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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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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日落時分, 米莉伯格的魔藥教室裏。

一口坩堝中咕嘟咕嘟沸騰著,夕陽的餘暉照在三個男孩的側臉上,他們正盤腿圍坐在這口坩堝旁, 表情都有些凝重且嚴肅。

“想好了嗎?”李又問了他們一次。

嵐冬深吸一口氣, 點頭說:“想好了。”

波利斯也忙跟著瘋狂點頭。

但嵐冬還是皺了皺眉:“可是李,如果我們這麽做, 你也會一起得低分。”

他們計劃犧牲他們養了大半學期的尋回草。

尋回草所開的花蕊中盛著一顆半透明的圓珠,裏邊的液體經過提取, 能作為“百裏追蹤戒”的重要原料——根據《實用生活魔法道具》中的說法, 它能幫忙找到一件物品的來源。

比如說,通過狗的毛發找到走丟的狗。

這確實相當便利。

只是如果取走了尋回草圓珠中的液體, 那株尋回草便會失去生命。

這株沒有了, 意味著他們必須得抓緊這學期剩的一個月,重新培育一株新的,但誰也無法保證它能趕在期末考核前綻放, 畢竟, 天氣可是一天冷似一天了。

李抿抿唇,笑了,說:“我們三個, 難道就不能做一根繩上的螞蚱嗎?”

“那是什麽?”另外兩個都有些懵地眨眨眼。

“意思就是...”李張開雙臂, 左右兩手分別攏住了他們的腦袋,“將來你們行動的時候,能算上我嗎?”

嵐冬頓時反應過來了,李是指他們去偷狗的時候,沒有叫上他。

“當然。”嵐冬笑著答應。

他們三個於是迅速行動起來, 嵐冬和波利斯負責準備戒指與其他材料,李則取來一根針, 小心地將尋回草上的圓珠戳破。

晶瑩的液體落入沸騰的坩堝中,那朵尋回草應聲枯萎成灰。

雖然他們早做了心理準備,但在這瞬間,他們還是心碎了一秒鐘。

緊接著,他們將其他材料加入,開始用龍火加速熬制。

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下來,直到坩堝中的液體被熬煮得只剩下一勺,一切算是大功告成了。

波利斯將準備好的一把道具戒指遞過來,這是一些看似普通的銀戒,本應鑲嵌寶石的位置空著,他們將要把熬制好的液體倒進去。

這項重要的工作自然交給了常常做飯、手不會抖的李,他將瑩綠色的液體徐徐倒入戒指的凹槽,一顆晶瑩剔透的綠寶石瞬間形成。

嵐冬和波利斯見狀,連忙相互擊掌:“太棒了!李!”

熬好的液體剛好夠填滿三枚戒指,他們每人收下一枚,將它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實話說,這好看得就像一件裝飾品,讓龍很是喜歡。

但他只欣賞了一會兒,便掏出了那瓶他從木箱中取得的魔藥水,說:“事不宜遲,讓我們來試試看是否奏效吧。”

這才是最讓他們緊張的環節,如果他們辛苦制作的“百裏追蹤戒”無效,他們大概會沮喪得徹夜難眠。

幸好,那瓶魔藥水是帶滴頭的,操作起來非常方便。

嵐冬小心地往戒指的綠寶石上滴落了一滴藥水。

原本澄澈的石頭正在變得渾濁,綠色與加入的深紫色匯聚,不久,有明亮顯眼的光束從寶石中迸發而出,徐徐地指向某處。

“看起來成功了。”他們三人都相當欣喜——他們要找的東西果然在百裏之內。

只是他們沒想到,那支光束竟然又分成了三段,分別指向了三個不同的方向。

“這是怎麽一回事?”波利斯感到不解。

“大概是對方分了三處存放這些藥水。”李猜測說,並皺起了眉:“也許,這些違禁品的數量比我們想得要龐大得多。”

“好,那我們幹脆分頭去看看吧。”嵐冬立即說,“爭取在今夜一網打盡。”

“好極了。”波利斯捏起拳頭,但又不安地皺眉說:“但這也許有些冒險。”

李沈思了好一會兒,看了眼墻上的時鐘,拿定了主意道:“這樣吧,我們今晚先分頭到這三個方向去看看,註意是只‘看看’,千萬不能采取任何其他行動,明白了嗎?”

嵐冬和波利斯都認真地點了點頭。

“現在是七點五十。”李說,“九點的時候,我們在宿舍樓下會合。”

-

為了安全行動,嵐冬特意貢獻出了自己珍藏的隱形藥水——它比隱形魔法更持久,並且不僅能讓身體隱形,還能讓腳步聲也消失。

缺陷就是需要充分塗抹全身,花上不少的時間。

八點整,他們三個準備好一切,各自跨上飛天掃帚,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飛去。

嵐冬負責的是最中間的那條光線,他由教學區出發,慢慢朝著學院的北邊飛。

起初他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學院北邊就是那片楓葉林,再往後便是山坡,明顯不太適宜藏匿魔法違禁品。

直到戒指指示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明亮、清晰,他才意識到自己即將抵達目的地——

就在飼養著奇幻動物的其中一所棚屋裏。

龍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好大的膽子,竟敢把違禁品藏在學院內部!

不過也可以說是相當聰明的做法,大概魔法部的人怎麽也不會想到,他們需要在魔法學院裏搜查魔法物品吧。

嵐冬悄然落地,他踩踩地面,果然半點兒聲音都聽不見,於是他放心地進入了棚屋。

這甚至是他們平日上課常來的那間棚屋,大量的史萊姆正歪在稻草堆中呼呼大睡,一切看上去都祥和美好。

戒指帶領著他,找到了一扇由稻草遮掩著的暗門,用魔法打開後,是一條樓梯通往地下。

嵐冬眨了眨眼,下定了決心,踩著濕滑陡峭的階梯一步步往下。

他聽見水珠滴落的聲音,聽見燭火搖曳的聲音,還聽見一些熟悉的、呼呲呼呲的怪聲。

提燈的燭火偏轉角度,一個漆黑高大的影子被拉長,倒映在長了青苔的墻壁上。

嵐冬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閃身躲到一個木櫃後邊,緊張異常地看著那個提燈的家夥走了出來。

好吧,他其實一點兒也不巨大,反而是相當瘦弱、不修邊幅、狼狽。

他正是教奇幻動物課的赫伯特教授——他們的猜測半點兒沒錯。

到這種時刻,嵐冬滿腦子都被疑惑所充滿了,他不明白這位教授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畢竟在平時的課堂上,嵐冬還算是喜歡他的,他談吐風趣幽默,也經常帶他們看一些溫順可愛、甚至是會發光的動物。

“好了好了,我們再把這一箱也打包好吧。”赫伯特教授自言自語起來,“看看,它們多漂亮呀,五顏六色的魔藥瓶,只需要一小滴——嘭!最神奇的事情就要發生啦!”

“哈...哈...”這是動物的喘氣聲。

嵐冬看見那條五頭犬的短腿了,剛才他聽見的“呼哧呼哧”聲一定是它發出的。

而根據嵐冬粗略觀察,這個地下室藏了恐怕有數百瓶魔藥水。

赫伯特教授抱著大箱子,朝他這個方向走來,估計是要從他這個櫃子裏取賣出的魔藥。

嵐冬下意識要逃開,隨後想起自己現在隱形得相當徹底,無需擔心太多。

“一瓶增香劑、一瓶隱形墨水、兩瓶暈頭轉向...噢,看看,買的都是這些基礎又無趣的藥水,大家似乎太缺乏想象力了,不是嗎?”赫伯特教授低下頭,似乎在與那條五頭犬對話。

而那五頭犬正甩著尾巴,邁著四條短腿原地轉來轉去。

忽然之間,它將五個腦袋都湊到地面去,仿佛仔細嗅聞什麽。

嵐冬很快反應過來,心中大叫不好:這條討厭的壞狗,該不會聞到他的味道了吧!

果然,五頭犬尾巴狂搖,興奮得五張嘴一起瘋狂大吠:“汪!!!汪汪汪!!!”

顯而易見,它認得這個給他吃辣腸的“好心人”,撒腿就要沖上來認親。

赫伯特教授連忙高舉起提燈,謹慎而緊張道:“窩瓜,是誰在那裏?!”

窩瓜是這條狗的名字,它仍然未停止狂吠,並瘋了似的奔跑起來,如同追趕它的目標。

嵐冬在未破殼的時候,曾經在西諾被一條名叫托托的白狗追了好幾條街,這完全是他一生的心理陰影,他非常非常不擅長應付任何的犬類,尤其是身後這種口水橫流的。

他在逃跑的過程中,濕滑的地面險些讓他摔倒,而就是在他向前一踉蹌的瞬間,濕漉漉的狗舌舔上了他的腳踝。

濕滑的、呼哧呼哧的、帶著溫度的,同時又黏糊糊的。

他整條龍被嚇得猛一激靈,死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絕對不能叫出聲,讓赫伯特認出他是誰。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面前本該看不見他的赫伯特教授卻忽然連著感嘆了三聲:“哇,哇,哇。有誰露出了自己的馬腳。”

嵐冬心裏咯噔一跳,他回身一看,差點兒背過氣去。

他那條黑漆漆的大尾巴被嚇得冒出來了!

這都是因為——他剛才在塗抹隱形藥水時,完全忘記了要塗他的尾巴,那時候的他是人類形態,根本就沒有尾巴!

在他吃驚的這一秒鐘裏,赫伯特教授迅速從懷裏掏出一把顯形粉末,揚手撒向他。

只聽“嘭”地一聲向,就如同魔術表演中的大變活人。

嵐冬已經完完全全暴露在對手面前了。

“晚上好,我充滿好奇心的好孩子嘟比嘟·L·波托貝洛。”赫伯特教授好整以暇地笑著,“你的出現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赫伯特。”嵐冬惡狠狠道,既然被發現了,那他便不再躲藏,畢竟他根本不忌憚面前的這位人類教授。

根據嵐冬的判斷,赫伯特身上的魔法波動相當弱,弱得幾乎為0,而他的身材也幹瘦得可憐,即便是單純互毆,他也絕不是自己的對手。

“為什麽要私自售賣魔法違禁品?”嵐冬問出了他最不能理解的問題。

“為什麽?”赫伯特教授重覆了一遍,仿佛這是個荒唐又愚蠢的問題,“沒錯,像你這樣天賦異稟、出身優越的孩子,必定是永遠不能理解的。”

嵐冬慢慢瞇縫起眼睛,他不懂這與出身和天賦有何關系。

於是他坦白說:“我很抱歉,我確實無法理解。”

赫伯特盯了他一會兒,忽然揚手趕開了那條五頭犬,顯得完全沒有要打架的意思。

“我今天的心情還算不錯,就讓我來坦白告訴你吧。”赫伯特直接坐在了他搬的那口箱子上,“我曾經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人物,我的父親——他是一位馬戲團裏的小醜,但是,他瘋了似的對魔法著迷——這並不足為奇,有許多平凡的人類都向往魔法,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員。”

“但是,你現正在一所魔法學院裏教書,從結果來看,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心願,不是嗎?”嵐冬說。

“不。”赫伯特教授猛地站了起來,像是忽然變得情緒激動,“當年,我的父親想要學習魔法,但他被這片大陸的所有學院、組織拒之門外。若幹年後,我繼承了他的理想,通過鉆研冥想、闖入密林獵捕奇幻動物,獲得了米莉伯格的錄取通知書。

“也許你認為,那是奇跡的開端——收到通知書的那個夜晚,我與父親確實高興得抱頭痛哭,徹夜難眠。”赫伯特咧開嘴來,露出一個如同小醜般滑稽卻瘆人的笑:“但我面臨的,卻是噩夢一樣的五年。”

毫無天賦的他完全就是魔法世界的門外漢,他是一年級新生裏年齡最大的一個,卻連最簡單的火球術、懸浮咒都無法學會,每到學期末,只能通過替教授跑腿、幫別的學生寫論文和報告來換取及格。

但他也不能說毫無天賦,幼時在馬戲團中混跡的經歷,教會了他如何與那些兇猛的動物共處。

與此同時,他也變得越發不合群,終日獨自待在臭烘烘的棚屋裏。

“那些自認高人一等的小小魔法師們,最喜愛聚在一起,模仿我傻傻揮舞魔杖的樣子。”赫伯特也掏出自己的魔杖,他不斷揮舞,如同一個呆板的指揮家,而並非魔法師,因為沒有絲毫熒光在他的杖尖迸發。

“而就在不久之前,我心愛的、可憐的父親離開了人世。”赫伯特在這時候,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抹傷痛,“那個老頑固直到最後時分,還告訴我他想要魔法,想要我變魔法給他看,可我根本辦不到。”

這種深深的無力演變成了深重的痛恨,促使他回到米莉伯格,繼續他十年前的行當。

“所以,你把魔法違禁品賣給那些無法使用魔法的人類。”嵐冬下結論說,他同情赫伯特的經歷,但絕對無法認同他的做法,“對魔法違禁品的濫用,將會反過來害了那些無辜的人類。曾經有個商人將泥巴變作巧克力售賣,許多人在大量食用後腹瀉不止。”

“那又如何。”赫伯特無所謂地攤開手,聳聳肩,“反正,那些懂魔法的家夥自然會去處理的,不是嗎。”

“聽著,赫伯特。”嵐冬深擰著眉,“我認同這世上有不少自大的、糟糕透頂的魔法師,但善良的、樂於助人的魔法師同樣存在。”

赫伯特教授楞了楞,然後像是想起了些什麽,輕輕笑了。

他低聲說:“是,是會有那樣不厭其煩、一遍遍教我揮舞魔杖的魔法師,他偷偷為我的杖尖點亮了火花,繼而稱讚我,但我發現了這一切,然後我受到了傷害。”

赫伯特說著,忽而用明亮犀利的眼神看向嵐冬:“這麽說來,可真是件巧事呢,許多年前,有一位正義之士也像你這樣,試圖阻止我——你們是非常親近的關系,對嗎,但我想你們應該並非來自同個家族。”

嵐冬心中似有所覺,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對方。

他的雙眼慢慢變成帶有怒意的豎瞳:“你當時對萊溫做了什麽?”

赫伯特教授又笑了,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只藍色的史萊姆——就是最為普通常見的那一種。

“嘟比嘟,我很感謝今晚有人願意傾聽我的故事。”赫伯特說,“但是很遺憾,我不準備改變主意,並且,我需要你當個忘記一切的乖孩子。”

幾乎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

那只藍色史萊姆忽然呈無數倍放大,他長出了尖銳的角、粗壯的四肢、長長的尾巴,最終成為了任何人都難以認出原形的怪物。

赫伯特一定是使用了特殊的魔藥水,讓這只史萊姆發生了變異——沒錯,這是他自己曾經在課堂上透露的,他大概對自己的這項“發明”非常自鳴得意。

嵐冬面對著這只比他高三倍的龐然大物,絲毫不感到畏懼,他早已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雖然對方看著巨大,但身軀依然像普通史萊姆那樣,是藍色半透明的,就像果凍那樣不安分地抖動著。

那就來嘗嘗龍炎的滋味吧。

嵐冬將魔杖上揚,一團幽藍色的熊熊烈火直竄而起,沖那只怪物的腦袋飛去——

“嘟比嘟!不!”

他忽然聽見最熟悉的聲音在喊他。

嵐冬甚至都來不及回神,那只怪物已經張開了深淵大口,不僅將火球整顆吞入,還試圖從他這裏奪走什麽。

...興許是要奪走他的記憶。

不好!要趕快想出新的魔法來抵擋它!

而在此之前,趕來的精靈早已不管不顧地擋在了他的身前,將他用力攬入懷中。

那只深藍色的怪獸張著可怖的大嘴,發出一聲怪叫,嵐冬眼睜睜地看著它從萊溫的身體裏,吸走了一團半透明的、淡粉色的大泡泡。

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咕咚一口咽了下去。

與此同時,兩行清淚順著萊溫的面頰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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