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怡到底是跑不過江尋。哪怕用盡了生命的力氣在逃跑，還是轉眼就被他追上。手腕被禁錮住，身子被他抵在墻上。

“你跑什麽！”

不等樂怡說一個字，江尋靠近她。輕緩出聲，“樂怡，我對你已經沒有了憤怒也忘記了恨。你最好給我安安分分當好一個陌生人。”

脊椎骨被冰凍，再一節一節地敲掉。心跳和呼吸同時忘掉。

忘記了恨也就是忘記了愛。

是嗎？

樂怡萬念俱灰隔天被寢室裏的人盤問。

“樂怡，有人在學校外面看到你和江尋在一起……”

樂怡沒有反應，身子依靠在床欄上，望著前面的櫃子出了神。

一幫人就差爬上床，壓在她身上，抓著樂怡的雙肩狠命搖晃了。“樂怡！老實交代事情的發生經過結果！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好半天樂怡才回了神，“啊？”

徐貝佳一邊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邊把手中的卷子交疊成小喇叭狀，沖著樂怡氣勢雄渾地喊，“你昨天是不是跟江尋在一起？”

樂怡看著一幫人亮閃閃著一雙大眼瞪著自己，仔細回想了一下說：“沒有啊。”

大菲也不能淡定了，指著她一副我們都知道，不要狡辯了的表情。“還敢說沒有，學校BBS都傳瘋了。”

“可是我真的沒跟他在一起啊，最多也就是打了個照面。”樂怡老實交代。

“你們明明面對著面在說話！”哪裏只是打個照面那麽簡單，她們的小樂怡居然也不說實話了。

這也被看到了啊……

樂怡暗嘆一口氣，小身子蜷啊蜷，溜進被窩裏。努力想出一個合情合理地解釋，說：“因為我跟他表白啊……被拒了。”

沒看她們，只聽得寢室裏一陣此起彼伏倒抽冷氣的聲音。

“樂怡！你跟他表白啦！”大菲尖叫著爬到她身上。

樂怡用棉被蒙著頭，點了點。

這樣子學校的流言蜚語就可以制止了吧……而且表白失敗和她現在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很貼合。

“啊啊啊……”徐貝佳跟著也疊羅漢似的壓了上來。“樂怡，你去跟男神表白啦，你居然主動表白！樂怡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樂怡艱難地翻轉了一下身子，故作輕松地說，“我是不是隱藏很深啊……有沒有被嚇一跳。”

“何止嚇一跳，簡直太令人震驚了！可是你被拒絕！被拒絕了啊！樂怡你怎麽那麽沖動！”寢室姐妹全部是「你好歹跟我們商量一下」的表情。“我們國際經濟與貿易的系花三年來一直被人追，一出手居然就當了炮灰。”真是太不值了太不值了！

樂怡臉蒙著被子嘿嘿一笑。“我可是行動派。”說完眼淚就掉在枕頭上，滲入枕芯，一下消失無蹤。

“哎……果然是高嶺之花不可攀。樂怡你這事要是傳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對江尋望而卻步呢。”

“傳什麽！”大菲像母雞護仔。“就讓她們前赴後繼壯烈成仁好了。本來追男神這事就不現實，了解樂怡的人都知道她感情線一根筋，不了解的人少不了冷嘲熱諷，到時候說她不自量力，幸災樂禍的人別太多！我先說好這件事誰都不許傳啊！論壇就讓他們鬧好了，一群無聊的人。”

寢室裏的人一致點頭讚同，保持緘默。

樂怡感動……

可是沈默了一秒，有關於江尋的話題就肆無忌憚地在寢室裏蔓延開來。對於江尋的疑問好奇和八卦一扯開就完全停不下來。雖然她們手頭上的資訊還不及樂怡對江尋了解的千分之一。

但一口一個江尋，就像針密密麻麻紮在皮肉上，夠樂怡受的了。

於是樂怡默默起床，窸窸窣窣穿衣。下了床抱了書溜去了圖書館。

樂怡一離開，大菲話題直接牽扯上樂怡。

“你們誰見過小樂怡這樣子，主動去告白啊！”

“所以別再說樂怡對感情一竅不通，她只是還沒遇上喜歡的人！”

“是遇上了，可是一沖動成了烈士啊！”

“所以我們要不要幫樂怡？”大菲提議。

“怎麽幫？”

“想辦法給她和男神制造機會啊！”

“我去，大菲那也是我男神，你怎麽不給我制造機會？”

“你把你家男人踹了，再來跟我說這事。”

“你幫我搞定男神，我分分鐘踹了他！”

“我說你這女人能不能要點臉？”

“沒辦法，男神總是有讓人喪失理智的本事。”

“我說你們這幫女人都給我省省心能有男人愛你就知足吧！我們家小樂怡是個寶，就算追男神的道路漫長而艱難，但也值得江尋為她回眸吧？”

“值！”寢室裏人異口同聲。以她們朝夕相處對樂怡的了解，這一點得到一致肯定。

“所以說，男神又怎麽樣，他只是還沒深入了解我們樂怡的好。一旦了解，這朵高嶺之花就等著被拿下吧！“

江尋正斜依在書架旁翻閱資料。一個小學妹突然跑過來，到他身邊停下，拿著書和筆在他面前，小聲詢問，“學長，可以請教一下你這個問題怎麽解嗎？”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下定決心跑來他身邊問這個問題，緊繃的聲線，透著緊張。

江尋把手上的書輕輕合上，放回原位。接過她手上的書和筆，一面看題一面往前走了幾步，拉開椅子就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小學妹立即心花怒放地跟上，剛還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釋然。不敢太靠近，拘謹地立在桌子旁，心頭卻綻放了煙花。

間隔著一米五距離的桌子，感應到對面有一個高挑熟悉的身影坐下，樂怡擡頭，看到他。後面還跟著一個纖麗的人兒，乖巧站立在桌子旁。

總是不經意又遇見，像是受著某種牽引……

他只要平視過來就能看到她，面對面。

回想起昨天的情景還是有些尷尬，他的目光卻沒什麽不同，沒有鄙夷和嘲諷，平靜無波的樣子。

他垂眸，筆尖落在紙上。“吧嗒”——筆芯橫著在紙上斷裂了。

沒料想會出現這樣的意外，看著碳木鉛筆在素白的紙上身首異處，身邊大一的建築系的小學妹楞了。

好強勁的下筆力道……

搔搔腦，都怪自己平時用慣了木頭鉛筆。現在怎麽辦……

急著找補救的辦法，視線環顧一圈看到樂怡手上握著的筆，亮了眼。急匆匆跑過來，“學姐，借用一下你的筆，謝謝！”

一顆心小鹿亂撞沒有多思考，直接從樂怡手中抽離了筆。樂怡懵了一下。

等反應過來已經看到她跑回江尋身邊，手忙腳亂地把筆遞上，江尋看了樂怡一眼，沒有任何猶豫地伸手接過，

覆蓋了她原本握著筆的地方，像衍生的紅線，輕輕扯動了心尖。

安靜的環境下，是江尋筆落在紙上有質感的沙沙聲。

考慮到是在圖書館，江尋不便出聲講解，盡可能在書面上表述詳盡。

小學妹卻望著他專註精致的眉眼出了神。胸腔是越來越劇烈的心跳，如鼓點一般。

不是沒有幻想，可是這樣的人，有可能擁有嗎？誰可以映入他的眼，誰又可以讓他願意駐足等待呢……

正怔神身側有人輕輕觸碰了她一下，回頭看到另一個女生拿著書本和筆站於一邊，踮腳張望，好像很好奇的樣子，看情形也是要來問問題。視線往後瞧，後面已經有人有意無意地站立在不遠處，手中拿著書本和筆，不註地往這邊望，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西南面兩個女生正相互拉扯著，然後手臂交錯著往這邊走來。

完了完了，她開了先例。現在一大幫人正氣勢洶洶要來。

這感覺就好像自己開辟的新大陸轉眼就讓人瓜分了去。怎麽感覺，都讓人微微的……

有些……不爽。

不管是假意還是真心來問問題的人越來越多，時間悄悄滑過了兩個鐘頭，周圍越來越哄鬧，江尋在圖書館的大半天的時間都耗在寫題解上。

寫完手上這道題的最後一個字，他輕聲對後來的同學說。“下次有問題到學校外面找我吧，今天就到這”

後來的同學忍不住失落地垮下一張小臉。誰都知道在圖書館還能有幸見到江尋的身影，到學校外就指不定撞不撞的上了。他又不像學校的某些男生，會沒事瞎溜達。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想到這又覺得自己胡亂找了一道題只為了拿到他題解，有些過意不去。

人群漸漸散去，江尋起身，拿著筆徑直朝樂怡走去。把筆放於她的桌上，樂怡想他居然還記得她的筆。

他要走，忍不住伸手抓住他。她真的是下意識地抓的他……沒想自己要幹嘛，他卻停下了腳步。

胡亂指著書上空著的一道題。遲疑著張嘴，“學，學長……”沒看到江尋微微蹙眉的樣子。

五年的時間他修滿所有的學分，讀研並活躍於社會各項活動中。而她僅僅還是一個稚氣的大三學生。一樣的年紀，一起讀的高中，他們之間的差距卻越來越大。

如果是陌生人的身份，按年級算，他是她的前輩，叫一聲學長無可非議。

最後任性一次。“……這道題我不會做，教我好不好？”

江尋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俯下身來。一只手撐於桌面，另一手拿起筆，快速讀了題目寫下解析，銳利深刻的筆鋒。

樂怡記得他以前的字跡多閑散而隨意，那時的他是個白衣落拓的少年。

時光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候，他的手撐在她的試卷上，問她哪裏不會做。不等她回答就一道題一道題耐心講解下來。

可是她當時什麽都沒聽，一顆心誠惶誠恐，深怕打個盹的時間他就走遠了。

真正失去了才發現，不怕自己粉身碎骨，而是他跟著一起萬劫不覆。

可是現在，每一次落筆都是充滿了力度，一筆一劃都像是深刻的恨意。

恨？

以前或許還有，後來慢慢平覆了，寫字卻形成了習慣。

頓下最後一個小點，他沒有直接丟下筆，而是遞到她手中。

輕輕開口，“這道題你自己也會做吧。”

樂怡看他，他的下巴只差五厘米就會磕碰到她的額頭。

是被識破的窘迫，臉紅到耳根。如果他知道，那算不算是一種縱容……

可到底是縱容，多一分是寵溺，少一分是冷漠。

而他一顆心，四平八穩，端正的剛剛好。

樂怡撫摸著書面上蒼勁有力的字跡。

翻了頁還能看到清晰書寫的痕跡，力透紙背。

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給她寫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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