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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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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心四

敬啟晨告訴澤玉,如果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明天同一時刻來此即可。

第二天夜半,澤玉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一會兒,遠遠看見那座庭院仙氣繚繞,恐有上神蒞臨。

夜間清冷,下著細微的毛毛雨,被風吹斜在陰冷的空氣中,院中的白綾吸滿雨水,有的沾在柱子上,有的直楞楞垂著。

澤玉走近一看,果然看見敬啟晨對著一個藍衣女仙彎腰行禮,禮數比對待澤玉周全了不止一點點。

藍衣女仙正是寒珊上神,寒珊歷來久居仙京,不知怎的和敬啟晨相識,兩人說了好些話。

最後,寒珊的臉色微變,頗有些不耐煩,敬啟晨也面色忽冷。

澤玉站在籬笆外看著,也知道兩人不歡而散。

寒珊早已經註意到了澤玉,辭別敬啟晨後,她徑直走向澤玉,神情甚是倨傲。

澤玉盈盈一笑:“上神的心疾好些了嗎?”

寒珊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好些了,多謝上神贈我惡蓮,否則還得疼上一段時間呢,哦對了,何鴻在我這裏一切都好,就是有些壞習慣,想來是從上一個上司那裏學來的,我悉心管教倒是全改過來。”

澤玉依然笑得沒心沒肺:“何鴻頑劣,勞煩上神費心。”說罷完全不理寒珊話中的諷刺,準備越過她走進院子。

寒珊伸手攔住澤玉:“事到如今,上神還是不願意把天人合同交出來嗎?”

澤玉疑惑道:“我的東西,為何要給你?”

寒珊將手垂下,臉上的怒容逐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和順的笑意:“也罷,上神執迷不悟,就休怪我翻出陳年舊賬讓你臉上難看了。”

澤玉走進院中:“你去找吧,只怕找到了嚇著你。”

敬啟晨一身白衣,立在院中,周身泛著一股奇異的光澤,他身旁站著昨晚那只蓬頭垢面的鬼,面前整整齊齊的跪著六個人。

依著昨晚的形勢,澤玉將他們的關系猜得七七八八,跪著的六個應該老人的三個兒子以及兒媳。

他們神情惶恐面色慘白,像極做了滔天大罪的犯人。

敬啟晨的聲音溫和,聽不出任何情緒,卻讓人平生寒意:“你們可知錯在哪裏?”

幾個凡人哪見過這種場面,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左右相顧。

半響,年紀最小的康三才擡起頭,試探問道:“娘,是你嗎?”

蓬頭垢面的鬼渾身輕顫了一下,她現在的樣貌和生前實在相差太多,康三還能勉力認出:“是我。”

幾人惶然擡起頭,或驚訝或害怕的看了一眼老人又迅速低下。

跪在最旁邊的婦人是康三妻子,為人大咧,她豁然擡頭道:“你死就死了,為什麽還要折磨我們,你的孫子被你嚇得高燒不退,你現在又找來幫手是要我們陪葬嗎?”

康二道:“娘,你不是死了嗎?為何還要來找我們?你可是還有什麽心願未了?”

老人默不作聲。

康三道:“娘,你的病大夫也束手無策,我們也沒有辦法,你還想要什麽東西給我們說一聲,我們燒給你。”

敬啟晨道:“現在當孝子有些晚了!以前她還在世的時候沒見你們這麽殷勤?”

一直沈默的康大開口:“這是我們的家事,與你們何幹?”

老人終於再次開口:“休得無禮,為娘今日來只想問問你們,可知我究竟是怎麽死的?”

康三疑道:“娘不是病死的嘛?”

老人閉眼,兩道鮮紅的血淚劃過凹陷發青的臉,平添一分詭異:“我雖久病纏綿,但病不至死,我久睡床榻行動不便,全憑你們看護,死前三天,未進過一滴水,我是渴死的!”

三個兒子惶然擡頭,啪一聲巨響,康大最先打了自己妻子一巴掌,怒聲問道:“你是怎麽照顧我娘的?”

被打的婦人躺在地上,捂著發腫的半邊臉,惶恐問道:“人還可以渴死嗎?我不過是忘了給他喝水,怎麽就渴死了!”

原來這家人雖住在城外,三個男子常年在代郡城裏幹活,一月來回來一次,家裏就留了三個婦人和孩子。

“你們難道就一點錯都沒有嗎?身為兒子,母親重病不在榻前伺候,你們自己看看,你的母親住的什麽房子,”敬啟晨指著偏居一隅的簡陋木屋,厲聲問道:“身為兒媳,不贍養婆婆,時而辱罵屈打,致使老人無辜渴死,你們的罪,天地共誅!”

幾個凡人被嚇得渾身顫抖,不住磕頭求饒。

敬啟晨忽然轉過頭來看向澤玉,他眼中閃著澤玉捉摸不透的光芒:“依上神看,該怎麽處置他們?”

看到此,澤玉忽然想起一樁很久以前的往事,塵封多年的痛苦覆擁而來,席卷整個心臟:“苦主在此,何必問我?剩下的事你看著辦吧,只要不違背天地綱常,任憑你們處置,我先回去了。”

敬啟晨忽然對著澤玉行了一個大禮:“恭送上神。”

彼時澤玉心裏不愉快得緊,哪管他的反常,自行回象姑館了。

躺在榻上,澤玉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那些被她放在記憶深處的記憶洪水般湧來,只要澤玉一閉上眼,腦海裏全是一張張猙獰恐怖的臉。

“澤玉,你睡不著嗎?”謝景深不知何時坐榻前的椅子上,正在看著她。

澤玉吃了一驚:“你什麽時候來的?”

謝景深十分暧昧的理著澤玉額前的碎發,溫聲道:“我來的有一會兒了,你在想什麽?連我來都沒有發覺。”

澤玉急忙看自己的衣物是否整齊,好在還算嚴實,澤玉確實疲乏,不想與他周旋,當即背過身去:“我今天累了,你快走吧,省得被別人看見。”

澤玉穿著白色的寢衣,背部柔和的曲線若隱若現一直延伸進被褥裏,柔順五黑的頭發全部散在枕頭上,像一朵綻放的豆蔻花,謝景深撚起一撮放在掌心把玩:“澤玉,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還怕別人看見不成?你睡著了我就走。”

澤玉真不去管他,方才怎麽都睡不著,謝景深一來睡意也跟著來了,片刻,澤玉便沈沈睡去。

聽到澤玉平穩的呼吸聲,謝景深微不可聞的彎唇笑了笑,然後撚起澤玉的頭發在床榻上擺出各種形狀,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形狀擺成後便會心一笑,然後理順繼續再擺下一個形狀。

翌日,澤玉醒來,她感覺很不踏實,從床上坐起身,扭頭就看見謝景深坐在桌前喝茶。

“醒了?”謝景深的語氣仿佛兩人是多年的老夫妻,他放下茶杯,動作熟練的將澤玉搭在屏風的衣物取下來,走在澤玉榻前:“換衣物吃飯吧。”

澤玉揉了揉眼睛:“謝景深,你老實告訴我,你以前是不是在象姑館裏當過職,這麽會伺候人。”

謝景深的表情僵了一下,而後馬上恢覆正常,笑道:“澤玉,我只伺候過你一個人。”

澤玉得逞的笑了笑,正要接過衣裳,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暴力推開,一身藕粉衣裙的餘初雪站在門外:“澤玉姐——”姐字剛落一半,看清屋內的景象後臉色一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退出門外,將門關上。

“姐我錯了,我什麽都沒看見,你們繼續,我待會兒再來,我什麽都沒看見——”後面的聲音越來越遠,應該是跑遠了。

吃飯的時候,澤玉給餘初雪夾了一只雞腿,和藹道:“初雪,你聽我解釋——”

餘初雪笑瞇瞇把另一只雞腿夾進澤玉碗裏:“姐,我都懂,現在不比以前你一個人的時候了,我以後再進你房間絕對會敲門,不會打擾你們,不——我以後不進你房間了,這只雞腿你快吃了,多補補。”

吃飯期間,澤玉苦口婆心的給餘初雪講了不下八遍謝景深只是看著她睡覺,給她遞了個衣裳,其餘的什麽都沒做,她不是餘初雪心裏想象的那種仙。

餘初雪一副我都懂的樣子,還勸澤玉要放開些。

後來澤玉放棄了,悶聲悶氣的吃飯,時不時瞪謝景深幾眼,謝景深一副很受用的樣子。

“對了,姐,我剛下來的時候看見城外死了一家人,甭提多慘了,家裏的老母親才死沒幾天,人還沒下葬了,一家七口全部暴斃而亡!”

澤玉一頓,心中的不安找到了方向:“他家是不是有三個兒子?”

餘初雪道:“是啊,姐,你怎麽知道?”

飯再也吃不下去了,澤玉撚出一個手訣,將敬啟晨召出來問問怎麽回事,誰知出來的竟是一個不足五尺的白胡子老頭,看見澤玉嚇得急磕頭:“不知上神召小仙有何要事?”

“怎麽是你?敬啟晨呢?”澤玉問。

白胡子地仙拿著一副高大拐杖,身材在拐杖的襯托下更加矮小,疑惑道:“啟稟上神,代郡城一直是我的屬地,小兒命喚熙溫。”

澤玉豁然起身,神情嚴峻:“那你可認識地仙敬啟晨?”

熙溫摸摸雪白的胡子,半響才道:“我想起來了,敬啟晨是千年前從仙京貶下來的地仙,分管昔日錦州城。”

“昔日的錦州城?”

熙溫回道:“昔日錦州城繁華富庶絲毫不亞於代郡城,不知是何原因逐漸沒落,五百年前就徹底消失了,上神也知道,仙京對我們這些地仙一向不聞不問,敬啟晨便從此無所事事,仙京也沒委派他接管其他地方。”

澤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勞煩地仙去替我找一只怨鬼,幾天前死的城外康氏,如若地上找不到,就去冥司察察。”

“上神吩咐,小老兒在所不辭。”說罷便化為一縷霧霭,遁入地下。

這地仙看似老態,動作卻十分迅速,不一會兒就回來覆命:“啟稟上神,地上找不到那只怨鬼,冥司也沒有她的記錄。”

“初雪,你去仙京的天樞閣看看,那裏記錄了凡間所有生靈的來往去處。”澤玉道。

“是。”餘初雪不敢耽擱,立時就去了。

澤玉繼續吩咐:“地仙熙溫,我還要勞煩你一件事。”

熙溫雙手抱拳道:“小老兒久處凡間,溫和日子過得膩了,早就想為仙京效力,上神盡管吩咐,小老兒定當全力以赴。”

澤玉嘆道:“我也只是猜測,一切還未是定數,希望只是虛驚一場,你且再去冥司一趟,將方圓百裏怨鬼在冥司的記錄整合給我,還有昔日錦州城裏百姓去處,錦州城時間久遠,查起來恐怕有些費力,勞煩你多費費心。”

熙溫彎腰道:“上神言重,為仙京效力是我分內之事,小老兒去也。”

熙溫走後不久,餘初雪便下來了,滿臉怒容道:“什麽玩意兒,跟了個寒珊就不得了了。”

澤玉皺眉:“你遇到何鴻了?”

餘初雪拿著一卷冊子:“我在天樞閣遇到那個吃裏扒外的家夥了,還說什麽寒珊上神讓他查一件多年前的重案,最氣人的是,他竟然讓我也盡快離開你,我可不是他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

澤玉給餘初雪倒了一口茶:“消消氣,別和他一般見識,說正事。”

餘初雪這才想起正事,將冊子遞給澤玉,一邊喝茶順氣一邊道:“這卷上將他們一家人的生活記錄記得清清楚楚,他們家的兒媳可真不是人,竟然將自家老人生生給渴死了,兒子也不對,如果他們真的有心,老人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不過姐,後面的記錄都沒有了,上面還記載著老人成鬼之後在代郡城裏飄蕩了幾天,然後就音訊全無,就連那一家人成鬼之後的記錄也沒有了,好端端的鬼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澤玉看著上面的記錄,和餘初雪說得大致相同:“冥司也沒有記錄,只有一個原因。”

餘初雪支棱著耳朵聽著,澤玉卻久久不說下一句話。

一旁的謝景深道:“被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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