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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舸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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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舸宮

等到宣梓想辦法把軍糧運過河,已經是三日後了。

過河後,糧草隊伍幾乎只用了半日就到了當初在地圖上標好的北境營地,但當所有人都準備開始休息的時候,發現這裏根本沒有人接應她們。

按理來說,就算是搬遷了營地,前面的隊伍也應該會留下標志,告訴後來的將領這裏發生了什麽,要搬去哪裏。

再不濟,也會派一個小隊快馬沿著路直接將消息傳遞給後來的人,最壞的情況就是這只小隊被半路劫殺,導致後方無法接應。

可這裏空無一物,甚至連紮營的痕跡都沒有。

顯然,大部隊早就偏離了原本的路線,而宣梓一行人對此一無所知,只得先行在此紮營,由她抽空往第一城跑一趟,看能不能打聽出一些消息。

現在也不能沿著原本的路線行軍了。

不過,要說哪裏消息最靈通?自然是閑雜人等聚集的地方,比如北境的第一花樓,瑤舸宮。

瑤舸宮雖是普通花樓,但因其三面環水,再加上北境天幹風冷,入冬更甚,如今的景象說是三面環冰也不為過。

而這冰上,則是北境特有的冰刀舞。舞姬們腳踏冰刃,柔骨香風,冰面作舞場,更顯得長裙翻飛如冰蝶,是為一大勝景。

宣梓壓低了帽檐,匆匆走過這些觀景的人群,直奔瑤舸宮的正門。

她心急如焚地趕著路,但這一舉動相較於其他人來說顯得有些突兀。

宣梓瞥了眼身後緊跟的黑影,悄悄將沾了毒素的匕首握在手裏,收進袖口。

她之所以這麽急,是因為就在還未進這座城時,她聽到了一些說法,有關鶴子煙的說法。雖然不知道真偽,但順著去探下情況也無傷大雅。

說的是在這北境第一城的瑤舸宮裏,最近來了個新人。

這位新人不知年歲幾何,不善歌舞媚音,只彈得一手好琴,卻因此占穩了瑤舸宮頭牌的名號。

傳聞有幸聽過新官琴音的人為了形容這新官兒的琴技,翻遍了南成國所有詞冊,仍舊想不出來,最後只幹巴巴說了句不著調的小詞:

煙君琴音,若清蓮初點胭脂,要人不識妖物,更甚妖物。

有人問:“此為何意?”

那人便答:“就是又媚又清又妖又純,好比那傲雪白梅忽然褪了衣衫,露出香肩半點。”

有人仍舊不懂,再問:“此又為何意?”

那人便無奈搖頭揮手:“解釋不清,聽一回便明白了。”

聽到此處,宣梓已經知道這位煙君的真實身份了。

整個南成國的琴技,鶴子煙要說自己是第二,絕無人敢自稱第一。

有了這番造勢,瑤舸宮一時人滿為患,萬人空巷只為一睹煙君風采光華。可就在此時,這位名聲大噪的煙君搖身一變,成了第一城城主的幕僚。

來往富商貴族皆是扼腕嘆息,今後怕是沒有機會聽到煙君的琴音了。

不過,好在這位煙君雖然成了城主的幕僚,但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贖身,所以依舊住在瑤舸宮中,說不準哪一天他還會出來獻曲一首,了卻大家的心願。

這不,今兒就有人放出話來,說是煙君晚上要登臺獻藝,賺點票子贖身。

話一放出,今晚的票價直接暴漲,甚至一度到了天價。

即便如此,瑤舸宮外的競價處依舊擠得水洩不通。

宣梓仗著身法,低頭拱進了瑤舸宮,可怎奈瑤舸宮內依舊是人頭攢動,胭脂香粉熏得常年在外吹瑟風的宣梓頭昏腦脹,沒一會兒就迷了方向。

然後一塊帶香的絲巾就飄到了她的眼前,擋了她的路。

“姑娘,第一次來玩吧。”

宣梓眨眨眼,看到面前一位小公子軟著身子,倚著門欄看她。

“啊……”宣梓揉了揉腦袋,搓了搓臉,不太自在的問道,“是……那個,你們這裏的煙君在哪裏?”

小公子笑了:“呀,姑娘也是來找煙君的?”

宣梓呆呆楞楞地:“啊?”

小公子看著一臉無措的宣梓,直接向前一步,就差把自己掛到她身上:

“到這兒來尋樂子的哪個不找煙君?傳聞今晚煙君要登臺,姑娘不如先陪我玩玩,再去搶個座啊?”

宣梓認真問道:“搶座要多少銀兩?”

不過,她對眼前這種過密的接觸感到有些不適,趕緊朝後退了一步,和小公子拉開了距離。可誰知小公子宛若無骨,依舊附在宣梓身上。

“可貴可貴了,就怕姑娘沒帶夠呢,”小公子軟在宣梓懷裏,脂玉指尖劃過女子脖上的刀痕,“姑娘,這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可曾有體驗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瑤舸宮中有些許香粉,宣梓暈乎乎的,幾乎沒能聽清他說的話。

驀地,一個清冷而熟悉的聲音響起。

“放開她。”

宣梓迷蒙睜開眼,便看到了一地的白紗。

向上,是熟悉的挺拔身姿,還有一把半掩在薄衫裏的琴,琴頭紮著金穗,金穗曳出金粉,映著搖晃的冰晶折光。

再向上看去,有一圈精致的流蘇遮蓋了男子的面容。男子氣質清絕,可偏偏在眼尾添了一點紅嫣,致使無論旁人從哪個方向看這對淺棕的眸子,都覺得含了股魅情。

“煙,煙君?”

“煙君!是煙君!!”

“出來了出來了,今晚肯定有煙君的演出!”

“那身段,那眉眼,天吶救命!”

“要是能和煙君共度良宵就好了,傾家蕩產我都願意!”

見到來人,伏在宣梓身上的小公子撇撇嘴,不甘地繞到一邊,企圖從旁邊溜走,卻被煙君抓住,一把拽了過來。

小公子立馬委屈巴拉地啪嗒啪嗒掉眼淚,像是生怕惹得這位爺不爽:

“嗚嗚嗚……花央不是故意的,公子不要和老爹說……花央害怕被罰,求求公子。”

煙君搖了搖頭,瞟了眼他的腰帶,伸手。

花央一臉不情願,從懷中掏出一個素色錢袋遞給他。

“不是給我。”

煙君皺著眉搖了搖頭。

花央只得把錢袋轉了個方向,遞給宣梓。

宣梓抓住自己的錢袋子。

天,她怎能如此大意,連東西丟了都沒察覺?

正想著,腦袋就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宣梓趕緊擡起頭,只見煙君一臉冰霜地看著她,就差把生氣二字寫在臉上了。

他唇齒微動,帶了慍怒的聲音就鉆進了她的耳鼓:

“你,給我過來。”

然後,宣梓在一群人艷羨嫉妒的目光下,被煙君拉走了。

煙君身為頭牌,住在瑤舸宮的最高處,正好是個清凈的所在。

宣梓一路磕磕絆絆被拉進了房間,現在像個犯了錯的小雞仔一樣垂著腦袋站在墻邊。

完了完了,那個什麽叫花央的家夥黏在自己身上的場景被哥哥看到了,這可怎麽辦?

她甚至還因此心神不寧,東西被順走了都沒察覺到,到底該怎麽解釋啊啊啊啊……

突然,宣梓轉念一想……

這不對啊。

子煙哥哥怎麽突然跑到瑤舸宮,還做了頭牌?

還成了那個什麽第一城主的幕僚。

應該是他給自己解釋才對!

想到這裏,宣梓突然有了底氣,支起腰桿問道:“子煙哥哥——”

誰知鶴子煙此時剛剛把臉上的面簾卸下,端正坐好了,看向宣梓,鄭重說道:“小梓,你——”

兩人異口同聲叫出對方的名字,氣氛在一瞬間有些凝固。

半晌後,鶴子煙輕笑道:“你先說。”

可就這一笑,宣梓突然失了底氣,聲音也就愈發小了:“那,那個,子煙哥哥你怎麽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我被迫來的,你信麽?”

鶴子煙攏了攏袖口,看著宣梓,喝了口淡茶。

但他沒想到,宣梓聽到這荒唐的答案後,居然還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你就這麽信任我?”

鶴子煙皺了眉。

宣梓想了想,低著頭說道:“我,我也不知道該相信誰了……所以,我選擇相信子煙哥哥。”

難得一身胭脂氣的男人頓了頓,嘆了口氣。

“你不怕我害你?”

“怕。”

宣梓未加思索地點頭,小動物一樣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人兒。

子煙哥哥害她……

這是她最怕的事情。

她能夠依仗的東西不多,娘親,宣家,師父,子煙哥哥而已。

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堅強的人,只是天生在宣家在權利周圍,就必須抵抗激流漩渦。她根本不是什麽能夠執掌玩弄權術的人,心中所想也只是過得好些,自己過得好些,百姓過得好些,自己在意的人也能過得好些。

可如今,娘親不再,宣家勢力被大幅削弱,師父也早已不在身邊,她就只有子煙哥哥了。

如果說,連子煙哥哥都沒有站在自己身邊,那她……著實想不明白自己重生究竟是為何?

尋找當初整個被滅的真相?

如果真的到了那種地步,真相還重要嗎?

不過朝廷詭譎的那些檔子事而已。

鶴子煙聽到宣梓的回答後,先是楞了楞,繼而站起身,頂著她的目光,走到她的身邊,抱住了這個已經快長成和自己一般高的人兒。

“小梓,你放心,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不會害你。”

他輕輕伏在宣梓的耳邊,一字一頓慢慢說道。

“不過,我沒有你想的那般……”

他似乎有些難堪,仔細斟酌著詞句,沈著嗓音繼續說道:

“我沒有你想的那般清白,我的手上,有數不盡的人命。若非如此,我成就不了如今的軍師之位,這樣的我,你不怕嗎?”

宣梓搖搖頭:“不怕。”

鶴子煙聽著這個自己早已篤定的答案,依舊覺得不真實。

他的手緊了又松,慫了又緊。

這就足夠了。

還需要說些別的嗎?

不需要了。

這輩子都不需要了。

“所以,”鶴子煙起身,一手搭在宣梓的肩上,一如年少時那般,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小梓,我需要你……裝一會兒死。”

你來的太早了,小梓。

我還沒能引出那只奸詐的蛇,你就來了。

卡文,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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