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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渝趕到校長辦公室的時候,肇事者林起已經被抓捕歸案,一臉不忿地靠在發財樹邊罰站了。

這小子開學典禮上打人,當時校長甚至還站在臺子上演講。

眾目睽睽之下他簡直是目無王法,騎在別人身上就是一頓狠揍,被揍的那個倒黴蛋被打得鼻青臉腫鮮血狂飆,連哭都沒力氣哭,家長都還沒到就被送去醫院了。

開學第一天,校長面前公然對同學施暴,這事情的嚴重程度已經不需用言語形容。

孩子的父母接到電話之後第一時間趕去了醫院,等會必然要來找他算賬。

此時孫校長和他班主任在這辦公室裏,場面猶如三堂會審,林渝雖然知道他前科累累,早晚闖禍,但也沒想到開學半個小時就能惹出這麽大的亂子。

林渝對這混世魔王弟弟簡直都有些心力交瘁了,走進去的第一反應不是緊張不是擔心也不是憤怒,而是嘆了口氣。

他先大致看了眼林起身上,沒什麽顯眼的外傷,這混不吝的小孩在學校稱王稱霸,一對三也未必落了下風。

林渝放下心來,略過林起,沖著孫校長和班主任就是一通賠禮道歉,班主任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女人,戴眼鏡,看著挺嚴肅,但聽了林渝誠懇道歉表情就緩和了些下來。

孫校長就沒那麽好糊弄,打人,把人打成重傷,在他演講的時候當眾把人打成重傷,簡直是毫不把他這個校長放在眼裏。

他手一擡,示意林渝別說這些廢話了,開口語氣不善:“林起這是非常惡劣的校園暴力行為,我想知道他平時在家裏家長都是怎麽教育的!”

林渝只能認命當這個出氣筒,做小伏低,把態度放軟到極致:“對不起孫校長,都怪我,我們家情況特殊,都怪我這個大哥平時沒好好管教他,只是。”他話鋒一轉,“我能問問小起為什麽突然打同學嗎?”

林渝不提還好,一提孫校長更來氣:“你自己問他!”

林渝轉頭看林起,林起還滿臉不服,顯然沒覺得自己錯:“我看那傻逼欠揍!”

林起天性就有些惡劣,有時候欺負同學純粹就是覺得好玩,看不慣人家就順手打一頓,這種事不是他做不出來的。

他這話一出,別說是校長和班主任,就連林渝都臉色一變,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難得發怒:“你給我把態度放端正一點!”

被親近信賴的親哥哥訓斥和被外人訓斥大不相同,林起癟了癟嘴,表情還犟著,但是把頭一扭,不說話了。

孫校長從桌子後面繞出來,疾言厲色:“無緣無故暴力傷人,還死不悔改!”四十多歲的男人胸膛上下起伏,明顯被氣得不輕,“我們洹中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班主任一楞,看向孫校長,林渝也急了:“孫校長,他還小,學校一般不是都主張多給犯錯的孩子一個改過的機會嗎?我回去一定會好好教訓他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您就......”

“你不用多說了。”孫校長表情鐵板一片,直接出口打斷了林渝,“你們林家的情況我也知道,林起是個什麽樣的孩子,我也非常清楚。”他意有所指,“本來收他入學就有許多學生家長背地微詞,這是什麽原因你當哥哥的不可能不明白。”

林渝自然明白,林起被那麽多人惡意揣測,避瘟神一般的避而遠之,一部分原因是他的確調皮搗蛋,更大的原因卻是他們的父親林晟。

林晟精神有問題,正常的時候溫和有禮與人為善,發起病來卻好像換了一個人,狂躁暴力,會表現出明顯的攻擊欲望。

他後來因為得知最為疼愛的小兒子是妻子和男人出軌所生,在林爻生日宴上跳樓自殺了。

林爻對著生日蠟燭閉眼許願,睜開雙目卻只看到父親躺在血泊裏死不瞑目的臉。

這件事當時在洹縣轟動一時,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目睹了父親死亡現場的兩個小孩子,尤其是同樣崇尚暴力的林起,自然也就被眾人理所當然的認為遺傳了父親的精神病,為人所不齒。

林渝眼神有些變了,手指在身側握緊:“小起沒病。”

但孫校長卻好像耐心已經對他們用盡了,徑直朝他揮了揮手,一臉不欲多說的厭惡:“與其在這和我爭辯林起有病沒病,你還是先去醫院看看被你弟弟打的孩子怎麽樣了吧,就算我不開除林起,學生的家長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

學校裏正在上第一節課,瑯瑯讀書聲從墻體斑駁發黃的樓棟裏傳出來,林渝領著開學第一天就慘被退學的林起走在太陽下。

操場上冷冷清清,一片空曠,只有幾只麻雀在頭頂的樹上吵嚷。

林渝找了個樹蔭下的花臺,用手掃了兩下灰塵。

“坐吧。”他把林起的書包放上邊,沒了之前在辦公室的嚴厲,沖著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弟弟問,“現在沒外人,到底為什麽打人,說實話,哥不揍你。”

開學之前林渝和林若宜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上了中學就收斂收斂以前橫行霸道的壞毛病,只要別人沒故意惹到頭上,不準輕易動手,林起一口答應。

沒道理這麽快就把大人的話拋到九霄雲外了,肯定是有什麽別的原因,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剛剛在辦公室的時候,林起不願意說。

果然林起惡狠狠抓了一把花壇裏的野花,把花瓣揉得稀巴爛,像發洩一樣:“那個傻逼站我背後說壞話,以為我聽不見,他是不是找死啊?沒把他胳膊打折都算他今天命大!”

林渝皺了皺眉:“他說什麽了?再怎麽你也不能當著全校師生的面的動手啊,就不知道放了學在他回家路上堵?”

可林起卻忽然沈默了,他低著頭,辣手摧花,把身旁植物都霍霍了個遍。

過了一會兒,林起悶不楞登的聲音響起,像是有些難以啟齒。

“哥哥。”林起喚了林渝一聲,伸手攥住了哥哥的小指,小時候難過的時候都這個樣子。

“他說你是變態。”

這個答案顯然是林渝沒有預想過的,他楞了楞,重覆道:“我?”

“對。”林起那顆桀驁不馴的腦袋瓜子垂著,林渝能看到他背後凸出的肩胛骨,小孩擡起跟哥哥一模一樣的棕色眼睛,仿佛求證一樣地問:“全家只有我是變態對嗎?你們都沒有問題,是正常的。”

林起和林爻不同,腦子單純,成天就知道到處發洩自己過剩的精力,是個沒什麽心眼的小孩。

這麽多年,街坊四鄰偷偷摸摸在背後說他精神有問題,是心理變態,話傳進他耳朵裏,他從來不反駁。林渝原本以為他只是沒心沒肺,根本沒把這放在心上。

可誰料他不僅聽進去了,還傻乎乎的信了,一直把自己當作不正常的孩子看待,就好像只要他不正常了,哥哥弟弟就不會再跟他一樣遭人詬病。

...

夏風拂過,知了的叫聲從頭頂灌入耳膜。

林渝在弟弟懇切又期待的眼神中覺得心臟處迅速翻滾上了一陣酸澀,就好像張口猛灌一大瓶檸檬氣泡水,澀得他第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出什麽來回應。

林晟出事的時候他年紀也不大,這些年在外邊上學,繁重的學業和忙碌的兼職占據了他太多的精力,根本沒有關心過小孩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承受了多大的壓力,經歷著怎麽樣的煎熬。

他垂下睫毛,沒讓弟弟發現自己眼中的心疼和自責,摸了摸弟弟的頭。

“沒有人是變態,小起。”

“爸爸不是,哥哥不是,你也不是。那些人這麽說,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害怕你,所以才只能在背後偷偷詆毀。”

“真的?”林起是個單細胞生物,哥哥說什麽他信什麽,很快就被哄好了,重新高興起來,“那我今天沒做錯吧!那傻逼被我打得嗷嗷哭,鼻涕都流出來了,笑死我了!”

林渝跟著他笑,捋了捋他被汗浸濕的劉海,沒說他錯,也沒忘了問這事兒最重要的部分:“可是你那同學,他為什麽說我是變態?”

林起抓起書包站起來,鬧著要喝冰可樂,聞言不以為然地說:“他說他一個月前的夜裏看到你和男的親嘴。”

說到一半就把自己說生氣了,咬著牙齒罵:“跟男的親嘴怎麽了,美國男的和男的還能結婚呢!哥校長他們說得對,我確實不該打他,我就該找幾個男的摁著他親嘴,親到他認錯為止!”

他義憤填膺的樣子的實在可樂,林渝啞然失笑,揶揄一句,“你還知道這個?”

林起就有點驕傲,像被誇翹尾巴的小狗,昂首挺胸:“我師父告訴我的,他就是從美國回來的!”

花壇裏突然傳出一聲貓叫,黑白相間的貍花貓叼著剛捉到的老鼠從茂盛的植物從中鉆出來,一溜煙竄了個沒影。

林渝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垂眼看到手機聯系人裏郁時川三個大字,半晌,沈默地摁熄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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