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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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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太後坐在禦花園裏,手邊放著茶盅,剛剛泡好的茶,香氣裊裊而上。

八月,園中仍是一派繁華,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爭相鬥艷,與她當年初次入宮時,並沒有什麽不同,然而,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

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今兒皇上又召見了陸策,所謂何事啊?”

常炳道:“便是在文德殿見了見,隨後,皇上送與陸策一盒丹藥,聽說是用來禦女的,前幾日便是命金道長煉……”

吳太後一下把茶盅摔在地上:“這些道士為了諂媚皇上,真是無所不用極其了,徽兒他怎麽就那麽願意相信他們?這孩子啊!”她長嘆口氣,面色覆雜,當年祁徽可是聰明伶俐的,比之先帝尚且早慧,她非常喜歡,後來不知怎的,許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況,便是轉了性子,學起了先帝的那些壞習。

而今看來,越發昏聵了,難怪總是與那陸策在丹房,也不知說些什麽糊塗話,做什麽糊塗事。

“皇上自己可曾服用這些丹藥?”她厲聲問道。

常炳低下頭:“皇上的身子不能承受,金道長告誡過,”他眼睛轉了轉,“不過皇上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奴婢心想,不然未必不會服用。”

那娘娘如花美貌,如玉冰清,祁徽也是正當血氣方剛的年齡,他就不信,心裏沒有一點念頭。

想起她那個遠房姨侄女兒,吳太後忍不住閉了閉眼睛,正待說什麽,卻見有小黃門稟告,說是蔡庸入宮拜見。

常炳立刻就退到了吳太後背後。

蔡庸上前行禮。

文武百官,唯有蔡庸與曹國公有宮中自由出入的特權,吳太後見到他,面上就露出了尊重的神色:“蔡大人日理萬機,為國為民,真是辛苦了!”

常炳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吳太後對蔡庸太過倚重了,但實則蔡庸此時若沒有吳太後的扶持,又算什麽呢?不過是個臣子,只要吳太後願意,隨時都能將他的官帽摘下,倒不知為何這等恭敬,那功勞也是十幾年前的了。

蔡庸中等個子,身材瘦削,年紀也不小了,但神采煥發,與吳太後行禮之後道:“微臣今日前來,是為太後娘娘要重修景陽樓一事,微臣以為不妥。這兩年頻發天災,餓殍遍地,且又戰亂不斷,民不聊生,這景陽樓,微臣看,還是緩一緩吧。”

那是宮中的一座高樓,十幾年前因失火幾乎燒光殆盡,但不知是不是年歲大了,吳太後突然很懷念在樓上觀景的日子,便是想要重修。

沒想到蔡庸會阻止,她稍有些不滿。

常炳見機大聲喝道:“蔡庸你這是以上犯下,太後娘娘做的事兒,是你能指手畫腳的嗎?”

蔡庸冷笑了聲:“太後娘娘,百姓都道您仁厚,微臣才會來勸說……”他看一眼常炳,“俗話說偏聽則暗,娘娘就算不理會微臣的話,朝中眾位大臣的建議,娘娘總應該聽聽罷?”

常炳又要說,吳太後手一擺:“蔡大人心懷百姓,品德高潔,既然是你的勸誡,我就不修這樓了。”

蔡庸拜謝道:“多謝娘娘大恩大德。”

他告退下去。

常炳低聲道:“娘娘,蔡大人真是無法無天了,什麽事兒都來管著娘娘,不準娘娘修樓,可他自己呢?奢華無度,揮金如土!娘娘,奴婢可是聽說,他在蘇州自個兒有萬頃良田呢。”

吳太後好似沒聽見一般,淡淡道:“算了,而今國庫確實緊張,便緩一緩也無事。”

有時候,真是難以揣摩太後的心思,她做得很多事情,常炳都不理解,然而太後這位置卻穩穩坐了十幾年,常炳不敢多說。

桐州一家農戶小院裏,江氏坐在葡萄架的竹榻上,正閉目養神。

一個姑娘端著飯過來,輕咳了幾聲道:“姨母,飯燒好了,您快嘗一嘗。”她端到江氏的手邊,放在案幾上。

“哎呀,你快坐著歇息下。”江氏連忙招呼她,“你身體也不好,還要你照顧我呢。姐姐,她去哪裏了?”

那姑娘是江氏的外甥女叫邱靈,嫣然一笑道:“沒事兒,不過燒個飯,不累。娘去趕集了,說多換些東西回來。”她把筷子擺好,“您趁熱吃了罷。”

兩個小菜,一個香蔥豆腐,一個肉絲筍幹湯,清清爽爽的。

不過江氏想起兒子,心裏難過,當初要是自己能有勇氣反抗陸煥揚,不予他為妾,也許陸策就不會陷入這麽危險的境地了!可惜兒子又不聽她勸,非得回京都,也不知要做什麽,不然安居於此,或許能避過一劫。總比日日提心吊膽,怕陸煥揚哪日抖出來的好。

而今還成親了,江氏嘆一聲,更是無可挽回,只但願陸策能與那兒媳婦平平安安的。

邱靈看她心事重重,勸慰道:“姨母,表弟那麽聰慧,總有辦法,您不要太過擔心了。”

江氏點點頭,端起飯,又道:“姐姐啊也太簡樸了,還去趕集,策兒留下這麽多銀子,足夠我們用了,你叫她莫要節省。我而今住在這裏,連累你們,哪裏還能要她這般辛苦呢?”她低頭看了看腿,心想,要是她的腿沒有傷得那麽重就好了。

想到那日陸煥揚的暴怒,將她雙腿打折,要禁錮她一輩子,陸策也不會接了妹妹過來照顧她。

好好一個美人兒,走路不便了,邱靈對這姨母也頗是同情,但一時不知怎麽安慰她,正想著,門外傳來武有年的聲音:“靈兒,我打著一只兔子,你娘在不在呢,叫她燒了吃了罷。”

那是陸策的師父。

邱靈笑著道:“武先生,我娘去趕集了。”

“是嗎,那你先收著,我已經洗好了。”

“您進來坐坐罷。”

聽到是武有年,江氏對他頗為感激,因之前幾年,陸策在桐州便是拜予他門下,武有年待之如親生兒子,十分照顧。後來陸策偷偷回京都,將她從陸家救出,也是武有年從中辦了忙,走通了守門兵士,才能安全出城。

“武先生。”她要起來。

“陸夫人,不必行禮。”武有年走過去道,“策兒如我子侄,你便如我朋友,不必次次這般恭敬,顯得生分了。”

江氏只好又坐下來。

“你上回送出去的包裹,此番應該是到策兒手裏了。”

聽到這消息,江氏非常高興,兒子成親她不曾目睹,但禮物送到了,他們總能接受到這份心意。她好奇的問武有年:“我那兒媳婦,不知您可知曉一二?”

“蘇三姑娘我不曾見過,但蘇老爺的名字卻是如雷貫耳,百姓們口中的好官,才華卓絕,兩袖清風,他的女兒定是不錯,且蘇家也是名門,家風嚴謹,這姑娘與策兒肯定是珠聯璧合,一對佳人。”

江氏眉開眼笑:“這就好了。”

“不過,小心為宜,下回你就不要送東西過去了。”武有年叮囑,“這次成親就罷了,四方賀禮多,不太顯眼。”

江氏嘆口氣:“我也是許久不見他……武先生,策兒何時能再回來呢?”

武有年沒有回答,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天意難測啊。

而此刻,江氏口中的兒媳婦,蘇沅正當在看嫁妝,她對這個沒太多數,只知道比較急,便是先挪了部分原先要陪給蘇錦的,不過一瞧之下,還是有些吃驚。這嫁妝真是豐厚,六千兩的銀票不說,光鋪子就有六家,三處在京都,兩處在洛陽,還有一處是在蘇州,然後還有晉縣下面的良田,分了三分之一給她。

比起前世,真正是雲泥之別。

她心裏十分感慨,與采薇道:“這些東西,我一輩子都用不完。”

采薇笑道:“少夫人,您用不完,還有數不盡的子子孫孫那,您跟少爺將來肯定會子孫滿園的,那不就一代代傳下去了。”

蘇沅臉一紅,怎麽這都能扯到陸策身上去。

還子孫滿園……那得生幾個?她擰了擰眉,她前世都沒有生過孩子,也不知為何,總是懷不上。如果那時,她有個孩子,也許成日也不會想著死了。

總是個希望。

看時辰不早,寶綠提醒道:“少夫人,是不是該叫廚房準備午膳了?”

“廚房那裏你們看過沒有?”蘇沅忙得沒空去看呢。

“挺幹凈的,也不大,許是之前只予少爺一人做飯,廚子就兩個,打下手的也少,奴婢去的時候,正坐著嘮嗑呢,一點兒不忙。”采薇眼睛轉了轉,“少夫人,許是應該添補兩個小廝丫環去。”

蘇沅稍作思考,便是在帶來的幾個粗使丫環裏面挑了兩個,與采薇道:“你領著去吧,今兒我也不點菜了,叫他們燒幾個拿手菜嘗嘗。”

“好。”采薇領命而去。

等到午時,陸策過來了,好像掐著點兒一樣,蘇沅心裏好笑,不是說不親他就不早點回的嗎,結果還不是要吃午飯?她坐下來:“表哥,你剛才在忙什麽?”

一來就打聽,怎麽不使人來找找?要說陸策,對蘇沅這做妻子的態度很不滿意,他淡淡道:“也沒什麽,你呢?”

“我光看了下嫁妝,這一上午就過去了。”

說話間,飯菜端上來,四菜一湯。

“我在廚房添了兩個人。”

“這些小事你不用告訴我,”陸策瞄了一眼菜,菜品都是廚子慣來燒的,有點奇怪,“你沒有點些自己喜歡的菜嗎?”

“先試試他們功力再說。”

原來還想先考核一下,陸策莞爾,夾了一個糯米雞圓放她碗裏:“那你先試試這個。”

這糯米軟,雞肉也軟,總覺得跟蘇沅很像,她應該會喜歡的。

果然蘇沅吃了口,立刻露出了驚喜的笑,吃驚道:“這東西我們家廚子都沒有做過,真好吃,又糯又香。你怎麽沒有告訴我,你這兩個廚子的廚藝那麽好?是在京都尋來的嗎?”

“是我從桐州帶來的。”他可不想在自己飯菜裏吃到□□,廚子當然自己選最安全,見蘇沅高興,又夾了一個給她,“多吃點,長快點。”

這人……蘇沅斜睨他一眼,把雞圓還給他:“我吃一個就夠了,我不想太胖。”

胖嗎?

那腰像是一掐就斷的,再多吃也胖不了,陸策瞅瞅她,人倒是挺高,可渾身沒有幾兩肉,不過奇怪的是,摸上去卻很軟。他不由自主想到手掌中曾有的觸感,面孔不由一熱,心想,這樣的自己真有些陌生,他以前何曾會有這種沖動,簡直不好控制。

他睨蘇沅一眼,她倒是又去吃別的菜了,一點兒不受影響。

可她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要不是當初找上他,非得要做他同謀,又總是好像無意識的勾引,自己也不至於急著娶她。

陸策深呼了口氣,拿起筷子。

用完飯,蘇沅很滿意,吩咐采薇:“賞十兩銀子。”

采薇笑著應是。

蘇沅又叫了陪房來,她這次出嫁,暫時帶了兩房人,一個是寶綠家商家,一個是阮直的人,叫霜花的丫頭那一家,她都覺得挺伶俐的,現在跟過來了,自然是要安排事情做,便是讓商海先去三家京都的鋪子看一看,把賬本都拿來。

另外一些男仆,暫時住在幹果鋪後面的院子裏,奴婢則統統留下來,等後面幾日再細細分工。

陸策看她忙,便是起身要走。

誰料門檻還沒過,蘇沅叫道:“表哥,你等等。”

他回過頭:“有什麽事兒?”

蘇沅叫屋裏奴婢都退下,走上來一下把門關了,又行到窗邊,把各處窗子都關上,弄得個嚴嚴實實。

屋裏暗下來,顯得她的眼睛格外亮。

陸策挑眉笑:“這大白天的,你這樣,我很難不往別處想……”

裝什麽蒜呢,蘇沅拉住他坐到床邊:“你不準再吊我胃口,之前在車上就說回來告訴我的,這都過了半天了。”她四處看一眼,仍有幾分鬼祟,壓低聲音道,“你們真的要殺曹國公嗎?怎麽殺?他身邊很多護衛,上次在白河,刺客就沒有成!”

“原本是這麽計劃,不過而今有變。”

“怎麽個變法?”蘇沅追問。

她幾乎靠在他身上,烏發蹭著臉頰,癢癢的,陸策飛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蘇沅本能的往後一退。但他手長,稍稍一伸就把她整個抱了起來放在腿上:“這樣說,不是更安全嗎,外人更聽不見。”

他唇貼在她耳邊,輕輕咬了咬耳垂。

溫熱的感覺,叫蘇沅臉頰通紅,渾身都起了栗子,心想陸策又在瞎說,這樣說跟剛才那樣說有什麽區別,無非就是想碰碰她。她輕哼了一聲:“那你現在說吧。”

“曹國公做了龍袍……”

蘇沅吃驚:“他想當皇上?”

好像前世沒聽說過。

“故而我們打算利用這件事兒,先削弱下曹國公的勢力。”蘇沅身體柔軟,摟在懷裏特別舒服,他的手情不自禁的寸寸往上撫動,“畢竟就算曹國公死了,他還有兒子呢,還有下屬……”男人說著呼吸重了,身體好像也有了反應。

蘇沅臉更熱了,身子挪了挪:“二表哥,你答應過我到明年的。”

她雖然願意嫁給陸策,哪怕年紀不夠一點兒,原本也想忍下來的,誰想到會那麽疼,超乎她的想象,便是有點懼怕了。結果陸策主動提等明年,她當然高興,馬上就抓住了機會,這會兒便是提醒他。

陸策一下洩了氣,放她下來:“差不多就是這樣,等我部署好,再與你細說吧。”

他疾步而出。

將周遭的熱氣都帶走了,蘇沅臉上的紅漸漸消下來,只不過想到剛才他的反應,又覺得有點抱歉。畢竟陸策是男人,男人的欲望似乎就是比女人強些,所以他動不動就喜歡親她,碰她,這要熬到明年,這每天晚上還不知道怎麽樣呢,蘇沅難以想象。

陸策也很頭疼,覺得有什麽東西時不時要從自己身上竄出來,他走到院子裏,打了一套拳,弄得渾身大汗。

等到天黑,蘇沅見陸策還在書房沒有回來,便是使人去問了問。

寶綠回道:“少爺說請少夫人先睡……”她心頭有點擔心,這才新婚第一日,照理少爺應該早點回來陪著少夫人才是,怎麽還一頭紮到書房去了呢?且還讓夫人先睡,這看在別人眼裏,指不定會以為少爺故意冷落呢。

怎麽辦才好?

倒是蘇沅一點不在意,覺得這法子不錯,各自先後睡覺就能避免那種尷尬了,她便是沒有等陸策。

一直到亥時末,陸策才輕手輕腳的進來,低頭看,他那妻子已經睡得很沈,幾縷頭發覆在臉上都不知,做著夢兒,嘴角翹翹的,分外香甜。他目光往下落了落,又看見雪白的香肩,許是天氣不冷,就這樣露在外面也沒讓她醒。

他側過頭,不敢往下看,摸索著拉到被角蓋好,便是躺了下來。

然而人看不見,香味卻往鼻尖鉆,陸策一下把頭蒙在被子裏,去默念剛學會的“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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