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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期(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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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期(二九)

半山腰上,一道驚叫聲驚起了一群飛鳥。

暮暮沒想到這人不但沒有離開,反而被激怒了。

她怕得不行,迅速將頭埋在弱雲的肩頭,腦海中反覆回放著藍袍的少年氣勢洶洶走過來的神情。

但沒過多久,一道破空的氣音響起,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從遠處擲來,‘鐺’的一聲沒入了石碓裏。

它顫動著,發出了令人心悸的震動聲,恰好阻隔在幾人中間。

有人來了。

藍袍少年適時停住了腳步,他面上劃過一抹強烈的不甘心,深深朝這裏望了一眼——還是隱匿身形消失了。

在他離開後的下一刻,暮暮頭頂上落下了一道不輕不重的掌力。

同時,一道輕快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嘿,小家夥,被嚇傻了嗎?”

雖然這樣說著,手掌卻安撫似地揉了揉她細軟的發絲。

暮暮擡頭一看,瞧見了一個萬分熟悉的人:“聽風?”

她驚喜地喚出聲來,沒想到出發前當著她的面與她告別的聽風會出現在這裏。

在淋目山的這幾天,暮暮與他相處得很是融洽。這時見來的人是他,小孩子的高興都寫在了臉上:“你,你怎麽來啦?是來接我們的嗎?”

盡管兄弟兩人長相一模一樣,但性格上卻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聽雨為人溫和,心思細膩,要更為穩重一些,他與人相處就非常地有尺寸感。

而聽風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隨性很多,是個直來直往的大脾氣。

“本來一直都在的,但剛剛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說起麻煩著兩個字,聽風清雋的五官都擰巴了起來,看上去很是惹火,“西疆那幫野蠻人凈會耍些小手段,還好你們沒什麽大礙...不然我該怎麽跟殿下交代。”

他一開始好好的跟在馬車後移動,但忽然被一個棕發棕眼,一看就是西域外貌的那幫人阻礙住了腳步。

動手間,聽風感覺到那人的目的明顯不是與他爭鬥,而是單純地只想拖住他。

果不其然,他剛被絆住沒過多久馬車發生了側翻,朝著懸崖直直地倒了下去。

竟然來了不止一個人。

“那幫人是沖著馬車來的,幸好我哥和弱雲都在,還算安心。”聽風解釋著,暗自嘖了一聲。

......要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場,就算有所防備,恐怕也不能讓這小家夥毫發無損。

他不由感到奇怪:馬車裏就一個小不點和一個女人——至於大費周章去破壞嗎?還特地將他引開?

不過想問題這種事一向不是他擅長的領域,聽風很快將疑問壓在了心底。

他此刻全被另一件事占據了頭腦:——這小家夥頭一次叫對了他的名字!

聽風吃驚比感動更多,甚至神奇地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一臉喜悅地對著他的臉,叫著他哥的名字,而是真真實實地認出了他。

看在這點上,他就沒有白給這小娃娃帶好吃的!

侍衛咳了兩聲,用眼神的餘波瞄著這邊。

在弱雲凝視中,他小聲提議:“......弱雲你累了吧?要不我來替你抱一會兒她...”

弱雲皺眉擋開了他:“不必,既然他們不是一個人,那刺客沒有沒抓到?還是說讓他們逃脫了呢?”

“聽雨也在的話,他怎麽沒有出來?”

弱雲對險些讓暮暮受到傷害這件事耿耿於懷,只有親自感受到她的體溫才能徹底安心下來。

聽風正想說話,幾人的餘光卻看到了一個身形寬闊,皮膚黝黑,滿臉胡茬的老大爺。

他拖著一個昏倒過去的男人,步伐穩定地走了過來,還對著驚奇的暮暮打了聲招呼。

是車夫。

但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為她們趕了一路車夫隨手將膠質的面具拽下來後,竟露出了和聽風一般無二的臉。

暮暮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載我們的車夫,竟然是聽雨哥哥嗎?”

弱雲很快理解了現狀,神色終於放松了幾分:“原來殿下做了兩手準備。”

淋目山的雙生子侍衛是遠近聞名的好手,幾乎很少有能真正拖住他們的人。

——之所以沒讓聽風也進到馬車裏,而是命令他暗中尾隨保護,正是為了防備方才的狀況。

就算西域人認為車內會有什麽值得轉移的情報,將‘唯一’保護車子的暗衛引開,也還會有聽雨在。

聽雨面上一貫沒有大的表情,他將昏迷的男人扔到了地上,隨後便看到了暮暮額頭的紅色印子。

暮暮註意到了他的視線,機靈地伸手蓋住了腦門:“聽雨哥哥,我身體很棒,現在已經不疼了。”

聽雨瞳孔一閃,隨後溫和地笑了笑:“...那就好,之前是我們大意了,小元寶放心,之後不會讓再讓你遇到危險的。”

“至於這家夥,”他鞋尖踢了踢,語氣森然,“很快會有專門的人來接管,一定會讓他把嘴裏的情報一絲不落的、全部吐出來。”

“嗯嗯!”

只聽懂前半句的暮暮連連點頭,催促道,“那我們快走吧,我已經好想殿下啦!”

聽風點著她的臉頰嘲笑:“這才只離開一會兒啊,你沒斷奶嗎小孩?”

“才不是!”

山腳下的小鎮子幾乎每條街道都能被稱為集市,果然像弱雲所說的那樣,賣的都是山上從沒見過的擺件和零食。

暮暮這會兒看什麽都是新鮮的,她懷裏抱著玩具,嘴裏塞滿了烤栗子,但還要每路過一個攤子都停留一會兒。

陪著她的弱雲十分耐心,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看著她,免得再發生像今早的事情。

盡管她們已經隱入了人群,聽雨聽風也就在不遠處,但謹慎的侍女依然給金發的小孩裹上了遮擋發色的軟布。

暮暮走著走著,兩手拽著軟布向下拉了拉,這東西又悶又熱,在夏天屬實不好受。

——但很快又被發現了的侍女重新蓋了下去。

她溫聲提醒愛動的小孩,“你忘記今早喜歡抓金發小朋友的壞人啦?要是再被他們看到,被抓走的小元寶可就再也看不到殿下了。”

這種話對暮暮來說十分有效。

她或許不會怕穿不到好看的裙子,但永遠都會擔心再也見不到她的神明。

“弱雲姐姐,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暮暮忙將自己整個腦袋都包裹住了,她顧不得熱,忙開口表明態度:“我肯定不會摘下來,我乖乖聽話,明天真的會見到殿下嗎?”

小人的聲音隔著布料,說話都是甕聲翁氣的。

弱雲被她逗笑了,為她理了理領口打開了一個能呼吸的縫隙:“是啊,肯定會的。”

聽到她這句保證的暮暮,徹底安心了。

當晚,就算得知他們要在客棧裏呆一整晚,暮暮也不想將頭巾摘下來。

她無比糾結:萬一正好有一個抓小孩的人路過怎麽辦?

她絕不能給‘任何想阻止她和殿下見面的壞人’留下可趁之機!

暮暮將自己的身體埋進了被子裏,任由弱雲怎樣勸解都沒有露出頭來。

弱雲無奈:“到了房間裏怎麽還這麽擔心呀,我可是將窗戶都關好了哦?”

暮暮言之鑿鑿:“因為不能放松警惕嘛!”

弱雲說不動她,只能隨她去。

幸好夜裏的晚風十分清爽,她一點不覺得悶熱。

裹著裹著,小人意識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趕了一天的路,精神早就已經達到了極限,這會終於抵抗不住困意。

暮暮做了一個美夢。

夢中,神明親自帶著她下山,哪怕暮暮被很多人註意到了都沒有關系。

他目光溫和,對她說:“你不用隱藏,跟在我身邊就好——我會解決一切問題。”

但是事實並沒有。

暮暮心裏有一點失落,盡管聽雨很耐心地對她說,殿下與她分開,也是想要保護她。

暮暮不太能明白這個道理,她更想待在神明的身邊。

“要是看不到......”睡夢中的小人皺著眉頭,嘟囔著說,“我來這裏,不就沒有意義了……”

忽然,她的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陌生的,帶著愉悅的意味。

同時,暮暮聽見了弱雲虛弱的呼喚,侍女急切地叫著她的名字,聽上去十分著急的樣子。

小人揉了揉眼,掙紮著從被褥中爬了出來。

“快逃,快——”弱雲倒在地上,半張臉沾著血。

暮暮呆呆地看著她,視線的最後,是一個身穿黑色衣袍,散著墨發的男人。

他五官輪廓十分好看,像是桃花飄飄落落飛到了清泉裏,一舉一動都帶著不經意的溫情在裏面。

男人細細打量了她一眼,桃花眼瞇了瞇,那於暮暮十分相似的瞳色帶著滿意。

“看來沒有讓我白跑一趟。”他說著,磁性的聲音微微沙啞。

沒理會掙紮的小人,男人直接將她和被子一起卷在了手臂間:“那就跟我回去吧。”

兩個侍衛趕到時,看到的只有空空如也的床榻,和半開著的窗扇。

“......又是他們!”弱雲虛虛扶著門框,一只手捂著腹部。

全身力氣倒流,被猛地擊中的痛覺讓她許久緩不過勁來。

聽雨攔住了要去追的胞弟,“別追了,沒有用的。”

來人顯然不是個善茬,他的眉宇間帶著郁色,漆黑的瞳孔看不出光彩。

此時距離聽雨對小人說‘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才過去短短半天而已。

她滿心歡喜的答應,但他不僅沒有做到,甚至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青年侍衛強忍著怒意,維持著面上的鎮定:“你去匯報殿下,今夜發生的事,我們無法擅自處理。”

聽弱雲的描述,來人很可能是西域的皇室。

——而對皇室出手,毫無疑問會被兩方視為‘開戰’的信號。

盡管心系於小人,但他們並沒有追逐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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