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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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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6月6號上午九點。

拘留所裏, 馮保成輾轉反側,做了一宿的噩夢,太陽升起時才剛剛得以安眠。

卻被兩個警察進來帶走, 說是要提審。

他哈欠連天地坐到了審訊椅上, 心裏很是納悶兒。

不就是扇了他自己婆娘幾巴掌嘛。

一個女警察帶人跑他家裏逮他就已經夠離譜的了,在局子裏蹲個10天, 這會兒居然還要提審他?

他可沒聽說過家暴後被拘留,還有提審這一茬兒。

不過也的確是他想多了。

審訊室裏,兩位警察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原來, 是那個周念念打算要去法院告他。

這下子可給馮保成氣壞了, 本來還困得睜不開眼, 一聽這話,立馬搓熱了手掌,恨不得立刻就沖出去, 把那個找事兒的婆娘給打死。

但好在,警察還告訴了他另外一個好消息。

他的爸爸媽媽聽說他被抓了, 擔心得跑去他家裏找兒媳婦鬧。

周念念被公公婆婆罵了一頓, 似乎才消停了不少。

然後倆位警察又問了他一些家暴的細節, 就又讓他出去了。

畢竟打個人而已,實在是沒什麽好提審。

馮保成被帶去上了趟洗手間, 撒了泡尿,心中的氣還是沒有消。

開始盤算著再蹲個九天,等出去之後,非得把周念念揍老實了不成。

而沒一會兒的功夫, 他又被帶進了一間審訊室。

坐在他面前的也是兩位警察。

其中一位是個女警, 看著30多歲的模樣,微微發福, 但臉圓眼睛彎,瞧著比另一位男警和善了不少。

一開口,說的話也很是中聽。

女警告訴他,“你的妻子在公公婆婆的勸導下,決定再原諒你這一次,她那邊已經簽了諒解書了,你呢,待會兒態度就好一點兒,該交代的就交代,該道歉的就道歉,回頭就能出去了。”

馮保成喜出望外,連連答應。

還沒臉沒皮地誇上一句,“警察同志,您這說話辦事的風格,簡直跟您本人一樣,人美心善!”

劉思甜坐在他對面,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沒再說什麽,擰上保溫杯的蓋子,起身出了門。

很快,又有兩位警察第三次帶著馮保成進了審訊室。

這回也沒問上幾句話,就給他遞上了一份文件。

“把它簽了吧。”

馮保成定睛一看,原來是份《家暴保證書》。

嘿!黃臉婆跟他討價還價呢這是,居然還敢讓他簽這玩意兒?

罷了罷了,先忍這一時。

馮保成咬牙切齒,大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等到中午放飯前,他又被提審了第四次。

馮保成餓得肚子咕咕直叫,是真的有點不耐煩了。

而且,這回負責審訊他的還是倆年輕男警,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馮保成坐在審訊椅上,先開了口,“喲,警察同志挺忙的啊,都沒睡好吧,瞧瞧這大黑眼圈。”

左邊的一位男警看著還好點兒,他本就膚色黑,眼睛下多了片陰影也不怎麽明顯。

右邊這位男警就慘了。

他皮膚特白,五官也介於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間,不夠深邃。

眉清目秀,唇色紅潤。

像極了馮保成最鄙夷的那一種韓系奶油小生。

瞧瞧這瘦弱的小身板兒……他不屑,指定扛不住老子一拳。

坐在他面前的程屹,當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也困得打了個哈欠,回應了馮保成的話。

“甭提了,這幾天老是加班,沒工夫陪女朋友,昨晚又跟我吵了一架。”

“敢跟警察吵架?”馮保成樂道:“你女朋友膽子可不小啊。”

“這有什麽,警察就一工作,我跟你也沒什麽區別,都是普通男人。”

“也對。”

馮保成點點頭,仔細一想,“那你這還不如我,警察不能隨便打人,我要是看我媳婦兒不爽,隨時能給她兩嘴巴子呢。”

談靳楚聽完擡起眼,語氣淡淡:

“所以你被逮進來了唄。”

馮保成一噎。

但轉念一想,周念念都已經簽完諒解書了,立馬又飄得找不著北。

他滿不在乎地一笑:“哈哈,外面多的是沒逮進來的。”

“是嗎?”

“是啊。”

馮保成道:“其他的不提,就說我那姐夫,結婚後三天兩頭打我姐,他還是個健身教練,力氣大,每次都能把我姐打個半死,這都6年多了,我也沒見他蹲過局子啊。”

“再說了,咱們這些爺們兒更多自願加摳摳君羊,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脾氣大一點兒,發洩發洩怎麽了?我們要是不回家打媳婦兒,那還不得跑出來違法犯罪、危害社會治安?這多給你們警察同志增添工作量啊。”

他的對面,那位皮膚較黑的男警官低下了頭,冷著眼,扯了扯唇角。

馮保成並沒有註意到,他還在頭頭是道地分析著:

“要我說啊,那些女的也有錯,真不能慣著,成天不知道在網上看了些什麽,作天作地,一個二個的,還學會打拳了。”

“不過,她們那打拳也是瞎打,到底沒咱們陽剛男兒的真拳頭硬,你說是吧,警察同志?”

程屹被他無語得更是說不出來話了。

談靳楚則輕飄飄接了一句:

“沒你的拳頭硬,這不照樣把你送進來了。”

馮保成又是一噎,撇了撇嘴。

這小警察,說話可真會膈應人。

但考慮到公安局到底是人家的地盤,他也就沒順著氣性頂回去。

馮保成搖了搖頭,懊悔道:

“算我倒黴,娶回家裏那麽個媳婦兒……要是像我姐那樣的女人,再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

最後還嘆了口氣:“這麽一琢磨,過得最滋潤的還得是我姐夫啊。”

“這句話不假,你姐夫過得確實挺滋潤的。”

程屹低頭翻了翻資料,像是隨口問道:

“你姐夫……今年還剛考上教師編了啊?”

“是,考上了。”

馮保成酸著牙,還要面露不屑,“他原本那健身房倒閉了,在家待了一年,才考上個體育老師,工資都不夠他自己抽煙喝酒,就這還高興的跟什麽似的。”

又聽他吐槽了十來分鐘,程屹將一沓資料合上,筆桿輕輕敲了兩下。

“行了,也沒什麽要說的了,你自己看看,沒異議的話,就再把這個給簽了。”

資料推到馮保成手邊,他以為又有什麽無關緊要的文件。

拔開筆帽,剛掃上一眼,嚇得渾身一激靈。

要不是被審訊椅控制著,差點兒就能蹦起來。

他丟開筆,哆嗦著往後翻了幾頁,完全不敢相信。

“……這、這是?”

“很驚訝嗎?”

面前那位皮膚白凈的男警察,依然一副很裝、很欠打的口吻。

不鹹不淡的,卻將馮保成徹底給砸懵了。

談靳楚說:“六年前,那件高空拋物意外致死案,你姐,跟你姐夫,都已經交代的七七八八,現在就差你了。”

一席話說出,更是把馮保成嚇得冷汗直冒。

一上午那得瑟的心情,此時此刻徹底慌亂起來。

理智也沒了,腦子也沒了。

資料上條條狀狀、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根本就看不進去。

心裏只是一個勁地在想:他那個姐夫……他那個該死的姐夫!

一定是為了考編上岸,把當年殺人的過錯全推到自己頭上來了!

至於他姐……夫妻倆人,狼狽為奸。

馮保成一拍桌子,大聲吼道:

“警察同志,我冤枉啊!這事兒跟我沒半毛錢關系,是他們倆口子串通起來,栽贓我的!”

“栽贓你什麽了?”

程毅卡著誘供的尺度,模棱兩可地問了一句:“難道當年那事兒不是你幹的?”

馮保成此時此刻又急又氣。

六年前跟姐姐、姐夫兩人承諾的,無論警察問什麽,都咬死三個人清清白白,絕不被他們挑撥離間,此時悉數拋之腦後。

畢竟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在這個姐夫考上了教師編,撈了個鐵飯碗的節骨眼上……

憑什麽你殺了人還能安安穩穩,反倒是讓我替你背鍋?

馮保成咬緊牙,怒道:

“當年扔磚頭砸死小女孩兒的,明明是我姐夫!”

“你確定?”

“我怎麽不確定?我他媽就是人證!”

-

雲艷輝家裏,祁妙趴在書桌上寫了一上午試卷,到開飯前才滴了滴眼藥水。

溫柔的女警姐姐把做好的兩碗面端上了桌。

她是早上七點鐘才從隔壁市回來的。

雖然白跑了一趟,但起碼困擾妙妙的夢魘已經解決了,她也總算放心了下來。

兩人一起吃飯時,雲艷輝的手機裏還進來幾條短信。

祁妙捧著碗擡頭,“怎麽樣,兇手跟幫兇都認罪了嗎?”

小雲警官皺著眉,盯著屏幕沈默了一會兒。

“……幫兇馮保成,是已經認罪了,但兇手那邊……發生了一點意外。”

祁妙低下頭,又嗦了兩口面條。

斂著眉眼,瞧著興致不高,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祁妙確實高興不起來。

做完一套試卷中間,她用談警官留給她的手機,上網搜了搜。

兇手是高空拋物罪、過失致人死亡罪——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幫兇是包庇罪——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但馮保成既沒窩藏兇手,又沒替他銷毀罪證,在量刑上可能會更輕。

輕到……絲毫無法平息念念姐姐的憤怒和傷痛。

更無法,彌補盼盼失去的生命。

祁妙盯著碗裏的面條,難受得心裏極不是滋味。

但一旁的小雲警官卻驚訝道:

“……什麽?馮保成被他姐夫給親手殺掉了?”

“啊?”

祁秒聽懵了,“馮保成……不是還在你們局裏接受審訊嗎?”

雲艷輝似乎也被手機裏的信息給弄懵了,當即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幾分鐘後,才終於捋清事情經過:

“派出所的同事申請逮捕令過去抓馮保成的姐夫,那人還拒捕逃跑……聽說是個體育老師,逼急了跑得還挺快,抄了小路,兩個出警的同時都沒把他抓住,被他慌不擇路跑到了平清道那邊……剛好,就被開著警車押送馮保成的另兩位同事撞見。”

“他姐夫被堵個正著,徹底狗急跳墻,從路上撿了塊磚頭,沒往警察身上扔,而是……直直砸向了警車裏,向外探頭的馮保成,當場把人砸死了。”

祁妙:“……”

不是吧?

這什麽狗血劇情?

怎麽跟她寫的小說似……

誒?

某個小作者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她當年寫的小說嗎?

小學時的祁妙,生了一副俠肝義膽,崇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很喜歡編些命運循環般的劇情——

年少時開的那把槍,在多年以後,子彈正中眉心。

而他姐夫當年扔出的那塊磚兒,一開始要砸的人,本來就是馮保成。

六年後,也終於正中了他的腦門。

死得好啊,大快人心!

幫兇馮保成一死,六年前的兇手,如今又是拒捕、又是當著警察的面蓄意殺人,量刑上就會判得更重。

昔日倆人吸姐精大戰死摳男,現在boy kills boy.

老天有眼,世界意識又開始運轉了。

雲艷輝還有點不滿意,“就是可惜了那幾個同事,當著他們的面兒發生了命案,估計得背個玩忽職守罪了。”

祁妙彎起的嘴角僵了一下。

你怎麽回事啊小學時的祁妙同學?!

會不會寫文,會不會寫文?

就不能變個隕石給他倆砸死嗎?

等等!

祁妙捧著面碗,又是一頓。

當年她寫小說的時候,年紀尚小,淺薄的認知裏,面對未來要考的大學,似乎只會糾結兩個選項——

考清華,還是考北大。

難不成……

祁妙轉過頭,看向了身後的日歷。

6月6日,高考倒計時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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