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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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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進宮

三月,春日,東宮。

明媚的春光照進古樸的書房,在桌案上留下斑駁的素影,淺淺遮蓋了正刻在凈白宣紙上的簪花小楷。

少女屏息凝神,神情專註,只是娟秀的柳葉眉卻不知不覺蹙了起來。

筆走龍蛇,一道上千字的帖子,前面一百字寫的還能勉強誇上一句尚可,後面的字直接就氣虛乏力,整篇文章散了神。

“重寫。”

案前,賀玄淵隨意瞥了一眼,淡淡道。

溫憐筆觸一頓,墨跡隨即暈染開。她喪氣地抿了抿唇,換紙、研墨。

這已經是第四遍了,明日便是交稿的日子,若不是擔心徐夫子揪著她不放,她也不會來找賀玄淵幫忙。

本來還想讓賀玄淵幫自己寫一寫,沒想到他竟比徐夫子還嚴格,非要看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寫完。

手指酸軟無力,溫憐放下筆,先是揉了揉手腕,看著略有些紅腫的手心,輕輕地吹了吹。

賀玄淵從書上擡眼,瞥見她的動作,問:“又被王夫子教訓了?”

溫憐難堪了一瞬,默默地點了點頭。

太學之內要麽就是皇子公主,要麽就是王公貴族的公子小姐,無論哪一個班,都是溫憐這樣肚子裏毫無半點墨水的人夠不著的。初入太學院,那些夫子們便犯了難,大字不識一個,總不能直接講經義?

好在,早已不授課的太學院院首王夫子發了善心收了溫憐,單獨教導她。過去六年,溫憐先是跟著王夫子單獨學習,待認得字了,再去太學院裏跟班。

但王夫子此人,性情嚴苛古板,治學嚴謹,連一般的夫子都躲著他走,溫憐落到了他的手裏,這麽些年沒少被教訓。

今晨,她就因背不出昨日講的課文,被王夫子打了手心,她細皮嫩肉的,手心當時就腫了。

賀玄淵皺著眉放下書,看著她紅腫的掌心,“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溫憐:“……”

她尷尬地垂著頭,背不出課文這種事情,著實太過丟人了。

賀玄淵見她不語,身子向前傾了傾,點了點桌案,“手伸過來,我看看。”

這麽丟臉的事情被擺在明面上,溫憐的小臉燙得緋紅。她已經十三歲了,再不像小孩子時那般無畏和天真。

尤其是在天之驕子的賀玄淵之前,這種自卑感和羞恥心無所遁形。

前些日子,溫憐就聽賀欣悅說起,今年科舉殿試中,陛下命人將賀玄淵的文章謄抄下來,偷偷放入那些舉子的試卷中,想探一探他的學問。沒想到,那些考官竟將賀玄淵的試卷排為第一。

這樣的天資,任何人與他一比都會相形見絀,更何況是從爬剛會走的溫憐。

“我沒事……”溫憐慌亂地將手背在身後,不讓他看。

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她行為舉止卻還是如孩童一般,讓人一眼看穿。賀玄淵將案前的書推開,臉色不變,只是語氣重了幾分。

“過來,把手給我。”

十六歲的賀玄淵,早已進入了朝堂議政,渾身散發的氣勢和威嚴,絲毫不是一個剛滿十三歲小姑娘能抵擋的。

一雙不怒自威的鳳眼盯著她,溫憐只覺渾身都麻了。

她硬著頭皮僵硬地走到他的身邊,但右手卻還是倔強地背在身後,低著頭,不敢去看他。

眼前的少女,已經不再如兒時那般乖巧,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了,賀玄淵有些不耐地皺起眉頭,拉過她的手。

少女的手,柔軟而細膩,溫憐的手被賀玄淵握住,手背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她心裏忽然有些慌,手指不自覺蜷縮起來。

這種慌,和不想被他看到被罰傷口帶來的慌亂不同,像羽毛輕輕劃過天空,似魚兒越出水塘泛起的漣漪,如清風劃過山崗,搖動樹葉。

這種突如其來又陌生的情愫,讓她既惶恐不安,又心生甜蜜。

然而,這一切賀玄淵全然不知。他蹙著眉,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

那道戒尺印,赫然出現在眼前。一看,就是被教訓得厲害。

“他經常這樣打你?”賀玄淵沈著臉問。

溫憐不自在地想掙開手,卻被賀玄淵抓著不放,試了兩下,只能作罷。

“沒有,是我背不出來課文,讓夫子失望了。”雖然王夫子上課時待她嚴厲,卻平日裏確是極好的,溫憐不想給他找麻煩。

見她掙紮得厲害,賀玄淵放開了她的手。一擡頭,就望見了溫憐那雙小鹿般的眼睛,正濕漉漉地盯著他看。

兒時稚嫩的童顏,不知不覺已經長開,精致的眉骨已然能隱約看出未來的絕色風情。波光流轉的桃花眼,一往而深。

“是哪篇文章?”賀玄淵不動聲色地移開眼睛,身子往後傾,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懾人的氣息消散,溫憐暗中松了口氣,一想起今早被打的場景,她便忍不住酸了鼻子,“是《詩經·氓》,昨天他剛講過,今天就要我背下來,錯一個字打一下。”

“他還說,明天要是再背不下來,錯一個字就打兩下……可明天徐夫子讓寫的書帖也要交了,我忙不過來……”

說到這裏,她可憐巴巴地望著賀玄淵,“太子表哥,你幫幫我吧。”

聽到《氓》,賀玄淵有些意外,“他教你這個?”

雖說在兒童啟蒙時,不分什麽男女,大家都在同一個教室、由同一個夫子教授,但隨著年齡的長大,男子和女子便會分開,所講授的內容也大為不同。

女子一般多為《女誡》《內訓》《烈女傳》之類的,雖說也會讀些《詩經》,但這一篇,倒極為少見。

“嗯嗯。”溫憐沒註意到賀玄淵的神情,只一心點點頭抱怨,“就是這篇,字又多,讀著又拗口,難背極了。”

聽她這樣講,賀玄淵奇怪地看著她,“你懂這一篇講的是什麽嗎?”

“啊?”怎麽突然就開始考她了?

溫憐有些欲哭無淚,今晨剛被王夫子考,現在又要被賀玄淵抽查,她只能努力回憶腦中所剩無幾的那幾句。

“好像講的是一個女子被一個男子辜負了的故事。”溫憐吞吞吐吐道,她一向最是討厭這樣文縐縐的文章。

賀玄淵等了片刻,不見她繼續說,挑眉:“沒了?”

溫憐:“……還有?”

這篇《氓》,溫憐上課時,那是一個左耳朵進右耳多出。

王夫子身為三代帝師,雖然自己天資卓越,但一向認為天道酬勤。因此,看著資質平平又有些不求上進的溫憐,強行讓她笨鳥先飛。

是以,每天早晨天不亮、雞未鳴時,他就進了宮喊溫憐起來上課。然而小孩子的習性,儼然和他這個老頭子是相反的。春困秋乏,他在前面講得心潮澎湃,溫憐卻在下面困得昏天暗地。

看著賀玄淵盯著自己,溫憐只能開始痛苦地回憶,“哦,我想起來了!”

她眼睛一亮,“王夫子還說,女子不要喜歡別人,不然會很慘。”

賀玄淵忍俊不禁,“他是這麽說的?”

如此看來,王夫子的一番苦心,全然付之東流了。

溫憐見他這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她垂頭喪氣道:“王夫子每日卡著宮門開門的時間來,比那些上朝的人都來得早,天沒亮我就要起,他的聲音又催眠……”

“太學院那邊課業也多,我每天要忙到很晚才能睡。”

賀玄淵看著她一張小臉可憐巴巴的,搖搖頭笑道:“罷了,我給王夫子說一聲,讓他以後晚一點進宮吧。”

溫憐眼睛放光,“多謝太子表哥!”

見賀玄淵難得這麽好說話,溫憐趁熱打鐵,她張開自己紅腫的手,委屈道:“太子表哥,你看我手都這樣了,這字帖我實在是寫不動了。”

“你就幫幫我吧。”

賀玄淵看著她紅腫的手,剛剛不知情的時候,還讓她連寫了四遍。他看著她期待的眼神,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今日來找他,只怕就是為了讓他代寫的。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賀玄淵板著臉警告。

目的達成,溫憐甜甜一笑,“好,多謝太子表哥。”

賀玄淵看著她如花笑顏,頓了一頓。

賀玄淵書法一流,模仿溫憐的字自然不在話下,甚至為了不被看出來,他還特意學了溫憐特有的小失誤。

他一邊寫,一邊提醒她:“這裏,你力要輕一些,手腕手收住。”

溫憐在他旁邊,百無聊賴地點點頭,望著他專註而認真的神情,心裏不知怎的,又開始突然怦怦跳。她腦袋一片空白,全然不知他在說什麽。

“太子表哥,你說《氓》裏面的女子,為什麽會喜歡哪個男子呢?”

賀玄淵沒想到她還在想著這個,頭也不擡,語氣隨意,“青梅竹馬,自是不同。”

溫憐望著他,“青梅竹馬之間就一定有喜歡嗎?”

賀玄淵不甚在意:“大約是吧。”

溫憐頓了一頓,按著自己怦怦跳的心,眼裏的光悄然變了,似乎想通了什麽。

她走到賀玄淵的身前,認真地看著他:“那我和太子表哥也是青梅竹馬,我可以喜歡太子表哥嗎?”

這一瞬,筆鋒一頓,字跡歪斜。

賀玄淵神色未變,動作利落地換了張紙,看也不看她,淡淡道: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屋外傳來陣陣敲門聲,溫憐再次從夢境驚醒,賀玄淵最後那道聲音猶如魔咒,讓她整整三年兵荒馬亂。

她不禁自嘲一笑:原來,早在三年前賀玄淵便告訴過她,不可以喜歡他。

是她自己硬要以卵擊石。

“進來吧。”溫憐理了理衣服。

房門被緩緩推開,來人皺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賠著笑。

“溫小姐,身體恢覆地可好?”杜衡摸著腦袋,尷尬地佇在門邊上,一副不敢上前的樣子。

他是賀玄淵的親信,自然無事不登三寶殿。溫憐冷下來臉,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杜公子來,可是有什麽事?”

“哈哈哈,是有一件小事要說。”杜衡見她臉色不善,假笑了兩聲,心虛地別開眼。

“溫小姐可能不知道,賀玄銘被封為寧王,已經在宮外安家了。太後給你倆指了婚,婚期就在下個月。”

溫憐捏了捏被角,心裏冷笑:還真是著急。

溫憐:“多謝杜公子前來告知,溫憐身體不便相送,杜公子請自便。”

“啊?我不是為這個事兒來的。”見溫憐誤會了,杜衡趕緊找補,“我來是想告知溫小姐陛下的旨意。”

溫憐心裏一墜,直覺不好,“什麽旨意?”

杜衡不自在地尬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是這樣的,陛下說溫小姐自幼在宮裏長大,如果出嫁,那也一定要從宮裏嫁出去。”

溫憐目光一凝,“你是說……”

杜衡:“沒錯,陛下讓溫小姐現在就進宮。”

啊啊啊啊,好忙好忙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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