老範讓官差給秦韜包紮止血,問秦韜到底是怎麽回事。秦韜只是苦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楊敏之望向黑漆漆的河面沈譽離開的方向,道:“先搞清楚金風號有沒有參與其中。”

老範叫官差把金風號管事叫來,敲打道,金風號出了命案,暫且是走不了了,得回通州碼頭去。管事又驚又怕,連連辯白說他也不曉得那兩個賊人是怎麽混上船的,他船上的人都是從杭州本家帶來的,都有戶籍和過所可查。

老範捂著胸口哼哼,跟楊敏之說,確實如此,他們都查驗過的。

“那麽你是如何把秦大人和朝廷罪官藏在船上的?”楊敏之冷冷道。

管事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哭喊冤枉,他是請秦大人幫忙從京中貴人那裏出了一張帖子,好方便出碼頭,哪曉得船上暗中藏了幾個大活人。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印信遞給楊敏之。

楊敏之接過來一看,承恩侯張侯爺的私印和錦衣衛總旗的官印,兩個大印章赫赫在目。

楊敏之只覺額頭兩邊突突的疼起來。

很好,好得很。

如果他沒記錯,張侯爺昨日才被授錦衣衛總旗一職。

老範剛說幕後之人只怕大有來頭。瞌睡趕上送枕頭都沒這麽快的。

“莫不真是貴妃授意承恩侯……”老範遲疑著說一半,自己都不信。

立儲風波中,盧夢麟等朝中官員力舉皇長子為儲君,難說承恩侯與貴妃是否對盧夢麟懷洩憤之心。但是,追殺流徙之人這種手段未免太低級了些。

楊敏之將張侯爺的印信折疊起來收入懷中,淡然道:“若一定要以陰謀論之,首輔大人與我豈不是更有動機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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