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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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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我覆涼涼將他一瞥,雲頭就這麽靜悄悄飄至了月神宮地盤。我將那一麻袋桃外加一壇子桃幹堆於月神宮黑漆大門前,扣了三響門,轉身,飛身躍上雲頭。

“快走。”

趕在那小仙侍開門前,我們已飄出了幾重天。

這一遭我走得頗是心酸,說白了是心裏頭很有感傷。這與我頗有仙緣的青湘仙君他拿我當狗,那與我頗有仇怨的子契上仙他嘲我是妖,而眼前這大耳朵驢他亦只當我是笑話,這放眼雲雲天界,卻無一人與我真心相交。

雲頭之上小驢仙探著腦袋,“誒,阿浮,將你放到哪裏合適?”

我道:“天池那處即可。”

我向來是有成仙的決心,可那時我要成仙,為的全是再見神只,為報救命之恩。

可如今我亦是要成仙,卻變了些許意味,不在那麽感天動地正派光明了,於此我甚羞愧。

這廂雲頭甫一落地池邊院中,便嗅到了一股子香氣。十分熟悉。

小驢仙貪婪一吸,一副陶醉嘴臉,“啊,百花馥郁,沁人心脾,阿浮,此處可是燃了香?”

我悠然道:“大概是那子契上仙的體香。”

小驢仙的笑臉兒僵在半空,甚不可置信地將我一望,頗有些木訥,“啊?”

我點頭道:“八成是子契上仙仙架極東仙洲了。”

可不是麽,據知魚言那子契上仙只有受傷之時才會散發體香,方才在書香府,我已嗅到了些許花香,雖的那香味極淡,卻也是受傷了不是?

此話一出,但見一條銀光大蟲從天而降,直墜天池。

我抹了一把子臉,揩去水澤,沖那天池處擡了擡下巴,“看,說著了吧。”

他亦抹了一把子臉,沈默不語。

我又道:“這子契仙君當真弱雞,何時見他都是副病殃殃的模樣,不怪得玄機仙子瞧不上他。”

他僵硬地頷了頷首,半晌,猛地搖了搖頭,“這話不是我說的啊,我也十分不認同。子契上仙降妖伏魔,戰績顯赫,神勇威猛,倜儻風流,我輩楷模……”

我見他驚嚇惶恐的那副小樣兒,心裏十分痛快。傻了吧你,讓你歡喜瞧人家笑話,這子契仙君都這樣了,你當他能聽著?不過我不告訴你,我讓你自個嚇自個。

小驢仙滔滔不絕口吐蓮花,眼瞅著就要將這天底下所有的好詞都按到了子契仙君身上,這才將我一把拉過,低聲道:“阿浮,你可是要死?這子契上仙如何落魄他也是個上仙,你這般不敬,不怕他拿天雷劈你。”

我笑嘻嘻道:“雷公電母,您甭客氣,盡管招呼。”

今夜浮雲濃厚,夜風颯颯,天上月光將洩將隱,十分邪乎。

小驢仙掌著一盞燭燈,護著豆大點昏黃的火光由大敞的房門踱進屋內,將燈歸於矮幾案上,半疑與我道:“阿浮,當真不用請太上老君過來瞧瞧?”

我打了個呵欠,頷首道:“自然不用。過一刻鐘,再將他泡回天池。”

此時月亮隱入雲層,我立在榻前,借著昏暗的燭光瞧見榻上之人漏了條手臂在外頭,想來是方才蓋得急,沒能註意。

我朝前一邁,想著給他掖掖,卻不料這步子將將一擡,就被那榻前腳踏絆了一跤,整個人直楞楞撲向矮榻。

我驚呼間勻了一絲清明咒罵,丫的,這麽矮的榻,還放條腳踏,怕是絆不著人是吧。

咒畢。“撲通”摔在榻上,身下一物硌著我的骨頭,十分的疼。

我這一跤將自己摔得七葷八素,堪堪一手揉著腰側恢覆點清明,另一只手便被一只冰冷的大掌扣住。

我悚然一滯。

小驢愕然一驚。

榻上之人面色蠟白,長眉緊蹙,想來怕是夢魘了。

我輕松道:“沒醒,許是做噩夢了。”

小驢仙舒了口氣。

我掙了掙手,沒能掙脫。這才借著另一只手,輕輕將他指頭掰開。

他這一只手冰涼且幹凈,雖是緊緊地握著,可因的神識仍處昏沈狀態而握得並不牢固,這也就導致了我一根根掰著他的手指,掰得十分輕松、毫不費力。

最後一根小指掰了開,捏著他的手欲將它輕輕放下,然稍稍一擡眼皮,就見昏黃跳動的燭光裏,子契一雙狹長澄澈的眼眸泛著幽幽冰涼光澤。

此時他那平靜的眸光正毫無遮掩地將我望著,我一怔,狐眼眨巴了一眨,恍惚中卻見他唇下悠悠旋起一顆笑渦。

我一個晃神,再凝眸一望,那笑窩不覆存在,而那雙幽瞳確確緊緊是在瞧著我。

我一嚇,手中捏的那只手“啪嗒”一聲砸回床板,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小驢仙並未見著子契上仙睜了眼,只見了我毫不憐惜地摔下他的手,遂痛心疾首與我道:“阿浮啊阿浮,你倒是輕點,雖說子契上仙如今落魄至斯,可到底人家是上仙,你這般粗暴合適麽?”

我呵呵一笑,急慌忙又捧起那只手,輕柔地揉了揉,吹了吹,擡眸視線將他盯緊,甚關切道:“仙上,疼麽?”

小驢仙一愕,面色紅了換白白又轉黑,十分倉促。

子契仙君仍是平靜地將我望著,我不免有些心慌慌,下意識裏吞了吞口水,卻見他冰涼兩根瑩潤指頭覆到我額中,繼而瀅瀅藍光乍現。

冰涼的溫度從額間褪去,我甚不解地摸了摸額頭,這廂裏正尋思著這子契仙君葫蘆裏賣個什麽藥,下一刻就聞得他那冰冷冷的聲音緩緩道:“今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這背板一僵,萬分驚愕地將他望著,緩了一緩,牙縫裏倒吸上一口涼氣。

目下這劇情若按照人間話本中演繹,“你就是我的人了。”這話勢必出現在男女主兩角兒,顛鸞倒鳳共修雙修之術之後。

縱然不那麽激烈一番,那也得男女二人暧昧綿長,互許終身,才能夠火候說得出這句話。可目下他這不著前不著後來的這麽一句,還真叫人摸不著頭腦,甚至想大罵一聲變態。

這麽沒頭沒尾地撂下句話,他卻是又睡了過去。

一刻鐘已過,子契仙君再次被泡入天池,我同小驢仙守在池畔長籲短嘆。

我嘆,“這子契仙君當真難以捉摸,是個變態。”

他嘆,“這子契仙君為仙豁達寬厚,定不會因著我說句他落魄就加難於我。”

我們相視一聲長嘆,嘆罷他道:“阿浮你不厚道,你從未說過你同這子契上仙還有交情。”

我頹然道:“可不有交情,他救我多少回呢,還有你瞅瞅。”我擡出手去,露出手背,“看著沒,他劈的。一道雷,咵嚓一聲,不是我運氣好,就劈腦門上了。”

他甚奇道:“嘿,真奇了,你還當真是個有仙緣的妖,你可知方才子契上仙給你下了月神宮的宮印?今後啊,你無論是生是死是妖是仙還是鬼,你都是月神宮的了。”

“啊?”

我回神,方才打了個呵欠,此刻正眼含淚花地將他望著。

月神宮,宮印?

難不成這子契上仙是病糊塗了?不然以他那瞧不起人的性子,又該如何給我蓋戳?我揉了揉光滑的額頭,十分不解。

小驢仙兀自慨嘆:“阿浮啊阿浮,你也甭太感動,不過啊,你若是不修成個正兒八經的仙,你還真對不起行這狗屎運!”

我抖了抖面皮,這狗屎運對不起對得起的我不曉得也不關心,但這仙兒我是一定要修的。

子契仙君在天池岸一住就是半月有餘,小驢仙委實厚道,忙裏忙外可是叫我減輕了許多負擔。

這一日裏,微風溫馴,池面似少女含羞,粼粼波動。

我正在池邊打坐,小驢仙百無聊賴,我無意提起一嘴子槐澤岸尚存著柳樹爺爺羽化升仙之時所留深坑,他艷羨非常,天尚未亮便顛顛奔下山去,說非得研究明白柳樹爺爺到底是受了怎樣的天地教化才這般聰慧。

我不忍心打擊他,因著我所見識過的柳樹爺爺必然同他所幻想的不是一個人,便只能甚體貼地為他指了路。

真相為何只待他親自去探索。希望他能禁得住打擊,承受得住他所崇拜萬分的上仙,只是一層虛影,柳樹爺爺並未能感悟天道,亦非在月神宮駐極東仙洲辦事處司職,當然了,這極東仙洲亦沒有這麽個職。

我頗感慨一嘆,閉目調息,就聞身後悠悠蕩來一聲,“且隨我回趟竹鶴樓。”

正是子契仙君。

子契這小老兒近來十分過分,那日他神思清醒,我揉著額頭前去同他商量商量我被下宮印這事兒該如何解決。因著我曉得他是病糊塗了,而我亦不願跟他的月神宮扯上個什麽幹系,所以我認為這明擺著就是一樁一拍即合無需多言的事,奈何這小老兒偏偏給我耍無賴裝糊塗。

病殃殃倚在榻上,邊捏著桃幹邊指點江山,我累死累活了整日,入夜掌燈時分,他用了我一道養生粥,氣定神閑與我道,這宮印解不了,除非你灰飛煙滅死的連渣都不剩。

諸位聽聽這說的是人話麽?咋的就該我死?正因為我是妖我就該死?嘿,我偏不死!我偏要活得好好的,我先氣死你。

我整了整褶皺爬起身來,回身憤憤然將他一瞪,嗤道:“我以為子契上仙的身子並未虛到去哪裏都得帶著侍女的地步。”

他身著一件素藍袍子,衣袖空空蕩蕩的,頗有幾分隨時要倒的架勢。卻是瞧得我心裏很驚,生怕他不負我望地倒了,要知道你無法扶起一個裝病的人就如同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這子契上仙既是不要面子做一副虛弱憐人狀,那我必然也是無法將他攙起。

諸位若是要問我為何知曉這小老兒是在裝病,那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前些日子他傷重之時處處彌散著濃郁花香,近些日子我卻是漸漸摸透了,有時他是在病著,可他並未散著花香,得出結論,裝的。

我尚且是只有血性的狐貍,並不吃這惺惺作態的一套,他要病就病,要倒就倒,扶他一下,我枉為有骨氣的大耳狐焉!

卻見他虛虛掩嘴一咳,並非那般羸弱,反之卻有著強撐著的傲骨剛強。

得,我拍了拍屁股,悶悶道:“走吧。”

卻見他又連咳幾聲,那小模樣生怕不能咳出心肝脾肺,我不情不願朝他挪了兩步,扶住他的胳膊肘。

他甚滿意地挺了挺背,雲頭便也輕輕緩緩地朝祁連峰飄去。

這裏需要聲明一點,我阿浮必然不是那般說一做二說東向西的主,這完全是因的這子契仙君那惺惺作態的小模樣著實撓人。

竹鶴樓的山頭一落,我瞬時白了白臉。

目下所視,斷樹殘垣、翻天倒地,卻不是那個熟悉的竹鶴樓。我掩飾性地低低一咳,心下已一派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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