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關燈
小
中
大
番外1
“上回說到，魔道被殲滅，唯留下一人，便是我們先前提到的蘇初景。蘇初景雖為魔道中人，卻棄暗投明，在仙魔二道的大戰中立下戰功，為此，眾仙門並未為難他，相反，還對他十分敬重。
只是，這常年修煉魔道，心性終歸與常人有異。蘇初景喜怒不定，靈力常年在爆發崩潰邊緣，為了抑制他的惡性，靜相宗請出了靈器法寶。
說起那靈寶，有人道那是補天殘留的靈石，亦有人道那是滋養了萬古黃土的神木，眾說紛紜，無人有個定論。但唯一能確定的，便是那靈寶等同於蘇初景的良善之心，可牽制他的惡念，以及，那靈寶仙名為——
月瓏。”
一聲驚堂木下，臺下眾人皆從已過去數年的大戰中回神，聲聲叫好。
唯有一張桌前，一風姿綽約的青衣青年不曾往臺上看一眼，只專心致志地給身邊人添茶。
月瓏抿了口茶，便放下了杯子，搖頭可惜。
本覺著這兒的說書有趣，這一通聽下來，也是個道聽途說的。
“這兒的粗制茶太澀口，委屈了月兒，待回玉玄山，我給月兒泡一壺我親種的茶。”
月瓏的失望因為這句話，一掃而空。
這些年，蘇初景學會了紡織縫補、農田種植，算上他先前就會的雕塑篆刻，月瓏的衣穿住行，樣樣都源於他。
一想到蘇初景用靈力澆灌滋養出來的茶，月瓏就禁不住發饞。
聽了說書，喝過了茶，蘇初景便留下銀子，牽著月瓏往茶樓外走。
月瓏餘光瞧見茶桌上的碩大銀塊，有些訝異，這些錢都能包下這座茶樓了。
正這般想著，身後傳來“轟”的一聲。
月瓏聞聲望去，就見說書的臺子變成了一片廢墟，說書人才走下臺，望著坍塌的臺子發蒙。
幾乎是見到這一幕的瞬間，她就反應過來，那遠超賞錢的銀錢是為了什麽。
她扯了扯蘇初景，“他是哪句話惹你不開心了？”
這幾年，蘇初景正如他答應的那般，將自己完完全全地袒露在月瓏面前，不曾一點兒隱瞞。
此時，他也沒有否認的意思，坦率道：“區區靜相宗，也配和月兒扯上關系？竟敢說月兒是靜相宗請出的靈寶。”
月瓏：……就這？
月瓏哭笑不得，這麽多年過去，這人吃醋的勁兒竟是比他的修為增長得更快，只是提上一嘴而已，竟也不讓人提。
真是霸道至極。
見月瓏不言，蘇初景以為她生氣了，忙道：“月兒不喜我無故傷人，所以我沒有傷他。”
自魂魄融合，蘇初景已能懂得良善，但多年的經歷，讓他並不願把自己的良善分予他人，他所有的耐心和善意，都只給了月瓏。
月瓏知道，想讓他改變還需一步步來，無論是方才不滿卻手下留情，還是事先留下了重修臺子的銀錢，都表明了他已在改變。
她巧笑倩兮，滿目寬容，“嗯，你做得很好。”
得到誇獎的蘇初景，如畫一般的眉眼染上笑意，頭低低往下俯。
月瓏了然他心中所想，擡起手，溫柔地撫了撫他的發頂。
月光下，腕間的手鏈燁燁生輝，發出耀眼的光芒。
蘇初景唇畔高高揚起，摸上自己手腕上同樣材質的鐲子，笑得心滿意足。
那本含附屬之意的鐲子，在月瓏的要求下，長鏈變成了手鏈，成為了他們二人的信物。
蘇初景享受著這一刻，突然，他笑意微斂。
“月兒，危險！”
透著緊張的聲色才入耳，月瓏就被蘇初景輕拉到身邊。
下一刻，她聽見腳邊傳來一聲悶響，低頭一瞧，是個摔倒在地的小男孩兒。
月瓏：“……這就是你說的危險？”
蘇初景大言不慚：“月兒矜貴嬌弱，一點兒傷都受不得。”
月瓏徹底無語。
她一個三百多歲的妖，還能被一個凡間小娃傷著了？在蘇初景心裏，她到底有多嬌弱？
那摔倒的男孩兒吃了痛，腦子短暫的斷弦後，眼中蓄滿淚，作勢就要大哭。
月瓏憑借養大山中小妖的經驗，預見到了之後的慘烈，連忙施法，在手中變出一團發著熒光的花簇。
她把花簇捧到男孩兒面前，“你看！”
男孩兒第一次見會發光的花，當即驚艷不已，忘了哭泣。
他喃喃道：“好漂亮。”
見他收了哭意，月瓏松下一口氣，繼續變著花簇逗他開心。
男孩兒心情逐漸轉好，不久從驚訝中回神。
他一雙小小的手握住月瓏，雙眼發亮：“姐姐，你是不是女神仙！”
月瓏微楞，正要搖頭否認，蘇初景就湊了過來，拂開了孩子的小手，把月瓏護在身後，占有欲十足。
月瓏“嗤”地笑出了聲。
蘇初景這酸勁兒還真大，連個孩子的醋都要吃。
男孩兒被隔開到一邊，委屈極了，撅著嘴道：“我只是想找女神仙求個願望。”
月瓏最是見不得人可憐模樣，這一瞧，就忍不住心軟。
她蹲下身子，問：“你想要求什麽願望？”
“我想讓我爹回來。”男孩兒巴巴地望著月瓏，“之前我看見娘親向女神仙許願，希望爹爹消失，之後爹爹就再也沒回家……”
男孩兒正說著，不遠處急匆匆趕來一婦人。
婦人四處張望，臉上滿是緊張之色，在看見男孩兒的瞬間，她高呼道：“小武！”
男孩兒聽見熟悉的呼喚，回頭應道：“娘！”
待婦人跑了過來，小武也不等婦人詢問，就拉著她，指著月瓏道：“娘，這是女神仙。我剛剛求她，讓她把爹找回來。”
一聽到“女神仙”三字，婦人因找到兒子而剛剛安定的神色，立即又現驚慌。
她扯著小武的胳膊，疾言厲色：“都說了沒什麽女神仙，你個孩子成天就知道亂想。快跟我回去！”
說著，她也不等小武反駁，朝月瓏和蘇初景感謝後，就拉著孩子回家。
看著母子二人離開的背影，月瓏直覺有些奇怪。
但這世間，奇怪之事浩如繁星，她也沒必要一一深究。
之後，二人一路閑逛到郊外，坐著看了會兒星星，便打算回玉玄山。
正要動身之際，月瓏忽然瞧見，不遠處，一個姑娘正跪於一棵芙蓉樹前。
“……請女神仙顯靈。”
緊隨其話音之後，一陣妖風刮過，在隨風而起的濃盛妖氣之中，那姑娘竟然消失了。
瞧見這一幕的月瓏，唯恐惡妖作亂，忙道：“我們去探探情況。”
對於月瓏想做之事，蘇初景從不會阻攔，當下就屁顛顛地跟在月瓏身後，陪她順著妖氣探尋。
他們一路探查到一山洞。
洞口設有結界，設此界的妖族法力不俗，一般人難解。
然蘇初景於結界這方面乃佼佼者，他只看了一眼，不出幾息，就牽著月瓏穿過結界，踏入山洞。
山洞內寒氣陣陣，饒是月瓏常年體熱，也不免感到有些冷颼颼。
她手中生起一團火焰，既可照明，又能驅趕些寒意。
眼前明亮後，她環顧周圍，就見洞穴內到處都是蜘蛛網，像是不曾有人踏足。
二人一路沿著洞路往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小路逐漸開闊，前方傳來了說話之聲。
月瓏和蘇初景對視了一眼，循聲而去。
待經過一個拐角，他們終於走到盡頭。
狹窄的洞穴內，一黑衣的妖族少女坐在用石頭打造的寶座之上，月瓏方才見到的凡人女子，此時正跪在她的身邊，瑟瑟發抖。
而她們的頭頂上，是一張又一張碩大的蜘蛛網，數十個凡人像是害蟲一般，被粘在蛛網上沒有動彈。
月瓏探了探氣息，發現他們其中近一半已氣絕，活著的也只是茍延殘喘，氣息甚弱。
她心中微駭，這哪兒是什麽女神仙，分明是個食人精魂的蛛妖。
就在這時，她腦袋頂上的蜘蛛網突然罩下，她剛察覺到，一只手就伸到她發頂上。
她擡頭一瞧，就見那掉下的蛛網覆在蘇初景的手臂上，一瞬間，他的衣服就被腐蝕了個幹凈。
蘇初景想到方才那蛛網差點兒傷到月瓏，面色不虞地輕嗤一聲，“小把戲。”
他握上月瓏的手，把她照明用的火團輕輕往上一拋，幾息間，那小小的火焰呈燎原之勢，順著蛛絲蔓延至整個洞穴。
月瓏見狀，默契地凝出一團水球，吸走盛火產生的濃煙。
“什麽人！”
蛛妖在察覺到有外人闖入的同時，看見了火勢，秀眉一攏，立即起勢要施法滅火。
可就要動手時，她發現全身都似被人控制住了一般，無法隨她心意行動。
那凡人女子已經傻了，看著眼前景象，嚇得一動不動。
很快，洞內蛛絲皆被燃盡，那被蛛絲所裹覆之人，皆往下墜。
月瓏本想操控草木花樹接一接，奈何這不見天日的洞穴內，沒有一點兒生機，只能任由那些人摔落在地。
一時間，虛弱的哀呼起此彼伏，不過須臾，那些茍延殘喘者又因重傷，徹底昏迷了過去，重歸寧靜。
月瓏掃了眼那些被解脫之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被拘禁之人，都是男子……
月瓏和蘇初景現身，就要上前質問蛛妖。
誰料，他們才上前了兩步，那凡人女子忽然撲到月瓏腳邊，抱住了她的腿。
凡人女子維護道：“不準傷害女神仙！”
“她並非女神仙，而是妖。她抓獲男子，吸取陽氣精魂，害人性命，留不得。”月瓏道，“何況，她抓了你。”
凡人女子拼命搖頭，不肯相信，“她幫了我們，她就是女神仙！也是我自己來求女神仙，教我術法修煉的！”
月瓏挑了挑眉，看了眼被蘇初景施法禁錮住的蛛妖，“幫你們？”
凡人女子見月瓏不急著要殺蛛妖，連連點頭，娓娓道來這蛛妖所為。
他們所處山洞周圍的鎮子，都起源於一族群。此族群習俗甚多，雖隨著日月更疊，一些舊習已消失不見，卻也有些許留了下來。
搶親，便是其中一個。
所謂搶親，是指男子一旦看上了未出閣的姑娘，便可直接將其搶回家，與之成婚，完全不用顧及女子的意願。
這些被搶親的女子，若是遇上真心相待的郎君也就罷了，多少能得個安穩日子，但這種好運道，並非人人都能求來的。
搶親的形式，讓鎮裏的大多數男子把搶來的女子當作戰利品，視作他們的所有物，動輒打之罵之，心狠一些的，還會在覺得無趣了，亦或是看上了新的姑娘後，折磨死夫人，之後再去搶一個回來。
而男子若有個萬一殞命，作為其搶來的夫人，女子們還得殉葬。
是以，這裏的姑娘們，一直過的都是水深火熱的生活，生死皆不再自己的掌握中。
聽到此處，月瓏已心下駭然，“那你們不曾想過離開此地嗎？”
那凡人女子苦笑道：“我們一直以為，天下眾生都是這般活法，直到一年前，女神仙降臨。”
蛛妖初到此處，抓走了一個對夫人施以暴行的男子。
男子失蹤後，那被救的婦人直道是女神仙降臨，幫助了她。自那之後，婦人獨自生活，雖日子過得清貧，卻不用再日日心驚膽戰，時時擔心會被拳腳相加，臉上也開始有了笑容。又因無法確定失蹤男子的生死，那位婦人也不用殉葬。
這件怪事很快被傳開，而婦人被救時所在的芙蓉樹，也成了天降福祉之地，常常有痛不欲生的女子前往這棵芙蓉樹前，向女神仙祈願。
之後，鎮子裏失蹤的男子越來越多，男人們心惶惶，想要砍掉芙蓉樹，可惜無論他們是用斧子砍，還是用火燒，皆無法動芙蓉樹一二。
萬般無奈之下，為保性命，他們只好改變了對夫人的態度，短短一年，鎮子裏女子們的生活已不覆從前。
“女神仙是我們的希望。”那柔弱的凡人女子敘述完一切，立刻手腳並用，爬到蛛妖面前，“你要傷害女神仙，那就先除了我！”
看著張開雙臂，渾身肅然的凡人女子，月瓏生出一絲愧意，覺得自己是個作惡多端，欺負良善的惡人。
月瓏不再上前，只看向那蛛妖，“你要懲罰他們，有的是方式，為何要奪他們的性命？”
“呵，我奪他們性命？我不過是給他們織了一場夢，讓他們切身經歷一次夫人們的遭遇。”蛛妖冷笑道，“誰知道他們心智竟那般弱，自己受不住，在夢裏自盡了。”
說到這兒，蛛妖嘴角上揚得更明顯了些，“其實，他們若在夢境之中真心反省，我興許會放過他們，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可是他們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錯處。”
蛛妖冷笑連連，絲毫沒有悔過之意。
蘇初景見月瓏望著蛛妖不發一言，問道：“月兒打算怎麽處理她？”
一邊問著，他的手上已升起騰騰魔氣。
月瓏沈吟半晌，按下他蠢蠢欲動的手，“算了，我們走。”
得到回答，蘇初景似是有些可惜，但對於月瓏的決定，只要不牽扯他們二人的關系，他從不多問，更不質疑。
蛛妖沒想到月瓏會如此輕易繞過了她，錯愕了幾息，“你就這麽算了？”
“不然呢？”月瓏反問。
陳舊的習俗，讓女子們被打被罵被欺辱，這蛛妖的存在，能給那些活在黑夜中的女子活下去的盼頭。
雖然她依舊不太認同蛛妖的處理方式，但她不過一個無意經過此地之人，不該毀掉這些女子唯一的希望。
月瓏對上蛛妖困惑的眼神，道：“但你必須答應我，不會傷及無辜。”
“不會的。”蛛妖收起了方才的冷漠神色，眼底似有什麽劃過，“我這一生都會行善除惡，彌補我曾經的過錯。”
月瓏頷首，而後轉向那凡人女子。
她心底軟，聽了那些女子的經歷，免不得對這凡人女子心生憐惜。
“你方才說你想要修煉，她是妖，你為人，人妖殊途，她教不了你。若是你想要修仙道，我倒是可以修書一封，助你入靜相宗。”
那凡人女子一直被拘在這彈丸之地，聽到這第一仙門也沒多大反應。
倒是那蛛妖，聽見這三個字，睜圓了眼睛，拔高聲音確認道：“靜相宗？”
見月瓏點了點頭後，蛛妖立即激動道：“寧浮生！他可還好？”
月瓏聞言，詫異地和蘇初景對視一眼，見對方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內情後，她重新看向蛛妖。
“如今，寧浮生代司掌門之職，短短幾年，修為已突破兩道境界，除了忙碌了些，算是過得還不錯。”
聽到這個回答，蛛妖滿是欣慰之色，“他過得好，那便好。”
月瓏挑了挑眉，好奇問：“怎麽，你認識他？”
蛛妖一楞，周身的戾氣與敵意一掃而空，竟顯得有些柔弱。
她半垂下腦袋，聲色都在發顫，“我做了錯事，是我對不起他。”
更多細節，她卻是不肯再說，只是托月瓏轉交給寧浮生一樣東西。
月瓏也不勉強她，轉身欲走，一回眸，卻無意瞥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她心頭一跳，走到一個已然斷了氣的男子身邊，待看清那人的臉，她不由倒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蘇初景。
蘇初景顯然也看清了那人的樣貌，卻無動於衷。
蛛妖見月瓏一副認得那人的模樣，主動解釋：“此人在故鄉時，下藥欺侮了不少姑娘。之後姑娘們聯合起來把他告上衙門，為了擺平他犯下的過錯，他雙親傾家蕩產打通關系，逃到了此處。誰料，他還是死性難改，仗著這裏的女子忍氣吞聲，惡行變本加厲。”
後面的話不用多說，自是有姑娘求了蛛妖做主。
月瓏沈默片刻，問：“你可知，他雙親呢？”
蛛妖譏諷道：“我抓了他後，氣急攻心沒了一個，活著的那個也瘋了，成天說那惡徒隨她的小兒子做神仙去了。”
月瓏看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一時間，心中感慨非常。
突然，她臉側一涼。
蘇初景雙手捧著她的臉，讓她朝向自己。
“這人怪醜的，莫要臟了月兒的眼，月兒看我便是。”
“……”月瓏道，“蘇初景，那是蘇……”
話至一半，她卻不再往下說。
在靜相宗給予蘇家金錢，帶走蘇初景的那一日起，兩方的交易就已完成。
蘇初景和蘇家，早已沒有關系。
那些個所謂的血親不曾帶給他一絲關愛，這樣的家人，不要也罷。
這般想著，她牽起蘇初景的手，腕間的鐲子和手環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從今往後，她會給予蘇初景他曾缺失的愛。
晨曦撥開雲霧，落入九州大地。
寧浮生推開門，正欲吸納靈氣，一擡眸，卻瞧見許久未見的兩道身影。
“初景，月姑娘？”
月瓏笑吟吟地打了個招呼，也不等寧浮生詢問來意，便開門見山道，“我們受人所托，把這個交給你。”
蘇初景適時把提了一路的包袱遞給寧浮生。
寧浮生疑惑地打開包袱，只見裏面裝著的，是一件月白色的外衣。
“那人說，曾經答應過要給你，卻欠了這般久，實在對不住。”
本不明所以的寧浮生，聽到這話，不由一楞，塵封許久的記憶湧進腦海。
回憶中，少女青澀的面容上滿是笑容，撐著腦袋對他道：“等我以後更厲害些，我就給你織一件可抵禦法術的衣裳，讓誰都沒辦法傷害你！”
少女清脆之聲猶言在耳，只是這多年過去，已是物是人非，故人已不是初見模樣。
見寧浮生望著外衣出神，月瓏止不住地好奇：“你和那位蛛妖姑娘，發生過什麽？”
寧浮生緘默許久，最終還是抵不住月瓏眼底滿滿的求知欲。
“二百多年前，我從魔修手中救下阿念，見她無處可去，甚是可憐，就把她偷偷養在宗門內，教她行善積德。朝夕相處半年多，我對她很是信任，以至於她說因為好奇，想要進鎮邪塔見一見，我也沒有拒絕。
但那時候，除了掌門和長老外，只有最被看重的喬言師兄能夠進入鎮邪塔，所以，我去求了喬言師兄，師兄心善，沒有多問就答應了。
可是，阿念別有所圖，入了塔內，她趁我們不註意放走了她的雙親，和十數個強大的妖族。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即便強大如喬言師兄，也在那夜受了傷。
那天過後不過五日，便是百年前的那場大戰。喬言師兄實力超群，本不在那澤離之下，卻因為身上負傷，不得不施以禁術，和澤離同歸於盡……”
言至於此，寧浮生再也說不下去。
他面色痛苦，維持了百年的愧疚，終歸還是沒有放過他。
看著寧浮生這般，月瓏終於知道，他為何之前如此痛恨妖族。
因為自己一時的心善，收留了妖族，卻害得自己最為敬愛的師兄丟了性命，他怎能不怨？
月瓏嘆了口氣，待寧浮生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後，把和阿念相識的經歷告知了他。
隨後，她道：“我想，這也不是她料想到的結果，若是再來一次，她定不會做同樣的選擇。如今，她的所作所為，也算是在贖罪了。”
月瓏說這些話，也不是想讓寧浮生原諒阿念，她並非當事人，沒有資格勸他原諒。
她只是想讓寧浮生知道全部的真相，知道他曾經的善意間接幫助了很多人，或許這樣一來，他能真正解開心結。
正這般想著，袖子突然一沈。
她回眸一瞧，就見蘇初景正拉著她的袖子，眉眼間是隱隱的醋意。
月瓏輕咳一聲，刻意解釋：“你瞞著虛乙子，私下給蘇初景解了追蹤術，為此還惹起宗門內亂，你也險些被趕出宗門。”
言外之意，這傳話遞物，和想要為他解開心結的好意，都是為了還他幫助蘇初景的恩情。
聽得此言，蘇初景眼中閃起星星點點，滿是快慰。
月瓏如此做，是把他當作她的所屬。
寧浮生沒註意到二人的眉來眼去，他輕笑一聲，從回憶中掙脫出來，“我解追蹤術，是猜想若喬言師兄還在，會希望我如此做。”
和阿念一樣，他也只是在贖罪。
頓了頓，寧浮生又道：“何況，有至行、念易二位師兄支持，掌門最後也妥協了。”
其實大家都對那陳舊的制度產生過質疑，只是，需要有一個人先站出來。
又閑扯了幾句後，月瓏就要告辭。
再不走，蘇初景的醋壇子就又要打翻了。
臨走之際，她想到什麽，對寧浮生道：“即便當初喬言沒有受傷，我想，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不只是寬慰之言。
澤離曾經的話語，讓她能多少了解些喬言的心境。
喬言的灑脫一直都是負重前行，他想要解脫，又想讓澤離學會善和愛，施展那禁術，便是唯一的選擇。
寧浮生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喬言曾經的影子，亦想起了喬言曾如自言自語一般的話語。
“阿生，我真羨慕你，自由無畏，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
記憶漸散，寧浮生吐出一口悶氣。
原來，他一直不夠了解喬言。
讓他耿耿於懷二百餘年的那場隕落，是喬言第一次真正主宰自己的人生。
“師兄，恭喜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上回說到，魔道被殲滅，唯留下一人，便是我們先前提到的蘇初景。蘇初景雖為魔道中人，卻棄暗投明，在仙魔二道的大戰中立下戰功，為此，眾仙門並未為難他，相反，還對他十分敬重。
只是，這常年修煉魔道，心性終歸與常人有異。蘇初景喜怒不定，靈力常年在爆發崩潰邊緣，為了抑制他的惡性，靜相宗請出了靈器法寶。
說起那靈寶，有人道那是補天殘留的靈石，亦有人道那是滋養了萬古黃土的神木，眾說紛紜，無人有個定論。但唯一能確定的，便是那靈寶等同於蘇初景的良善之心，可牽制他的惡念，以及，那靈寶仙名為——
月瓏。”
一聲驚堂木下，臺下眾人皆從已過去數年的大戰中回神，聲聲叫好。
唯有一張桌前，一風姿綽約的青衣青年不曾往臺上看一眼，只專心致志地給身邊人添茶。
月瓏抿了口茶，便放下了杯子，搖頭可惜。
本覺著這兒的說書有趣，這一通聽下來，也是個道聽途說的。
“這兒的粗制茶太澀口，委屈了月兒，待回玉玄山，我給月兒泡一壺我親種的茶。”
月瓏的失望因為這句話，一掃而空。
這些年，蘇初景學會了紡織縫補、農田種植，算上他先前就會的雕塑篆刻，月瓏的衣穿住行，樣樣都源於他。
一想到蘇初景用靈力澆灌滋養出來的茶，月瓏就禁不住發饞。
聽了說書，喝過了茶，蘇初景便留下銀子，牽著月瓏往茶樓外走。
月瓏餘光瞧見茶桌上的碩大銀塊，有些訝異，這些錢都能包下這座茶樓了。
正這般想著，身後傳來“轟”的一聲。
月瓏聞聲望去，就見說書的臺子變成了一片廢墟，說書人才走下臺，望著坍塌的臺子發蒙。
幾乎是見到這一幕的瞬間，她就反應過來，那遠超賞錢的銀錢是為了什麽。
她扯了扯蘇初景，“他是哪句話惹你不開心了？”
這幾年，蘇初景正如他答應的那般，將自己完完全全地袒露在月瓏面前，不曾一點兒隱瞞。
此時，他也沒有否認的意思，坦率道：“區區靜相宗，也配和月兒扯上關系？竟敢說月兒是靜相宗請出的靈寶。”
月瓏：……就這？
月瓏哭笑不得，這麽多年過去，這人吃醋的勁兒竟是比他的修為增長得更快，只是提上一嘴而已，竟也不讓人提。
真是霸道至極。
見月瓏不言，蘇初景以為她生氣了，忙道：“月兒不喜我無故傷人，所以我沒有傷他。”
自魂魄融合，蘇初景已能懂得良善，但多年的經歷，讓他並不願把自己的良善分予他人，他所有的耐心和善意，都只給了月瓏。
月瓏知道，想讓他改變還需一步步來，無論是方才不滿卻手下留情，還是事先留下了重修臺子的銀錢，都表明了他已在改變。
她巧笑倩兮，滿目寬容，“嗯，你做得很好。”
得到誇獎的蘇初景，如畫一般的眉眼染上笑意，頭低低往下俯。
月瓏了然他心中所想，擡起手，溫柔地撫了撫他的發頂。
月光下，腕間的手鏈燁燁生輝，發出耀眼的光芒。
蘇初景唇畔高高揚起，摸上自己手腕上同樣材質的鐲子，笑得心滿意足。
那本含附屬之意的鐲子，在月瓏的要求下，長鏈變成了手鏈，成為了他們二人的信物。
蘇初景享受著這一刻，突然，他笑意微斂。
“月兒，危險！”
透著緊張的聲色才入耳，月瓏就被蘇初景輕拉到身邊。
下一刻，她聽見腳邊傳來一聲悶響，低頭一瞧，是個摔倒在地的小男孩兒。
月瓏：“……這就是你說的危險？”
蘇初景大言不慚：“月兒矜貴嬌弱，一點兒傷都受不得。”
月瓏徹底無語。
她一個三百多歲的妖，還能被一個凡間小娃傷著了？在蘇初景心裏，她到底有多嬌弱？
那摔倒的男孩兒吃了痛，腦子短暫的斷弦後，眼中蓄滿淚，作勢就要大哭。
月瓏憑借養大山中小妖的經驗，預見到了之後的慘烈，連忙施法，在手中變出一團發著熒光的花簇。
她把花簇捧到男孩兒面前，“你看！”
男孩兒第一次見會發光的花，當即驚艷不已，忘了哭泣。
他喃喃道：“好漂亮。”
見他收了哭意，月瓏松下一口氣，繼續變著花簇逗他開心。
男孩兒心情逐漸轉好，不久從驚訝中回神。
他一雙小小的手握住月瓏，雙眼發亮：“姐姐，你是不是女神仙！”
月瓏微楞，正要搖頭否認，蘇初景就湊了過來，拂開了孩子的小手，把月瓏護在身後，占有欲十足。
月瓏“嗤”地笑出了聲。
蘇初景這酸勁兒還真大，連個孩子的醋都要吃。
男孩兒被隔開到一邊，委屈極了，撅著嘴道：“我只是想找女神仙求個願望。”
月瓏最是見不得人可憐模樣，這一瞧，就忍不住心軟。
她蹲下身子，問：“你想要求什麽願望？”
“我想讓我爹回來。”男孩兒巴巴地望著月瓏，“之前我看見娘親向女神仙許願，希望爹爹消失，之後爹爹就再也沒回家……”
男孩兒正說著，不遠處急匆匆趕來一婦人。
婦人四處張望，臉上滿是緊張之色，在看見男孩兒的瞬間，她高呼道：“小武！”
男孩兒聽見熟悉的呼喚，回頭應道：“娘！”
待婦人跑了過來，小武也不等婦人詢問，就拉著她，指著月瓏道：“娘，這是女神仙。我剛剛求她，讓她把爹找回來。”
一聽到“女神仙”三字，婦人因找到兒子而剛剛安定的神色，立即又現驚慌。
她扯著小武的胳膊，疾言厲色：“都說了沒什麽女神仙，你個孩子成天就知道亂想。快跟我回去！”
說著，她也不等小武反駁，朝月瓏和蘇初景感謝後，就拉著孩子回家。
看著母子二人離開的背影，月瓏直覺有些奇怪。
但這世間，奇怪之事浩如繁星，她也沒必要一一深究。
之後，二人一路閑逛到郊外，坐著看了會兒星星，便打算回玉玄山。
正要動身之際，月瓏忽然瞧見，不遠處，一個姑娘正跪於一棵芙蓉樹前。
“……請女神仙顯靈。”
緊隨其話音之後，一陣妖風刮過，在隨風而起的濃盛妖氣之中，那姑娘竟然消失了。
瞧見這一幕的月瓏，唯恐惡妖作亂，忙道：“我們去探探情況。”
對於月瓏想做之事，蘇初景從不會阻攔，當下就屁顛顛地跟在月瓏身後，陪她順著妖氣探尋。
他們一路探查到一山洞。
洞口設有結界，設此界的妖族法力不俗，一般人難解。
然蘇初景於結界這方面乃佼佼者，他只看了一眼，不出幾息，就牽著月瓏穿過結界，踏入山洞。
山洞內寒氣陣陣，饒是月瓏常年體熱，也不免感到有些冷颼颼。
她手中生起一團火焰，既可照明，又能驅趕些寒意。
眼前明亮後，她環顧周圍，就見洞穴內到處都是蜘蛛網，像是不曾有人踏足。
二人一路沿著洞路往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小路逐漸開闊，前方傳來了說話之聲。
月瓏和蘇初景對視了一眼，循聲而去。
待經過一個拐角，他們終於走到盡頭。
狹窄的洞穴內，一黑衣的妖族少女坐在用石頭打造的寶座之上，月瓏方才見到的凡人女子，此時正跪在她的身邊，瑟瑟發抖。
而她們的頭頂上，是一張又一張碩大的蜘蛛網，數十個凡人像是害蟲一般，被粘在蛛網上沒有動彈。
月瓏探了探氣息，發現他們其中近一半已氣絕，活著的也只是茍延殘喘，氣息甚弱。
她心中微駭，這哪兒是什麽女神仙，分明是個食人精魂的蛛妖。
就在這時，她腦袋頂上的蜘蛛網突然罩下，她剛察覺到，一只手就伸到她發頂上。
她擡頭一瞧，就見那掉下的蛛網覆在蘇初景的手臂上，一瞬間，他的衣服就被腐蝕了個幹凈。
蘇初景想到方才那蛛網差點兒傷到月瓏，面色不虞地輕嗤一聲，“小把戲。”
他握上月瓏的手，把她照明用的火團輕輕往上一拋，幾息間，那小小的火焰呈燎原之勢，順著蛛絲蔓延至整個洞穴。
月瓏見狀，默契地凝出一團水球，吸走盛火產生的濃煙。
“什麽人！”
蛛妖在察覺到有外人闖入的同時，看見了火勢，秀眉一攏，立即起勢要施法滅火。
可就要動手時，她發現全身都似被人控制住了一般，無法隨她心意行動。
那凡人女子已經傻了，看著眼前景象，嚇得一動不動。
很快，洞內蛛絲皆被燃盡，那被蛛絲所裹覆之人，皆往下墜。
月瓏本想操控草木花樹接一接，奈何這不見天日的洞穴內，沒有一點兒生機，只能任由那些人摔落在地。
一時間，虛弱的哀呼起此彼伏，不過須臾，那些茍延殘喘者又因重傷，徹底昏迷了過去，重歸寧靜。
月瓏掃了眼那些被解脫之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被拘禁之人，都是男子……
月瓏和蘇初景現身，就要上前質問蛛妖。
誰料，他們才上前了兩步，那凡人女子忽然撲到月瓏腳邊，抱住了她的腿。
凡人女子維護道：“不準傷害女神仙！”
“她並非女神仙，而是妖。她抓獲男子，吸取陽氣精魂，害人性命，留不得。”月瓏道，“何況，她抓了你。”
凡人女子拼命搖頭，不肯相信，“她幫了我們，她就是女神仙！也是我自己來求女神仙，教我術法修煉的！”
月瓏挑了挑眉，看了眼被蘇初景施法禁錮住的蛛妖，“幫你們？”
凡人女子見月瓏不急著要殺蛛妖，連連點頭，娓娓道來這蛛妖所為。
他們所處山洞周圍的鎮子，都起源於一族群。此族群習俗甚多，雖隨著日月更疊，一些舊習已消失不見，卻也有些許留了下來。
搶親，便是其中一個。
所謂搶親，是指男子一旦看上了未出閣的姑娘，便可直接將其搶回家，與之成婚，完全不用顧及女子的意願。
這些被搶親的女子，若是遇上真心相待的郎君也就罷了，多少能得個安穩日子，但這種好運道，並非人人都能求來的。
搶親的形式，讓鎮裏的大多數男子把搶來的女子當作戰利品，視作他們的所有物，動輒打之罵之，心狠一些的，還會在覺得無趣了，亦或是看上了新的姑娘後，折磨死夫人，之後再去搶一個回來。
而男子若有個萬一殞命，作為其搶來的夫人，女子們還得殉葬。
是以，這裏的姑娘們，一直過的都是水深火熱的生活，生死皆不再自己的掌握中。
聽到此處，月瓏已心下駭然，“那你們不曾想過離開此地嗎？”
那凡人女子苦笑道：“我們一直以為，天下眾生都是這般活法，直到一年前，女神仙降臨。”
蛛妖初到此處，抓走了一個對夫人施以暴行的男子。
男子失蹤後，那被救的婦人直道是女神仙降臨，幫助了她。自那之後，婦人獨自生活，雖日子過得清貧，卻不用再日日心驚膽戰，時時擔心會被拳腳相加，臉上也開始有了笑容。又因無法確定失蹤男子的生死，那位婦人也不用殉葬。
這件怪事很快被傳開，而婦人被救時所在的芙蓉樹，也成了天降福祉之地，常常有痛不欲生的女子前往這棵芙蓉樹前，向女神仙祈願。
之後，鎮子裏失蹤的男子越來越多，男人們心惶惶，想要砍掉芙蓉樹，可惜無論他們是用斧子砍，還是用火燒，皆無法動芙蓉樹一二。
萬般無奈之下，為保性命，他們只好改變了對夫人的態度，短短一年，鎮子裏女子們的生活已不覆從前。
“女神仙是我們的希望。”那柔弱的凡人女子敘述完一切，立刻手腳並用，爬到蛛妖面前，“你要傷害女神仙，那就先除了我！”
看著張開雙臂，渾身肅然的凡人女子，月瓏生出一絲愧意，覺得自己是個作惡多端，欺負良善的惡人。
月瓏不再上前，只看向那蛛妖，“你要懲罰他們，有的是方式，為何要奪他們的性命？”
“呵，我奪他們性命？我不過是給他們織了一場夢，讓他們切身經歷一次夫人們的遭遇。”蛛妖冷笑道，“誰知道他們心智竟那般弱，自己受不住，在夢裏自盡了。”
說到這兒，蛛妖嘴角上揚得更明顯了些，“其實，他們若在夢境之中真心反省，我興許會放過他們，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可是他們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錯處。”
蛛妖冷笑連連，絲毫沒有悔過之意。
蘇初景見月瓏望著蛛妖不發一言，問道：“月兒打算怎麽處理她？”
一邊問著，他的手上已升起騰騰魔氣。
月瓏沈吟半晌，按下他蠢蠢欲動的手，“算了，我們走。”
得到回答，蘇初景似是有些可惜，但對於月瓏的決定，只要不牽扯他們二人的關系，他從不多問，更不質疑。
蛛妖沒想到月瓏會如此輕易繞過了她，錯愕了幾息，“你就這麽算了？”
“不然呢？”月瓏反問。
陳舊的習俗，讓女子們被打被罵被欺辱，這蛛妖的存在，能給那些活在黑夜中的女子活下去的盼頭。
雖然她依舊不太認同蛛妖的處理方式，但她不過一個無意經過此地之人，不該毀掉這些女子唯一的希望。
月瓏對上蛛妖困惑的眼神，道：“但你必須答應我，不會傷及無辜。”
“不會的。”蛛妖收起了方才的冷漠神色，眼底似有什麽劃過，“我這一生都會行善除惡，彌補我曾經的過錯。”
月瓏頷首，而後轉向那凡人女子。
她心底軟，聽了那些女子的經歷，免不得對這凡人女子心生憐惜。
“你方才說你想要修煉，她是妖，你為人，人妖殊途，她教不了你。若是你想要修仙道，我倒是可以修書一封，助你入靜相宗。”
那凡人女子一直被拘在這彈丸之地，聽到這第一仙門也沒多大反應。
倒是那蛛妖，聽見這三個字，睜圓了眼睛，拔高聲音確認道：“靜相宗？”
見月瓏點了點頭後，蛛妖立即激動道：“寧浮生！他可還好？”
月瓏聞言，詫異地和蘇初景對視一眼，見對方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內情後，她重新看向蛛妖。
“如今，寧浮生代司掌門之職，短短幾年，修為已突破兩道境界，除了忙碌了些，算是過得還不錯。”
聽到這個回答，蛛妖滿是欣慰之色，“他過得好，那便好。”
月瓏挑了挑眉，好奇問：“怎麽，你認識他？”
蛛妖一楞，周身的戾氣與敵意一掃而空，竟顯得有些柔弱。
她半垂下腦袋，聲色都在發顫，“我做了錯事，是我對不起他。”
更多細節，她卻是不肯再說，只是托月瓏轉交給寧浮生一樣東西。
月瓏也不勉強她，轉身欲走，一回眸，卻無意瞥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她心頭一跳，走到一個已然斷了氣的男子身邊，待看清那人的臉，她不由倒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蘇初景。
蘇初景顯然也看清了那人的樣貌，卻無動於衷。
蛛妖見月瓏一副認得那人的模樣，主動解釋：“此人在故鄉時，下藥欺侮了不少姑娘。之後姑娘們聯合起來把他告上衙門，為了擺平他犯下的過錯，他雙親傾家蕩產打通關系，逃到了此處。誰料，他還是死性難改，仗著這裏的女子忍氣吞聲，惡行變本加厲。”
後面的話不用多說，自是有姑娘求了蛛妖做主。
月瓏沈默片刻，問：“你可知，他雙親呢？”
蛛妖譏諷道：“我抓了他後，氣急攻心沒了一個，活著的那個也瘋了，成天說那惡徒隨她的小兒子做神仙去了。”
月瓏看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一時間，心中感慨非常。
突然，她臉側一涼。
蘇初景雙手捧著她的臉，讓她朝向自己。
“這人怪醜的，莫要臟了月兒的眼，月兒看我便是。”
“……”月瓏道，“蘇初景，那是蘇……”
話至一半，她卻不再往下說。
在靜相宗給予蘇家金錢，帶走蘇初景的那一日起，兩方的交易就已完成。
蘇初景和蘇家，早已沒有關系。
那些個所謂的血親不曾帶給他一絲關愛，這樣的家人，不要也罷。
這般想著，她牽起蘇初景的手，腕間的鐲子和手環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從今往後，她會給予蘇初景他曾缺失的愛。
晨曦撥開雲霧，落入九州大地。
寧浮生推開門，正欲吸納靈氣，一擡眸，卻瞧見許久未見的兩道身影。
“初景，月姑娘？”
月瓏笑吟吟地打了個招呼，也不等寧浮生詢問來意，便開門見山道，“我們受人所托，把這個交給你。”
蘇初景適時把提了一路的包袱遞給寧浮生。
寧浮生疑惑地打開包袱，只見裏面裝著的，是一件月白色的外衣。
“那人說，曾經答應過要給你，卻欠了這般久，實在對不住。”
本不明所以的寧浮生，聽到這話，不由一楞，塵封許久的記憶湧進腦海。
回憶中，少女青澀的面容上滿是笑容，撐著腦袋對他道：“等我以後更厲害些，我就給你織一件可抵禦法術的衣裳，讓誰都沒辦法傷害你！”
少女清脆之聲猶言在耳，只是這多年過去，已是物是人非，故人已不是初見模樣。
見寧浮生望著外衣出神，月瓏止不住地好奇：“你和那位蛛妖姑娘，發生過什麽？”
寧浮生緘默許久，最終還是抵不住月瓏眼底滿滿的求知欲。
“二百多年前，我從魔修手中救下阿念，見她無處可去，甚是可憐，就把她偷偷養在宗門內，教她行善積德。朝夕相處半年多，我對她很是信任，以至於她說因為好奇，想要進鎮邪塔見一見，我也沒有拒絕。
但那時候，除了掌門和長老外，只有最被看重的喬言師兄能夠進入鎮邪塔，所以，我去求了喬言師兄，師兄心善，沒有多問就答應了。
可是，阿念別有所圖，入了塔內，她趁我們不註意放走了她的雙親，和十數個強大的妖族。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即便強大如喬言師兄，也在那夜受了傷。
那天過後不過五日，便是百年前的那場大戰。喬言師兄實力超群，本不在那澤離之下，卻因為身上負傷，不得不施以禁術，和澤離同歸於盡……”
言至於此，寧浮生再也說不下去。
他面色痛苦，維持了百年的愧疚，終歸還是沒有放過他。
看著寧浮生這般，月瓏終於知道，他為何之前如此痛恨妖族。
因為自己一時的心善，收留了妖族，卻害得自己最為敬愛的師兄丟了性命，他怎能不怨？
月瓏嘆了口氣，待寧浮生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後，把和阿念相識的經歷告知了他。
隨後，她道：“我想，這也不是她料想到的結果，若是再來一次，她定不會做同樣的選擇。如今，她的所作所為，也算是在贖罪了。”
月瓏說這些話，也不是想讓寧浮生原諒阿念，她並非當事人，沒有資格勸他原諒。
她只是想讓寧浮生知道全部的真相，知道他曾經的善意間接幫助了很多人，或許這樣一來，他能真正解開心結。
正這般想著，袖子突然一沈。
她回眸一瞧，就見蘇初景正拉著她的袖子，眉眼間是隱隱的醋意。
月瓏輕咳一聲，刻意解釋：“你瞞著虛乙子，私下給蘇初景解了追蹤術，為此還惹起宗門內亂，你也險些被趕出宗門。”
言外之意，這傳話遞物，和想要為他解開心結的好意，都是為了還他幫助蘇初景的恩情。
聽得此言，蘇初景眼中閃起星星點點，滿是快慰。
月瓏如此做，是把他當作她的所屬。
寧浮生沒註意到二人的眉來眼去，他輕笑一聲，從回憶中掙脫出來，“我解追蹤術，是猜想若喬言師兄還在，會希望我如此做。”
和阿念一樣，他也只是在贖罪。
頓了頓，寧浮生又道：“何況，有至行、念易二位師兄支持，掌門最後也妥協了。”
其實大家都對那陳舊的制度產生過質疑，只是，需要有一個人先站出來。
又閑扯了幾句後，月瓏就要告辭。
再不走，蘇初景的醋壇子就又要打翻了。
臨走之際，她想到什麽，對寧浮生道：“即便當初喬言沒有受傷，我想，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不只是寬慰之言。
澤離曾經的話語，讓她能多少了解些喬言的心境。
喬言的灑脫一直都是負重前行，他想要解脫，又想讓澤離學會善和愛，施展那禁術，便是唯一的選擇。
寧浮生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喬言曾經的影子，亦想起了喬言曾如自言自語一般的話語。
“阿生，我真羨慕你，自由無畏，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
記憶漸散，寧浮生吐出一口悶氣。
原來，他一直不夠了解喬言。
讓他耿耿於懷二百餘年的那場隕落，是喬言第一次真正主宰自己的人生。
“師兄，恭喜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