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括半夜醒來時, 發現窗外下著一場大雨。

雨珠用力地拍打在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吵得他睡不安生。

床畔另一人似乎也被這動靜驚醒，卻只是微微翻了個身繼續睡去了。

他坐直了身子，背靠在枕頭上伸手擰開了臺燈。

柔和微亮的光芒傾瀉而下，屋子裏頓時不那麽暗沈。

或許是病了，蕭括覺得口渴難耐，掀開被子起身下了樓，來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落地窗前，雨水順著玻璃劃出一道又一道深深淺淺的水痕。

困意經過這麽一遭早就煙消雲散, 他從茶幾上拿了煙盒，摸出一支點燃。

黑暗中他的身影仿若一只受傷的獸類, 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 靜靜地沈思。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清晨終於停歇。

周深深睡得不安穩, 摸了摸一側的床畔，發現被窩裏冷冰冰的，旋即睜開眼起身, 房間裏哪裏還有蕭括的身影。

悉悉索索換上衣服出了門, 周深深連拖鞋也來不及穿, 光著腳丫跑下樓，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蕭括的身影。

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一米八的大高個躺在沙發上，縮著手腳睡得十分不適。

她輕手輕腳地走上前, 立在他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低聲喊他：“醒醒。”

蕭括淩晨左右覆又睡下，這會兒才睡著沒多久，便感覺到有人伏在耳畔和他低聲說話。

掙紮片刻他睜開眼，睡意正濃，低喃一聲，“嗯？”

“你怎麽在沙發上睡著了，當心感冒。”

說話間，她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條薄被，覆在他身上。

蕭括醒了一會兒神，再看一眼外頭的天，陽光不知何時透過落地窗灑進地板上，室內一片亮堂。

他沙啞著聲線開口問，“現在幾點了？”

周深深回：“才七點半，你今天身子不舒服……再睡一會兒吧，我去給你準備早飯。”

蕭括一聽，趕忙抹了一把臉清醒過來，片刻也不耽誤，徑直起身。

“我不吃了，還得上班……你別忙了。”他快步跑進衛生間，門一關，裏頭傳來乒乒乓乓的動靜。

不多時，蕭括洗漱完畢，回房間換了衣服出來，手裏拿著公文包，站在玄關處和她吩咐：“晚上我不回家，不用準備我的飯。”說完，也不等周深深回話，“砰——”地一聲關上門走了。

車子從房前疾馳而過，周深深隨即從屋子裏跑了出來，握著手機和皮包，飛快地在路旁攔下一輛車坐了上去。

“師傅，跟上前面的車子。”

司機是個中年男子，透過後視鏡看她，發現周深深穿著得體考究，以為遇上了妻子捉/奸的戲碼，點了點頭加快車速，回應說：“得嘞，你坐好。”

出租車緊緊地跟著蕭括的車子，出了主路，沒有往鑫輝的方向疾馳，轉而上了高架橋。

周深深心裏七上八下的，兩只手絞在一起，雙目緊鎖，面露焦灼。

車子在紅綠燈路口停下，司機師傅打探一眼，見她神色不安，便開口安慰道：“這種事我見多啦，小姑娘……現在的男人都不靠譜。我看你條件也不差，早點找個貼心人兒過日子吧。”

紅燈一轉，蕭括的車子飛奔而去。

周深深指著他駛離的方向，焦急道：“師傅……追，趕緊跟上他！”

半晌，車子在醫院的正門停下。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雨水將樹枝上的新葉打落下來，鋪滿了整條人行道。

周深深付完車錢關門下來，攏了攏寬大的外套，跟在蕭括的身後，疾步跑進醫院大門。

蕭括走得又快又急，像是提前與人約好赴會似的，經過樓道的轉角時，不住地伸手看了看時間。

周深深不敢跟得太緊，在一樓的電梯口便停下了步子。

電梯門關上，鏡子裏映照出一張沒有血色的面孔。

她看著鏡子裏的人的模樣，沒由來地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不敢跟進去一探究竟，哪怕蕭括真的被人料中了，腳踏兩只船，那又怎麽樣？

當初孟東凱與小情人在酒店幽會，還不是被她逮到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怎麽輪到蕭括這裏，她就不敢了？

周深深在一樓的公共座椅上呆坐著，不知過了多久，樓梯口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蕭括埋頭向前進，路過她身旁時壓根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視線裏，他的身影越走越遠，走到正門口時，周深深終於忍不住開口喊他。

“蕭括。”

男人步子微頓，怔楞數秒回過頭，這才發現站在身後的她。

他臉上的神情淡淡的，沒有慌張也沒有訝然，而是蹙著眉，似乎在責問她，“你怎麽會在這裏？”

喉嚨緊了緊，周深深抿著唇開腔，“我是跟你過來的。”

話一出口，兩廂無言。

蕭括直直地盯著她瞧，而周深深也沒有避諱。

就好像是打啞謎，明明你知道我想什麽，可是我偏偏就不說。

沈默片刻，蕭括忽而發聲，道：“既然你來了……正好，我帶你上去瞧瞧。”

周深深也不是個怯場的人，既然他願意帶著自己瞧瞧真相，那她也沒有理由拒絕。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上樓梯，周深深跟在他身後，視野裏男人精壯緊實的背部汗漬流淌下來，星星點點的汗水打濕了襯衣。

她收回視線，轉而便跟著他到了某件病房門口。

蕭括握住門把將門打開，輕輕地喊了一句“媽”。

房裏的人感到疑惑，起身往門口看，嘴裏問道：“怎麽又回來了……”

話未說完，周深深的身影從蕭括背後走了出來。

吳曉燕嘴角的笑頓時凝滯住了，片刻又板著臉孔，扭頭不看她。

打量了一眼蕭括，覆又回頭看病床上的人，周深深嚅囁道：“阿姨……我……”

吳曉燕的眼神仿佛刀子一般，冷冷地投射過來，輕嗤一聲，“周大小姐。”

這聲稱呼聽得周深深心裏發毛，忙開口解釋道：“阿姨，其實我……”

進門之前看護阿姨被吳曉燕叫出去辦事，此時此刻病房裏只剩他們三人。

蕭括見吳曉燕神色不善，趁著周深深還沒多說，自己率先道：“媽……深深剛好路過，我讓她上來看看你，沒和你打招呼，別往心裏去……”說話間，牽起她的手，“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回頭再來看你……你趕緊睡吧。”

吳曉燕乜了兒子一眼，知道自己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恨恨地歪過頭沒再看他倆。

兩人靜靜地出了病房，蕭括拉著周深深的手往走廊盡頭走去。

到了樓梯間內，他倏然松開手，從兜裏摸出煙盒點燃一支，狠狠地吸了一口，吐氣的同時才開口問她：“現在滿意了沒？”

周深深一怔，明知故問地答，“滿意什麽？我沒聽懂你什麽意思……”

縹緲煙霧中，蕭括瞇著眼睛吐著煙圈，眼神冷冽，似笑非笑地回望著她。

周深深睜著無辜的眼睛，並不害怕與他對視。

“幹嘛這麽看著我？”

蕭括將嘴裏的煙拿下，垂著頭輕笑一聲，趁著她沒註意時當即傾身覆了上來。

鼻息之間充斥著煙草的氣息，周深深還未回過神，嘴唇一熱，已經被他咬住了。

這個吻帶著一絲霸道的意味，他像是攻略城池一般一點點地掠奪著她的身體，靈活的舌頭橫掃過牙齦，周深深險些腿軟到撐不住身子。

直到樓道口傳來腳步聲，她又驚又怕，嚇得趕緊將他推開。

蕭括胸口起起伏伏地喘著氣，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嘴角銜著一抹壞笑。

周深深感到心跳如鼓，又不敢細瞧他，摸著滾燙的臉頰催促他：“走吧。”

蕭括沒有堅持，待平覆完心緒，將人攏到懷裏，面上又一本正經的，踱步下了樓走出醫院。

到了停車場，蕭括問她：“你剛才是怎麽過來的？”

周深深說：“坐出租車來的，沒想到正好碰上。”

明知道她在撒謊，蕭括也不揭穿，勾起唇角，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長本事了你。”

坐上車，周深深系好安全帶，車子開上高架橋，她疑惑地回頭問他，“這是準備去哪兒？”

蕭括輕輕踩了一腳油門，快速跟上前面的車子，“先送你回家。”

她剛才出來匆忙，身上穿著的還是平日裏在家裏才會穿的居家服，松松垮垮的，顯現不出身材，就跟個歐巴桑似的。

周深深回想起剛才在病房裏的一幕，早知是這樣她根本不上跟過來，又白白地丟了回人。

見她半天不吱聲，蕭括回頭道：“明後天你有空的話，找個時間再來一趟醫院吧。”

周深深還在想剛才的事，沒聽清他的話，敷衍地應了一聲“嗯”，便沒了下文。

蕭括開著車子，沒仔細看她表情，以為她又生氣了，時下便只能好聲好氣的解釋說：“之所以不告訴你，怕的也是你會擔心。而且我媽媽現在住了院，每天脾氣差得不得了，萬一哪句話說得讓你難堪，我又該心疼了。”

周深深回過神，聽到他沒頭沒尾地說完後半句話，之前那一肚子的懊悔和羞愧頓時煙消雲散。

她微微一笑，神情顯得閑適又淡然，“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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