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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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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李俊哲繼續說著:“江小舟給江舞子寫的那些信一直是我媽收著,裝在一個收納盒裏,就放在她床底下。昨天秀雅偶然打開看完之後,以為是江舞子的東西,就讓江舞子拿走了!”

秋雋人本來聽得若有所思,到這兒猛地一驚:“被江舞子帶走了?”

李俊哲急地說:“可不是麽!所以我著急找你商量,也不知道江舞子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母親過世的事了。我本來想直接去找她,但江舞子現在對我有抵觸心理,我來這一路上反覆琢磨,覺得還是你去比較好,我感覺她更聽你的話。我不想去了一刺激她,她更做逆反的事。”

秋雋人已經站起身:“她應該知道了。即便昨晚沒時間收拾東西,現在肯定也收拾完了。她那麽盼望她媽媽的來信,忽然多出這麽多信,她沒有理由不馬上打開看。”他把桌上的東西放回口袋,對李俊哲說:“我去看看。”

李俊哲跟著站起來,看著秋雋人說:“對,你去看看,她要是情緒激動,你幫我好好勸勸她。”秋雋人沒再多說,直接走出了咖啡廳。

“你的東西也不多啊。”吳吉祥把江舞子的書一本一本拿出來,擺在自己的書架上:“你昨晚還想不睡覺收拾,我就說今天早上收拾也來得及,很快就能收拾完了。”

江舞子卻攔著她說:“別擺了,我就住兩天。”

吳吉祥笑著說:“別傻了,宿舍不讓長住的。你不把東西放我家,平時周末放假別人都回家了,你難道要在學校樓道打地鋪嗎?”

江舞子低下頭,整理著紙箱子裏的雜物,半晌忽然說:“我想打工,掙了錢自己在外面租房子。”

吳吉祥乍聽有點吃驚,但很快露出理解的表情:“但錢不是馬上能掙出來的,這之前你總要有地方住吧?”她像個小兔子似的蹭到江舞子身旁,摟著她說:“你就住我家吧,真的沒事的。我爸爸媽媽都喜歡你。”

江舞子眼眶微紅,靠著吳吉祥輕聲說:“你知道麽?我特別想自己掙錢,等我掙了錢,我就不用害怕了。”

吳吉祥點點頭,摟著江舞子說:“我知道,我會替你保密的。”

江舞子的東西的確並不多,但她覺得自己應該更精簡些,最好只有一個背包,無論想去哪裏都能擡腿就走。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吳吉祥聽,吳吉祥就笑她:“你是流浪漢嗎?女孩子跟男孩子本來就不一樣,他們連擦臉油都不用,一塊香皂全身使,你行嗎?洗身上還行,頭發用香皂洗就成草了。”

江舞子知道吳吉祥說的沒錯,女孩子的需要總是會多些。

但生活必需品越多,她就越會想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 — 但她沒有這樣一個地方。

總是在流離轉徙,總是在搬家的路上。

所以她特別盼望媽媽能快些回來,這樣她就有家了。

兩人收拾到一半,吳吉祥的媽媽推門進來,問她倆要不要跟她還有吳吉祥的爸爸一起去市場買菜,挑些她們喜歡吃的東西。

吳吉祥躍躍欲試,嚷嚷著要吃扇貝,江舞子考慮到還有東西沒收拾完,就說自己想留在家裏繼續收拾東西。最後大家一商量,決定由江舞子看家,吳吉祥代表她去采購好吃的。

吳吉祥和她爸媽出門後,江舞子悶頭一頓收拾。好在東西不多,收拾得很快,一大紙箱的雜物很快各歸其位。

只剩下一個淡綠色的收納方盒。

其實江舞子不記得自己有這樣一個盒子,但秀雅說是她的,當時她想趕緊離開,所以二話沒說就接過去了。

現在細看,江舞子更加確認這盒子不是她的。

不過秀雅說裏面有她的東西,那麽打開看看應該也沒事,如果不是自己的,頂多再給他們還回去就好了。

想著,江舞子打開了盒蓋。

最上面是幾盒錄音帶,非常老舊的那種,如今在市面上已經看不到了。

江舞子挨個拿起來正反面看了看,發現這些錄音帶上都沒有標註內容,只有其中一盒上貼著一張字跡模糊的標簽,寫著:“GNB-771-MA-1-A”。

像是編號。

GNB三個字母被蹭得斑駁陸離,771這三個數字也是江舞子猜測的 — 因為既看起來像711,又有點像171,或者也可能是71加上大寫的英文字母“ i ”。

不過不管這些錄音帶是什麽,沒有那種老式的播放機聽不了。江舞子於是把這些錄音帶取出來放在一邊,接著往下翻。

再接下來是個紙包,用舊報紙包的。

江舞子打開紙包,順便隨意看了一眼那張舊報紙,結果發現那是張日文報紙,看著像是從一大塊版面上剪下來的。感覺是篇新聞報道,因為邊沿是順著邊框非常整齊地減下來的,專門保留了那塊文章的完整性。

江舞子看不懂上面寫的什麽,就把這張舊報紙也暫時放在了旁邊。

舊報紙裏包的是三張舊照片。

照片邊角卷翹,有些泛黃,其中一張還有被燒過的痕跡。

最上面的那張江舞子見過,是她還小的時候,江小舟抱著她照的一張相。

這張照片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貼在家中的相冊裏,江舞子上小學的時候還見過,但後來就不見了,現在看來是江小舟單獨收藏了起來。

第二張是江小舟。

照片上的江小舟非常年輕,臉上掛著青澀的笑容,紮著兩條麻花辮,白色的連衣裙在風中飛揚,顯得極其青春靚麗。

她背後是一個規整的四方建築,有點像教學樓。

江舞子把照片翻過來,照片背後的右下角寫著:2003.10, 東大。

她看了一會兒,放下了,然後拿起最後一張照片,就是這第三張照片的邊角上,帶著燒焦的痕跡。

這張照片上有兩個人,左邊是江小舟,右邊則是個清瘦的男人,穿著襯衫西褲,身材很高,看不出年齡。

因為男人的臉不知道為什麽被剪掉了。

照片背景是個公園,兩人站在一棵櫻花樹下,從漫天飛舞的櫻花來看,這張照片應該是在踏春的時節拍的。

櫻花樹下綠草茵茵,江小舟的頭微靠向男人,在落英繽紛裏笑得很甜。

江舞子翻過這張照片,發現這張後面什麽都沒寫。她的心忽然有些亂起來:這個男人是誰?他看來跟媽媽很親密,他們是什麽關系?

江舞子捏著這張照片反覆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放下了。

盒裏這時剩下的是幾乎滿滿一盒信件,看上去至少有三十來封,松松軟軟地疊壓在一起。這些信剛才被遮在報紙和鋪開的錄像帶下,江舞子還以為是些舊本子,沒想到竟然全是信。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看見信封正面寫著:給舞子。

是江小舟的筆跡。

江舞子的心立刻劇烈地跳起來:是媽媽的信!

她激動地撕開信封,抽出裏面的信就讀了起來:

“舞子,這個月你過得還好嗎?學校裏有沒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你可以考慮寫進日記,給自己的人生做個記錄,這將是你未來寶貴的財富。……你是個善良敏感的孩子,容易對自己過於苛責,這是最讓媽媽擔心的事。媽媽希望你無論遇上什麽困難,都要積極地想解決辦法,而不是一味地為難自己……”

江舞子讀完,迫不及待地拿起第二封信,發現還是媽媽的信,而且信封是密封的。

她心裏頓時浮起一層疑雲。

這一次她沒有著急打開看,而是往下繼續翻去。

一封,兩封,三封……整整一箱子,所有信都密封完好,全都是江小舟的來信。

江舞子臉色變得有些發白,等翻完全部的信件,她重新拿起最上面的那第二封信。

她撕開信封,快速地瀏覽了一遍,當看到落款的時間時,她的心跳仿佛驟然停止了:

3月25日。

江舞子拿著信紙的手抖了起來:今天是3月12日。

為什麽這封信是未來的日期?

她呆坐了片刻,猛地抓起第三封信,“唰”就撕了開來:落款時間是4月25日。

第四封信5月25日。

第五封信6月25日。

第六封信7月25日。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江舞子的臉上滾落下來,她瘋了似的把剩下的信一封一封地撕了開來:

每月一封,連續三年。

隨後一封信停留在了8月26日。她18歲生日後的第二天。

這封信裏這樣寫著:“我最最愛的女兒,昨天是你十八歲的生日,生日快樂!請原諒今年媽媽沒有像以往一樣按時給你送上生日祝福,因為我想你大概跟朋友們有自己的安排。……三年,不知不覺我的舞子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到今天,我想你陸阿姨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你了。這件事對你來說或許很難接受,但媽媽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對。……原諒媽媽對你說了謊……從現在開始,人生的道路你要一個人走了,媽媽知道此刻的你一定很痛苦也很難過,但正在寫著這段話的媽媽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在寫這些信的時候,媽媽的心早已碎成了碎片,只恨不得能化在這封信裏,永遠陪在你身邊。媽媽最害怕也最無奈的事,就是將你孤單一人留在這世上,但如今看來,卻只能是這樣了。……媽媽希望你能堅強,有事可以尋求陸玲阿姨的幫助,她是個很可靠的阿姨……”

江舞子的手抖得拿不住信紙,她忽然沒了繼續看下去的勇氣,失聲痛哭。

什麽都沒有了。

在這世上,她所賴以生存的所有理由都消失了。

媽媽高估了她的幸福感,也高估了陸玲對她的庇護。也或許媽媽什麽都明白,也許媽媽能夠預料到她此刻的孤單不是她這個年齡所能承受的,只是媽媽愛莫能助。

在江舞子短暫的十五年人生裏,她頭一次絕望地發現對一個人最大的眷戀,就是希望那人即便身在天涯海角,但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在呼吸,只要還有一絲見到她的希望,那就都還好。

而對一個人最大的殘忍,就是將這一點希望都奪走,將一切變成全無可能。

江舞子蜷縮著身體躺在地板上,眼淚順著眼角無聲地流過鼻子,劃過臉龐,最後滴在地板上。

就這樣躺了不知多久,她緩緩坐起身,將散落一地的信紙一張一張地撿起來,放回那個淡綠色的盒子,然後從書桌上拿了紙和筆,給吳吉祥寫了一張字條。

她將寫好的字條放在客廳的餐桌上,用花瓶壓住,然後背起書包,抱著裝信的盒子離開了吳吉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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