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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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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靜謐的夜, 洗手間裏唯有洗漱臺的水還在滴答作響。

雲艷輝聽著他的話,莫名感覺身邊蔓延出一陣涼意。

如果真如談靳楚分析的那樣,門內沒有被鎖死, 不需要鑰匙。那對於一個急於逃生的人來說, 區區一道門栓,即使再怎麽緊張, 再怎麽手忙腳亂,也完全可以在幾分鐘之內打開。

魔鬼往往藏在細節之處。

或許陳愛民的口供中,他說的“用涼水沖完臉上的燙傷才追了過去”, 可能存在著表述不精準以及時間上的誤差。

但這處細節, 絕對可以作為疑點, 繼續深究下去。

因為,裏面藏著的魔鬼,很可能不只是一個。

而是兩個。

雲艷輝順著談靳楚的思路延伸下去。

“會不會, 是那個剛好從網吧回到家門口的陳想?”

“妻子江銀梅甩開丈夫後,本可以就此從大門逃出, 卻被陳想從外面封住去路, 也封住了她的生機。”

甚至, 更有可能是江銀梅見到兒子關門,心灰意冷之下, 直接喪失了最後的求生意志。

談靳楚則道:“正如陳想所言,未經查證和查證不足的口供,不具備證據效力,那他自己說的話, 又有幾分真實性呢?”

“沒錯。”

雲艷輝接道:“陳想和陳愛民說的去網吧查學習資料, 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早就提前串通好的。”

“所以, ”談靳楚問,“妙妙口中的人證,是陳想嗎?”

第三個在場人若真是陳想,那可就不是什麽人證了,而是共犯。

哪怕陳想沒有直接參與到殺害江銀梅的作案過程中,也存在著的包庇罪的嫌疑。

但一個請了律師,整理好資料,準備隨時向法院起訴,為父親翻案的人,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地擔下罪名,親自指認陳愛民呢?

“妙妙只說,她對第一次幻象中的畫面記不太清了,門外到底還有沒有其他人,她也不能確認,所以她這不是才想著,再吃一次野菌子試試嘛。”

言談間,話題又繞回到了祁妙通靈的能力上。

雲艷輝似乎猶豫了一下,終於將壓在心底很久的話說出:

“妙妙的能力,要是對她的身體沒有什麽危害就好了。”

可以跟死者通靈,可以窺見過去。

其實,在他們這些為祁妙保守秘密的知情者們中,談靳楚才是最需要借助她能力的那一個。

“這樣的話,不止是陳愛民的案子,就連查明你爺爺當年遇害的真相,也可以請她幫忙……”

“雲姐。”

談靳楚輕聲打斷,語氣平靜,依然聽不出什麽情緒。

他說:“妙妙今年8月底才成年,我只希望,到了那個時候,她可以像其他女孩子一樣,過一個無憂無慮的生日。”

遠離給她飯裏偷偷下菌菇粉的神秘組織,遠離駭人聽聞的通靈詭象,遠離一樁樁血腥恐怖的刑事案件。

最好的話,也遠離他們這些打破她平靜生活的警察。

至於自己爺爺的死,談靳楚早在四年前退學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決定,要走上那條迷霧重重的艱難追兇之路。

而這一切,與祁妙無關。

雲艷輝自知失言,不該在談靳楚面前提起他爺爺的事,更不該關心則亂,產生把妙妙再度牽扯進來的想法。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可能真是熬了太久,腦子都跟著不清醒了吧?

“我明白了。”

雲艷輝有些內疚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小談……”

“沒關系。”

談靳楚看了眼手表,出聲提醒,“時間挺晚了,雲姐,你在醫院那邊註意休息。”

“好,你也趕緊回家睡覺吧。”

電話掛斷,路邊的那輛牧馬人卻沒有立即啟動。

談靳楚又點開通訊錄,給他的師姐撥了過去。

如他所料,沈芝蘭果然還在工作中。

鈴聲震了幾分鐘,那邊才接聽。

雷厲風行的女法醫一開口,仍舊是冷硬如冰的語氣。

“我驗屍的時候你打過來……”

她威脅道:“談靳楚,你最好能給我說點兒有用的。”

可電話那端靜靜的,除了雨聲,就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聲傳來。

沈芝蘭也跟著沈默了一瞬。

她這個人向來說話難聽,但也只是跟她古怪的脾性有關,隨心所欲慣了,懶得一張嘴,還得琢磨些令人順耳的字眼。

可這並不代表著她不通人情世故。

作為一個年紀輕輕就履歷驚艷的女法醫,沈芝蘭有著常人難以匹及的膽大心細。

再加上打小就跟談靳楚住在一起,工作後又分到了同一個單位,十幾年的相處下來,自家這位小師弟即使一個字不說,沈芝蘭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還沒甩幹水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她難得帶上了兩分耐心:

“……又想咱們爺爺了?”

談靳楚盯著車窗上砸落的雨點,低低“嗯”了一聲。

那位名震全國的警屆泰鬥,不僅是他的親爺爺,也是沈芝蘭的幹爺爺。

25年前,他師姐的父母犧牲在緝毒一線,自此被談老爺子收養。

年幼的沈芝蘭性格孤僻又乖張,對芭比娃娃、公主裙不感興趣,卻喜歡跟著幹爺爺一起,跟死人的屍體打交道。

去年他們A市沒怎麽發生過大案要案、一片太平清閑的時候,劉隊還動過給支隊裏這位女法醫說媒拉纖的心思。

卻被劉思甜善意打趣道,“您就省省吧,人家小沈啊,就只喜歡死了的男人。”

當時談靳楚也沒有替沈芝蘭反駁什麽。

畢竟,他算得上是除了爺爺外,最了解自家師姐的人了。

談靳楚很清楚地記得,自己上一年級,師姐上六年級那會兒,有個調皮搗蛋的男生,拿文具刀割斷了她同桌的一縷長發。

同桌是個文文靜靜的內向小姑娘,對著斷發默默哭鼻子,沒選擇告訴老師。

但下課之後,沈芝蘭卻扭過頭,問後桌那個男生,為什麽要割她同桌的頭發呢?

男生嬉皮笑臉的,只是說,哎呀,我跟她開個玩笑嘛,好玩而已。

可下一秒,他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一柄細長銀刀,直接被人遞到了他的脖頸間。

而笑容沒有消失,只是從男生的臉上,轉移到了沈芝蘭的臉上。

她的笑極其燦爛,又讓人毛骨悚然。

“真無聊,割頭發有什麽好玩的?我教給你,割破脖子兩側的頸動脈,血呲拉一下噴出來,那才叫有意思呢。”

說這話的結果就是,正在出現場的談老爺子,直接被班主任請去了學校。

本來就沒老老實實上過幾天課的沈芝蘭,就又被退學了。

他這位師姐一點兒都不愛學習,頭發還成天亂蓬蓬的,特別不招老師喜歡。

談老爺子沒什麽帶孩子的經驗,對此無計可施。

談靳楚的親生父母,又從事於國家頂尖武器裝備科研生產的保密單位,連他自己從出生後,都沒在父母身邊待過幾天。

倆小孩兒後來都在公安大院長大,基本屬於放養。

所以這對姐弟的性格也有點兒相似,都帶著一股子生人勿進的冷傲。

不過,年幼的談靳楚還是比較讓爺爺省心的。

他智商高,耐心好,從6歲就開始接連跳級,是身邊人公認的天之驕子。

但他也比較淡漠,只管學自己的,並不關心幹姐姐的成績,更談不上對那位學渣少女有什麽瞧不起。

直到後來,談靳楚才心生些許鄙夷。

因為他發現,那位脾氣古怪的姐姐,居然動不動就捏著一條白色的、不停蠕動的蟲子,湊在眼前端詳。

——那是蛆。

潔癖的他有點兒忍不下去了,第一次主動找幹姐姐談心。

可沈芝蘭卻用看蠢貨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她的聲音冷冰冰的,一句接一句連連問道:

“你見過腐敗成巨人觀的屍體嗎?”

“你知道表皮大部分都已經脫落,屍斑、屍僵都失去鑒定作用後,如何來推斷死亡時間嗎?”

……

她把手裏的蛆蟲丟到談靳楚面前。

“就是靠這個。”

沈芝蘭告訴他,這是蒼蠅的幼蟲。

而蒼蠅卵的孵化,以及蛆蟲的生長都十分規律,通過屍體上蛆蟲的長度,就可以精準地推算出死者的死亡時間。

且蒼蠅的嗅覺十分靈敏,尤其是對血腥味兒。

它們比警察更迅速,只需要十幾分鐘,就能趕到案發現場。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談老爺子的身後,又多了一個跟屁蟲——他的親孫子談靳楚。

由於接觸漸多,談靳楚對幹姐姐的了解加深,對她的欽佩也與日俱增。

十幾歲的沈芝蘭,在法醫鑒定和案件偵破上,展現出了超高的天賦。

甚至,隨後又跟天之驕子弟弟面前秀了一把驚人的智商。

——她在學校裏,比談靳楚更能跳級。

補上落下的功課,趕超初高中生,接著考大學,讀研讀博,隨後成為一名年輕又專業的法醫。

不需要頂著談老爺子徒孫的那層關系,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實力大名遠揚。

前天,B市刑警支隊得知沈芝蘭也要來幫忙,原本還覺得兩起碎屍案棘手而倍感壓力的刑警們,又對案件的偵破充滿了信心。

沈法醫也沒有令他們失望,每次從解剖室來到會議室,都會帶來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這一次也不例外。

談靳楚打來電話之前,她剛有了新的眉目。

不知為何,沈芝蘭也想起了當年存心嚇唬小孩兒時,丟給談靳楚的那條蛆蟲。

她輕笑一聲,“與其想爺爺,不如幫我想想案子。”

6月12日傍晚發現的那批碎屍,死者的死亡時間已經推算出來了,沈芝蘭還對他的身份做了分析。

她直接讓B市的刑警去調查,一名無業或從事網絡游戲類工作的22歲獨居男性,身高1米68,體重63公斤。

患有梅毒,曾在一個月之內去過皮膚科就診,且註射過青黴素,開過紅黴素軟膏等外用藥物。

談靳楚沈默著聽完,也跟著輕輕笑了一笑。

“姐,你這話題轉移的太生硬了,也不安慰我一下……”

沈芝蘭握著手機,黑下了臉,“……矯情的,再唧唧歪歪,你就給我滾。”

……

A市和B市接連下了一整夜的大雨。

雨幕籠罩之中,有普通老百姓的像往常一樣的平靜日子,也有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悄無聲息的波雲詭譎。

直到第二日中午,天微微放晴。

通宵加班又忙碌到飯點兒的B市刑警們,終於有了一個突破性的進展。

12點18分,趴在辦公室跟老同學一起吃泡面的沈芝蘭接到電話。

“沈法醫,那個在油菜花田被發現的死者……”

手機那端的人氣喘籲籲,卻又無比激動,還帶著一股五體投地的崇拜:

“我們按照你說的,已經查到他的身份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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