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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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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黃沙遮蔽天際。

姜貴妃遲遲不見回來通報的仆從, 便派遣了心腹仆從,前去宮庭詢問。得知了兩個仆從已經將沈靈姝帶走。

姜貴妃的心腹一路尋到了馬球場。恰好看見了裴曜抱著一個仆從模樣的人離開。

空氣中還殘留著血腥的味道。

馬球場上的貴子眾數,嘈嘈雜雜地從矮墻上的觀賞樓臺中跑下來。仆從們也圍聚於一處, 還有提著藥箱的郎中不斷跑進馬球場。

形勢混亂又緊急。

一打聽。才知道, 原來竟是司馬燕在馬球場昏死了過去。

姜娘子的心腹錯愕。司馬燕的大名, 在關東無人不知。其人囂張跋扈, 又偏偏力大無窮, 一身蠻力。竟然也會有落敗昏死的一日?

姜娘子的心腹難以置信。

目光隨著離開的少年。無聲震驚:這裏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

沈靈姝小心擡眼打量著衛曜的神情。

衛曜眉眼冷戾。鋒利的下頜緊繃於一條線, 帶著血漬的面龐, 更是寒如臘月天。讓人心生畏意。

自被衛曜訓斥了一聲。

沈靈姝不服氣。

明明又不是自己找事的, 怎麽能怪在自己身上。再說了,自己也還沒怪衛曜瞞著自己新傷的事呢。

沈靈姝認為自己沒有錯,但礙於衛曜冷怒著臉,只能小小聲嘀咕。

宮庭。

沈靈姝被放置在了坐榻上。

衛曜陰沈著臉, 放下了人便松開了手。

沈靈姝瞧見了衛曜身上的傷痕,血色凝固, 灰頭土臉, 看起來有些淒慘。

沈靈姝摸摸鼻子。“你……要不要先處理下傷口?”

衛曜冷笑:“你是在說我, 還是你自己?”

衛曜說著, 扯下了沈靈姝頭上搖搖晃晃的襆頭。

一頭烏黑濃密的發, 如舒卷的長畫卷軸, 鋪展開來。

女娘額上有一個不小的口子。凝固著黑色的血塊。

臉頰邊沾染的血水, 也早已幹涸。混著灰撲撲的塵土。活像是路邊的乞兒。唯有一雙水靈清澈的杏眸, 還在四處張望, 沒有半分反省過的意思。

宮廷中的仆從打來了溫水。

衛曜心中有氣。

無人知道, 在看見沈靈姝頂著一臉傷坐在馬背上望向他的一瞬間。心中是何情緒。是憤怒,是後怕, 是懼意……

衛曜不敢細想自己若是遲來了一步。

衛曜坐在四角香獸鎮壓的地毯上,背脊筆直冷峻,神情冷酷。單條胳膊撐倚在身後案幾上,著入定旁觀的姿態。望著榻上的沈靈姝。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不打算理會沈靈姝。但也不敢離了人半步。

沈靈姝撇了撇嘴,自己拿了溫水盆旁邊的布帛。放入了溫水中,擰幹凈,自己給自己擦臉。

小副將拿了藥箱過來。

見到裏頭詭異沈悶,靜謐的景象。

放下藥箱,選擇到外頭候著。

沈靈姝面上灰塵被洗掉。露出了紅撲撲的臉蛋,白裏透紅,細看似粉嫩的蜜桃。唯有額上的血窟窿猙獰存在。

沈靈姝又自己擦洗了手。

自己洗凈臉和手後,擡眼看衛曜。發現人仍舊冷著一張臉,默默盯視著自己。衛曜臉上也有灰塵和血跡。

“郎君……要不要擦一下?”沈靈姝想了想,還是率先示好。拿著溫熱的布帛,從榻子上,下到了地毯。往衛曜的方向挪了挪。

沒等衛曜回話,沈靈姝已經身體力行。徑直起了半身。半彎腰要替人擦拭。

沒等布帛落在衛曜面上。沈靈姝的手腕便先被衛曜抓住。

衛曜的鳳眸銳利而鋒利。帶著雪山之巔的冷蕭之意。

漆黑的瞳孔,宛若掉進便出不來的深淵之穴。

沈靈姝直直盯著半晌。眼睫眨動如蝴蝶翅膀。

衛曜松了人的手腕。改取走了沈靈姝手中的布帛。

“坐好。”聲音不冷不淡

衛曜一手拿著溫熱的帕子,一手修長的指將沈靈姝的下巴捏握到近前。

往下輕一折。

沈靈姝被迫低頭。露出腦袋靠近額頭處的一個血色傷口。

衛曜撥開了人的發,仔細檢查傷勢。眼底的寒意更深。

沈靈姝也想擡眼看,但被桎著腦袋動彈不得。

耳旁聽到了藥箱翻動的聲音,隨後,便是小副將被喊了進來。

“尋軍醫過來。”

“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衛曜簡單給沈靈姝額上的傷口處理了血跡。

沈靈姝已從坐得端正地任衛曜處理,改為了撲倚在人懷中。

打著哈欠,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微盹著把玩案幾上拿下來的蘋果。

起初女娘沒有正形地軟進懷中,衛曜身子微僵,最後還是沒有將似沒有骨頭一般的女娘從懷中拽起。

女娘入懷中,掂量可見,瘦了不少。

沈靈姝吃完了一顆蘋果,又改拿著藥箱子的瓶瓶罐罐琢磨,細看。“你要是早點來便好了……”

衛曜心口一動。

以為沈靈姝終於明白自己的錯處。

沈靈姝接著道:“……你都不知道馬球賽上司馬燕輸得多狼狽哼哼,你早點來,就能看見我贏了呢。”

衛曜:“……”

原來沈靈姝還沒有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和危險性!

衛曜臉沈下了。“沈靈姝,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你為什麽要跟他比試馬球?司馬燕不是常人,你該避就要避,你不知道要以自己的性命放第一位嗎!”

沈靈姝:“我怎麽沒有避了?又不是我央求著要跟他打馬球對賭的,是他自己找上門……”

衛曜聲音冷厲了一分:“你還和他對賭了?”

“賭註是什麽?”

沈靈姝咬了下上唇,眼神飄忽開。

“不說是嗎?”衛曜冷笑,扭過女娘心虛轉開的臉,“你以為我打探不出來?”

沈靈姝鼓氣,聲音逐漸變小:“沒什麽……就是我輸了割掉舌頭,他輸了下跪道歉……”

衛曜下頜一緊。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沈靈姝不敢擡頭看衛曜,堅持道。“反正……我沒有輸嘛,是他輸了。我贏了。”

“沈靈姝。”衛曜沈聲。“所以你下註,沒有考慮到你遠在長安的阿耶會不會擔心?沒有考慮到你的娘親知道會不會痛苦?沒有考慮到我,是吧?”

“看著我,回答。”

沈靈姝猛然被擡起了下巴來。

衛曜的眼仿佛是一漆濃墨。包容了所有黑暗,陰沈之物。

沈靈姝楞了下,眼睫輕顫地垂下來。

小副將領著軍醫進來,恰好打斷了屋中的詭異的靜謐之氣。

衛曜松開了捏著沈靈姝下巴的手。

起身,冷硬將人抱上了榻。

遂而收手,離到一旁。

軍醫上前來查看沈靈姝的傷勢,搖搖頭,嘆息。“還好,還差一點,差一點指不定就毀容了。”

沈靈姝心驚。下意識擡眼朝身旁的衛曜看去。

衛曜只是冷冷抱臂。面色冷峻盯著軍醫處理傷勢。卻不和沈靈姝對視。

沈靈姝撇撇嘴,垂下了腦袋來。

*

姜貴妃的心腹仆從,又來了衛曜的宮廷幾次。不過並不是來尋沈靈姝,而是帶來了姜貴妃賞賜的珠寶玉釵,貴物藥材作為謝禮。感謝沈靈姝對姜貴妃兩個仆從的搭救。

衛曜則命人將這些賞賜鎖進了宮殿裏頭。

沈靈姝腦袋上裹著厚厚的白紗。

襆頭勉強能帶上,但是因傷勢靠近了腦袋。軍醫並不建議人帶襆頭。

沈靈姝幾乎被半關在了宮殿中。

衛曜下了令。就連小副將也不能多見沈靈姝,只被允許在外侯守著。有什麽命令,也只能通過一扇殿門交流傳遞。

殿門從外落了鎖。

而鑰匙又只有衛曜所有。

每日的餐食,則是通過著狹窄的窗縫送進去。

唯一能進出的,只有軍醫一人。也得是在衛曜回來後,陪同下進宮殿。司馬鳳來尋找了幾次,但尋不到沈靈姝的位置,在衛曜的宮殿發了一通脾氣後,只能憤然離開。

沈靈姝被包紮後,一覺醒來,宮殿整個天都變了。

沈靈姝不敢相信衛曜竟然將自己關了起來。

自己甚至是個傷者。

每日,在沈靈姝清醒前。宮殿的瓜果堅果,都會在案上備好。

沈靈姝不缺吃穿,但確實孤獨得很。

只能敲著外殿的門扇。從鎖鏈透出來的一細縫角,和外殿候著的小副將聊天。

“我要見將軍!他為什麽把我關起來!”沈靈姝氣鼓鼓。

小副將搔搔頭。“師爺還是安心在裏頭養傷吧。”

沈靈姝:“我養傷和把我關起來,這是兩碼事!”

小副將:“將軍定也是有苦衷……”

沈靈姝踹了腳外殿的門。

小副將摸摸鼻子,不敢吭聲。

殿寢中的窗扇都從外落了重鎖。唯一開的,只有一縫能傳遞每日餐食的窗扇。堵住了上部分,只留下下部分的一縫。

沈靈姝坐在寢殿中的臺階上,暗自生氣。殿內華麗金碧。無不彰顯雍然金貴。

壁燭燃燃,沈靈姝爬上了榻,裹著衾被睡了片刻。

待到濃沈的黑夜降臨。

沈靈姝在一片黑暗之中蘇醒。

深宮的寂寞撲面而來——

從白天到黑夜,似乎只有自己一人。

沈靈姝呆呆在床榻上坐了半晌。掀開衾被,在殿階前坐下。桌上放置著嶄新的糕點水果。許是仆人在她睡著時,又送了點心過來。

沈靈姝拍了拍自己的袍角。站了起來。

走到了殿門前,敲了敲。

小副將還在外頭守著,聞聲回應:“師爺,有什麽事吩咐嗎?”

沈靈姝將肩上的發掃開。“告訴裴曜,我要絕食!”

小副將聞言嚇得忙轉過身來。垂眼看見了殿門裏,蹲坐在地上的沈靈姝。

“師爺三思啊……”

“還不去找裴曜過來!”

小副將一抖擻,立馬去尋。

沈靈姝坐在殿門內,望著吱嘎搖動的殿門,鎖鏈將兩頭禁錮住。只留下一細縫隙,一細縫隙外的天空逐漸昏暗。只有殿廊下的燈籠,搖搖晃晃灑下清輝。

沈靈姝又一次,被關了起來。

與外界相隔格。

*

衛曜帶著一身寒霜出現時。

殿門開鎖。

一眼便看見了坐在殿門裏處的沈靈姝。

女娘披散著一頭烏黑濃密的發,額上是雪白的紗布。

一身青墨色半臂交領外衫,雙手托著下巴,坐得大喇喇,雙手撐在膝蓋兩邊。托著臉蛋。

杏眸含著怨怒氣。

圓鼓鼓直瞪著衛曜。

衛曜揮手讓小副將留在外頭。殿門從外重新掩上。

屋內燭火搖曳不絕。

衛曜冷面,垂眸。“你在鬧什麽脾氣?”

沈靈姝:“我要出去。”

衛曜並未回答。而是蹲身,將地上的人橫抱起,重新放落在坐榻上。

沈靈姝:“你不可以這麽關著我。我又沒有做錯事,我也不是你的犯人……”

直至落在了坐榻上。

沈靈姝仍舊沒有止住聲。

衛曜捏攥起了女娘的下巴。

沈靈姝在衛曜陰狠冷厲的目光下,紅了眼眶。“……我、我不想被關著。”

沈靈姝伸出手攥住了衛曜要抽離的手指。“我、我不會再跑出去了,我就在宮庭內,誰來找我都不出去,有、有章岳為證,你讓他看著,我不會跑出去的。”

沈靈姝急切道。眼睫很快就濕漉了一片。“別關我一人……”

衛曜俯身,被握緊的手指改反握住了女娘的手掌。包合在自己掌心內。“我如何信你?”

沈靈姝吸鼻子,舉起手指,“我對天發誓?”

衛曜挑眉。

沈靈姝:“若是有假……就讓我孤獨終老,此生不嫁不……”

沈靈姝話至一半,便被衛曜黑臉捂住了嘴。“你是在發誓,還是在咒我?”

沈靈姝:“……”

沈靈姝一雙杏眸無辜。被捂住的嘴巴,唔唔囁嚅。“我還沒說完……”

衛曜冷臉,捏了捏女娘的嘴巴,“剛才的不作數。”

沈靈姝瞧眼打量,“郎君……同意了?”

“不同意能怎麽樣?看你絕食?”衛曜嘴角掛著嘲諷。

沈靈姝眸子一亮。隨後含淚展開笑顏。

衛曜微微沈斂下眼,轉了視線。

*

衛曜將沈靈姝放了出來。卻也多安排了許多侍衛跟隨。

沈靈姝本就是好動性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昨日還在指罵小副將忘恩負義,和衛曜沆瀣一氣。轉頭,被放了出來後,就找小副將探詢關東的司馬氏的情況。

衛曜和司馬燕的對打鬧的動靜不小。

光沈靈姝明眼可見的,衛曜帶傷。而司馬燕則是昏迷。

從小副將處打聽,才知道,司馬燕只昏迷了片刻。但左臂斷裂,眼眶骨裂。傷勢不輕。

衛曜已被司馬家主喚去了一次。

不過不多時便被放了回來,似乎並未得到任何處置。畢竟在司馬氏,強者為尊。正當的比試,只有落敗者才會被摒棄,嘲笑。

而司馬燕的情況確實不太好。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落敗。對自尊的打擊是一定的。

沈靈姝可沒空管司馬燕的自尊不自尊。那麽一個從小被眾星捧月的蠻橫的家夥,早早就該受一頓毒打了。

沈靈姝在意的是,衛曜顯然受了不少的傷,卻一處都沒讓她見到過。

*

沈靈姝額頭有傷,需要靜養。

軍醫也不讓人養傷時候戴襆頭帽子。

所以沈靈姝在殿內,基本只是淺淺用綢帶束發。也不挽起。

更不用提鍋灰抹臉做偽裝。

畢竟殿內所留下來護衛看守的,幾乎都是衛曜的心腹。基本都知道沈靈姝“師爺”身份後的真實身份。

沒有人料想時,姜貴妃竟親自到訪。

外頭司馬氏護衛沒有攔。徑直讓其通行。

而內庭中的護衛攔住了。但一來姜貴妃身份特殊,二來硬攔,也攔阻不了多久。

護衛進來通報。小副將還想要攔阻。

在旁給貓咪順毛的沈靈姝,耳朵一動。面上也是驚訝,“姜貴妃?”

沈靈姝也沒想到姜貴妃會親自找過來,想起上次,也是姜貴妃派仆從來尋自己過去。看來,姜貴妃鐵定是要見自己了。

沈靈姝思量再三。“讓她進來吧。”

護衛:“師爺……”

小副將揮揮手,“按師爺的吩咐做。”另外一方面,也尋了暗衛通知將軍。

姜貴妃並沒有帶多少人來。

只有一個心腹仆從,還有兩個之前在馬球場遭受了鞭笞的仆從。兩人面上還有傷,見到了沈靈姝,垂眉頷首表感謝。

沈靈姝已經在剛才的等待姜貴妃進來的片刻時間內,在面上塗了點鍋灰。

頭發來不及整裝。還是束垂的樣子。

“姜娘子。”

“請起吧,這裏不是長安,無須多這些虛禮。”姜貴妃淺淺笑。今日姜貴妃著一身藕荷色的外衫,青蕉色的襦裙。淡雅之笑,似是格外親切。高髻雲簪,入座之時,卻又貴雅不可攀。

沈靈姝眼皮擡起,不太確定姜貴妃是不是認出了自己。

雖然兩人確實曾在長安的宮宴中見過,但只是寥寥幾面。

宮庭中的仆從端來了茶水。

姜貴妃:“前些時候,吾想找你去喝喝茶。只不過時機不當,錯了良緣。此番前來,是要多謝小娘子救扶了吾的兩位不成器的仆。”

沈靈姝聽到“小娘子”一詞,心頭一咯噔。但還是垂眼回答。“舉手之勞而已。”

“是不是舉手之勞,我心裏清楚。”姜娘子笑,“倒是沈娘子,隨著吾兒千裏迢迢來關東,倒叫我吃驚。”

姜貴妃這是敞開了天窗說亮話。

沈靈姝一時語凝。神色覆雜地看著姜貴妃。

姜貴妃揮揮手,心腹仆從帶著屋內的仆從離開。

偌大殿室只剩下兩人獨處。

“既然姜貴妃知曉了,那靈姝也不多掩藏。”沈靈姝落落笑,“只是我與郎君感情深厚,故喬裝跟過來而已。任性所為,讓貴妃娘娘見笑。”

姜貴妃笑,“我倒是沒想過,你們會處得來。曜兒自小便是以司馬氏的殺手,培養的。本是不該有這種多餘的感情。可惜了,衛冉這個司馬氏的罪人,沒將人培養好。讓曜兒生出了不該有的情愫,不管是認了個家仆做父,還是生了成家的念頭,對你愛護有加。這些,著實讓人失望啊。”

沈靈姝第一次聽這些話。震驚不已。甚至沒想到這麽冷血無情的話,姜貴妃竟然能如此理所當然地說出來。

“他是人……怎麽可能沒有感情?”沈靈姝不能理解。

姜貴妃:“所以,這便是曜兒的失敗之處。”姜貴妃輕嘆了聲氣,捧著茶盅,茶蓋輕蓋掀著茶盅,卻不入嘴。

沈靈姝身側的拳頭攥緊,憤怒。“你不配作為一個母親!”沈靈姝難以想象,這些話竟然是從上輩子和藹可親,對皇帝一直噓寒問暖的太後嘴中說出來。

難道太後一直抱著這樣的念頭嗎?!

姜貴妃淡淡看著沈靈姝,“吾又不止他一個兒子。只不過,曜兒倒是讓我吃驚。以前衛冉從我床邊帶走時候,只是個活不了幾天的早產兒。現在卻是最有能耐的一個。頑強活下去的這一點,倒是肖像他的父親。”

沈靈姝第一次聽到衛曜的父親這個稱呼。這些年所聽到的關於衛曜父親的說法,都是宮中的一個侍衛。

姜貴妃似看出了沈靈姝的所想,笑了笑,“知太多也無用,他死得走。倒沒必要讓曜兒知道。”

沈靈姝:“姜娘子特地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郎君的往事嗎?”

“你們生而不養。根本不配做郎君的爹娘。若姜娘子有一點仁心,就不該以母親的身份,要挾郎君來關東!”

“看來曜兒將你保護得很好呢。”姜貴妃淺笑。放下了茶盅,“是啊,你怎麽不想想,有我這麽一個母親,曜兒怎麽會是善人呢?”

“你以為他為何要來關東?關東這麽一塊肥肉,曜兒難道不想要嗎?”姜貴妃鳳眸妖媚,“他可不是什麽良善之人。”

沈靈姝:“又如何,別說郎君,是我,我要想把你們這個爾虞我詐的地方踏平!”

“沈娘子莫發這麽大的火。”姜貴妃笑了。“我與你說這些。可不是要離間你們小夫妻。小娘子膚白貌美,生得這麽一個好模樣,少有郎君不動心惦記。吾兒癡情與你,吾也理解。只不過,現在這個關頭,吾與曜兒是一艘船只的。將司馬燕拉下馬,司馬氏攥在我們母子手中,指日可待。”

“但沈娘子你就是個不定時的火藥包,我見曜兒多有惦記牽掛你,只是想來警醒你一句。此次關東,曜兒若不能生著奪權,便只能死著入土。沒有例外。唯一離開的路,只有死路。沈娘子,萬千可不要拖了後腿。斷了曜兒的生路。”

*

門扇被猛然推開。

一身墨色勁裝,冷色裝束的衛曜疾步踏進來。屋中只剩下沈靈姝一人。

空氣中還有姜貴妃留下來的香膩之氣。

“她來過?”

衛曜四周環視了一圈,又將坐在坐榻邊的女娘拉拽起來,掀起袖子,袍角,衣領,一一翻找檢查人身上有沒有受傷。

沈靈姝:“……”

“她來做什麽?”衛曜沒有發現女娘身上的不妥,將女娘最後一只袖子緩緩放下。情緒也趨漸平穩。

沈靈姝垂下眼,手腕還被衛曜攥攬在手掌心。

衛曜的手掌寬大,自沈靈姝有印象時,人的手掌就生滿了粗繭。時不時有新舊的傷疤覆蓋在手背之上。

沈靈姝這會垂眼,也能看見覆蓋其上的傷疤。嶄新的一條。還有剛凝結的血跡,綿延直手腕。

沈靈姝頓了下,兩手抓握住衛曜的一手。

飛快將人的窄袖往上推。

可惜窄袖束裹著手腕,往上推不上去。

沈靈姝立馬改了方向,踮腳,抓著衛曜的衣領,就要往下拉開。

衛曜一把抓住了女娘的手腕,面上微楞了片刻。“你做什麽?”

沈靈姝:“郎君剛才檢查了我,我也要檢查郎君的身子。”

衛曜:“我是擔心你受傷。”

“我便不能擔心郎君嗎?”沈靈姝緊握著衛曜的衣領不松手。杏眸圓溜,瞪得圓圓,很是不服氣。

衛曜:“我沒有事情,不必多餘。”

沈靈姝:“你既然沒有事情隱瞞我,為何不讓我看?”沈靈姝緩緩瞇起眼來,“郎君是不是在外有了別的小娘子,身上都是其他小娘子留下的痕跡,所以不願讓我看,怕讓我知道?”

見沈靈姝越說越離譜。

衛曜黑臉。“沒有這回事。”

“沒有的話,為何不讓我看?”沈靈姝寸步不讓。

“郎君這些晚也不同我睡一張床……果然,男人便是如此,外頭有了野花作伴,家花就成了點綴……家花哪有野花香嗚嗚,可憐我和角弓孤兒寡母……”

沈靈姝做“傷心”狀。掩面嗚嗚,雙肩甚至悲痛得起伏不已。

衛曜:“……”

衛曜哭笑不得,無奈嘆了聲氣,捏住了沈靈姝的臉。一掌托到了面前來。“少做戲,把眼淚收起來。”

沈靈姝從岔開的五指縫中,淚眼朦朧,哀哀怨怨地看著人。“那你說實話。”

衛曜托拿下了女娘的捂面的手。女娘圓溜溜的眸子中,長睫濕漉漉,還掛著淚珠。

衛曜眼眸深邃,粗糲的指腹不敢用力,輕抹去女娘臉頰上的淚珠。

“若是……吾成了司馬氏一族的王,你還會待在吾身邊嗎?”

沈靈姝眨了眨眼。

片刻思考後,移開了視線。

衛曜:“……”

女娘的遲疑讓衛曜盡收眼底,衛曜瞇了眼,捏著女娘的下巴,將人轉向自己。咬牙切齒。“娘子在猶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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