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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亂做一鍋粥的青黍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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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亂做一鍋粥的青黍縣衙

四月二十日,青黍縣內。

正是巳時三刻,青黍縣內平常就人來人往的藥房——慶餘堂此時竟然有一大堆人。

準確的來說,是沒事來圍觀的。

圍觀群眾數量之多,擠的一條寬闊的正街水洩不通,楞生生把初夏的天氣擠出了盛夏的火熱.而且看這個趨勢,人還在不停的增加,六七十老漢顫巍巍的拄著拐,不滿周歲的孩子被七大姑八大姨抱在懷中。嘖嘖,這景象真是難得一見。

季棠在慶餘堂裏斜倚著櫃臺,略微瞇著瑞鳳眼看了看陽光,今天倒是個好天氣,風朗氣清,睡覺最合適不過了,可是……想到這裏,她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然後皺著一對秀雅的眉向外看去。一身皂衣的捕頭陳常正領著一幫捕快在攔著圍觀群眾。她輕哼了一聲,然後嘟囔著:“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也不害怕擠出毛病來。”

“唉,四姑娘哎!”

一聲略顯尖細的聲音驀地響起來,倒是讓季棠嚇了一跳,她連忙按著她那可憐的耳朵,擰緊了眉毛回頭斥道:“得得得,你叫喪啊?大早上的嚎什麽嚎

?魂兒都叫你給嚇出來了,有這把嗓子你怎麽不去唱曲兒!”

慶餘堂的夥計王二哭喪著一張圓臉蹭了過來,可憐巴巴的盯著季棠。

季棠略微嫌棄的看了看王二,圓滾腦袋綠豆眼,實在是不討喜,特別是他現在一副死了爹的樣子,任誰看誰都膈應。

“我說你擺那副哭喪臉給誰看啊,三天見你兩回,本來看見你就煩了。”

季老爹身子不好,季棠三天兩頭往慶餘堂跑,一大半俸錢都送進慶餘堂了。是以季棠一到慶餘堂就皺眉頭———唉,實在是晦氣。

王二被季棠一嗆,憋憋屈屈的收了表情,不過那雙眼睛還是不住的向季棠瞟著。唉,季四姑娘也算是個少有的美人了,那個眉清目秀,那個唇紅齒白的……可這人憎狗嫌的脾氣真讓人受不了——哦,還有她這身不修邊幅的打扮。

頭發估計是胡亂抓了一把出來了,只在頭上束了個發髻——灰褐色的發帶已經有些磨舊了;臉上是一貫懶散的神態,不過生的倒是貴氣十足;身上穿著一身男式灰布衣服,再加上腳上一雙舊皂靴——季四姑娘可真是不把自己當姑娘!不過……王二又偷偷看了一眼季棠,四姑娘長得可真是好看啊,別人家姑娘這麽打扮早就不知道成什麽樣子了,而季四姑娘竟然還有一絲絲的……好看?

這麽漂亮的姑娘,可惜了,快二十歲了還沒嫁出去。

王二一邊腹誹著,一邊調整了表情重新開口說道:“可是,四姑娘,這,這可怎麽辦啊!那賈掌櫃的死可跟我們慶餘堂沒半文錢關系啊!四姑娘你肯定得相信我們李大夫,人鐵定不是我們醫死的!”

那跟她說有個屁用!她也就是個小仵作。季棠聽著著聒噪的聲音,蔥白的手指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然後順著前面看去。

縣丞秦重正在那邊跟掌櫃的說這話,那掌櫃臉上的表情和王二倒是如出一轍。

也難怪,今天早上慶餘堂都還沒開門的時候,外面大戲都擺上了。

這事兒還得從李老大夫前兩天開的一付藥說起。

前兩天青黍縣數一數二的富戶——賈士傑賈掌櫃的晚上老是失眠驚悸,他大兒子賈承仁仰慕慶餘堂內李老大夫的醫術,便特意請了李老大夫前去診治。本來這也不過是一兩付藥的事情,可誰知道僅過了兩天,這賈掌櫃竟然就一命嗚呼了!他第十四房小妾瑛姨娘早上推他的時候,屍體都涼了。

這下子便可捅了簍子,這瑛姨娘一口咬定是賈掌櫃大兒子賈承仁勾結慶餘堂害死了賈掌櫃。瑛姨娘憑借著自己姿色不錯,嘴巴又甜會哄人,平日裏頗得賈士傑寵愛,自是驕縱了一些。而且自從兩年前生了個兒子後,她更是跋扈,甚至連繼夫人都得避著她的鋒芒。

在平常人家自然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可偏偏在商戶人家,又偏偏賈士傑兒女緣稀薄的很,娶了十七房小妾外加一個原配一個繼室,努力了大半輩子也僅得了兩兒一女。大兒子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是原配生的;而這小兒子,便是瑛姨娘所生。賈士傑老來得子,將這小兒子當成心肝兒來寵,瑛姨娘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繼夫人一來年紀已大,二來膝下無子,自然不得不避著瑛姨娘。

於是等這事兒一鬧出來,繼夫人都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瑛姨娘已經急哄哄的抱了她家小兒子一早堵在慶餘堂門口哭,說是慶餘堂草菅人命、謀圖不軌,為了財貨和賈承仁一同藥死了賈士傑。

不得不說,瑛姨娘那柔弱如楊柳的身段,清秀美貌惹人憐的面孔,再加上一唱再三嘆的嗓門兒,是一個大殺器。就她抱著孩子哭得這麽一會兒,周圍已經聚了一大批看熱鬧的人。

但是慶餘堂肯定不能忍這事兒啊,大清早抱著個睡不醒的小娃娃跑門口哭喪,這明顯是砸人招牌!

於是兩邊就對罵起來了,光罵還不夠,進而發生了一些肢體上的沖突。衙門就不得不出來收拾爛攤子了。

季棠想到這裏,又揉了揉太陽穴,真特娘的讓人頭疼,她已經清閑很久了,猛地讓她來辦事兒,她真的不能適應,她很懷念在家坐著俸錢就發到手的感覺,那叫一個渾身舒爽。

不過懷念也沒有用,美好的日子就這樣的結束了。

季棠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可是旁邊的三伏偏偏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他看著王二和掌櫃的實在是表情太過淒愴,心中有了不忍,就幫著腔說:“四姐,李老大夫肯定不會害人啊,你就幫幫他們吧,這中間肯定有誤會。”

聽見有人幫自己說話,王二心中別提多感動了,趕緊沖著三伏眨眨眼睛以示感謝,只不過這眨眼也眨的太寒磣人了,他那綠豆眼一動一動的,直接牽動著一大片面部肌肉。

三伏疑惑地摸摸腦袋,看著王二活像面部抽筋的眨眼,問了一句:“王哥哥你是臉抽筋了嗎?”

王二:……算了,他怎麽沒考慮到三伏是個腦子缺根筋的呢?

這邊兒季棠聽見三伏懇求的話,終於擡眼將視線搬了回來。對於三伏這個實心眼的傻小子,她一向還是有很大的耐心的。

季棠一手拖著下巴,難得語氣還算溫和的對三伏說:“唉,三伏,你四姐我倒是想管這事兒,我也得有這個能力啊。”她也就是個在衙門裏混吃等死的仵作,頂撐了天也就逮著機會翻翻卷宗。對於破案這事兒,她倒是挺感興趣,可是歷屆的縣令也沒有一個思維獨特到能讓女仵作參與破案的,所以她真當是有心無力。

況且衙門最近出了點狀況,剛開始問題不大,總而言之就是前頭那個糊塗短視的縣令開開心心的被調走升官發財去了。他走的時候季棠還十分感嘆,這樣的人能當官也就算了,他還能升官?真是讓人對朝廷的選拔制度產生質疑好嘛。

可之後問題就有點大了。剛開始是說本來要上任的縣令感染風寒,還比較嚴重,皇上權衡之下決定讓人先頂個班。本來頂班的新縣令都已經上路了,誰又知道連天大雨將路沖垮了,新縣令不得不繞道而行———言而總之,頂班的新縣令他已經遲到一個多月了。

雖然這對季棠來說不是一件壞事,上司不在豈不是偷懶的大好時光?至少在今天之前,季棠還是樂見其成的。

可是就在今天,季棠瞇了瞇眼睛,又重新望向了前邊。

縣丞秦重幹瘦的臉上貌似布滿了嚴肅,可細看之下,你可以看出一絲猥瑣。

沒錯,就是猥瑣。季棠一向和這秦老狗看不對眼———準確的說是她看不慣秦重,而秦重眼裏只有錢。這種不對眼倒不是因為什麽私人恩怨,就是季棠瞧見秦重為人太過於糟糕,但是偏偏職位比她高,時不時還對她吆五喝六的,心中惡心罷了。

身為縣丞,秦重的職責主要在於跟城中各路勢力打好關系,介於他見錢眼開、誰有錢就問誰叫爹的本質,所以城中富戶們十分樂意花錢買關系。當初前一個縣令在時候,也很享受秦重給他攏過來的錢,可是他升官的時候帶走了縣尉以及一大批心腹,獨獨漏掉了秦重。

這可能這個縣令還沒有蠢到家,季棠現在在感嘆為什麽前縣令沒有把這個秦老狗給帶走!以至於現在新縣令沒來,他倒成了山大王了!

季棠抽眼看看秦重一臉“錢給我拿來”的表情,就很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縣丞權力還是很大的,新縣令沒來,秦重可暫管衙門事務。以至於出了這檔子事情,秦重比誰都開心——因為他又能撈錢了。

季棠來的時候,先去的是賈家。此時瑛姨娘已經被捕快“請”回家了,季棠招呼著捕快們將賈士傑的屍身先擡回衙門以備驗屍,然後又到了慶餘堂拿李老大夫開給死者的藥方子。

在賈家的時候,季棠就眼見著秦重一邊兒和賈承仁說說,一邊兒和瑛姨娘說說——反正估計拿了不少錢。而到了這裏,秦重又故技重施,向慶餘堂的薛掌櫃要錢。他這是想兩邊都拿錢,然後不痛不癢的結了案。只要薛掌櫃錢使夠了,這也不會是什麽難事情。

但是這邊王二還是不死心的說:“那四姑娘,這怎麽辦呀!慶餘堂平時賣給你藥的時候,可都是又便宜又好的啊!你,你可也記得啊。”

這話不假,慶餘堂的藥可比西街那家強多了,價錢也便宜——說到買藥,季棠就又想起俸錢來了。這才不過月中,她的俸錢就所剩無幾啊。唉,真當是難啊。

季棠的心思一不留神就跑了,但是在王二的悲傷包圍下,季棠又將自己飄遠的心思拉了回來,她紅唇一勾,漫不經心的說:“你不知道咱們這縣丞的為人嗎?”

王二他當然知道,但是掌櫃的剛才使眼色讓他來季棠這裏突破突破,為的就是不要花這麽多錢,而且慶餘堂不能落著壞名聲。他吞吞吐吐的問:“那,那就沒其他辦法了嗎?”

“呵,有啊,等新縣令來了就沒縣丞什麽事兒了!”

王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問道:“那新縣令什麽時候到?”

季棠挑起眉毛,淡淡的瞥了一眼王二。王二一激靈,這季四姑娘,自己怎麽老是這樣沒來由的怕她。

季棠忽地一笑,說:“這啊,得看命吧。”

……王二一下子蔫兒了,四姑娘嘴裏能不能有一句靠譜的!

三伏在一旁看看王二,再看看季棠,疑惑的問了一句:“四姐,為什麽要看命啊?”

季棠撇了撇嘴,擡頭一邊看天一邊說道:“哪兒那麽多為什麽啊?這縣令還不知道在哪條路上擱著呢。”

王二:……縣令你究竟在哪裏,你為什還沒到!

縣令他在來的路上。

準確的說,縣令現在正在路上聽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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