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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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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碧玉拿著一本冊子與那塊鶴紋玉佩,見他看過來,連忙勾著腰,戰戰兢兢地將東西奉上。

曹世矜瞇著眼,接過去一看,登時楞住。

冊子的封頁上赫然寫著——

《討曹世矜書》

“你說……這是阿今留下的?”他問。

碧玉嚇得一哆嗦,點了點頭。

曹世矜苦笑一瞬,冷聲道:“退下。”

碧玉如蒙大赦,恭敬地退了出去。

房中剩下曹世矜一人,只有桌上的美人圖陪著他,滿室的酒氣氤氳著一種孤寂的氛圍。一杯烈酒入喉,刀子似的割進心裏,鮮血淋漓的疼。

拿著冊子僵持了許久,他才緩緩擡起另一只手,試圖將冊子翻開,可當修長的手指懸停在封頁上,目光觸及那熟悉的一筆一劃時,他便想起曾經在曹王府中的情形。

她每日就坐在靠窗的桌案前,乖乖地寫字,等著他回去。

他回到府中,從將她圈在懷中,她便將一日練字的成果寫給他看,又央求他教她新的字。、

她的字是他教的,有一半像他的,就像她的名也像他的。

是以,她的離開猶如從他的心中割下一塊肉,不只令他疼痛,也使他殘缺。

曹世矜深吸一口氣,微微張著薄唇,緩緩吐出來,將手從冊子上移開,移到桌面,拿起鶴紋玉佩。

冰涼的鶴紋玉佩躺在他掌心,每一處紋路都像未曾打磨過,棱角分明,很是刺手,盡管他常年操持兵器,掌心生滿了厚繭,仍舊覺得掌心發疼,不由得整條手臂都在顫抖,幾乎拿不住它。

阿今早就知曉了真相?

所以……所以……

視線從掌心的鶴紋玉佩移到冊子上。

寒星般的眼眸驟然緊縮,曹世矜一瞬收緊手掌。

阿今一定極其厭惡他,才會寫下這一冊錐心之言……

這般想著,曹世矜紅了眼,房中無人,他便也不再強忍,任由悲痛的眼淚從眼眶滑落,淚水滴在冊子上,正好落在那一個“矜”字的右半部分,眼看著“今”在淚水中暈染,曹世矜心頭一緊,連忙用手去擦,擦幹了眼淚,也擦去了半個字。

“矜”字沒了“今”,他沒了阿今。

又過去許久,他終於顫著手翻開封頁,冊子裏所寫卻並非他以為的,而是……

*

獨守一夜空房,曹若柔沒有闔眼,直到清晨,她才褪去喜服,放下金絲團扇,手止不住地發抖。服侍在她身邊多年的丫鬟見狀,一個勁兒地抹眼淚。

曹若柔卻神色麻木,催著丫鬟為她更衣。

她要去給婆母、公父敬茶。

這是她身為新婦該做的……

丫鬟心疼她,勸著:“姑娘別去了。”

顧公子一夜未歸,以後能不能回來,也說不準,只有姑娘一人受委屈!姑娘何必還給顧家人臉面!

曹若柔冷了臉,呵斥丫鬟一頓,執意要去。

蘭歸哥哥會回來的!蘭歸哥哥早晚有一日會明白她的心的……

正堂,顧老爺、顧夫人羞慚地受茶,罵著兒子的不是,想讓兒媳心裏好受些。

顧夫人紅著眼說:“阿柔,是蘭歸對不起你……”

曹若柔搖了搖頭,眼裏沒有怨怪之色。

顧夫人瞧著,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顧蘭洇忍不住哭泣,阿柔姐姐很好,大哥也沒錯,為何事情會變得這樣?

顧蘭息臉色凝重,垂著眼眸 ,沈默不語。

顧蘭至捏著拳頭,雙眼赤紅,看著搖搖欲墜的曹若柔,下頜的肌肉一條條收緊——他很用力地咬著牙,幾乎將滿口牙都咬碎。

敬完茶後,曹若柔回到新房所在的院子。

顧蘭至一路從前堂跟隨著她,直到院子外才停下。

眼見著她走進院子,他仍舊擔憂,不願離去。

院子裏仍舊一片喜氣,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著,還未取下,院子裏的樹梢都還垂著紅絲絳,門窗也都貼著紅紙剪成的大“囍”字。曹若柔緩緩停住腳步,停在院子中央,望著院中的一切,苦笑著,落下眼淚。

院子外,顧蘭至看著院中孤寂的背影,捏著拳頭,深吸一口氣,沖進院子中,跑到曹若柔跟前,瞪著眼睛說:“阿柔姐姐!我去將大哥帶回來!我這就去!”

說罷,他便要沖出院子。

曹若柔急忙轉過身,叫住已快要跑出院子的他。

“別去!”

顧蘭至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很疑惑地看著她。

曹若柔搖了搖頭,只是默默淚流。

顧蘭至沖回她跟前,皺著眉看她,不解地問:“為何?”

曹若柔:“我信他終有一日會回來,在他回心轉意前,我不願他是受逼迫的,橫豎不過是等著罷了,這麽些年我都等得了,再等下去 ,也等得。”

顧蘭至看著她,心中一陣揪疼。

這麽好的阿柔姐姐,大哥為何不喜歡,偏偏喜歡那個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阿昕!倘若是他,絕不讓阿柔姐姐受如此委屈!

這般想著,顧蘭至渾身一震,立馬壓下不該有的想法。

“可是……可是……”帶走大哥的人是阿昕,君上的阿今夫人!為了那女子,大哥早已什麽都不顧,君上也留不住他!

顧蘭至有將真相和盤托出的沖動,想勸他的阿柔姐姐別再犯傻了,可看著那雙含著眼淚仍舊充滿希望的眼眸,他帶著破壞欲、報覆心想要說的話,到底是沒有說出口。

*

馬車歪斜在路上,右邊的車輪陷在坑裏,左邊的翹起在打轉。

顧蘭歸扶著範昕走下馬車,擔憂地查看她頭上的傷,還好新換的白色紗布上沒有滲血。確認範昕沒有大礙,顧蘭歸才看向一旁陷在坑裏的馬車,皺起眉頭。

遠去一個人影打馬而來,到近前停了馬,翻身而下沖到近前。

顧蘭歸定睛一看,是猴兒偷,眉頭皺得更緊幾分。

猴兒偷不管別的,一臉著急地問著:“顧公子、阿今夫人,你們沒事吧?”

顧蘭歸:“你怎麽還跟著?”

他已趕過猴兒偷好幾回,重話也說了,猴兒偷就是不肯走。

猴兒偷:“哎呀,顧公子,你就讓我跟著你們吧!你看看,這馬車陷坑裏去,總要有個人搭把手才出得來……”

他一面說著,一面跑到馬車後邊,咬著牙使勁兒推。

“……顧公子,你快上車,打一打馬屁股!”

見他吃力使勁兒,顧蘭歸顧不得再說什麽,側坐在馬車上,揚起鞭子一抽。

馬兒噅噅地叫著,一登蹄子將車從坑裏拉了出來。

猴兒偷往前的力來不及收,沒有依仗,踉蹌著往前撲,撲到了地上,手掌上、膝蓋上都被路上的石子磨破,他齜牙咧嘴地爬起來,跑到馬車旁,氣喘籲籲地笑著,說:“好了,出來了。”

顧蘭歸看著他,心中動容,也不好再趕他走,只得輕嘆一聲,許他騎著馬光明正大地跟著。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範昕靠在車中的軟塌上打盹,猴兒偷騎著馬在後面,愉快地哼著小曲兒。

他們就這樣又走了一日,將要進入原州境地時,卻被忽然冒出的一群人攔住去路。

為首之人騎在馬上,舉著長刀指向顧蘭歸,厲聲大喊:

“速速把祥瑞交出來!”

顧蘭歸臉色嚴肅,張開手臂護著車門,眼中毫無退縮之意,大有豁出命來,也要護得車中人周全的決心。

馬車裏,範昕被這突然的變故驚醒,縮在一角,用兩根白如削蔥根的手指撩起車簾,往外望一眼,見周邊一眾“馬匪”、“強盜”打扮的人,登時嚇得收回手。

祥瑞?

祥瑞為何物?

範昕擰起好看的眉頭,正疑惑著,便聽車外的顧蘭歸說:“這裏沒有你要的祥瑞。”

一道粗暴的聲音回應他:“放屁!祥瑞就在馬車裏!”

範昕聞言,一楞。

馬車中何物是祥瑞?

是她身上蓋著的被子?還是她腳邊的隱囊?

猴兒偷的聲音氣喘籲籲地響起:“你是哪方人馬?消息也太不靈通了,你難道還不知阿今夫人早被江東賊人擄走了!”

阿今夫人……祥瑞是個人?

這馬車裏只有她一個活物,莫非,賊人口中的祥瑞竟是她麽?

範昕心中震撼,扶著頭仔細一想,一些畫面在腦海中浮現,模糊得猶如夢境的殘餘。

那道粗暴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範昕的思緒。

“放屁!咱們江東還沒搶著祥瑞!”

猴兒偷:“原來是江東的兄弟!”

話音剛落,四周便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

粗暴聲音驚呼:“不好,有埋伏!撤!”

範昕忍不住好奇,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看,不知何處鉆出另一隊人馬,朝那些賊人撲去,一路追追打打,將那一夥人打得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猴兒偷蹦跳著、拍著手號令,“打!狠狠地打!一個都別放過!”

忽然,一柄長刀旋轉著朝馬車飛來。

範昕大驚失色,身體仿佛石化,僵住不能動彈。

眼見著利刃愈發逼近,就要劈入車窗,劈在她臉上。

“咻”的一聲,一支冷箭射來,橫著車窗射過,正好將長刀擊落在飛。

範昕逃脫一劫,呼出一口氣,連忙抱頭藏起來。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馬車外便漸漸安靜下來。

猶如風卷殘雲,先前的賊人盡數落馬,死的死、傷的傷,大半都被俘虜。

領軍謝雲走到馬車旁,跪地請罪,“讓夫人受驚了。”

範昕揪著前襟,喘一口氣,稍稍收驚,腦海中再次浮現那些模糊的畫面,朦朧的聲音——

“……咱們總要演一出戲,讓西北相信,我這個祥瑞果真被江東擄了去……”

腦子裏一陣一陣的疼像浪潮拍打著。

範昕重新撩起車簾,探出頭去望,見著的曹軍兵將皆是佩刀的,無人背著弓箭,那麽,方才那救她一命的箭,是誰射的?

車門打開,眼見著顧蘭歸鉆進車中,關切地望著自己,範昕心中漸漸安定,不再去想別的事情。

馬車重新上路,猴兒偷替代顧蘭歸駕車,謝雲率軍潛伏在暗處,一路緊緊相隨。礙於範昕頭上有傷,馬車前行得很慢,進入原州,又走了七日才到簡陽村。

範昕的頭上的紗布已經拆下,傷口結痂了,皮下血腫也在漸漸消退,快要大好了。

走下馬車,擡眼一看,範昕頓時悲從中來,眼淚洶湧。

簡陽村早已不覆從前的模樣,倒塌的屋舍、遍地的殘瓦,臨近日中,村中卻只有三兩人家冒著炊煙。

村口,兩條瘦狗受驚跑走,幾個圍在一起玩石頭的小孩,個個黃皮寡瘦,瞧著有人來,呆呆地望了一會兒,最大的那個先驚叫起來,其他孩子跟著他一路往村裏跑。

顧蘭歸偏頭看向範昕,見她哭泣,一陣心疼,伸出手臂攬住她瘦削的肩膀,柔聲安撫著,帶她走入村子裏。

一雙眼睛在遠處瞧著這情形,泛起不小的波動,抓著樹枝掩身的大掌也倏忽收緊。

走著走著,範昕察覺不對勁,心中存疑,慢慢放緩腳步,回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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