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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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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雨水連成線地落,沖洗著暮色裏的建築,車輛,和人的聽覺。

盛妍既不喜歡那條狗,也不願意跟司辰處的太近,近到沒有邊界的近。但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心是柔軟的血肉組成,所以被孫婷活鬼一樣的樣子嚇到的時候,他們來接她了,他們護著她,她再看那條狗是親切的,再看司辰是感激的,是向往的,是想抓住的。

抓住就是趕上了末班車,掉下河有船來搭救,像太陽光驅逐了魑魅魍魎。

最恐懼的那一刻盛妍什麽都沒想,就想著要找那個她長期以來琢磨著如何保持恰當距離的人,找見了就得救了,驚魂喪魄的心得到安慰。

“別怕,明天下班的時候我會提前過來等你。以後每天我都過來,直到你不害怕了為止。”

“嗯。好。”盛妍靠在車門的夾角上,臉朝著車窗,閉著眼睛點頭,雨聲充斥著聽覺,但司辰的聲音是更抓人的存在。

是她勸人家多待在學校,勸他多花點心思在同學身上,多交朋友。她畢竟不是他的同齡人,今後的工作生活她能幫上他的地方真的不多。

講道理他是真不該整天只跟她膩在一塊兒的。

盛妍安靜地枕著車門,孫婷活鬼一樣的臉,司辰保證小路上什麽也沒有的聲音,車頂的雨水聲,坐下的出租車碾壓積水的聲音,這些許許多多的事,以後每天怎麽下班?孫婷瘋了嗎,人不人鬼不鬼地跑來嚇她?司辰會每天過來等她,她嘗過他口水的味道。

一些事,一些人,一些聲音,全都勒得死緊地在盛妍腦子裏攪纏,攪纏後的怪異組合攀著血液的通道直往心裏湧,最後把盛妍逼得眼淚直流。

“你在哭嗎?”

“沒,沒有。”

一只手朝臉邊伸來,盛妍擡手擋開,一點沒留情。對方便沒有強迫,但是他抓住了她伸出去推他的手,一點點握住,好好握住,不輕不重地捏她,用這種方式給予安慰。

司辰是懂怎麽安撫人的,用懷抱,用強有力的胳膊,用柔軟的掌心。

盛妍沒有拒絕這份帶著誘惑的好意,她握了這只手獲取溫暖,獲取安慰。

她真是有點兒要不得。

活生生把一分真摯寶貴的情感變得不倫不類。

所以才會搞得接不是,不接不是。

在黑暗裏發生的恐懼是真的恐懼,只是這些實實在在的恐懼遇上白晝的清光,似乎也就隨風消散了。

從昏暗模糊的出租車回到燈火通明的家,盛妍的情緒已經收了一半。一晚上的睡眠,睜開眼睛雨停了,天光清白。那個攪纏了太多的組合物已經不那尖銳,現在拎出來再看,它是綿長的,是可以從長計議的。

司辰沒有先走,吃完早飯將她送到光天化日下的小路上。天光清白裏,風冷,樹冷。街頭車輛穿行,人行道上人來人往。用手機打好車打算跟她告別的人越來越不像個少年。

司辰也穿了大衣,高挑的身體把衣服撐得十分挺括。他邊往路上瞧,邊邁開腿倒退著,走路帶起的風掀著衣擺在腿彎上撞。

“下午我早點過來。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

“姐姐今天想喝奶茶是吧?”

“不用,我自己買。”

“說了賠給你的,等我給你帶來。開心點。”走開的人笑容滿臉,笑意來自眼底,沾染了清晨寒氣的眉眼很是青黑幹凈。

昨晚同事請的那杯奶茶才只喝了一口,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司辰就給她扔了。

人鉆進車裏,消失。

盛妍回頭。

小路灌木濃綠,寒冷的風對它們沒有影響。盛妍伸手一路拂過被晨風吹得冰涼的綠葉,垂著的眸子裏沈著煩愁。

在小路上遇見孫婷的事盛妍誰也沒說,但她以隱秘的方式打聽了一圈,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人跟她一樣倒黴正好遇上。

她不甘受這種不確定的危險威脅而讓生活受影響,但又事與願違了。

一整天忙忙碌碌又昏昏沈沈,盛妍打聽了一圈也沒打聽到的事,一個關系最近才跟她親近起來的人是比她更深入地遇上了孫婷。

楊周今天請假了。

昨天打電話到前臺找楊周並留下電話的人楊周不知道是誰,他回電話過去,對方自稱客戶,約他在地下停車場碰面,咨詢點業務工作。

楊周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他出電梯,剛從一道樓梯下來就從背後受了一悶棍,在看清人臉的時候他跟盛妍一樣,被孫婷死人一樣的臉震驚。

打他一棍的人正是孫婷,她手裏拎著一根木頭棍子,陰黑的臉快瘦成了骷髏,楊周呆楞驚訝的瞬間孫婷已經再次揮棍想砸他。楊周閃避不及,被蹭了額頭,才奪下孫婷的棍子。

孫婷在公司同事間人緣不太好,楊周跟她的交際僅限於簡單的工作交涉,可以說是沒有交道,也無冤無仇。

孫婷一個女人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楊周對著這個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前同事,一個女人,實在下不了手報覆什麽,沒管後背的痛,也沒管額角已經流血,只是把奪下來的棍子一腳折碎,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楊周用手往額上一蹭,就沾了一手背的血,天降橫禍,他有些惱火,質問孫婷發什麽瘋,為什麽襲擊他。

孫婷看楊周流血、發火,青黑的臉上倒扯出一道神經質的笑容。像是有什麽事情總算得逞,大仇得報,死而無憾。

“林笑那個賤人搞我,沒想到還有幫手。你幫她有什麽好處?還是你認識陳友清家的母老虎?你是母老虎的人?想還手嗎?不打女人?我可就走了。”

孫婷臉上皮包骨的笑比哭還難看,她抓了抓腦袋上勉強長起來的短發,“等它們整齊了我就回家了。這個地方不容我了,這個地方還是容不下我這個外鄉人。”

孫婷笑著走了,人已經不成樣子,腳上踩的倒還是一貫過於高的高跟鞋。高跟鞋聲音遠去,楊周沈默著。

一個丟了工作,也找不到工作的外鄉人恐怕是沒辦法再繼續留在京都了。所以這件事他沒有外傳,自己去醫院看了額頭的傷,請假也沒說真實原因。

只是這件事後他知道了孫婷靠過的人是誰,也清楚了林笑被公司辭退的原因。但不知道林笑怎麽成了搞孫婷的人?他還成了幫手?

楊周委婉地問過林笑有沒有遇上過孫婷,得到否定的答案才在下班時間前給盛妍打了通電話,也是把昨晚地下停車場的事藏一半講一半。孫婷精神不正常,如果在公司附近遇見要及時躲開,最近下班盡量不要落單就是。

“弟弟每天都等你嗎?”

“是,差不多吧。”

“那就好。”楊周笑了一下,“弟弟的樣子看著不好惹,能保護你。”

這個誇獎盛妍真是有點尷尬,“嗯,他高中的時候自由搏擊比賽還拿過獎。”

“哦,難怪。”

今天唯一讓她感覺輕松的交際結束,盛妍難看了一整天的臉色更難看了。孫婷於她從一個縹緲的鬼影,成了個會襲擊人的瘋子。

對楊周,盛妍自己昨晚遇上的事她什麽也沒說,因為實在沒有精力。

下班的時候從公司大樓出來,側門出去的小路那頭司辰果然在。走路總算不用走得猶猶豫豫。

一眼瞟見這個身影她還是愉快的。

無論如何沒辦法不感覺愉快。

生活是跟她有仇的,事情總不按她的意願來,還總拿些難辦的事來考驗她,磨礪她,臊她。

高高的人從長椅上站起身,笑容陽光,把早上承諾的茶奶遞過來。

盛妍接住,奶茶袋子拎久了附著人的體溫。

很暖和。

她將袋子扒下,隨手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裏,領著頭走,把楊周先前電話裏說的事跟司辰說了一遍。

昨天司辰來的時候並沒有看清孫婷,或許就算看清了他也不會感覺害怕,就跟他當初看到那些照片的反映一樣,沒什麽稀奇,客觀、平淡,還說是好事,以後工作就順利了。

但司辰這會兒聽到楊周被打了似乎挺驚訝。

“一棍子?”

“對,用的木頭棍子,打一棍就跑了。楊周說她好像精神已經出問題了,沒救了。”

“精神出問題了膽子還小。是沒救了。”司辰嘟噥道。

“啊?”

盛妍喝著奶茶,沒聽清一旁的人咕嚕的什麽。

司辰似乎嘆了一口氣,微笑道,“沒什麽。姐姐不用擔心,有我在你很安全。我不會讓你少半根頭發。”

最後一句話司辰說的有幾分認真,但盛妍只是喝著手裏的奶茶,並沒有體會到那份認真。奶茶喝完,她扔進垃圾桶。

“想吃魚嗎,請你吃紙包魚去,上次你說挺好吃的那家。”

“姐姐想吃就去吧。”

“你不用老是遷就我,今天就挑你喜歡的,走吧。”

欠的是要還的,生活給的仇,也許有其它的出路。那個組合物只能一個個拆解開來,分開解決。而在司辰身上得到的那份愉快是可以轉換轉換的。

收到的好意,加倍還回去就是了,從今天開始。

盛妍在踐行自己的轉型事業,身邊的人跟上,在穿過馬路的時候,自然而然一把握了盛妍的手倆人一起過馬路。

自然的跟昨天晚上一樣。

“……”又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司辰每天都在小路上等著。他把他們學校外邊好吃的小吃都帶給盛妍吃了個遍。盛妍送了他兩件毛衣,一件羽絨服,兩件厚外套,跟楊周、林笑他們吃飯也盡量帶著。

好在孫婷的事一天天遠去,也再沒遇見過,司辰就不用每天都來。香楠山,她又去過一次,司辰打車陪的她,她想了一下沒有拒絕,就一起去了,這樣也好,不受盛和悅的氣。他一直在車上等著,直到她再出來又一起回家。

司辰還是不喜歡楊周,大家一塊兒吃飯的時候林笑帶了大姜,楊周跟她當然是獨立的,所以……

實際上還是司辰不信任她,還是害怕她突然就談戀愛了,有了男朋友就跟林笑一樣要同居,要搬走,這一點她心知肚明。所以那天回來,盛妍索性就把楊周的事改編了個版本告訴司辰,希望他放心。

她是這麽想的,結果是她沒能把他勸好,她反而被策反了。

“姐姐有沒有想過,你們公司那麽多人孫婷為什麽偏偏對他下手。這種事非太多的人,應該保持距離。”

“況且他喜歡的是姐姐關系親近的同事,想由你去接近對方,還要求保密,這件事你處在中間本身就難辦不是嗎?”

“……人家沒利用我,就是從我這兒了解一些不癢不痛的小事。我保密也不為他,我同事有男朋友,這種事說了就是制造多餘的麻煩。”

“那姐姐能保證今後這件事被同事知道後,她不埋怨你?不認為你背叛友誼,跟別人一起欺騙她?”

這反問一針見血地說到了盛妍的痛處,這種情況她是想過的,林笑會怪她嗎?這處境是很尷尬,說又說不得,說了不對,不說也不正確。

“那你覺得這件事怎麽辦?我戳穿,告訴同事,讓她以後看到楊周就尷尬。楊周說了他不會給別人添麻煩,但也不希望這件事給他帶來痛苦。錯就錯在我不該看出來,我現在要去打破人家原本好好的順其自然才是對的?”

“我不是要你打破。”

“那怎麽辦?”

“姐姐跟楊周保持距離吧,保持距離以後至少能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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