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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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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劍玲上班的時候,在寫字樓的走廊碰到董蓮,董蓮對她似笑非笑,仿佛他跟她搭著一根隱蔽的線,這讓傅劍玲十分受不了,找個機會,便對董蓮謊稱她已經敲定好一個對象,正在發展中。董蓮心生不快,竟忍不住調侃到薛澀琪頭上,趁他們還未進公司裏頭,便笑說:“你不行的話,我看你的朋友薛澀琪也是可以的,就不知道她有沒有男朋友。”

好巧不巧,這話被蘇兆陽聽到,他從後面走來,突然插嘴說:“老董都開始在公司門口做媒了啊?萬一傳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我可就不幫你了。”

嚇得董蓮退開一大步,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公司裏稍微有點靈通的人都知道蘇兆陽和薛澀琪的關系,董蓮自不例外,便悔得腸子都青了,直罵自己嘴賤,何必聊騷這些年輕女孩。蘇兆陽曉得他的尷尬,卻也不肯給他臺階下,一進公司便板著臉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去。

董蓮忍氣瞪了傅劍玲一眼,傅劍玲莫可奈何,心想:這能怨我嗎?誰讓你在公司裏搞這些。雖然她也知道,這並是什麽稀奇的事,國內各大小裝飾公司人際關系都很覆雜,即使蘇兆陽管理得再好,人員的素質也很難在短時間內跟上。

午後,蘇兆陽突然把傅劍玲薛澀琪都叫到了辦公室,沒一會兒,又把董蓮、徐瑩一並叫來,蘇兆陽說:晚上帶你們去跟一個朋友吃飯,他將會介紹一位新客戶給我們。

這種飯局有傅劍玲和董蓮倒不甚奇怪,作為老板的秘書,有薛澀琪在場也挺正常,倒是徐瑩心裏像進了迷宮的螞蟻一般,千回百轉想不明白。徐瑩其實不反對支持蘇兆陽,只是礙於薛澀琪,她認為自己的支持無法得到相應的回報。

晚間,傅劍玲和薛澀琪坐在一起,董蓮只好跟徐瑩親熱些,到了酒店包房,蘇兆陽首先點好煙酒飲料,一會兒聽到門口來人,服務員把門推開,首先進來的人就是韋宗澤。

見到他的一刻,傅劍玲還是有點緊張的,但她很快就鎮定下來。

韋宗澤輕車熟路帶著一個老外跟蘇兆陽打照面,寒暄數句,雙方才肯坐定。這老外是個美國人,四十來歲,身材已然發福,圓滾滾的樣子倒顯得親切,這會兒徐瑩的英文水平便派上用場了,只見她迅速接下話題,十分谙熟地幹起招待客人的活兒。且這老外也很喜歡徐瑩的機敏幽默,見他聊得頗為順心。

餘下幾位,傅劍玲和薛澀琪的英文已經忘得差不多,只能偶爾答上幾句,不至尷尬。蘇兆陽和韋宗澤就比較自在,雖然句子說得不甚流利,但是溝通項目基本沒有問題。只有董蓮,是一句都不會說的,一句也聽不懂的。

老外出於個人理想,想投資做一個概念藝術館,這在武漢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傅劍玲從來沒機會接觸到這種項目,雖然她不認為自己有絕對的能力去把握它,但是她渴望著這類嘗試和自我超越,如此傅劍玲便來了十萬分的興致,仔仔細細聆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彼時韋宗澤註意到她興奮的模樣,卻在心中笑意盎然。

韋宗澤極難形容自己對傅劍玲的這種一而再再而三地湧出來的依戀和迷戀,在失去她的那些日子裏,只要想起她,他就能馬上從靜寂中走出,傅劍玲像是他心中一抹喧囂的影子,正因為它喧囂著,便不使他懼怕那些彌漫在生活中的處處可見的沈沈霧霭了。

這次見面本只是雙方的一次自我介紹,項目的具體實施和可行性問題則需要再做探討和研究。很快,老外便只和徐瑩說話了。徐瑩得意非凡,不時還越過薛澀琪為蘇兆陽和老外的話題穿針引線,薛澀琪氣不過,幹脆把註意力轉移到了韋宗澤身上。她給韋宗澤倒好一杯酒,盈盈道:“老同學一場,見面幹吧!”韋宗澤笑著奉陪,過後又問傅劍玲:“你喝嗎?”

傅劍玲說:“謝謝,我喝得少,就不逞強了。”韋宗澤說:“那我給你倒點飲料。剛才見你已經喝過三杯了。”說著起身給她倒好,薛澀琪便道:“哎,這麽暧昧幹什麽呢,劍玲現在是有打算的人,別對她亂放電。”這打算自然暗指重新戀愛,韋宗澤略一皺眉,目不轉睛盯著傅劍玲。

傅劍玲的臉紅撲撲的,一時倒也不好開口,忽然間聽到手機響起,拎出來一看,有條未讀短信。她略感詫異地發現居然是昨天那個打錯電話的人。

韋宗澤註視著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微的情緒,可讓他忍不住受到重重挫敗的,是在那些表情中——驚訝的有,冷淡的有,無謂的有,偏偏還有一個驚喜而害羞的。他不自覺握起拳頭,輕描淡寫地問道:“是誰啊?”

傅劍玲的唇動了一下,卻不肯回答,一旁薛澀琪知道狀況,便忍不住問:“是昨天那個人嗎?就是你說他的聲音很好聽的。”傅劍玲點點頭,薛澀琪樂極,一把搶過手機,翻出短信來看,“哈!他問你今天怎麽不打錯電話了。”

韋宗澤此時已給氣得夠嗆,面上卻紋絲不動,支起一手,向蘇兆陽道:“瞧這2個女人,打小就沒分開過,長大了還這麽多秘密。”

蘇兆陽怕薛澀琪挑釁過火,不好下臺,便暗裏拍了一下薛澀琪的腿,又對韋宗澤笑著說:“可不是,有次我問小琪,要是小玲是男的,你嫁她不?小琪連說了十個嫁。”

韋宗澤轉頭來看定薛澀琪和傅劍玲,又笑道:“蘇總是老板,到底有些不一樣,可咱們幾個認識這麽多年,就算把我給忘了,也不要太明顯嘛。你看我一有資源,就首先給你們家牽線做媒,除了相信你們的能力,多少也因為我們之間的情分不是?”

薛澀琪見韋宗澤的話說重了,有點難以相信他還會因為這點挑撥就要在明面上表現出不愉快,甚至威脅她,薛澀琪自幼家中有人行商,倒也知道自己的行事風格不好,忙垂頭回避,假裝吃飯去了。

然傅劍玲難得被韋宗澤這麽一激,竟有點生氣的感覺,遂拿過手機,當面對薛澀琪說:“我還是回個短信吧。”說著啪嗒啪嗒按了一通,其實是把天氣預報轉發過去了。

韋宗澤知道自己越是壓制她,她反而要去親近別人,遂按耐下怒氣,又去跟老外攀談,繼而蘇兆陽也加入到談話中。

薛澀琪還是埋頭吃飯,傅劍玲也似乎很愜意,有一下沒一下地看手機,旁邊早已停下話題的徐瑩和一直沈默的董蓮卻在心中尖叫了個遍。

原來韋宗澤跟薛澀琪傅劍玲是老同學,而且他還跟傅劍玲有過一段關系。

徐瑩總算知道為什麽蘇兆陽這麽重視傅劍玲,那頭董蓮也冒出兩滴冷汗,自嘲地想到,難怪他給傅劍玲介紹男朋友,傅劍玲理都不理會,原來早已攀過高枝了。

切,董蓮又想,有什麽了不起,有本事你就嫁進去。

當晚其實很有趣,原本只是賭氣轉出去的天氣預報,等飯局結束,傅劍玲回到家中,那人竟然又回覆了:這樣看來,明天是個好天氣。傅劍玲笑了笑,沒有回覆。男人個個有顆開花的心,稍有契機了,便喜歡順藤摸瓜。果不其然,那人很快又發來一條,問她道:你不和陌生人說話嗎?

劍玲索性關了手機,坐在客廳看電視,見那杜小言還挺老實的,正在自己房中寫作業,或者不是在寫作業,而是在搞什麽鬼畫符,傅劍玲走過去站在門口笑道:你的成績這麽差,還是要加油趕趕,每天假裝做作業騙我幹嘛?我可不會管你到這份上。杜小言便仰頭道:那你還說是我姐?傅劍玲說:就算是杜雅也不會管這些的,你是男孩子,別沒點骨氣。話畢,說走就走了,也不管他是真學習還是假學習。

傅劍玲坐在客廳裏,其實也不大能看進去電視,上面演的那些情情愛愛,家庭倫理什麽的,她實在提不起興趣。想到自己對那些陌生的勾搭竟沒半點幻想,越發覺得自己老得厲害。想著想著,她就困倦起來,想去睡覺吧,又睡不著,一會兒接到樓下門衛的電話,說有個男的在樓下等她。

傅劍玲遂把手機又打開,撥了韋宗澤的號碼。

“你在樓下?”

“是。”韋宗澤說,“你下來吧。”

傅劍玲說:“一定要下來嗎?”韋宗澤說:“我希望你下來。”

傅劍玲想了會兒,“如果是因為今天的事,我道歉。因為你說了那樣的話,我才故意做給你看的,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

韋宗澤的聲音卻還是冰涼的,暗湧著一股怒氣,“我不想聽這些,你下來。”

傅劍玲感覺有些哭笑不得,回道:“我不下來又怎樣?”

韋宗澤卻不說話了,長久的,沒一會兒,電話裏雜音飄忽,遂聽到葛離插嘴:“餵,傅劍玲,麻煩你下來吧,他今天飯局下來就一直喝酒喝到現在,就算你不在乎他了,你老板總在乎吧,你不能這麽辦事呀,快下來吧,我還等著下班呢。”

傅劍玲來不及接話,卻聽那邊手機已經關上了,她走到涼臺往外看,也看不到什麽,韋宗澤應該在小區外面等著。她有一瞬還是想下去瞧瞧他怎樣,可是轉念想到再去見他無疑是在向他示弱,他恐怕真以為什麽事都可以用強迫的方式來解決,又則有葛離看著,不會出什麽問題,便賭狠地把手機關上。又到浴室洗個澡,就早早睡下了。

可傅劍玲睡得極不踏實,在床上翻來覆去,總覺得頭很疼,偶爾還會無意識地盯著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看,手機的屏幕是黑的,沒有一點光亮,就像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一樣,沒有希望。

沈沈入睡是在淩晨兩點多,傅劍玲夢到一條巨大的蟒蛇在她腳下環行,蟒蛇的背花紋細致色澤低沈,泛著鱗光,大蛇時而把臉朝她伸過來,對她吐出紅信,時而轉身在別的地方巡查著,它一直沈重而精確地滑動著,在她的腳下,卻沒有碰到她一分一毫。傅劍玲卻懼怕地盯著它,一直盯著,直到畫面漸漸模糊,蛇背的花紋變得看不清楚,她的意識幽幽醒來。

傅劍玲汗涔涔地看著天花板,努力調整著急促的呼吸,然後就著月光看看鬧鐘,還是淩晨三點。她坐起身,擰開了臺燈,拿起手機,開機撥打了韋宗澤的電話。

才響兩聲,韋宗澤就接了,兩個人沈默良久,韋宗澤才說:“我已經不在你樓下了。”

傅劍玲倒輕松了,“我想象得到。”

“是嗎?”韋宗澤冷漠的說:“那你也想象得到我其實才剛到家嗎?你想象得到我打了多少個電話嗎?”

傅劍玲卻回道:“那又怎麽樣呢,你要我怎麽做才開心?”

韋宗澤冷笑一聲:“我沒有要你怎麽做,又能要你怎麽做?難道你以為我就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你以為我就那麽風光,有恃無恐在你身邊玩著愛情游戲?究竟是你看輕我的心,還是我對你來說真的已經是個回憶了。你就像打發一個乞丐那樣來打發我?”

傅劍玲聞言,略略傷感,旋即又覺可笑:“是嗎?從以前到現在,究竟是誰先離開誰,是誰先丟下誰?是誰看輕誰的心了。回憶?難道你不是?乞丐,如果你真變成乞丐,說不定我還樂意打發了。”

韋宗澤怒不可遏:“傅劍玲,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從始至終沒有忘記過你,更沒有理會過別的女人,可你也不要以為我真的就只有你才過得下去!”

男人氣起來就愛說威風話,尤其是韋宗澤這樣自尊心很強的男人,氣憤起來,倒要像個孩子那樣賭氣。以往傅劍玲還覺得這也是他可愛的一面,如今舊事踴躍,心卻平靜,她嘲笑了一把自己方才那輾轉反側的失眠,想不出來那是何必。便不打一聲招呼,乒地一下掛斷了。

韋宗澤也氣得不輕,沒有再打過來。這些年在韋家鍛煉出來的意志力盡在一夕之間崩塌,他徹夜難眠,想到往事深影重重,愛卻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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