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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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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雖然斥了頓沈靜姝。

但是到了堂屋。

看見了沈夫人坐在堂屋正榻上。

沈靈姝心頭還是咯噔了一下。

沈夫人撚著繡帕子似在擦淚。見沈靈姝進來了,更是直接把臉撇向了另外一邊。

“阿娘……”沈靈姝喊了聲。

沈夫人帕子擦了擦眼,轉回臉來,揮了揮手讓兩旁婢女退下。“你還知道我是你娘。”

“娘……你別哭,沈靜姝是騙你的,我沒有做糊塗事。”沈靈姝撲到了人膝前,仰著腦袋,真真誠誠地說。

“什麽沈靜姝?她是你妹妹。”沈夫人眼眶泛紅,“靈姝,阿娘從不奢望你高嫁,只要你平安健康。但你呢,你竟然和街頭的無賴混兒處在一起,阿娘都聽二娘說了,你推拒了其他娘子的宴會,被個寒門迷了心志,現在連二娘都不願同她好了。一個寒門……他能給你什麽,耶娘護著捧著養你這麽大,你轉頭就要去伺候別人吃苦是不?你不心疼自己,難道不心疼耶娘嗎?”

沈夫人聲淚俱下,幹脆捂帕子失聲掩面。

沈靈姝心頭難受。“阿娘沒有的事,真的沒有的事。你別哭了……”

沈靈姝鼻頭泛酸。“他不是壞人,靈姝有事求他幫忙,才會和他處在一塊。我們真沒什麽,對了,他、他不知道我是女娘,我們都以兄弟道稱。”

沈靈姝腦子一轉。

因為她和衛曜白日出行,都是以男裝扮相。這麽編造也不無錯。

“真的?”沈夫人放下了帕子,“你和那寒門真沒有胡來?”

沈靈姝腦袋點得如搗蒜。

沈夫人:“那你就趁早和他斷了。不,你現在就和他斷了。你有什麽事想查,不能找你堂兄麽,要麽你就找林家的郎君,阿娘見君琢那孩子就好,為人方正,識得大體,現在還沒有婚娶是吧?”

“阿娘,君琢是君熙的兄長,我也只把他當做兄長。”

沈夫人氣得手指頭點著沈靜姝的額,“你給我盡快和那寒門斷了。二娘也告訴娘,你最近總是和他廝混,連娘子貴婦的花宴都不去了是吧!你這樣如何和其他世家搞好關系,如何嫁給好人家!”

沈靈姝不滿,腦袋枕著沈夫人的膝蓋。“阿娘,我才不嫁呢,我要永遠陪著阿娘阿耶……”

“又說胡話!”沈夫人指頭點著女兒的腦袋,敲點了會,似乎是心疼了,嘆了聲氣,改為撫摸。沈夫人撫摸著膝下女兒的發。目光憂愁含光。

輕嘆了會氣,又命令。“今午未時,季家娘子有個宴會,你帶著二娘一同去。夫人們的宴會你都推拒,以後你出了事,能和誰有交情談上,誰幫你?”

“阿娘,我……”

“你不去就別叫我娘!”

沈靈姝:“……”

*

未時。

沈靈姝一身鵝黃對襟襦裙,外罩著雪白披風。帶上了春桃登上了去季家園的馬車。

沈靜姝和自己的新婢女水荷也上了馬車。

之前的婢女彩鶯在沈靜姝從林家喜宴回來後,就直接以偷盜主家東西的名義打發賣給了牙子,趕出了沈府。

裝扮齊整的沈靜姝在馬車上坐穩,一改往日的內斂少言,和著自己的婢女說聊著季家的事。

春桃則一臉忿忿坐在沈靈姝旁邊,娘子今早紅著眼眶從夫人屋裏出來,春桃也看見了。心疼不得,聽了其他婢女說,是因為二娘子說娘子在外有人,還是個窮酸的寒門男郎,才會被夫人訓了一段。

春桃聽得冒火:這種明顯是謠言的話,一聽就是假的。她跟在娘子身邊,可從沒來沒見過娘子和什麽武侯混在一起。而且再說了,他們娘子的眼光那麽高,多少豪族郎君沒入眼過,怎麽可能會看上一個粗夫武侯。二娘子竟然編造這麽一話來陷害他們娘子,簡直可惡。

春桃沒個二娘子一個好顏色。

沈靈姝在馬車上興致缺缺。

吃了一盅茶,兩盤堅果後,季家園到了。

季家園。

沈靜姝今日特地精心裝扮了一場。著藕粉半臂襖裙,披罩茜紅披風,梳著簪花雲髻,耳垂帶著翠珠,捧著個寶藍綢布暖手爐。兩眼下打了薄胭脂,讓她美貌之際又能有西施捧心般柔弱。

沈靜姝這些日子和季家幾家娘子往來頻繁。得知了沈夫人在屋堂中對沈靈姝的訓話,沈靜姝立馬就讓婢女給季家娘子傳了話去。

她已經籌點好了,等著讓自己一向清高的嫡姐在眾人前出糗。

但等到沈靈姝一亮相。

原本那些在沈靜姝面前道著沈靈姝不是,說著要看笑話的娘子們,卻全都一擁而上。

“靈姝妹妹今兒來了,我們這裏可是蓬蓽生輝呀。”

“靈姝,來了可不許走了,我們盼星星盼月亮才給你盼過來……”

“妹妹這耳夾珠子可真好看,配著妹妹的臉蛋,真叫人羨慕……”

落在沈靈姝一步之後的沈靜姝神情鈍住,看著眼前圍著沈靈姝恭維的貴婦娘子,人人笑臉崇拜欽媚。而沈靈姝如眾星捧月一般,被擁簇著,又成為了人群中的焦點。

明明她應是他們貴侯的汙點,她跟個寒門子弟廝混……

沈靜姝袖中的手絞了絞,咬咬唇,迎著笑臉還是走上前去。對著一落單的葉家娘子走過去。“葉娘子……”

但幾日前還同著自己扶手稱友的娘子,此刻只是和她疏疏點著頭,也朝著沈靈姝的方向湊過去了。

沈靜姝笑容僵硬住。

沈靈姝這廂,應付各娘子的寒暄得心應手。但也略顯心不在焉。

直到了做東的季家三娘出來招呼,眾人依次入了季園亭子,在斷消了那些應承套話。

小娘子們賞著冬日難得的盛開的花,各個捧著暖手婆子,時而對詩誦文,時而笑語逗趣,一派興然。

季家的郎君誤入了幾次。

一次是季家大郎來問候,一次是季家的四郎誤闖,幾句帶笑的揶揄賠不是,惹得其他娘子捂嘴嗔笑……

季家四郎年歲和她們差不多,但性子頑戾,嘴上抹蜜,屬於王璽一夥的紈絝子弟。

沈靈姝註意到了沈靜姝的目光多次停駐在頻頻誤入進來的季家四郎身上。

適才在馬車上,沈靈姝聽到了沈靜姝主仆兩人的悄聲。似乎就提到過季家的幾位郎君。

沈靜姝明年及笄,沈靈姝知道沈靜姝已經在為自己的婚姻做打算。

只不過……

方家大郎還能說得過去,起碼為人方正,秉性良正。但這季家的四郎……除卻了皮相還算看得過去,到底有哪點讓沈靜姝能瞧得上?

季家在朝中一直是攀赴王家。季四郎更是個紈絝混子,王璽幹的混蛋事,沒少有人幫襯。

難不成還是因背後是王家嗎?

那還不如直接找王家攀姻得了。不過阿耶肯定是不會同意的,畢竟阿耶最輕蔑的便是將朝堂攪得天翻地覆的王家人。

季家四郎又闖進來了幾次。其他娘子也都看出來人,季四郎的目標在沈靈姝身上。又是給人送花,又是給人背詩,又是遞果子的……

沈靜姝袖中默默卷著帕子,咬緊了唇。

沈靈姝對季四郎沒有興趣,一看見人便想到前一段日子和衛曜掀瓦片看見的季四郎因個糕點和自家兄長爭執,淚灑大雪天的模樣。

沈靈姝沒忍住,笑出了聲。

季四郎以為是自己的詩文惹得女娘一笑。

背誦得更為起勁了。

沈靜姝在一旁看得眼紅。看著沈靈姝的眸子也帶上了恨意,更肯定了是沈靈姝故意為之在針對自己。

季三娘趕也趕不走自己這個賴皮弟弟,只能讓人有意無意闖進季園裏來丟人顯眼。

沈靜姝有心提沈靈姝和寒門武侯的事,但遲遲找不到下嘴的點。而旁卻娘子,也只想湊著沈靈姝聽人講些日樂游原、耍樂墨寶的事。

一盅茶後。

季四郎就幹脆粘在了季園不走。

因人嘴甜會語,其他娘子被人逗笑連連,也便沒有不悅。

片刻。

忽聽園外有嘈雜聲。

季三娘從亭中掀簾出來,“發生什麽了?”

家仆小跑著踏雪過來:“娘子,外頭來了幾個武侯。”

季四郎也出來:“什麽武侯?武侯到咱們府外做什麽?”

沈靈姝聽到著,眉頭一蹙,朝著沈靜姝的方向看去。

沈靜姝正捧著茶盅靜靜地抿茶。

沈靈姝幹脆掀開亭中的簾子出來。“我去看看。”

季三娘似乎知道點什麽,下意識擡手攔。“靈姝妹妹是客人,怎麽能讓你去?”

季四郎拍著胸脯:“呵,幾個小武侯。我去看看!”

“還是讓阿姐去吧。”沈靜姝出聲,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沈靈姝旁邊,一臉同人親切。“靜姝記得前些日似乎丟了東西,找武侯們來瞧瞧。我說找一個裴姓的武侯,他同阿姐相熟。”

沈靈姝怎麽不知道人葫蘆裏賣什麽藥。冷眼看了眼沈靜姝。大步往園外走去。

亭中的娘子們也聽到了外頭的話,心知肚明是這些日長安關於沈靈姝的傳言,面面相覷。或尷尬,或偷笑……也陸續走出了亭子來看熱鬧。

園外。

看門的家仆正合武侯們交談著。

身材矮小強壯的武侯面色肅黑。

旁的幾個武侯交頭接耳,查看著四處。

但出來的眾人一眼就瞧見了正中的人。

明明是同樣的武侯服,此人身量長,腿在他人的腰部處,寬肩窄腰,衣衫不算合身,但人穿著卻是矜貴銳氣。

扭轉過來的臉,狹長的一雙鳳眸,劍眉星目,鼻若懸丹,唇色朱玉。俊美之中,不失英氣。佩刀停立雪中,氣質脫然,風神俊逸。

門內觀望的娘子們看怔了眼。

連沈靜姝都楞了片刻。她只知道沈靈姝和裴家原是車夫的武侯廝混上,但沒想到一個寒門子,模樣卻如此俊。身量皮相甚至能把一眾貴門子弟比下去。

衛曜的目光看過來,在沈靈姝身上頓了下,便移開了。

沈靜姝袖中的指甲已將自己掌心扣紅。說不清時嫉妒還是憤恨。沈靈姝連廝混的寒門,都能是這麽一個模樣出眾,氣質斐然的男郎。

但到底是寒門……除了一張臉外,能有什麽?

沈靜姝暗自又吞下這一口氣。向著季三娘的位置走去。“三娘,是靜姝不是。靜姝前日丟了東西,恰好這個武侯行過,誤以是人拿的。”

季三娘的臉色也不好看。她知道沈靜姝的心思,不就是要沈靈姝難堪嗎?但私下她們偷偷嘲笑幾句也罷,這種事能擺得上臺面來嗎?而且要是因一個庶女和沈靈姝關系惡化,這可不是她要的。

模樣黝黑矮小的武侯長看過來。“所以是這位娘子報的官?”

沈靜姝垂眉:“靜姝尋思著是阿姐認識的,之前多有誤會……”

武侯們也面面相視。一頭霧水。

他們怎麽可能和貴門的娘子有聯系?

沈靈姝走了下來。問的是武侯長。“舍妹報的什麽案?”

沈靜姝不就想看沈靈姝承認和寒門有染嗎。

沈靈姝能看出幾人應是在長安他坊處理了政務事,匆匆又趕過來。臘月天中,幾人額上沁汗連連,甚至還有幾人氣都未喘勻。

裴曜肩膀還落著雪。

全程未多看沈靈姝一眼。

沈靈姝猜想人應該也是為了避嫌。但他有什麽好避嫌,無非就是不願給自己惹麻煩罷。想到衛曜多次向自己袒露的心意。

沈靈姝往前踏了一步。

衛曜果然不動聲色挪移了片刻腳步。

沈靈姝瞪看了人一眼,才制止了衛曜繼續往後退。

在眾人的瞠目下,沈靈姝態度自然地給人拍掉肩上的雪。

眾人皆楞,看得心思各異。

矮小的武侯長咳嗽一聲,轉了腦袋道:“娘子的婢仆報官提的是要尋一個裴姓的武侯,說偷盜了她們娘子的東西。”所以他們才匆忙趕過來。

沈靈姝給人拍落了肩上雪,就沒走回去。而是站在衛曜身前,絲毫不避嫌。

轉回了身,“偷盜?這可是大事,怎麽算誤會呢?妹妹是丟了東西,何時丟的?”

沈靜姝沒想到沈靈姝竟著要當著眾人的面給個寒門出頭。臉色有些難堪。“阿姐……是個不足掛齒的玉佩,沒什麽……”

“何時丟的?”

“阿姐,只是誤會……”

“我問你何時丟的?”

沈靜姝嚇了跳。眾人的視線如炬,沈靜姝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編造。“十六日的申時。”

“那不湊巧。”沈靈姝嘴角勾笑,“那會我和這個裴公子在樂游原呢,樂游原的些商戶能佐證,妹妹宣稱在他偷盜你的東西,這可就撒謊了呀。”

沈靜姝臉發白。

往後退了一步。“我,我、妹妹可能記錯了,不是這人偷的……”

“哦?那就是其他武侯?”沈靈姝轉了個身,看了其他武侯一圈,“妹妹仔細瞧瞧,那小賊可有在這裏?沒有的話,咱們去武侯鋪一個個認。總歸穿著這身衣裳的人就那麽幾個。這個公道,阿姐定得給你出。”

沈靜姝嘴唇囁嚅著。“阿姐,我錯了,我記錯了……應該是其他扒手……我沒看清……”

“錯了就要道歉是不是?”

沈靜姝眼眶紅了。讓她給一群下人道歉?簡直是在扇她的臉!

其他娘子的註意則在了沈靈姝說的頭一句。兩人去了樂游原?沈家侯門貴族的嫡女,竟然和一個寒門出行游玩?

武侯長多少不滿,畢竟被人耍著這麽來來回回。但是眼前這些人又是輕易得罪不起的,正打算了了。

旁邊明媚貌美的女娘卻又開口了。

沈靈姝:“長官,這事按著晉律,該怎麽處置?”

武侯長:“按照晉法,耽擱貽誤官辦事。輕則處三時辰禁牢。重則二十板。”

沈靜姝聽到著,臉色慘白。腳步往後退了一步,“阿姐,你不能……”

“那就三時辰禁牢吧。你們也是官家的職。大雪天也不容易。若晉律人人不守,要它何用?我們沈府也不是仗勢欺人的人戶。春桃,水荷帶二娘子去官衙。順便回府通報,找幾個家仆來送水送飯。”

“阿姐……!”沈靜姝的聲音已經發抖了。她是豪門貴女,哪有坐牢的理。這牢坐了,就算只有三個時辰的警示,但以後她的名聲怎麽辦!“你不能這樣,阿耶不會同意的!”

“阿耶最為公正,只會認定我的做法。”

沈靈姝示意兩個婢仆行動。

春桃那是自然樂意,擼起袖子,就來架二娘子。

水荷有些遲疑,但她是沈府的婢子,知道大娘子在府中的地位,猶豫片刻便過來幫春桃。

其他娘子看得楞楞。

但大多數對著沈靈姝還是羨慕。

誰敢這麽對自家的庶妹,哪怕是庶妹錯事在前,但傳出去定會是自己心狠不容人雲雲。但沈靈姝不一樣,這事傳出去,在沈靈姝身上,只有人大公無私的份。其他娘子們瞧著,代入自己糟心的家事只覺欽佩和解氣。

衛曜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娘,叉腰,揚著下巴,瑩白小臉就那麽一點,像只奪了勝利,盛氣淩人的小貓。

衛曜眸中閃過笑意。

倒是不知人也是這麽記仇的性子……

其旁女娘們的碎語也傳入了衛曜耳裏。

“沈娘子真厲害,換我有這麽個心機又胳膊肘向外的妹妹,怕是只會被欺得在房中哭。”

“是啊,沈娘子也沒做錯事,不就和寒門子交好麽……”

“沈娘子以前玩的郎君也不少,寒門怎麽了,又不是成親的人選?”

“可不是,雖然是個寒門,但當個男寵玩玩也沒什麽?再說以前沈娘子身邊的那些郎君都比不上這人俊呢……”

玩?

衛曜的眼皮跳動了下。

笑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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