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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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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健康”對於祁妙來說, 一直都是個比較奢侈的詞,無論是在小說世界,還是在她原來的現實世界裏。

因為她一出生就是體弱兒, 營養不良, 剛抱回家還患上了新生兒肺炎。

生長發育比別的寶寶慢,抵抗力又差, 發燒、流鼻涕成了家常便飯,記憶中,似乎從小到大, 每一茬流感都沒把她落下過。

十幾歲的年紀, 不僅貧血, 還低血糖。美術集訓那段時期,畫室裏的其他同學住宿帶的都是零食,只有她, 拉了滿滿兩行李箱的保健品……

而這些,在荒謬的小說情節面前, 完全不值一提。

——白血病。

醒來已經一天多了, 祁妙再咂摸起這三個字來, 腦子依舊是懵的。

身體哪哪兒都不舒服,心裏更是苦不堪言。

當著劉隊和那些領導們的面兒, 她不能像在爸爸媽媽跟前似的,難受了就由著性子哭上一頓。

只能憋著捂著,一腔委屈咬牙往肚裏咽。

也就見了最為熟悉的談靳楚,祁妙才能卸下些懂事得體的偽裝。

且難得可貴的是, 談警官坐到床邊之後, 跟她聊的並非什麽事關近百位國民安全的嚴肅話題,僅僅只是她身為普通人, 即將到來的18歲生日和香甜可口的巧克力蛋糕而已。

這麽一想,她就忍不住鼻酸眼澀了。

可又不肯讓談警官瞧見自己這幅脆弱無能的模樣。

畢竟,從她親口正式宣布要和談靳楚一起登島後,在她看來,兩人就是平等的戰友關系。

這會兒還不到瘸著腿、患著重病上戰場,成為談警官的拖油瓶的時候呢,絕不能讓她的消極情緒先一步給人增添了負擔。

祁妙把手中的平安符捏得緊緊的,在一團亂麻的煩心事中,撿了件最好的消息講給他聽:

“……對了談警官,我的高考分數出來了。”

這幾日,算是全國高考生們最激動的時候了。

考得好便歡天喜地、敲鑼打鼓,若是考得差,縱使人前不會痛哭傷神,心中也自是無法平靜。

祁妙從上高一開始,就憧憬著塵埃落定的這一天,偶爾半夜做夢夢見查分的網頁界面,清醒後都會心跳加速許久。

但真到了這會兒,她借來護士姐姐的電腦 ,將那幾個數字看進眼裏,大腦卻不禁有些放空,甚至走起神兒來。

“這麽快啊,”談靳楚聞言微微一楞,“那你考得怎麽樣?”

“比我之前的估分還要高呢。”

祁妙報出了文化課成績,“按照去年的錄取線和排名,我上那兩所美院應該都挺穩的。”

談靳楚鼓了鼓掌,由衷地替她開心,“妙妙真棒。”

他笑道:“這也算是……你送給自己最好的成年禮物了。”

“是呀。”

祁妙努力擴大嘴角的弧度,“我心怡的學校離你們公安局很近,說不定以後還會經常來打擾你們呢。”

“不打擾,隨時歡迎我們的小神兵。”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

說著,腦海中浮現了趴在休息室裏做卷子的場景,她下意識彎唇,但一想到幾天後生死難料的登島計劃,原本的笑意悉數轉化為了酸楚。

她眨眨眼,企圖疏解那股讓人煩心的感覺,掩飾般地擡手捋了捋額前的劉海。

談靳楚將她拙劣動作下的低落情緒看的真切,沒有戳破。

只是關心道:“頭發長長了,礙眼睛嗎?”

祁妙點頭,“有一點兒,不過沒關系。”

她垂下手,無所謂地笑了笑,“反正要化療了,全都得剃掉。”

談靳楚眉頭一皺,“……醫生不是說,你的癥狀好轉很多了嗎?”

“確實是好很多了,多虧我這靈異體質,病情一天一個樣,剛送進來的時候還很嚴重,昨天醒過來就能正常吃飯睡覺了。”

她先安慰人似的解釋了幾句,才又道:“……不過還是得接受化療。”

年輕男警再度沈默一瞬,什麽也沒說,抿著唇,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

小姑娘握了握拳,“談警官你放心,我的治療安排在7月中旬,不會耽誤咱們的正事。”

談靳楚無奈苦笑,“讓人放心也不是這麽個放法啊,你要是一頓三碗飯,能跑又能跳,我絕對放心。”

祁妙咬唇不語。

他嘆了口氣,問:“那接下來這幾天怎麽安排?”

“就正常輸液……哦對了,明天要做骨穿刺。”

看出來是挺緊張害怕的,一提起這事兒臉色瞬間發白,也不像剛才那樣強裝堅強了。

伸出手指比比劃劃,“好像要用那種專門的骨刺針……”

只是比骨刺針先來的,是輸液針。

護士姐姐敲門進來,祁妙頓時眉毛打結,她知道,今日份的挨紮又要開始了。

談靳楚拍了拍她耷拉下來的腦袋,站起身,自覺走到了病房外。

樓道裏依然彌漫著消毒水和各種藥液的味道,讓人感覺每次呼吸都是發苦的。

他下了樓,打算出來透透氣。

就這麽幾步路的功夫,手機上就接到了電話。

通知來的又快又緊急,由不得他在醫院多做停留。

談靳楚也沒辦法,只好先請另一位護士代為告別。

巧的是,這位護士正是身體恢覆後,重新返回醫院工作的孫藝涵。

她之前因為爺爺和弟弟的案子,還跟談靳楚聯系過好幾回,見了他,也不算太拘謹。

不過這一次,她並沒有提及自家的事兒。

倆人面對面說著話,心都全牽掛在病房裏的那個小姑娘身上。

女護士低著頭,聲音輕輕的:

“……談警官,妙妙七月中旬就要接受二療,你過幾天帶她出院,可一定一定要按時把她送回來。”

談靳楚答應:“好,先替我跟她說聲再見。”

“嗯嗯。”她連連點頭。

孫藝涵很信任這名年輕的男警官。

他能根據弟弟的手指查出案件真相,能通過電話從爺爺家救出自己,也一定能把她的病人給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臨走時,談靳楚頓住腳步,往妙妙病房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不知為何,他的心裏莫名產生了一個想法——

或許,他跟這個小姑娘最終的分離,也會像這次一樣猝不及防,連告別都來不及。

-

談靳楚返回基地之前,先往局裏跑了一趟。

正巧碰上沈芝蘭從會議室裏出來。

姐弟倆都是偏冷漠的性格,沒有什麽熱絡的敘舊,聊起天來都是湊在辦公桌邊討論案情。

談靳楚接過她遞來的一沓資料,低頭翻看。

視線剛掃到一個名字,瞬間就跟腦內的信息匹配上。

“這是6月15號,在金沙游輪母港出海登島的那個人?”

沈芝蘭對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習以為常,“嗯”了一聲,“93名玩家裏的其中一位。”

資料上的信息很詳細,這個人叫歐陽晉,是家小咖啡館的老板,46歲,有一位妻子和一個剛上大二的女兒。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來很年輕,金絲邊眼鏡一戴,像個英俊儒雅的溫潤君子。

沒有任何的犯罪記錄,咖啡館經營良好,不曾出過什麽問題和糾紛,更沒跟人起過沖突。

家人和身邊朋友對他的評價都很好,只不過,在警察問起來時,男人的妻子說,他去國外咖啡園了。

包括她的女兒在內,似乎對那座安琪島,以及島上要舉行的游戲內測一無所知。

警方暫時沒有告知家屬實情,唯恐引起社會慌亂。

不過也不算毫無收獲,他們一番調查走訪後,竟摸到了另一件案子上來。

談靳楚往後翻,那是一份屍檢報告,還有死者詳細的個人信息。

性別女,18歲,是C省某縣城高中的高四覆讀生,高考前幾天,從學校宿舍樓頂一躍而下,當場身亡。

這個女生成績優異,高三那年的高考成績就足以被211大學錄取,但她自己好像不太滿意,不顧家人的勸阻,毅然選擇了覆讀。

在老師和同學口中,女生文文靜靜,寫得一手娟秀小楷,在班裏人緣不錯。

父母也誇她聽話懂事,體諒大人工作辛苦,高三畢業那年,還孤身去市裏的咖啡店打工掙錢,一個月就給自己攢了部手機。

所以,在女生跳樓後,她的父母認定是覆讀班壓力大,哭著鬧著讓校長跟班主任給個說法。

沈芝蘭幾句話介紹完,談靳楚也已經將屍檢報告看了兩遍。

嚴重骨折、器官碎裂……死因上並沒有什麽蹊蹺,的確是高空墜樓導致。

讓他意外的是,這個18歲的少女,不僅有長期的性行為,子宮壁痕跡還顯示她流過產。

“6月25號的鑒定報告……”

談靳楚擡起頭,擰眉問道:“已經二十幾天了,死者的屍體還沒處理嗎?”

沈芝蘭冷笑一聲,“沒呢,那倆當爹當媽的不滿意學校給出的賠償,高考結束後,又把女兒的棺材擡進了學校。”

“屍檢是我在c市的倆學生給做的,就因為都是男生,險些被死者的爸爸扇了一巴掌。還有個當叔叔的,把人家趕來調解的民警給打了,到現在還在拘留所裏蹲著呢。”

談靳楚安靜聽完,繼續往後翻。

一張張照片映入眼簾,拍的是間三十幾平米的單身公寓,墻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獵奇道具。

“這是歐陽晉在死者學校附近租的房子,那邊的同事在其中一條皮質鞭子末端,檢測到了死者的表皮組織和血液痕跡。”

那個女生,去年暑假就是在歐陽晉的咖啡館裏打的工。

“死者的手機也找到了,聊天軟件上,她給歐陽晉的備註是——‘主人’。覆讀的選擇,也並非是死者做出的,歐陽晉給她制定的目標是985高校,考不上就去死。”

沈芝蘭懶得點評這個小眾圈子的嗜好,環著雙臂冷聲道:

“不排除教唆他人自殺的嫌疑。”

這種違法行為本來就較難定罪,更何況,歐陽晉這會兒人在島上,要想了解少女跳樓的真相,還得先把人帶回來審一審才行。

談靳楚認真看完,放下了手中的資料夾。

“……死者還不到19歲,比他的親生女兒還要小。”

“是啊。”

沈芝蘭倚在桌邊,面無表情地揉了揉酸疼的脖頸,望向窗外:

“她跟妙妙一樣,都是7月底的生日。”

談靳楚的手指輕輕蜷了蜷,又無力地松開。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不平之感越發強烈。

身為一名國家公職人員,服從安排,在任務中做出犧牲,他沒有一丁點兒的怨言。

可他接受不了的是,妙妙要跟他一起上島,把自己的生命,搭給歐陽晉這種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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