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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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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四肢百骸無不充斥著刀割火煉般的劇痛,鐘離彥的幾乎全副心神都用來抵擋雷劫,勉強分出一點,也得用來感受體內真元凝聚的變化。

因而他對幽篁林海中乍然出現的不速之客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蕭蕪附在他天靈處的手掌卻動了一下。

她往遠處一眺,面色微變,一改之前徐徐慢入的作法,將剩餘的靈髓全數化為清氣,一股腦灌入鐘離彥體內。

太初清氣比靈氣更為精煉純粹,大量湧入幾乎將鐘離彥的全身經脈撕裂。好在太初清氣中蘊含著蓬勃生機,雖壯大如怒浪出峽,有截石摧岸之威,可所過之處又留下春水融融般的暖意,萬物生發勃然而至。

破碎的經脈拓寬後轉眼又彌合覆原,那些深入骨髓的疼痛亦為他博得更上一層的臺階。這是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可與之對應的便是成功之後,一日千裏的進境。

經歷過這一切,鐘離彥的心念意志必定堅毅更勝從前,這足以彌補境界提升後本來難以匹配的心境。

掌中的靈髓化為虛無,蕭蕪身上駭人的青痕也盡數消退。她仰頭望天,巨大的渦旋正中烈光耀眼,下一道雷劫降下,必然是撼天動地。

她眼中閃過一絲波動:“最後一步,只能靠你自己了。”

說完,蕭蕪如同一道驚鴻孤影扶搖千尺,躡雲踏風朝著來人聲音傳來的方向飛掠而去。

來人所在的山谷中籠罩著一片青色的霧嵐,蕭蕪隔空拍去一掌,谷中風氣湧動,瞬間將青霧吹散露出來人真容。

蕭蕪:“本座還以為是何處來的宵小,沒想到是竺門主大駕光臨。”

竺真法本是南部通明境的得道高僧,二十多年前不知何發生意外,致使佛心焚毀走火入魔。從那之後他失蹤了十數年的時間,直到十年前才重出視線,搖身一變成為淅川魔道萬象門的門主。

蕭蕪年少時就見過他,這位曾經的通明高僧,為入魔之前便與她師尊相識。數十年過去,他依舊是年輕俊朗,從五官身形上看完全瞧不出年紀,仿佛正值青春,可眉眼間的流露的神態又散發出沈沈暮態。

十年魔道沈浮,此人已經是淅川眾所周知的大魔頭,可此番出場,卻依舊是僧人打扮,只是再入紅塵重回三千煩惱,滿頭華發不顯滄桑,只是與二十多年前相比更有了幾分風流灑脫。

只見他一手持著九環錫杖,一手握著菩提念珠,憑虛禦空,雪白僧袍被山風吹的獵獵飄展,很是有幾分仙靈神韻。

“想當年第一回見到蕭宗主時,宗主不足雙十年華,修為雖來不及鼎盛,卻也是靈慧過人。如今不但獨當一面,還在淅川聖域被諸門百家推為聖主,果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竺真法微微一笑,恰如菩薩低眉拈花,滿目慈悲流轉。

面對對方的誇讚,蕭蕪皮笑肉不笑的回應。

“竺門主過譽了。”

兩人相隔百尺,一個持杖撚主,一個負手而立。

彼此之間的空氣都仿佛凝滯,就連周圍的草花竹也都紋絲不動。

蕭蕪:“說來竺門主也算是先師故友,前輩到來本座是該好好招待。”

竺真法:“我道中人素來以實力說話,何來輩分之說,何況貧僧今日前來並非為了故人情分敘舊。”

說這話時還算悠然,接下來語氣忽然一變:“聽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徒弟所說,蕭宗主貴體抱恙。”

蕭蕪笑了笑:“還有這事?本座自己怎麽不知。”

明知破綻已經被人捏在手裏,蕭蕪竟還能擺出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那有恃無恐的德行,不由令來人感到迷惑。

“今日貧僧一觀,的確不怎麽看得出來。”竺真法將錫杖持平架在臂彎中雙掌合十,“如此貧僧只能親自試一試,蕭宗主的魔功究竟使不使的出來了!”

他倒是開門見山,少了許多虛偽的場面話,更懶得言語試探。

話音未落,竺真法突然向蕭蕪出手,一掌拍出真元在半空中化作滔天怒浪,排山倒海席卷而至,沿途摧枯拉朽將山谷兩側的勁竹都連根拔起。

只此一招便可知竺真法修為深厚,真元所化之力如江濤海潮,堪比自然之力洶湧蓬勃,幾乎將這山谷中一方天地倒轉。

蕭蕪身形急掠,並不與對方硬碰硬,須臾間變幻出無數道殘影,身似薄刃在滔天勁浪中游刃有餘。

竺真法:“蕭宗主果然自負,竟妄想以身法與貧僧相抗,未免太小瞧貧僧了。”

說話間他以錫杖杵地,九環相碰琳瑯作響,聲色鳴動宛如天籟梵唄,在蕭蕪這裏卻是如同驚雷悶鼓炸在耳邊,令人心血沸騰神思紊亂。

可蕭蕪早已經心如鐵石,這種法術基本對她效用十分有限。

“哼,雕蟲小技!”

“呵,大言不慚!”

她身動如流星颯沓,並指如劍朝竺真法的方向劈頭一指,激射出紛紛灑灑的金色劍氣勢如破竹,如銀鉤鐵畫將竺真法真元所化的怒浪分割成條條壑壑。那真元幻化出的驚濤一下四散崩流,頃刻間如同大雨傾盆,裹挾著殘風餘勢,朝著蕭蕪劈頭蓋臉的拍來。

蕭蕪運指如劍,金色的光紋隱隱閃動,眨眼在面前揮就一道屏障,將對方餘力所化的攻勢滌蕩在外。

竺真法又接連拍出數掌,真元滌蕩勢如疾風驟雨,將人的左右四方紛紛籠罩,不僅將之前蕭蕪以劍氣分割的地方重新彌補,那掌力再次襲來,其勢更勝一重,層層疊疊將蕭蕪堵了個密不透風。

眼看蕭蕪已被困住,竺真法發出疑問:“貧僧尚有一事不解,蕭宗主既以化魔,為何還能用使出玄門道法,實在令人匪夷所系。”

蕭蕪並不作答,只是冷靜感應著對方真元流動的走向,忽而眸光一動,以劍修庚金之氣開道,分堅挫銳,竟然將對方以真元所化天羅地網一一破開。一瞬間攻勢逆轉,蕭蕪並指劃出漫天劍影,化為實質的劍意重重疊疊,猶如遮天羅網,裹挾著庚金銳氣向竺真法撲面而去。

本以為此行勢在必得,沒想到一交手,對方非但不被自己壓制,反而用劍意交織出一道天羅地網,倒很有幾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意味。

白衣僧人足底一點向後飛掠,同時持起手中錫杖向前橫掃,試圖抵擋對方的洶洶來勢。然而蕭蕪的劍意飽含庚金之氣風銳無匹,乍然觸及竟是毫無破綻。

“你並未入魔!”魔道極少以魔自喻,常常言及宗派都是聖宗聖門,此時竺真法卻脫口而出,心中的驚訝和不解可見一斑。

蕭蕪輕笑:“無論本座修為何道,竺門主不妨試試。”

說話間兩人又連過數招。

於此同時,天空中傳來一陣巨響,蕭蕪側眸望向山巔,只見一道紫電自九天垂落,不偏不倚劈向鐘離彥。

鐘離彥籠罩其中,只覺周身皮肉骨骼都被灼燒熔煉。他明白成敗在此一舉,不說肉/體是否能夠承受,倘若心神半分不堅便是萬劫不覆,自己與秦越的元神毫無意外將會在雷火中化為劫灰。

竺真法同樣註意到遠處的異樣,他唇角向上一提:“秦越當年天魂離散元神殘缺,蕭宗主顧念舊情不忍令自己這位舊日情郎魂飛魄散,這些年一直將他的殘魂安養在煉心宗內,不知山上那位東洲來的小友與他有什麽關系,值得蕭宗主如此大費周章。”

蕭蕪眉頭一皺:“世人皆知,秦越與我乃是死敵,不知你在胡說什麽。”

兩人一言一答,手上真章又現幾分。

峰頂的鐘離彥正全神堅守,雷火的劫威令他從精神到肉、體無一不是受到劇烈的煎熬,哪怕只是一息一瞬,於他也是漫長如千年萬載。

好在他命不該絕,丹田內真元以及蕭蕪方才灌入體內的清氣被天火反覆錘煉,絲毫沒有潰散的跡象,反而逐漸煉化匯聚,一點點凝實成丹。

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感覺,明明痛到極致,仿佛身處地獄,神魂游過忘川,將十八層刀山火海統統經歷過一遭,偏偏身體的每一處又勃發煥發出從前未有過的生機。

及至雷聲漸遠,天空中雲層散去,鐘離彥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現,神氣精華自此與從前大不相同。

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我竟然還活著。

一呼一吸之後,他發現天地仍舊是這番天地,但此時鐘離彥對天地的感應已經截然不同。他不禁想起蕭蕪曾經說過,真正的得道高手,並非向天地索取多少,而是歸一而化百,於天地同流,與自然同道。體內的真元在重塑的經脈中緩緩流動,沈靜不乏厚重,其蘊藏仿佛壯大千百,凝神自視洞察紛縷,纖毫畢現。

這是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知微境界。

鐘離彥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到天地浩瀚,自己不過是茫茫山海中的一只飛鳥,一葉扁舟,雖然只能憑風逐浪,卻頭一回融入其中。

蕭蕪眼見大事已成,面前的竺真法卻依舊難纏,冰冷的眼神逐漸被焦躁替代。

竺真法雖然奈何不了她,卻不肯後退步步緊逼,趁蕭蕪關註遠處的情景,他突然從指間射出一道魔氣,直向蕭蕪眉心。

他之前動手走的都是大開大合的路子,最後這一下委實令人猝不及防。

這一縷魔氣並不強,難以引起警惕,蕭蕪分心所致,一時不查竟也沒來得及抵擋。

但她身上有九幽冥火護體,不消意動,便有一道青色光焰浮起,轉瞬將對方彈出的魔氣吸收殆盡。

然而伴隨著這點魔力化入冥火,蕭蕪臉上表情反而沈了下來。

竺真法臉上露出悠然笑意:“劍修的庚金之氣果然厲害,只可惜蕭宗主未展全力,大約瞧不起貧僧。”

“既然如此,貧僧還是向那位新登境界的小友討教一二吧。”

說罷,他身影如電,急速向鐘離彥的方向飛去。

蕭蕪想要攔住他,身形卻明顯頓了一下,動身時便明顯晚了一步。

“看來蕭宗主貴體的確有礙,不若回轉宗門閉關修養,接下來的事情交給貧僧便好。”看來方才一番打鬥並未對竺真法起到多少消耗。

蕭蕪眸中閃過厲色,卻沒有開口反駁,只是保持沈默奮起直追。

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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