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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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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墟

成功逃出魔爪的艾淺一刻也不敢耽誤,到街上攔了一輛出租就往3區4區交界處趕,司機見她一個小姑娘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城郊,好心提醒:“孩子,這地方可不太平,你一個女孩家家的最好別待太久,叔可是聽說,附近可邪門了,指不定鬧……咳。”

他不好把那個字說的太過清楚明白,不過艾淺一聽便知道是什麽意思,她心說你還真沒說錯呢,面前就是一只大鬼。艾淺仰起小臉乖巧地笑,那叫一個人畜無害:“好的,謝謝叔叔。”

司機走後,一陣冷風拂過艾淺的面頰,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在輕柔地撫摸,艾淺環視了四周的荒涼景象,輕輕地搖了搖頭,走向田月星的家。

城郊像是古時候的貧民區一般,到處散發著腐朽的氣味,低矮的平房無比破舊,有的連磚色都被經年累月的雨水傾刷而既灰且白。從都市內距城郊並不算遠,但卻截然兩個世界,連此處的天空都是一片霧蒙蒙,壓得令人喘不過氣來。艾淺的白襯衫黑格子短裙似乎也融入了這片荒墟,黯然失色。

艾淺感應著羽天一的氣息,在眾多破磚房中穿梭,突然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砰地開了門,艾淺一個激靈後退了一步,一盆水擦身而過傾倒在了她身前的土地上。

女人嘴裏還叼著牙刷,潑完臟水後猛地發現了門前的艾淺,警惕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個遍,艾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道歉的話張口就來:“對不起!嚇到您了!”

女人眼窩深陷,顴骨凸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聽見艾淺的話一聲不吭,艾淺試探性地問:“請問,您知道田月星的家在哪裏嗎?”

女人本還沒有什麽反應,一聽見“田月星”這個名字,好像見到了惡鬼,慌裏慌張地關上了門,任由艾淺在風中淩亂。其實她能根據羽天一的氣息找到目的地,但一時好奇,便故意試探了田月星的鄰居一把,誰知道反應居然這麽大。

艾淺沿途又打探了幾戶人家,皆是和那女人相差無幾的反應,等到終於到達田月星家附近時,一只熟悉的身影飛速沖了過來,小小的翅膀在艾淺臉上撲騰,艾淺將羽天一放在掌心,擼|了他的小身子一把:“天一乖~我來啦。”

田月星的家比起剛才艾淺看到的那些更為偏僻且老舊,足有半人高的野草瘋狂地紮根在田家四周,處處是有三人合抱般粗壯的樹,羽天一在樹後化做人身,恨不得抱著艾淺把心中的委屈一口氣倒個幹凈。

可任他心中如何地渴望,一見到艾淺,靈活而堅實的雙臂便仿佛如安了鐵板,僵硬地一動也不動,只是雙目中滿是淺淺的水霧,一副將泣不泣的可憐樣。幸虧役靈並不在場,否則讓他看見昔日殺氣騰騰的暴脾氣君上成了這般綿軟可人的小可憐,一定會吐血三升死不瞑目。

艾淺一看見人哭就要頭疼,羽天一偏偏愛搞這麽一出,她天大的不適應也被磨得習慣,只得溫柔地問:“怎麽啦?是不是誰欺負你?主人幫你報仇哈。”剛說完這話,艾淺自己就覺得不對:羽天一不欺負別人就好了,誰能欺負他?

羽天一委屈至極,眼珠睨向田家門口栓著的一條土狗,半晌也不言語。艾淺探頭望了望,那條純黑的中華田園犬正在打盹,看不出有什麽攻擊力,艾淺不可置信地繞著羽天一看了一圈:“不會吧,你被它咬了呀?”

羽天一:“……”

他額角的青筋跳了跳:“自然不是。”哪怕末法時代,他的法力大打折扣不覆鼎盛,但好歹是曾經的一界之主,真要被人界土狗追著咬,他也不必要面子了。

艾淺好奇地左看右看:“那是為什麽呀?”

她靠得太緊,呼吸也不經意間噴灑在了羽天一的鎖骨處,後者極快地紅了耳根,想循禮稍稍後退,卻又舍不得,腦中正邪大戰一番糾結後才僵硬地站在原地,老老實實地解釋:“護家犬不許邪物靠近一步。”

艾淺蹙起了秀氣的彎眉。狗極通靈性,尤其是黑狗具有辟邪的體質,妖魔鬼怪一旦靠近就會被其察覺,艾淺雖說不怕狗,但這家夥倘若一直沖著她叫也不是事。她來回踱步,猛一錘掌心,激動地抓住羽天一的手臂:“靠你啦天一!”

黑狗辟邪,只對妖魔鬼怪有反應,玄仙出馬的話肯定能過關!

羽天一默默地看著艾淺握住他小臂的柔嫩五指,心臟怦怦直跳,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無論如何,他的腳也不肯邁出一步。艾淺納悶不已,平日裏羽天一可是相當聽話、說一不二,今天不知是怎麽回事。

正當二人不知所措時,田家的門開了,兩雙眼睛幾乎是同一刻看向聲源處。不過一天沒見,田月星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臉上、手臂、小腿處青青紫紫,既有新傷,又有常年累月積攢下的陳年舊傷。

艾淺想了想,一咬牙,拉著羽天一走了出去。

田月星聞聲擡頭一看,登時楞在了原地:“你們……”

艾淺覺得沒有必要再廢話下去,心底也隱隱有幾分不想待在這裏的排斥感,只想速戰速決,說好的調查也被拋之腦後:“你好呀,我是邪靈界4區的鬼使艾淺。”

田月星狠狠地抽了一口氣,雙腿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兩步,黑狗動了動耳朵,察覺到了不對勁,沖著艾淺和羽天一狂聲大叫,田月星連忙安撫著家犬,低聲說:“沒事……沒事,別怕,他們不是壞人。”

黑狗的利齒旁還滴下了幾縷涎液,兩只純黑的眼珠滿是兇狠的光芒,羽天一不著痕跡地擋在了艾淺的身前,也沒怎麽動作,黑狗卻好似突然看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絕望而害怕地嗚咽一聲,瑟瑟地縮到了田月星腳邊。

艾淺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氣,繼續走過場:“接到本區游魂訴求,小妹妹,你殺了人,可是要償命的呀。”

田月星眼圈不經意間紅了,和羽天一的光打雷不下雨不同,她是真的哭得很傷心:“我沒有害人,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要把責任推到我頭上?”

艾淺楞住了,田月星的悲傷像是被打開了閥門,歇斯底裏地大喊:“我一生下來就是這個命數,這又不是我決定的!憑什麽?!憑什麽?!所有人都說我是怪物,所有人都不喜歡我害怕我,可這一切都怪我嗎?!我想要這個天煞孤星的命數嗎?!”

她像是一只困在深淵的小獸,躲在黑暗的角落獨自舔舐傷口,原罪難消,哪怕傷口潰爛發膿,也無法見到光明。

好像……記憶深處也有這樣一個人,讓心臟微微刺痛,久遠到模糊無比的回憶也從那一處小孔中慢慢流瀉出來。

“站住!”

男童的雙腿不受控制地僵硬起來,慘白如紙的嘴唇蠕動著,只覺得如芒在背,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回頭。白衣少女冷冷道:“別讓我說第二遍。”

空曠的神殿內,仙霧繚繞,安靜的一絲聲響也聽不見。白衣少女虛扶了一把身旁侍立的黑衣青年的手,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閃身至男童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男童的手心手背已全是冷汗,恨不得推開眼前人,跑到一個誰也看不到的地方。

白衣少女頷首盯著他的發旋,一字一句道:“孽障。”

高座旁的黑衣青年饒有興味地抄手看戲,頭頂上兩只毛茸茸的貓耳因興奮而抖來抖去,男童一聽白衣少女的話,倒吸了一口冷氣,身體劇烈地顫抖,似是終於無法忍受一樣,昂首怒視白衣少女。

男童尚未長開,臉上還是一團孩氣,眉心處一枚火紅色的印記格外醒目——心魔,他的目光是不合年紀的兇狠和暴烈,與聖潔威嚴的神殿格格不入的還是他滿身的妖氣。

白衣少女竟略有驚訝地看著這個在她面前素來怯懦羞澀的男童,竟然敢用這種語氣同她講話。

“哪怕生而為妖,我從未害過一個人,潛心修煉希望有朝一日能飛升成仙……為什麽我的努力在你看來全抵不過一個妖族的身份!憑什麽要把給了我的東西再毫無保留地收回去!憑什麽?羽……”

艾淺急促地呼吸著,腦海中全是男童那張絕望而無助的臉,直到他最後即將喊出白衣少女的名字時,艾淺終於害怕聽到什麽似的瘋狂後退,一邊捂著自己的雙耳,一邊低聲喃喃著:“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要再說了……”

羽天一的眉心已經擰在了一起,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艾淺的手腕,盡量放低聲音:“主人,我在。”

羽天一的聲音才是最令艾淺感到害怕的,她惶然昂首,正與那雙焦急的眼對視。

眼前人的眉心光潔無比,並沒有男童的心魔印記。

艾淺哆嗦的身體慢慢平覆了下來,田月星一時沖動怒吼過後,見到艾淺竟然反應如此巨大,本便溫柔的性子令她萌生了許多歉意,忍不住上前一步:“鬼使姐姐……對不起,是我不好。”

艾淺死死地盯著羽天一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黑衣青年和白衣少女的面容並不清晰,那男童的相貌卻好像印在了艾淺的記憶中,盡管他一臉孩氣,並未長大,也能一眼看出他便是幼時的羽天一。

羽天一低嘆了一聲,下了極大的決心,手臂攔住艾淺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後腦,將她小小的身體圈在了懷裏,形成保護的姿態。

“沒事,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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