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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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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灰蒙蒙的夜被黑暗籠罩,沒有皎潔月光,也沒有繁星點綴。

明無妄坐在清樂觀廢址的石頭上,等待著獵物到來。

約摸著三更天時,不遠處出現個黑色身影。

那身影嬌小玲瓏,清瘦得如一張紙片。似乎很警覺,在意識到眼前已是片廢墟後立刻扭頭想要逃跑,可惜為時已晚。

明無妄擋住她的去處,一手鉗住她肩膀,“我勸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你覺得呢,倒貍?”

面紗與黑夜為她慘白的臉做了掩飾,她聲音哆哆嗦嗦,“大人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

“你叫什麽名字?”

“張楚離。”

“那不過是我隨手亂畫的三張廢紙,只有內應會知道韓王爺在這裏。”明無妄手起刀落,鮮血噴湧而出,濺在他新換的飛魚服上。他臉上有些嫌棄地蹙眉。

明無妄對著她屍體惋惜。其實她還挺聰明的,特地把鑰匙弄得生銹,又刻意讓喬逸寧留下舊鑰匙屑為了嫁禍先帝在時就任的蟒之。到此,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也正是這點暴露了她的身份。

懷璧司鐐銬的鑰匙只有五把。明無妄手中一把,四人手中各一把,不過是在交給他們時沒有提醒過。所以倒貍自然而然以為,司中人人都有。

而清樂觀失火是前些天才發生的事情,埋在懷璧司的內應為了避嫌,不會與組織交流地太過頻繁。他還算幸運,恰好最近有一堆事情交給倒貍打探。

號稱無所不知的人最終死於未知的消息,多麽諷刺。

他走到天邊吹響哨子,兩只信鴿應聲而來。他將備好的紙條系在信鴿腿上,“去吧,去告訴他們回司裏覆命。”

鴿子停在他手上不肯走,待明無妄輕輕替他們順順毛,才依依不舍地飛走。

有時候啊,這人心,還當真不如動物容易看透。

赤鳴和萬枯在正殿門外打個照面,兩人心照不宣地同時問對方,“你找到韓王爺沒?”

這種不約而同的默契,讓萬枯心生不悅,又不好將自己連韓王爺影子都沒見著的事實說出口,便等著赤鳴先張嘴。

赤鳴撓撓頭,實話實說,“唉,那韓王爺當真有點本事,我追出去幾百裏,連他影子都沒見到,想必萬枯兄有所收獲?”

萬枯眼睛滴溜溜轉一圈,嘴角扯出微笑,“咦?倒貍那小姑娘怎麽沒來?我覺得她還挺有禮貌的,見誰都叫聲大人,日後必有所成就。恐怕這次的便宜是讓她白白撿了去。”

“不用等了,她再也不會來了。”明無妄從他們身後出現,推門走進大殿,招手示意兩人進殿。

“為什麽不會來?”赤鳴左思右想,聽不懂大人話裏的意思。索性問了出來。

“字面意思。”明無妄把繡春刀放到桌上。

赤鳴還是一臉呆像,眼瞅著還要繼續問。

萬枯瞟見刀柄上擦拭後留下的細微血跡,倒吸一口涼氣,覺得此人真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還是從今以後不再來往罷。趕忙出言打斷:“就是你應該忘掉這個名字比較好。”

“還是與你說話簡單些,明日讓蟒之去接替她之前的事務。”明無妄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是,大人。可他當真能勝任嗎?”萬枯不禁回想起蟒之那張臉,怎麽看也不像個聰明人。

“懷璧司從前同樣無人識倒貍,是我說有她,才會有她。我上次交代的事你可吩咐下去了?”他仍舊閉著眼睛,手指在桌上敲打。

“大人交代的事兒我等怎敢怠慢,回大人,已經交代下去。若無其他要事,下屬先行告退。”萬枯低著頭,用餘光瞥見明無妄點頭後,一把拽住赤鳴衣領,生生將他拖出去。

一直到外面空地,確認遠離正殿後,赤鳴才暴跳如雷,“你有病吧?拽老子幹嘛。”

萬枯翻個白眼,“你以為我想管你?麻煩下次找死請在大人單獨宣你的時候找,別連累到我。一天死兩個同僚不要緊,關鍵是我還想活久點。”

“死兩個同僚?你的意思是,倒貍死了?誰殺的?”

萬枯被他那響徹雲霄的聲音震得有點耳鳴,說他蠢都是擡舉他。沒好氣地說:“還能是誰,明大人唄。唉,我早就覺得她不對勁。”

赤鳴疑惑道:“可你剛才不是說她日後必有所成就?”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

敲門聲跟催命似的,喬逸寧實在不知,這個點還能有什麽人會來拜訪。隨手抓條薄毯披在身上,嘴裏回應著:“別敲了,來了。”

“你是,那天在司裏喝茶的姑娘?”蟒之一眼認出她,不知明無妄為何要讓自己來找她。

喬逸寧點點頭,盯著那身飛魚服狐疑地問,“你就是蟒之?”

“是在下。”

江語聽見動靜,揉著惺忪睡眼打哈欠。看到蟒之,先是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臉,隨後驚嘆,“我當真不是在做夢?”

喬逸寧想著兩人再次相見,應該有許多話說,便偷偷溜走,尋處房頂賞夜色去了。

可實際他們卻是相對無言,各懷心思坐在院子裏。

江語手指不停擺弄著衣擺,“今日司裏的事情很多?怎麽這麽晚來。”

“不多,明大人說得有些含糊,耽擱了些時間。”他不比大人輕功好,也沒大人的腦子。這小院是他一間一間敲門問來的,還以為是什麽要務。

“最近過得可好?”

“你為何要叛逃?”

視線交匯,兩人同時脫口而出。蟒之把頭不自然地撇到一旁,“好,之前你的事務,我頂了。”

江語也低下頭不去看他,嘟囔著,“韓王爺許諾我,若是他上位,可不追究我們曾效忠於太後,遠走高飛,過安定的生活。”

蟒之瞳孔一震,猛地起身,“先皇在位雖只有八年,可這八年裏,他從未虧待過我們鎮國司。上到正三品指揮使,下到我們這些正七品的總旗,你當真不覺得愧對於心?”

“你也說了,那是先皇。現在朝廷自身難保,唯有韓王爺才會需要、記住我們這些小人物。”江語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又如一股匯入無盡大海的江流般逐漸平靜,只有水花敲打在波瀾不驚的海面上,試圖證明它曾來過。

“唉,你糊塗。”蟒之嘆息一聲,離開了小院。他不知該說什麽,也什麽都不想說。

平康十五年,先帝即位,隔年改字號為和景元年。雖在位時間不長,可卻是長安城最繁華的八年。

那是位明君,甚至每次去坊間微服私訪時也要順帶來鎮國司看看。他記得住司中所有人的名號,只此一點,足以讓蟒之感動至極。

他們為天子排憂解難,天子也將他們銘記於心,這是份有回應的君臣之情。

做臣子的,還奢求什麽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不覺得江語有錯,也不覺得自己有錯。只不過一個想的是兒女情長,一個念的是家國天下。殊途同歸,都是希望有個好結果罷。

-

晚風伴著絲絲涼意,喬逸寧躺在房頂上望天,尋思著兩個人也聊完了,該是時候回家。

“今夜的月色,美。”

旁側傳來的聲音嚇她一跳,是明無妄拿了瓶酒坐在她左側,自己竟沒有註意到。“這灰蒙蒙的天,哪有月亮?”

“我記得昨夜的月亮,心中有便有。”他回頭沖著她笑。

喬逸寧想起前些天的不歡而散,以及蟒之的突然到訪,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明無妄。自己不對的地方,她從來都不會狡辯。“前些天,是我誤會你,我向你道歉。”

“倒也不必如此正經,自罰三杯就好。”

明無妄其實已經猜到江語和蟒之今夜定是不歡而散,卻還是這麽做了。至於為何,他也說不清楚。

喬逸寧將酒壺拎起,仰著頭往嘴裏倒。酒水順著她頸線的完美弧度勾勒出透明線條,酒香彌漫在空氣中,隨著夜風飄散。

大概酒壺裏的酒是被飲盡了,她有些不滿,使勁晃晃,用舌尖沾了最後一滴,才滿足地用袖口擦擦嘴。

明無妄失笑打趣,將酒壺奪過,“莫要貪杯,人生在世,三分醒七分醉才是最好。”

喬逸寧搖搖頭,認真道:“可我娘教我,粒粒皆辛苦。”

明無妄眼睛註視著遠方,不知在看向何處,“你娘是個溫柔的人,即使我是破壞了你們鄰裏安定的始作俑者,可生命垂危之際,她同樣救了我,所以我欠你一命。若何時想要我還,懷璧司隨時恭候。”

“你不必將恩報在我身上,我也不會死。”娘親在喬逸寧的印象中,一直是個如風中飄絮般的溫柔女子,講話永遠是輕聲細語,讓人連對她發脾氣都舍不得。

“世上從沒有絕對的事。”明無妄不知她這份堅決是哪來的,不過,她身上的卻總有能讓人感到驚喜的意外收獲。

“那我便是這世上的絕對。”

今夜的晚風裏,全是桂花酒的味道,都不用喝,聞一聞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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