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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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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是你?”

安姐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

宣梓收了勢,站起身,問道:“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受人所托……”

沒了宣梓的力量壓制,安姐也站起身來,順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倒是你,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這些年安姐你去哪兒了?可讓我好找啊。”

安姐一楞:“你在找我?”

“對啊。”

自那次事件以後,宣梓便一直念念不忘地尋找安姐的下落。可她翻遍了整個南成國國都,都沒能找到安姐的蹤影。到後來,宣梓一度以為安姐已經遭遇不測,為此,她還消沈了一段時日。

所以,當她此時在天北的營地裏見到安姐時,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她想說些什麽,卻發現無從問起。

面對宣梓的目光,安姐低下頭,喃喃著,像是自嘲地笑了。

“難怪……”

半晌後,她又擡起頭,笑道:“這次來天北,大人單獨找過我,同我說可能會遇到一個難纏的人。”

曾經的安姐絕對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宣梓瞬間警覺。

有那麽一瞬,她差點認不出眼前這個熟悉的女人。

緊接著,安姐轉身,帶起疾風,毫不留情地提起手中雙刀,直逼宣梓的咽喉。

她的唇劃過宣梓的耳畔,悄聲說道:“看來這個難纏的人,就是你了,小梓。”

安姐的招數詭異蜿蜒,蛇一樣粘膩陰冷,不知道究竟師從何人。

可無論怎樣,安姐如何是宣梓的對手?

她迅速落敗,被宣梓壓在了身下,可宣梓的身上也掛了彩。

“安姐,你怎麽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宣梓將她的手反剪在身後,奪了她手中的短刀,問道。

“不然呢?”

安姐眼中盛滿了挑釁。

宣梓皺著眉盯著她蛇一樣的眸子,說道:“你……原本可以進軍營,和我一樣成為一方將軍。倒不至於像現在,到天北做這種事……”

“和你一樣?”安姐仿佛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我等賤民,要如何和您這宣家小小姐一樣啊?”

宣梓一哽。

安姐繼續說道:“若是當年被綁在殿上的人是我,你覺得我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宣梓沈默了一會兒。

“……不知道。”

繼而她搖了搖頭,再次堅定地看向安姐:“但我一定會傾盡全力找到你,救你出來。”

安姐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被什麽刺痛了。

就像一只終年曳尾在潮濕泥地裏的粘膩長蛇,突然在一天見到了穿破墻壁照進來的陽光。它雖然知道那是它向往多年的東西,卻在一瞬間被灼熱得全身燒疼。

“你……”

安姐醞釀了一下,到最後卻只吐出了長長一口氣。

這麽多年,她一直在暗處,奉命伺機在宣梓的周圍,直到前一陣子才被調走。

宣梓說曾經為了尋找自己傾盡了全力,她又何嘗不知?

只是錯事在少不更事的時候鑄就,她也有自己的無法割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在泥潭裏打滾,有時候也不是件壞事。

想到這裏,安姐又笑了,她這下徹底吐出了先前藏好的猩紅蛇芯,舔舐到宣梓最薄弱的防線。

她舔了舔唇,說道:

“你的母親,宣老將軍宣歡,就是我殺的。”

宣梓呆滯了。

怎麽也沒想到,安姐會說出這樣的話。

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前世的摯友,在這一世裏,居然成了無法排解的宿敵。

“你的手在抖啊,小梓,”安姐挑了挑眉,“是生氣了嗎?”

宣梓低下頭,教安姐看不清她的神色。

一呼一吸間,兩人的對峙被這等烈風攪亂,就在安姐快要按捺不住的時候,宣梓悶悶出聲。

“安姐,我沒有生氣。”

“只是覺得,有些不值得。”

宣梓微微擡起下顎,看向安姐,加重音量,重覆道:

“你不值得。”

過分糾結於賤民的出生,過分安於泥濘的現狀,這不像你啊,安姐。

你本可以做個驕傲的將軍,可以被萬眾敬仰,可以活在光照下,而不用像現在這樣卑微如塵泥。

究竟是什麽絆住了你的步伐?

“安姐,你說,如果我現在要了你的命,會有人記得你嗎?”

宣梓輕言緩聲,但手上的力道愈來愈重。

安姐沈默了一瞬,緩緩點了點頭:

“會有的……”

“你不確定,”宣梓執掌手中跳動的血脈,“你不確定那人會不會記得你,所以你猶豫了……”

安姐打斷宣梓,毫無顧忌地挑釁:“那又如何?”

宣梓看著頗有些自暴自棄意味的安姐,嘆了口氣:“其實……不管發生了什麽,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會記得你。”

安姐不解,盯著宣梓看了半天,隨即,她慘然一笑:

“也是,宣老將軍死在我手裏,你肯定恨我入骨,想不記得都難。”

“不……”

聽到這些話語,宣梓覺得自己心肺到腸胃,全都難受得翻滾。

我記得你,只是因為我們曾經是摯友,是戰友。

僅此而已。

宣梓看著依舊固執的安姐,無奈,只得分出手來,將安姐捆了個結實,說道:“我現在姑且相信是你殺了我娘親,所以,作為殺人犯,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

安姐獰笑著坐起身來,朝旁邊啐了一口烏血:

“我想殺就殺,哪管得了這麽多?”

“在我的記憶裏,安姐可不是喜歡隨意殺人的人,”宣梓調整情緒,好整以暇盤著腿坐在她面前,“她心裏想的最多的,便是進軍營領月俸,好好習武成為大將軍,做個同宣將軍一樣,可以保家衛國的人。”

安姐沈默著。

畢竟這一字一句,的確是她的生來所願。

宣梓頓了會兒,繼續開口。她嘴裏說著安姐,可又好像沒有說安姐:

“安姐這個人啊,她雖然生在最臟最陰暗的地方,可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的眼睛。安姐的眼睛是亮的,是可以不顧毒障,照亮整個國都東南角的,只要有她,就有希望。”

“而且安姐身上還有一股香氣,那種香氣是淡雅清甜的,遠遠聞著就教人心曠神怡,沒有這股頹腐的滋味。啊……真叫人懷念,我當時還想著同她一起學武呢……可惜。”

聽到這裏,安姐垂下腦袋,雙肩微顫著打斷宣梓:“你……不要再說了。”

氣音裏甚至夾雜了些許央求的意味。

宣梓笑問:“為何?”

“那……根本就不可能是我……”

宣梓繼續笑問:“怎麽不可能?”

“安姐,你知道嗎?在另外一個……我不知道怎麽敘述,那就說是上一世吧……”

“那時,你和我是在北境線上一同作戰的姐妹,我是領軍,你是副將。八年裏,我們倆帶領著南成大軍,戰無不勝,把天北打得屁滾尿流,後來更是連我南成一顆沙子都不敢動一下,那才是我沙場女兒的義氣。”

“所以……或許我這樣說有失偏頗,可就是,怪可惜的……”

說到這裏,宣梓頓了一下。

末了,她再次認真地看向安姐,說道:

“安姐啊,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麽絆住了你,改變了你,讓你甘願淪為在泥潭裏打滾的蚯蚓,甚至願意一輩子都活在陰影裏,無名無姓,即便是死後無人惦記也無所謂。”

死後無人惦記也無所謂……

安姐唇齒翻動,好半天,才說出四個字:

“無可奉告。”

宣梓聽到這個答案也不氣惱,反而是笑著搖頭:

“安姐是聰明人吧,你應該知道,即便現在不說,我遲早也能找到那個人。”

“那也……沒關系。”

安姐閉上眼睛,甚至不敢再多看宣梓一眼。

“只要,我比他先死,就可以了……”

“那……”宣梓攤手,“恕我不能讓你如願了。”

緊接著,她刀手迅速劈上安姐的脖頸,後者被劈暈後,軟了身子,倒在地上。

隨即,宣梓在安姐的身上找出了一張地圖,上面是天北城防的排布圖,另外還有一封舊得有些泛黃的信箋,看上去是安姐的珍藏之物。

既是珍藏之物,那當是不可給旁人看的,宣梓立馬將信箋放回原位,把城防圖拿走了。

這張城防圖很詳細,上面標好了宣梓一行隨侍的位置,同時也標有美人骨的住處,宣梓很快就找到了美人骨所在的一片營帳。

但奇怪的是,這裏空無一人,甚至連守衛都沒有,凝神去聽,還能聽到旁邊低低的啜泣。

宣梓直接撩簾而入。

入眼是兩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都是一副白紗素面的模樣,眼睛被布條蒙上,嘴裏也塞了破布,儼然一副待宰模樣。

松綁後,兩個男人發洩完害怕的情緒後,交代了事情經過。

這一批美人骨共有十三人,其中善舞十人,善琴三人,但當今天北國領軍是個粗人,聽不懂琴,遂將他們兩個彈琴的留在這裏,只帶走了那十名善舞的舞伎。

可鶴子煙善琴,為何也被帶走了?

兩位男子給出的回答是那位領軍見煙君雖是善琴,但身段姿色都不遜色於那些舞伎,於是順手將煙君也帶走了。

宣梓一聽,提著刀就要朝外面跑,要把煙君給擄走。

誰知外面一陣嘈雜,好像是有人回來了。

“真是不知好歹,能被領軍大人看上還不知足,一個彈琴的能見到領軍的面就不錯了,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

“餵,說不定,咋們領軍大人就是看上了他這副高傲的嘴臉啊,其實說實話,越是這樣的男子,就越容易讓人……”

“是吧,那藥可是我們大人花重金求的,萬古毒情酒呢,平日裏想喝都喝不到,給他他還不要,多大臉?”

“反正沒被領軍看上的話,估計過兩日就會直接配給我們,就讓他再過兩天好日子也無妨。”

這聲音到了隔壁後,戛然而止。

宣梓連忙過去。

只見帳內士兵盡數倒地,鶴子煙坐在邊上。他臉上酡紅,手中握著一枚印章兩個竹筒,看見宣梓後便笑了起來。

“小梓,你看,我拿到了。”

“這是長皇子的印章,再加上留在國都的人證,一定能在君上面前……”

話還未完,鶴子煙就再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了。

因為,宣梓一身薄衫,帶著滾燙的溫度,直直地,撲進他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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