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81章
居無定所的吟游詩人剛唱完一支曲調悠長的歌, 地下酒館內掌聲響起，伴隨著隱約的啜泣聲。
“好極了！真是太讓人感動啦！”他們擦著眼角滲出的熱淚說。
酒館老板已經喝得紅光滿面，用激動高昂的聲音喊：“誰是下一位表演者！向我們展示更多精彩的音樂吧！”
一只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背著木吉他的綠眼睛手撐桌沿, 輕松翻上寬大的圓桌, 歡呼與鼓掌頓時排山倒海而來。
他的幾個夥伴也陸續踩著凳子上桌，各自手中都拿著樂器。
綠眼睛特意俯下身來, 伸出一只手，拉了一把樂隊中的小弟弟。
幼稚園畢業以後, 嵐冬就幾乎沒試過以人類形態站在餐桌上。
“太棒了！這是一支又酷又帥的樂隊！他們穿得就像烏鴉一般漆黑！”酒館老板高興地說。
每個人都穿了一身黑, 手裏拿著不同的樂器——木吉他、手鼓、手風琴、銅管。
他們臉上都掛著得意而滿足的笑，將他們的主唱推到最前面來。
“你們好！”這位年輕英俊的主唱向觀眾們示好, 他此刻已是微醺, 面頰緋紅，一雙深櫻桃色的眼睛裏含著爐火朦朧的光。
他身穿純黑貼膚的雪紡衫，領結處的緞帶層層疊疊落至肚臍位置, 寬松的袖口下, 白皙修長的雙手時隱時現。
從地面上近距離看去，他的雙腿長而直，就連皮靴踏在木頭桌上的聲音, 都顯得優雅動聽。
這副裝扮讓他看上去就像一位沒落的貴族。
如果這位貴族沒有笑著突然掏出一對紅色沙錘的話。
漆黑的少年愉悅地晃了晃手中的樂器, 發出清脆的沙沙聲——這是他唯一會用的樂器，並且用得相當得心應手。
在他身後，隊友們收到信號，相當默契地開始演奏。
與優雅撫琴的吟游詩人截然不同，他們的音樂鼓點強烈, 節奏迅猛，具有讓所有觀眾出乎意料的刺激性。
嵐冬胡亂多搖了幾下沙錘, 回頭看了眼，大家紛紛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大膽開口唱”。
這是他們事先溝通好的，嵐冬唱什麽都行，他們是相當經驗豐富的樂隊，不管唱什麽，都能快速跟上做伴奏。
他於是徹底放心了——那便自由發揮吧，就唱唱嘟比嘟的即興原創曲目。
龍露出虎牙尖尖，高舉著沙錘放聲唱道：“黑漆漆的濃湯咕嘟咕嘟沸騰，攪拌攪拌甘甜的牛和羊！”
他的隊友同時動作僵硬，震驚擡頭，眼瞪得快飛出表演臺。
觀眾們也同時受到了不小的沖擊，這樣的音樂，是他們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沒機會聽見的。
這是什麽歌？為什麽會有這樣離奇的曲調和節奏？
“在堆滿金幣的洞穴，誕生了壞脾氣的大！魔！王！”嵐冬渾然不覺地唱了下去，他的樂隊果然經驗豐富，硬生生配上了最合適的旋律。
木吉他手飛快掃著弦，打手鼓的嫌效果不夠，把鍋蓋取來，用叉子來回敲擊。
“噢，大魔王你為什麽心情不好？”龍竟然還開始自問自答：“漂亮的大寶石被偷走啦！圈養的儲備糧也連夜出走，有人踩了我的大尾巴——太生氣太生氣——惡！龍！咆！哮！”
整座酒館裏的三個壁爐同時“轟”地噴出火來，將所有人都照得火紅，也熱汗淋漓。
“好...好魔性。”觀眾們仍在目瞪口呆，這種藝術對他們而言實在太新潮了，“但是，竟然挺上頭的，這是怎麽一回事？”
“啊啊啊真的好生氣！我充分體會到了他的生氣！惡龍咆哮！”有人高舉起拳頭，跟著蹦跳了起來，應和這位主唱的歌聲。
在激烈痛快的樂聲裏，圍觀表演的顧客越來越多，高漲的情緒在人群中相互感染，換到下一首節奏更明確的曲子時，不少人甚至學會了接唱。
“金銀珠寶！”龍高舉沙錘——
“收入囊中！！！”觀眾們大聲唱，幾乎是用吼的。
“公雞母雞！”
“全都吃掉！！！”
“王子和公主！”龍開心得快要蹦起。
“打包帶走！！！”觀眾們比他還開心。
沒有人註意到，綠眼睛的吉他手被震驚得慢了一拍。
“征服世界！指日可待！！！”觀眾們吶喊著唱完了最後一句，演奏的背景音樂也隨之漸停。
站在餐桌邊緣的主唱臉上布滿晶瑩的薄汗，面頰紅得如同黃昏時的太陽，他揮舞沙錘高喊著：“謝謝大家的喜歡！！！”
毫無意外，他們收獲了最多的掌聲，歡呼叫好幾乎轟動著亞貝路的石板地，讓從上邊經過的路人都為之一震。
-
與之相對，米莉伯格的教授宿舍區顯得格外靜謐。
萊溫一早就準備好了土豆燉牛肉，然而等來等去，都無龍問津——某條健忘的龍似乎忘記了他們的約定。
就在萊溫準備去洗漱時，他聽見窗戶方向傳來bang地一聲響。
緊隨其後的，是“嗚嗚”的龍叫聲。
萊溫急急忙忙跑回去看。
只見貓兒一般大的黑龍胡亂撲扇著翅膀，拿爪爪捂著自己的腦袋——他撞上了玻璃，此刻暈頭轉向。
萊溫把窗戶向上推開，隨即聞到了撲面而來的酒氣。
這條龍飛都飛不動，上半身扒拉在他的窗臺上，醉得瞇瞇眼。
“嘟！比！嘟！！！”萊溫又擔心又生氣，伸手把他抓進了屋裏。
最讓萊溫不敢置信的是，這條龍的大尾巴末端，竟然還卷著一個漆黑的酒瓶——這已經是妥妥的酒鬼龍形象了。
“Naaaaaaaa～”龍四條腿淩空晃蕩著，尾巴把酒瓶送到萊溫面前來，“嘟帶好登西！要表揚！嗝！”
萊溫眼裏的怒意幾乎消散了大半。
他把這條龍輕輕放在了沙發上，龍因為喝醉了酒，渾身都熱乎乎的，剛貼上冰涼的皮沙發表面，就馬上張開四肢與翅膀，趴倒在上邊：“嗚嗚...嗚嗚嗚...”
萊溫拿起那個酒瓶，裏邊還剩五分之一的葡萄酒，他把它安置在餐桌上，回來蹲跪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輕輕給這條醉龍揉揉後背。
“難受嗎？”萊溫低聲問，眉還是微微皺了起來。
“不難受。”龍晃晃腦袋，然後翻過身來，朝他露出肚皮，“開心！”
他圓圓的櫻桃色眼睛註視著精靈，快樂地說：“萊溫溫，葡萄酒送給你，它非常、非常好喝噢...”
龍說著，尾巴下意識去卷過酒瓶，因為卷了個空，他大驚失色，整條龍竄起來：“不見了！！！”
他就好像弄丟了重要的財寶，暈頭轉向地去翻找，推開抱枕、掀開坐墊，還被自己的尾巴絆了一跤...
萊溫忙重新給他拿了回來：“在這裏呢，嘟比嘟，沒有弄不見。”
這條龍忙感動地用四肢環抱住了那個酒瓶，說：“謝謝你，萊溫。”
他瞇縫起雙眼，開心地用臉頰蹭了蹭冰涼的玻璃瓶，尾巴卷翹起來，“嘟比嘟...好喜歡你。”
萊溫怔了怔，胸腔裏的那顆心馬上開始亂跳。
雖然他知道，龍說的只是單純的喜歡，也許就和喜歡小母雞、喜歡魔法、喜歡財寶差不多。
但是這樣的話，他不常有機會聽見。
“謝謝嘟比嘟。”萊溫垂著眼眸，伸手揉著龍的腦袋，“我也好喜歡你。”
龍高興得撒手松開了酒瓶，朝他張開一雙黑爪爪：“喜歡！要親親！”
這一回，萊溫感到了些許不知所措。
在他停頓的間隙，龍還尾巴亂甩，不滿地質問著：“不親親？萊溫不喜歡嘟比嘟了？噢——難過，心碎，要哭了！”
他躺倒在地毯上，四條黑腿亂蹬，顯而易見的發酒瘋。
但他仍然熟練掌握幼年期的得意技——說哭就哭，圓眼睛裏馬上就積蓄起一圈淚花。
萊溫只能夠一邊承受著快要爆炸的心跳，一邊吻他的額頭、臉頰、下頜，聽見這龍破功了開始笑，黑爪爪捧著他高挺漂亮的鼻，圓眼睛閃爍著亮光：“萊溫，你這樣會被騙的，因為，龍都是貪得無厭的。”
這條龍一本正經地說著：“如果有一天，親親不能滿足我了，你該怎麽辦呢？”
萊溫緩慢地眨了一下眼，他的眼睫在燈光下金燦燦的。
龍看出他的招架不能，歡快地笑了起來。
然後沒過多久，就毫不負責地睡著了，只剩下萊溫坐在地毯上，被突如其來的混亂感吞沒。
……
嵐冬不是第一次喝醉酒，所以他非常熟知宿醉後的痛苦。
然而更痛苦的是，第二天一早八點，他有一節無法逃掉的魔藥課。
他只能夠忍受著劇烈的頭痛與眩暈，換上漆黑的法師袍趕去上課。
這學期教他們魔藥的是艾登教授，雖然他是斯威夫特教授的好友，但他對待學生相當嚴厲，在課堂上也經常不茍言笑。
在這樣緊張嚴肅的氣氛中，魔藥課教室時常安靜得鴉雀無聲，沒有任何人敢笑鬧或是吃零食，能聽見的只有坩堝沸騰的聲音。
“孩子們，我們熬制了一個月的升級版變色湯劑，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艾登教授宣布，他的聲音難得的染上了一抹愉悅，“請你們註意點兒，小心不要站太近，以免濺在衣服上——沒有十天半個月，這顏色可去不掉。”
二年級的魔法師們圍站在這口藍汪汪的大鍋旁，全都伸著脖子，感到好奇，又有些許害怕。
嵐冬便站在最前排，他正困得意識模糊，艾登教授的說話聲像是離他越來越遠，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此刻置身何處，是站著還是躺著。
他的頭猛地往下一栽。
波利斯和李想要拉住他，但始終慢了那麽一秒鐘。
剛走開沒多久的眾人只聽見撲通一聲響，紛紛回頭去看。
“發生什麽事了？”艾登教授問。
“沒...沒什麽。”波利斯驚慌地眨巴著眼，“我看看...湯劑熬得怎樣。”
李拿起長柄勺，絕望地打撈著，然後總算撈到了一坨沈重的東西——那是嚇得瞬間變成幼體龍的嘟比嘟。
“嗯，很好。”艾登教授說，“希望你在這學期的考核中表現出色。”
李和波利斯把龍打撈上來，看見他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藍色。
龍也震驚地看著自己的一雙爪爪，崩潰大叫：“giao！”
艾登教授又狐疑地回過頭來查看，然後同時感到奇怪：“你們的好朋友波托貝洛哪兒去了？”
這三人總是待在一塊兒，無論上什麽課。
“他去洗手間了。”李淡定地回答。
與此同時，龍已經施展了隱形魔法，悲慟地撲扇著翅膀奪門而出，沖向了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
萊溫一語成讖，可憐的瞌睡龍真的被染色成了一條小藍龍。
在發現用水和魔法都洗不掉以後，他徹底崩潰了，躲在被窩裏，用一雙翅膀擋著腦袋，眼淚嘩嘩地流。
奶茶非常擔心地蹲在床上，歪著腦袋看著龍，過了會兒蹦走，蹦回來的時候，銜來了一束新鮮的青草。
直到看見被窩裏露出的藍色胖尾巴，它才被嚇得不輕。
接下來有差不多五天，嵐冬都請了病假，自閉地躲在被窩裏，全靠李給他帶飯，才沒有被活活餓死。
“沒關系，嘟比嘟，那個藍色其實並不醜。”李安慰他說，“看久了你就會習慣了。”
“不。”他一直對自己是條黑龍這件事引以為傲，現在被整條塗藍了，他很難接受。
過了有一會兒，李再踩著樓梯上來喊他：“嘟比嘟，波托貝洛教授來看你了。”
“請他回去吧。”龍趴在被窩裏，大尾巴無力地耷拉在地板上，“就告訴他我睡了，沒辦法見任何人。”
嘟比嘟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
藍色的鱗片、藍色的肚皮、藍色的翅膀、藍色的尾巴...變成了人類，那就是藍色的頭發！
艾登教授熬的為什麽不是一鍋粉的變色湯劑呢？
李嘆了口氣，又踩著樓梯下去傳話了。
龍的尾巴尖生氣難過地甩了甩，他忽然之間就有些失落感，但他又確實不想被萊溫看見——公龍都是非常愛美的，需要精心維護自己的形象。
他把腦袋拱進枕頭底下，眼淚又繼續嘩嘩地流。
迷迷糊糊中，他又睡著了。
也可以說是躲進了夢裏，在夢裏他能把自己變回成黑色，但他心情依然不好，叼著一塊白煮雞腿肉，拖著沈重的尾巴在柔軟的雲堆裏踩來踩去。
他被吵醒的時候，天竟然已經黑了。
嵐冬睜眼，聽見玻璃窗被敲打的聲音，他仔細一看，是變成了小蝙蝠的波利斯。
他慢慢從床上坐起來，一手捂著自己的藍頭發，另一手打開了窗戶：“怎麽了，波利斯？”
“嘟比嘟！”小蝙蝠迅速飛進來，著急地擺著翼手，“飛天掃帚速遞那邊，有一張十萬加急的單子，摩西部長拜托你去送。”
“現在？”嵐冬很是吃驚。
“沒錯，就是現在。”小蝙蝠停落在他床頭櫃上，從側腹的毛毛裏掏出一張委托單，“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只有你能逃過學院的門禁。”
嵐冬接過查看，收貨地址位於伊塞多爾城西邊郊外，名叫“惡龍的巢穴”，委托人需要他去城南取一只香甜可口、外皮酥脆的烤雞。
“怎麽辦？嘟比嘟，你要接下這張委托單嗎？”波利斯問，他的語氣有些許擔心。
這麽多天了，龍一次都沒離開過房間，很大可能不會願意出去。
但嵐冬卻起身，去取他的飛天掃帚，說：“我接。”
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正好出去轉轉，就當做是散心了。
並且，他決定要化悲傷為食欲，出去吃掉一整只烤雞，作為夜宵。
不過在出發之前，他還是找出了一頂帽子，嚴嚴實實遮住了他那個藍顏色的腦袋。
“其實，”波利斯慢慢地說，“我覺得，這個藍色其實也很漂亮，我說真的，嘟比嘟。”
嵐冬俯下身去，抱了抱小蝙蝠：“噢，謝謝你，波利斯，我瞬間感覺好多了。”
小蝙蝠的翼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嘟比嘟，生...”
原本要說出口，但他倏然止住，冰藍色的圓眼睛註視著龍，張了張翅膀站起來說：“嘟比嘟，要開開心心！”
嵐冬終於抿唇笑了，他把委托單仔細地收進口袋裏，騎著掃帚飛出去，毫無障礙地穿過了學院設下的夜間結界。
他飛到售賣烤火雞的店鋪，一個樂呵呵的老頭已經等在那裏，手裏拎著被打包好的整只烤雞。
嵐冬接過，被香得肚子咕咕叫，問：“老板，我想另外要一只烤雞。”
“沒有啦，這就是最後一只啦。”老頭笑著說，“都已經快到午夜了，這只是我特地為顧客留下的，你把它取走後，我也該打烊啦！”
“這樣啊。”嵐冬眨了眨眼，表情難掩失望。
時間已經到了深夜，伊塞多爾城的餐飲店鋪幾乎全都打烊收攤，他連其他的選擇都沒有了。
雖然很失落，但他吸取了錯送披薩的教訓，特意打開包裹檢查，以確保裏邊的是一只烤雞，而沒有被老板弄錯成烤鴨烤魚什麽的。
確實是烤雞沒錯，味道也相當地道，但除了雞以外，裏邊還藏了一個小包裹。
委托單裏並沒有這個東西啊？
嵐冬歪了歪頭，小心地將它取出來，問：“老板，這個是...”
老板已經以最快速度打烊跑路了，完全不見蹤影。
嵐冬沒有辦法，只能將包裹放回雞的旁邊，重新騎上掃帚，向著西郊快速飛去——他必須得趕在午夜前送達。
他一邊飛，肚子就繼續傳來饑腸轆轆的哀嚎，多麽希望委托人心地善良，能分給他一條腿，或者一邊的翅膀。
近郊地帶的住宅遠遠不如城內密集，嵐冬穩穩落了地，提著香噴噴的烤雞，踩著初秋還未徹底枯黃的青草，對照著地址仔細地尋找。
奇怪的是，地圖上並沒有找到這個“惡龍的巢穴”，嵐冬知道，這個世界的人們很喜歡以龍命名他們的住所與商鋪，所以他早就對此失去了興趣——大概，這是一座新地標吧，所以才這麽難找。
直到他再走了將近一刻鐘時間。
離得遠遠的，他看見前方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
這樣閃閃發亮的光源無疑是非常吸引龍的，他緩步向光源靠近，然後，他看見了一顆巨大的樹。
不，準確來說，這並不是一顆樹。
這是一幢長在樹上的、漂亮的大房子。
屋子一共又三層，樓梯環繞著樹寬闊的“腰”，盤旋而上，屋頂蓋著水晶似的藍綠色瓦片，玻璃窗隨處可見，裏邊透著溫馨的爐火。
大樹的枝葉四散開來，雖然是初秋，但屋前屋後、墻面上，隨處都盛開著淺粉色的花兒，爬滿青綠宜人的植物。
嵐冬向上看，註意到屋頂上裝飾著一只龍的雕塑，證明這邊是龍的巢穴。
那條龍通體漆黑，背後長著一條胖大的尾巴，怎麽看怎麽讓嵐冬覺得眼熟。
他看著滿樹屋閃閃發亮的燈火，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走向樹屋最底下的那個半圓狀的木門。
擡手敲了敲，帶著不確定：“先生？女士？我為您送來了烤雞。”
木門於是被打開，就好像有人一直在等待他那樣。
那是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的溫柔精靈，從門背後露出了身影，他的金色長發柔順地垂落下來，千絲萬縷，看似隨意，但其實仔細觀察，就能看出好好打理過的痕跡。
他戴著花環，上邊開滿了龍最喜歡的粉色繡球。
嵐冬眨了眨眼，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家的精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現在了“惡龍的巢穴”！
這條惡龍會是誰呢？
噢，如無意外，好像...是他自己。
“您定的烤雞...我送來了。”嵐冬抿著唇，將烤雞提溜起來。
萊溫笑了，說：“不，我定的，其實是一只漂亮可愛的小黑龍，非常感謝你把他安全送來。”
“...已經是小藍龍了。”嵐冬垂下眼眸，擡手護了護腦袋，好不讓藍色的發溜出帽檐。
面對著溫柔的萊溫，他瞬間重新感覺到委屈，眼角慢慢紅了起來。
萊溫張開手臂，抱住了他，說：“很好看的，嘟比嘟，無論是什麽顏色，都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龍。”
龍的藍色大尾巴peng地冒了出來，向上微微翹起。
“這是寬闊天空的顏色，是浩瀚大海的顏色，是季節限定皮膚。”萊溫揉揉他的後背，“好看得不得了。”
嵐冬這才擡起了眼眸，把帽子給摘了下來，霧藍色的發將他的臉襯得幹凈白皙，嘴唇則顯得更加粉紅。
萊溫摟著他，好像又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嵐冬楞楞地問：“萊溫，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萊溫無可奈何，這家夥在宿舍裏躲了幾天，竟然連今天是什麽日子都忘記了。
正巧，伊塞多爾城裏遠遠傳來了零點的鐘聲。
“這裏是我買下的樹屋，它的名字叫‘惡龍的巢穴’。”萊溫說，“嘟比嘟，祝賀你長成了成年龍，還有——歡迎你回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居無定所的吟游詩人剛唱完一支曲調悠長的歌, 地下酒館內掌聲響起，伴隨著隱約的啜泣聲。
“好極了！真是太讓人感動啦！”他們擦著眼角滲出的熱淚說。
酒館老板已經喝得紅光滿面，用激動高昂的聲音喊：“誰是下一位表演者！向我們展示更多精彩的音樂吧！”
一只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背著木吉他的綠眼睛手撐桌沿, 輕松翻上寬大的圓桌, 歡呼與鼓掌頓時排山倒海而來。
他的幾個夥伴也陸續踩著凳子上桌，各自手中都拿著樂器。
綠眼睛特意俯下身來, 伸出一只手，拉了一把樂隊中的小弟弟。
幼稚園畢業以後, 嵐冬就幾乎沒試過以人類形態站在餐桌上。
“太棒了！這是一支又酷又帥的樂隊！他們穿得就像烏鴉一般漆黑！”酒館老板高興地說。
每個人都穿了一身黑, 手裏拿著不同的樂器——木吉他、手鼓、手風琴、銅管。
他們臉上都掛著得意而滿足的笑，將他們的主唱推到最前面來。
“你們好！”這位年輕英俊的主唱向觀眾們示好, 他此刻已是微醺, 面頰緋紅，一雙深櫻桃色的眼睛裏含著爐火朦朧的光。
他身穿純黑貼膚的雪紡衫，領結處的緞帶層層疊疊落至肚臍位置, 寬松的袖口下, 白皙修長的雙手時隱時現。
從地面上近距離看去，他的雙腿長而直，就連皮靴踏在木頭桌上的聲音, 都顯得優雅動聽。
這副裝扮讓他看上去就像一位沒落的貴族。
如果這位貴族沒有笑著突然掏出一對紅色沙錘的話。
漆黑的少年愉悅地晃了晃手中的樂器, 發出清脆的沙沙聲——這是他唯一會用的樂器，並且用得相當得心應手。
在他身後，隊友們收到信號，相當默契地開始演奏。
與優雅撫琴的吟游詩人截然不同，他們的音樂鼓點強烈, 節奏迅猛，具有讓所有觀眾出乎意料的刺激性。
嵐冬胡亂多搖了幾下沙錘, 回頭看了眼，大家紛紛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大膽開口唱”。
這是他們事先溝通好的，嵐冬唱什麽都行，他們是相當經驗豐富的樂隊，不管唱什麽，都能快速跟上做伴奏。
他於是徹底放心了——那便自由發揮吧，就唱唱嘟比嘟的即興原創曲目。
龍露出虎牙尖尖，高舉著沙錘放聲唱道：“黑漆漆的濃湯咕嘟咕嘟沸騰，攪拌攪拌甘甜的牛和羊！”
他的隊友同時動作僵硬，震驚擡頭，眼瞪得快飛出表演臺。
觀眾們也同時受到了不小的沖擊，這樣的音樂，是他們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沒機會聽見的。
這是什麽歌？為什麽會有這樣離奇的曲調和節奏？
“在堆滿金幣的洞穴，誕生了壞脾氣的大！魔！王！”嵐冬渾然不覺地唱了下去，他的樂隊果然經驗豐富，硬生生配上了最合適的旋律。
木吉他手飛快掃著弦，打手鼓的嫌效果不夠，把鍋蓋取來，用叉子來回敲擊。
“噢，大魔王你為什麽心情不好？”龍竟然還開始自問自答：“漂亮的大寶石被偷走啦！圈養的儲備糧也連夜出走，有人踩了我的大尾巴——太生氣太生氣——惡！龍！咆！哮！”
整座酒館裏的三個壁爐同時“轟”地噴出火來，將所有人都照得火紅，也熱汗淋漓。
“好...好魔性。”觀眾們仍在目瞪口呆，這種藝術對他們而言實在太新潮了，“但是，竟然挺上頭的，這是怎麽一回事？”
“啊啊啊真的好生氣！我充分體會到了他的生氣！惡龍咆哮！”有人高舉起拳頭，跟著蹦跳了起來，應和這位主唱的歌聲。
在激烈痛快的樂聲裏，圍觀表演的顧客越來越多，高漲的情緒在人群中相互感染，換到下一首節奏更明確的曲子時，不少人甚至學會了接唱。
“金銀珠寶！”龍高舉沙錘——
“收入囊中！！！”觀眾們大聲唱，幾乎是用吼的。
“公雞母雞！”
“全都吃掉！！！”
“王子和公主！”龍開心得快要蹦起。
“打包帶走！！！”觀眾們比他還開心。
沒有人註意到，綠眼睛的吉他手被震驚得慢了一拍。
“征服世界！指日可待！！！”觀眾們吶喊著唱完了最後一句，演奏的背景音樂也隨之漸停。
站在餐桌邊緣的主唱臉上布滿晶瑩的薄汗，面頰紅得如同黃昏時的太陽，他揮舞沙錘高喊著：“謝謝大家的喜歡！！！”
毫無意外，他們收獲了最多的掌聲，歡呼叫好幾乎轟動著亞貝路的石板地，讓從上邊經過的路人都為之一震。
-
與之相對，米莉伯格的教授宿舍區顯得格外靜謐。
萊溫一早就準備好了土豆燉牛肉，然而等來等去，都無龍問津——某條健忘的龍似乎忘記了他們的約定。
就在萊溫準備去洗漱時，他聽見窗戶方向傳來bang地一聲響。
緊隨其後的，是“嗚嗚”的龍叫聲。
萊溫急急忙忙跑回去看。
只見貓兒一般大的黑龍胡亂撲扇著翅膀，拿爪爪捂著自己的腦袋——他撞上了玻璃，此刻暈頭轉向。
萊溫把窗戶向上推開，隨即聞到了撲面而來的酒氣。
這條龍飛都飛不動，上半身扒拉在他的窗臺上，醉得瞇瞇眼。
“嘟！比！嘟！！！”萊溫又擔心又生氣，伸手把他抓進了屋裏。
最讓萊溫不敢置信的是，這條龍的大尾巴末端，竟然還卷著一個漆黑的酒瓶——這已經是妥妥的酒鬼龍形象了。
“Naaaaaaaa～”龍四條腿淩空晃蕩著，尾巴把酒瓶送到萊溫面前來，“嘟帶好登西！要表揚！嗝！”
萊溫眼裏的怒意幾乎消散了大半。
他把這條龍輕輕放在了沙發上，龍因為喝醉了酒，渾身都熱乎乎的，剛貼上冰涼的皮沙發表面，就馬上張開四肢與翅膀，趴倒在上邊：“嗚嗚...嗚嗚嗚...”
萊溫拿起那個酒瓶，裏邊還剩五分之一的葡萄酒，他把它安置在餐桌上，回來蹲跪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輕輕給這條醉龍揉揉後背。
“難受嗎？”萊溫低聲問，眉還是微微皺了起來。
“不難受。”龍晃晃腦袋，然後翻過身來，朝他露出肚皮，“開心！”
他圓圓的櫻桃色眼睛註視著精靈，快樂地說：“萊溫溫，葡萄酒送給你，它非常、非常好喝噢...”
龍說著，尾巴下意識去卷過酒瓶，因為卷了個空，他大驚失色，整條龍竄起來：“不見了！！！”
他就好像弄丟了重要的財寶，暈頭轉向地去翻找，推開抱枕、掀開坐墊，還被自己的尾巴絆了一跤...
萊溫忙重新給他拿了回來：“在這裏呢，嘟比嘟，沒有弄不見。”
這條龍忙感動地用四肢環抱住了那個酒瓶，說：“謝謝你，萊溫。”
他瞇縫起雙眼，開心地用臉頰蹭了蹭冰涼的玻璃瓶，尾巴卷翹起來，“嘟比嘟...好喜歡你。”
萊溫怔了怔，胸腔裏的那顆心馬上開始亂跳。
雖然他知道，龍說的只是單純的喜歡，也許就和喜歡小母雞、喜歡魔法、喜歡財寶差不多。
但是這樣的話，他不常有機會聽見。
“謝謝嘟比嘟。”萊溫垂著眼眸，伸手揉著龍的腦袋，“我也好喜歡你。”
龍高興得撒手松開了酒瓶，朝他張開一雙黑爪爪：“喜歡！要親親！”
這一回，萊溫感到了些許不知所措。
在他停頓的間隙，龍還尾巴亂甩，不滿地質問著：“不親親？萊溫不喜歡嘟比嘟了？噢——難過，心碎，要哭了！”
他躺倒在地毯上，四條黑腿亂蹬，顯而易見的發酒瘋。
但他仍然熟練掌握幼年期的得意技——說哭就哭，圓眼睛裏馬上就積蓄起一圈淚花。
萊溫只能夠一邊承受著快要爆炸的心跳，一邊吻他的額頭、臉頰、下頜，聽見這龍破功了開始笑，黑爪爪捧著他高挺漂亮的鼻，圓眼睛閃爍著亮光：“萊溫，你這樣會被騙的，因為，龍都是貪得無厭的。”
這條龍一本正經地說著：“如果有一天，親親不能滿足我了，你該怎麽辦呢？”
萊溫緩慢地眨了一下眼，他的眼睫在燈光下金燦燦的。
龍看出他的招架不能，歡快地笑了起來。
然後沒過多久，就毫不負責地睡著了，只剩下萊溫坐在地毯上，被突如其來的混亂感吞沒。
……
嵐冬不是第一次喝醉酒，所以他非常熟知宿醉後的痛苦。
然而更痛苦的是，第二天一早八點，他有一節無法逃掉的魔藥課。
他只能夠忍受著劇烈的頭痛與眩暈，換上漆黑的法師袍趕去上課。
這學期教他們魔藥的是艾登教授，雖然他是斯威夫特教授的好友，但他對待學生相當嚴厲，在課堂上也經常不茍言笑。
在這樣緊張嚴肅的氣氛中，魔藥課教室時常安靜得鴉雀無聲，沒有任何人敢笑鬧或是吃零食，能聽見的只有坩堝沸騰的聲音。
“孩子們，我們熬制了一個月的升級版變色湯劑，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艾登教授宣布，他的聲音難得的染上了一抹愉悅，“請你們註意點兒，小心不要站太近，以免濺在衣服上——沒有十天半個月，這顏色可去不掉。”
二年級的魔法師們圍站在這口藍汪汪的大鍋旁，全都伸著脖子，感到好奇，又有些許害怕。
嵐冬便站在最前排，他正困得意識模糊，艾登教授的說話聲像是離他越來越遠，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此刻置身何處，是站著還是躺著。
他的頭猛地往下一栽。
波利斯和李想要拉住他，但始終慢了那麽一秒鐘。
剛走開沒多久的眾人只聽見撲通一聲響，紛紛回頭去看。
“發生什麽事了？”艾登教授問。
“沒...沒什麽。”波利斯驚慌地眨巴著眼，“我看看...湯劑熬得怎樣。”
李拿起長柄勺，絕望地打撈著，然後總算撈到了一坨沈重的東西——那是嚇得瞬間變成幼體龍的嘟比嘟。
“嗯，很好。”艾登教授說，“希望你在這學期的考核中表現出色。”
李和波利斯把龍打撈上來，看見他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藍色。
龍也震驚地看著自己的一雙爪爪，崩潰大叫：“giao！”
艾登教授又狐疑地回過頭來查看，然後同時感到奇怪：“你們的好朋友波托貝洛哪兒去了？”
這三人總是待在一塊兒，無論上什麽課。
“他去洗手間了。”李淡定地回答。
與此同時，龍已經施展了隱形魔法，悲慟地撲扇著翅膀奪門而出，沖向了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
萊溫一語成讖，可憐的瞌睡龍真的被染色成了一條小藍龍。
在發現用水和魔法都洗不掉以後，他徹底崩潰了，躲在被窩裏，用一雙翅膀擋著腦袋，眼淚嘩嘩地流。
奶茶非常擔心地蹲在床上，歪著腦袋看著龍，過了會兒蹦走，蹦回來的時候，銜來了一束新鮮的青草。
直到看見被窩裏露出的藍色胖尾巴，它才被嚇得不輕。
接下來有差不多五天，嵐冬都請了病假，自閉地躲在被窩裏，全靠李給他帶飯，才沒有被活活餓死。
“沒關系，嘟比嘟，那個藍色其實並不醜。”李安慰他說，“看久了你就會習慣了。”
“不。”他一直對自己是條黑龍這件事引以為傲，現在被整條塗藍了，他很難接受。
過了有一會兒，李再踩著樓梯上來喊他：“嘟比嘟，波托貝洛教授來看你了。”
“請他回去吧。”龍趴在被窩裏，大尾巴無力地耷拉在地板上，“就告訴他我睡了，沒辦法見任何人。”
嘟比嘟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
藍色的鱗片、藍色的肚皮、藍色的翅膀、藍色的尾巴...變成了人類，那就是藍色的頭發！
艾登教授熬的為什麽不是一鍋粉的變色湯劑呢？
李嘆了口氣，又踩著樓梯下去傳話了。
龍的尾巴尖生氣難過地甩了甩，他忽然之間就有些失落感，但他又確實不想被萊溫看見——公龍都是非常愛美的，需要精心維護自己的形象。
他把腦袋拱進枕頭底下，眼淚又繼續嘩嘩地流。
迷迷糊糊中，他又睡著了。
也可以說是躲進了夢裏，在夢裏他能把自己變回成黑色，但他心情依然不好，叼著一塊白煮雞腿肉，拖著沈重的尾巴在柔軟的雲堆裏踩來踩去。
他被吵醒的時候，天竟然已經黑了。
嵐冬睜眼，聽見玻璃窗被敲打的聲音，他仔細一看，是變成了小蝙蝠的波利斯。
他慢慢從床上坐起來，一手捂著自己的藍頭發，另一手打開了窗戶：“怎麽了，波利斯？”
“嘟比嘟！”小蝙蝠迅速飛進來，著急地擺著翼手，“飛天掃帚速遞那邊，有一張十萬加急的單子，摩西部長拜托你去送。”
“現在？”嵐冬很是吃驚。
“沒錯，就是現在。”小蝙蝠停落在他床頭櫃上，從側腹的毛毛裏掏出一張委托單，“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只有你能逃過學院的門禁。”
嵐冬接過查看，收貨地址位於伊塞多爾城西邊郊外，名叫“惡龍的巢穴”，委托人需要他去城南取一只香甜可口、外皮酥脆的烤雞。
“怎麽辦？嘟比嘟，你要接下這張委托單嗎？”波利斯問，他的語氣有些許擔心。
這麽多天了，龍一次都沒離開過房間，很大可能不會願意出去。
但嵐冬卻起身，去取他的飛天掃帚，說：“我接。”
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正好出去轉轉，就當做是散心了。
並且，他決定要化悲傷為食欲，出去吃掉一整只烤雞，作為夜宵。
不過在出發之前，他還是找出了一頂帽子，嚴嚴實實遮住了他那個藍顏色的腦袋。
“其實，”波利斯慢慢地說，“我覺得，這個藍色其實也很漂亮，我說真的，嘟比嘟。”
嵐冬俯下身去，抱了抱小蝙蝠：“噢，謝謝你，波利斯，我瞬間感覺好多了。”
小蝙蝠的翼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嘟比嘟，生...”
原本要說出口，但他倏然止住，冰藍色的圓眼睛註視著龍，張了張翅膀站起來說：“嘟比嘟，要開開心心！”
嵐冬終於抿唇笑了，他把委托單仔細地收進口袋裏，騎著掃帚飛出去，毫無障礙地穿過了學院設下的夜間結界。
他飛到售賣烤火雞的店鋪，一個樂呵呵的老頭已經等在那裏，手裏拎著被打包好的整只烤雞。
嵐冬接過，被香得肚子咕咕叫，問：“老板，我想另外要一只烤雞。”
“沒有啦，這就是最後一只啦。”老頭笑著說，“都已經快到午夜了，這只是我特地為顧客留下的，你把它取走後，我也該打烊啦！”
“這樣啊。”嵐冬眨了眨眼，表情難掩失望。
時間已經到了深夜，伊塞多爾城的餐飲店鋪幾乎全都打烊收攤，他連其他的選擇都沒有了。
雖然很失落，但他吸取了錯送披薩的教訓，特意打開包裹檢查，以確保裏邊的是一只烤雞，而沒有被老板弄錯成烤鴨烤魚什麽的。
確實是烤雞沒錯，味道也相當地道，但除了雞以外，裏邊還藏了一個小包裹。
委托單裏並沒有這個東西啊？
嵐冬歪了歪頭，小心地將它取出來，問：“老板，這個是...”
老板已經以最快速度打烊跑路了，完全不見蹤影。
嵐冬沒有辦法，只能將包裹放回雞的旁邊，重新騎上掃帚，向著西郊快速飛去——他必須得趕在午夜前送達。
他一邊飛，肚子就繼續傳來饑腸轆轆的哀嚎，多麽希望委托人心地善良，能分給他一條腿，或者一邊的翅膀。
近郊地帶的住宅遠遠不如城內密集，嵐冬穩穩落了地，提著香噴噴的烤雞，踩著初秋還未徹底枯黃的青草，對照著地址仔細地尋找。
奇怪的是，地圖上並沒有找到這個“惡龍的巢穴”，嵐冬知道，這個世界的人們很喜歡以龍命名他們的住所與商鋪，所以他早就對此失去了興趣——大概，這是一座新地標吧，所以才這麽難找。
直到他再走了將近一刻鐘時間。
離得遠遠的，他看見前方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
這樣閃閃發亮的光源無疑是非常吸引龍的，他緩步向光源靠近，然後，他看見了一顆巨大的樹。
不，準確來說，這並不是一顆樹。
這是一幢長在樹上的、漂亮的大房子。
屋子一共又三層，樓梯環繞著樹寬闊的“腰”，盤旋而上，屋頂蓋著水晶似的藍綠色瓦片，玻璃窗隨處可見，裏邊透著溫馨的爐火。
大樹的枝葉四散開來，雖然是初秋，但屋前屋後、墻面上，隨處都盛開著淺粉色的花兒，爬滿青綠宜人的植物。
嵐冬向上看，註意到屋頂上裝飾著一只龍的雕塑，證明這邊是龍的巢穴。
那條龍通體漆黑，背後長著一條胖大的尾巴，怎麽看怎麽讓嵐冬覺得眼熟。
他看著滿樹屋閃閃發亮的燈火，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走向樹屋最底下的那個半圓狀的木門。
擡手敲了敲，帶著不確定：“先生？女士？我為您送來了烤雞。”
木門於是被打開，就好像有人一直在等待他那樣。
那是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的溫柔精靈，從門背後露出了身影，他的金色長發柔順地垂落下來，千絲萬縷，看似隨意，但其實仔細觀察，就能看出好好打理過的痕跡。
他戴著花環，上邊開滿了龍最喜歡的粉色繡球。
嵐冬眨了眨眼，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家的精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現在了“惡龍的巢穴”！
這條惡龍會是誰呢？
噢，如無意外，好像...是他自己。
“您定的烤雞...我送來了。”嵐冬抿著唇，將烤雞提溜起來。
萊溫笑了，說：“不，我定的，其實是一只漂亮可愛的小黑龍，非常感謝你把他安全送來。”
“...已經是小藍龍了。”嵐冬垂下眼眸，擡手護了護腦袋，好不讓藍色的發溜出帽檐。
面對著溫柔的萊溫，他瞬間重新感覺到委屈，眼角慢慢紅了起來。
萊溫張開手臂，抱住了他，說：“很好看的，嘟比嘟，無論是什麽顏色，都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龍。”
龍的藍色大尾巴peng地冒了出來，向上微微翹起。
“這是寬闊天空的顏色，是浩瀚大海的顏色，是季節限定皮膚。”萊溫揉揉他的後背，“好看得不得了。”
嵐冬這才擡起了眼眸，把帽子給摘了下來，霧藍色的發將他的臉襯得幹凈白皙，嘴唇則顯得更加粉紅。
萊溫摟著他，好像又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嵐冬楞楞地問：“萊溫，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萊溫無可奈何，這家夥在宿舍裏躲了幾天，竟然連今天是什麽日子都忘記了。
正巧，伊塞多爾城裏遠遠傳來了零點的鐘聲。
“這裏是我買下的樹屋，它的名字叫‘惡龍的巢穴’。”萊溫說，“嘟比嘟，祝賀你長成了成年龍，還有——歡迎你回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