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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Rose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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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Rose IV

這座花費了不知多少黃金與血肉的城堡,蘊藏著繁覆的寶藏與工藝的城堡,盤踞著死根最後的退路的城堡,連同著最後的腐朽一起——

就此覆滅!

看見火光中的黑色影子,被沖擊在地上歪歪倒倒的人們徹底楞住了。

在人們看來,他們就那樣站在無盡月光下的烈焰之中,跟著城堡一起爆炸,然後跟殘垣斷壁一起,從高空驟然墜落。

夜晚被瘋狂的赤紅火光填滿。月光像潮水一樣奔湧。讓人產生了疑慮,已經分不清那究竟是真實的景象,還是邪惡魔法的終幕。

兩股……準確地說是三股不同的力量相互碰撞,而來自於死亡之荊棘最後的爆炸,也只是臨終的叫囂。

無比巨大的力量釋放之下,世界是無聲的。

“西奧多。”伽菈摟住他的脖子,在這個魔力充沛的夜晚大笑,“你知道嗎?這讓我突然想起來那一天了!”

“我知道。”拉斐安回答。

“我什麽都還沒說呢,你知道什麽啊你知道?”

“火山腳下,我第一次嘗試走向炎獸的那一天。”拉斐安說,“那天也是這樣,滿世界都是紅色烈焰。”

“哦哦——你竟然真的開始變聰明了?”

“不是那樣的。”他回答,“我只是一直都記得那一天。”

伽菈擡起臉,看著他一瞬間恍惚了的臉龐,漆黑瞳孔忽得閃爍過一絲慰藉的嘆息,就像零落飛鳥回巢。

“那是三千二百七十六年前了。”伽菈說,“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一天呢。”

“嗯。”拉斐安轉過雙目,看向她。

“也是我第一次覺得,我好像應該擁有心臟的那一天。”

“砰——”

沖擊沒有傷害到任何人的性命,但是卻讓半座王城的房屋樹木歪歪倒倒。似乎這個強大力量的威力,被緊緊控制在了城堡之內。

摧枯拉朽。

人們被擊倒在地上。

好半天,才終於爬了起來,看向城堡的方向。

除了不斷燃燒的火焰,這個殘月之夜,殘垣斷壁之上,別無他物了。

——這,就是魔鬼女巫那殘忍的處決嗎?

這算是什麽處決?

新主人就這樣死了嗎?

女巫呢?

為了實現這場盛大的俘虜處決,為了這瘋狂的表演,她也一起死了嗎?

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呢?

剛剛發生的爆炸,即使是穿著最堅不可摧的鎧甲,站在城堡之中,也會連肉渣都不剩。

就算把這一段故事原原本本,事無巨細地寫到書籍裏,後人也無法理解。

——他們好像確實就這樣死了。

如果嶄新的王朝在今夜終結,那麽這絕對是最後一個大事件。

**

“……”

等了好久,遺跡上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只有烈焰在不斷燃燒,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彎鉤般的殘月靜靜照耀在夜空上方,仿佛宣誓著這個夜晚的結局。

王城再沒有了主人。

就連城堡都沒了,沒有城堡的王城,還能叫王城嗎?

不過,這些都是幾日後人們再開始思考的東西了。

“那麽,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呢?”獵巫隊員詢問獵巫隊長。

“哼,我早就說過了。”獵巫隊長撿起天鵝絨帽子,拍幹凈上面的塵土,“魔鬼全部都是瘋子!”

最終的魔鬼審判,就這樣結束了。

連效忠的對象都死了,還有什麽好審判的。

而那像神像一般在優頓王城矗立了這麽多年的城堡,就此毀滅。

這是人們知道的事情。

人們不知道的事情是,與城堡一同消失的,是死根最後的餘黨。

不斷消散的腐朽氣息,以城堡為中心,從優頓王城,跨越山丘,跨越曠野,跨越湖泊,跨越森林。

徹底凈化。

如果說之前那次只是永綠森林的急救,而這回,則是徹徹底底的凈化。

世界覆蘇的季節到了。

人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些什麽,不知道該怎麽辦,更不知道該去哪兒。

在某種奇怪意念的驅使下,靜悄悄待了一會兒,人們選擇先各自回家,收拾殘局,縱使根本無法理解。

這個王城的生命,似乎得暫停幾天了。

夜晚看上去總是永恒的。

世界就在眼前。

順著坍塌的城堡,兩人一下子摔到高高隆起的殘垣斷壁上。

伽菈哈哈大笑著,抱著他滾了好多好多圈。

其實有點硌人。

她特別開心,特別暢快。

該怎麽說呢?

這個夜晚實在是太令人滿意了。

深呼吸,幾乎能清晰地感知到不再沈重的空氣。

伽菈等不及想回去看看了。

燃燒著火焰的長劍滾落到了一邊,它就在那裏燃燒著。

那是一柄古老的,無上的火焰之劍,是掌控烈焰的主人的權柄。

兩人站在月光的廢墟上。

順著拉斐安的肩頭,伽菈看向那柄劍。

“你不去把它撿起來嗎?”伽菈問。

拉斐安搖搖頭。

他一步一頓地走過來,好像身體已經耗費了全力。

他緊緊抱住她。

明明他的身軀要大上那麽多,但他就是這樣摟住她的腰,蜷縮起身體,將臉龐埋在她的頭發裏,一動也不動。仿佛人類的身體只是一個軀殼,他是一只用沈默來撒嬌的,終於懂得了委屈的含義的狗。

“過一會兒吧。”拉斐安說,“我已經握著它太久了。”

“原來,你也會知道厭倦?”

“嗯,我知道。”

“好吧。那你就這樣抱著我吧,小可憐。”伽菈說。

“你還在生氣嗎?”

“現在嗎?”

“嗯。”

“這很難說,西奧多。這個問題一直都很難說。”

火焰一直在燃燒。

“你覺得,我一直都是錯的嗎。”

過了好一會兒,拉斐安開口。

看著王城的邊緣,曠野的方向,無盡的夜空,無垠的大地,伽菈眨了眨眼睛。

過往的事情,在眼前又模糊,又清晰。

遠處,夜空中隱隱出現黑龍的影子。

“很久以前,在我剖開你的胸膛之前,我曾經想過幾個問題。”伽菈說,“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確切的答案。”

“這些問題,我聽過嗎?”

“沒有,那會兒你還在死著呢。”

“哦。”

“我那個時候在想。”伽菈說,“只給予一個人的詛咒,是公平的嗎?”

“一個人偏要選擇直面他的詛咒,是正確的嗎?”

“如果詛咒是邪惡的,那麽那些邪惡的事物本身,不是詛咒嗎?”

“可是如果你選擇與那些邪惡的事物對抗,你就變成了正義的擁躉了嗎?”

“只要那麽做,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嗎?”

說著,伽菈擡手,將掌心貼在他的胸口。

“然後,天空就開始下雪了。”

熾熱的胸口,在呼吸間不斷起伏。

她知道,他的胸膛中,有一顆赤紅色的心臟正在熊熊燃燒。

“西奧多。”伽菈問,“我在想,會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答案的人,其實是最笨的你?”

看著她的眼睛,拉斐安輕輕扯了一下嘴角。

正好是一個勉強能讓人看出來,他在笑的弧度。

他點點頭。

頭頂,一陣巨大風息掀起。

足以遮住全部視野的黑龍,張開翅膀,緩緩降落到城堡的廢墟上。

“看起來,你們又在這裏鬧出了一些小小的動靜。”

阿暮赫克斯說。

說完,黑龍看向拉斐安。

金色的豎瞳裏,正好能映出完整的人形。

“嗯,真好啊。”伽菈說,“多麽熟悉的一天啊,就和三千二百七十六年前的那天一樣。”

“過了這麽久,你有什麽要說的嗎?”阿暮赫克斯居高臨下地開口,“西奧多·拉斐安·高斯希爾德?”

拉斐安撿起了那把劍。

他走過去,站在黑龍的面前,與他對視。

良久的沈默。

最終,拉斐安舒展了眉頭。

他溫柔地叫著黑龍的名字,伸出手。

“阿暮赫克斯。”他說。

黑龍發出一聲悠長低沈的嘆息。

熱浪在城堡的廢墟上滾滾而過,仿佛熔巖的風。

它低下脖子,閉上眼睛,將臉龐蹭在他的掌心。

“關於那個答案。”轉過身,拉斐安看向伽菈,“也許,我還需要一段時間之後才能告訴你。”

“好。”

“那麽,再會。“他說。

伽菈轉身:“再會。”

“祝你快樂,祝你幸福。”

“你也是。”

伽菈戴上鬥篷,摟住阿暮赫克斯的脖子,一下騎到了它的身上。

黑龍看了一眼拉斐安。

站起身,再次張開翅膀。

沒做停留,巨獸的身軀振翅,向著無垠夜空飛去了。

伽菈低下頭,看見城堡的廢墟越來越小,已然看不見拉斐安的身影,卻能看見那柄燃燒的長劍的火光。

夜風不斷吹拂過裙擺。就連月亮都變得觸手可及。

她騎著龍,在淡薄的雲層間穿梭。

飛過王城,飛過山丘,飛過曠野。這些腳下走過的路,山丘,溝壑,新生的湖泊,年輕的溪流,都是這片大陸的古老年輪。

“魔女,你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嗎?”阿暮赫克斯問。

“沒有人會真正明白別人在想什麽。”伽菈說,“並且,即使不明白,你不也是照樣縱容他了嗎?”

阿暮赫克斯輕輕哼了一聲。

“其實你是明白的吧。”他說。

看著無盡大地,伽菈挑挑眉,幹脆翻個身,仰面躺在黑龍的脊背上。

映入眼簾的是滿天繁星。

“我不知道,小黑龍。”伽菈說。

“我只知道,流浪久了的話,我就會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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