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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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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人是誰

裴琰見她進來,嘩啦啦往桌子上扔了一堆畫,有的滾了幾下停住了,有的則咕嚕嚕散在地上。畫軸展開,一位白衣翩翩的男子躍然紙上,裴琰問道:“這是誰?”

這些畫都是從前陶蘇合臨窗對著他的臉畫的,那時,她的眼神中滿是崇拜和欣賞。

陶蘇合低下頭,沒有說話。

裴琰道:“不必再騙我,我已知他是誰。”

陶蘇合一臉坦然:“是師兄。”

心裏緊繃了多日的弦,一下子松到底,並非是弦斷了,而是變得綿軟,再也恢覆不了原來的程度。

裴琰以為她那麽多次拖腮坐在窗前,只看著他的臉是在發花癡。他也從來不曾看過陶蘇合的畫,誰知,那些畫中人的臉與他有五六分相似,可是紙上左眼下方從來都沒有點上那顆朱砂痣。

這些日子,他一遍遍描摹這些畫,還以為是陶蘇合疏忽,可今日他到了南山,聽到了一些話才知,眼中人、畫中人皆不是他。

整張畫中唯有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畫得最好,人道有畫龍點睛之效,有了那雙眼睛,仿佛人便可以從畫中走出來。

裴琰問道:“你嫁給我到底是因為什麽?”

陶蘇合道:“不是正如裴大人所想,是基於你的丞相之位,為了利益嗎?”

裴琰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陶家也幹不出這樣的事。”

陶蘇合覺得好笑,攤攤手:“好吧,裴大人說不是那就不是。”

裴琰指著散落一桌的畫:“為了他是嗎?”

陶蘇合楞楞地盯著畫中人左眼尾下方,如夢似幻:“裴大人,你還記得你剛當丞相那一年的遇刺事件嗎?”

那一次秋獵,先帝突然遇襲。裴琰為了保護先帝,被射中了眼睛,與大部隊失散。後來,在山中被陶蘇合師父一行人撿到。

毒發散得很快,兩只眼睛幾乎失明。師父和師兄都認出了他便是丞相,先帝愛惜才俊,師父若不能出山,便希望能替先帝保住這個人才。

最後,是師兄自告奮勇。

陶蘇合守在師兄床前,也幾乎快要哭瞎了,鬧著要把自己的眼睛剜給師兄。師兄拉過她的手,摸索上她的小臉,把她的眼淚輕輕拭去,道:“我就算沒有眼睛,在這山上也能生存,你便是我的眼睛。那裴琰我聽聞有治世之大才,國家確實也不能沒有他。”

陶蘇合還是抽噎不止:“就為了這個?你本沒必要傷害自己的。”

師兄沒有回答,反將她的手攥在掌心中,低聲道:“好疼啊,你給我吹一吹就不疼了,好不好?”

陶蘇合這才強忍住眼淚,輕輕地給他吹吹,自此之後一直照顧他到能夠行動如常。可一日大寒,大雪封山。雪還來不及化又凍成冰,冰上又覆了一層雪,極為地滑難走。師兄清早出門練功時,不慎跌下懸崖,葬身谷底。

從此之後,那雙眼睛便成了他留在世間唯一的念想,陶蘇合無論如何也要嫁給那個人,她要守著那雙眼睛過一輩子。

可三年的時間讓她明白:他,終究不是他。

在南山那段時間,除了昏厥前睜開眼模模糊糊看了一次外,裴琰始終不能視物,故而對整件事一無所知。他只記得醒來後,已經在丞相府。先帝派太子親自探視,只說是發下招醫榜文,有位江湖游方術士醫好的。

裴琰揮起左拳,沖自己的雙眼而去。

陶蘇合見狀,幾乎是一瞬間,如同獵豹般撲到了他的身上。衣帶勾翻了茶杯,劃破了她細嫩的手背。

屋內只點了一根蠟燭,窗欞的陰影灑在裴琰面龐上,森森然。

陶蘇合緊緊攥住他的拳頭,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雙目泛紅,吐納呼吸:“這是他的眼睛,你沒有資格。”

裴琰突然咳了一聲,幾乎是氣笑了,似乎是在問她也是在問自己:“如果沒有了這雙眼睛,你還會不會嫁給我?”

陶蘇合僵硬地回答道:“不敢了,裴大人我再也不敢糾纏你了。三年的時間還不夠嗎?難道非要我們陶家家破人亡你才肯收手?”

裴琰道:“如果說陶奚這次被禁足,我毫不知情,你信不信?”

陶蘇合道:“裴大人說的話,我自然是信的。”

他從前只覺得女孩子家舞槍弄棒,甚是吵鬧,可如今卻覺得如此逆來順受的她,活像一個沒有生氣的行屍走肉,與他認識的那些循規蹈矩的世家女子,又有何區別?

裴琰翻手將她的手指再次搭在自己的脈上,道:“好,你既是舍不得這雙眼睛,便要跟在我身邊。你該是知道這體內的毒,如果不盡快解會危及到眼睛,到那時只怕再也回天乏術。”

陶蘇合感受著那脈息,睜大了眼睛,凝視他良久。

裴琰心道,果然是兄妹,她此刻的神情與那日在鎮北侯府陶奚的神情一模一樣。

陶蘇合問道:“那你想讓我怎樣?”

裴琰放開她,緩緩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茶漬,然後盯著早已冷透了的那碗面,對她道:“吃。”

陶蘇合擡起臉:“為何?”

裴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心底的某個地方被針紮了一下,隨即陶蘇合望向窗外:“你應該知道今日也是他的忌日,自從他從山上摔下去的那一刻,我便再也不過生日了。”

“那好。”

什麽叫那好?陶蘇合隨著這個想法轉回頭來,便見裴琰慢條斯理地卷起袖子,然後拿起銀箸,將那碗硬邦邦的面,盡力地挑了起來。

整碗面已經成了一團面,裴琰用力,也僅僅只片起來一塊。

可他視若無睹,快速地夾起吃了起來,一口又一口,一筷又一筷。

陶蘇合阻止了幾次,他都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她終於忍無可忍地按住了他拿筷子的手。

他的手指向來溫涼如玉,可觸到的地方卻有一處一處的不平。陶蘇合順著自己的手看去,才看到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有幾道傷口。

而此刻,她才感覺到,手背上的口子微微有些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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