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吃嗎？”見晉綏吃光了一海碗粥，顧明西問。

顧奶奶搖頭，“這可不能再吃了，小綏身子弱，再吃恐怕就要出事了。”

她摸摸顧明西的兩個小揪揪，“明西，你陪他玩，奶奶去看看你弟弟。”

見顧奶奶說不能在吃了，晉綏急忙放下碗筷，吶吶開口，“我去洗碗。”

這下顧奶奶都驚了，這孩子還這麽小，這吃飯還看人臉色，曉紅到底是怎麽對她的，她以為就是吃穿不上心，沒想到。

她嘆口氣，“小綏，你和明西一起玩就好了，奶奶去。”

晉綏的眼睛裏閃爍著不安，顧明西牽起他的手，鄭重道，“以後我在，沒人敢欺負你的。”

晉綏身體微微一抖，側眸看著顧明西，保護我，你確定？

不過，反正閑來無事，顧明西，我等著看你怎麽做。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對了，這個給你。”顧明西從她奶奶給她縫的小口袋裏拿出棒棒糖。

這種玩意兒她要真是小孩子，可能還挺喜歡，不過心裏年齡都已經二十出頭，棒棒糖她還是敬謝不敏。

“給我？”晉綏裝作難以置信，棒棒糖這種東西，和他完全不適合，但是顧明西居然給他，果然，和前一世完全不一樣的待遇呢。

顧明西點頭，直接塞給他，“就是給你的，你吃吧。”

晉綏怔怔。

斑斕的糖紙像是迷住了他的眼，糖果的味道究竟是什麽樣啊，似乎，似乎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見狀，顧明西直接剝了糖紙，遞到他的唇邊。

晉綏這順勢張嘴，上輩子，他吃過這個東西嗎，嗯，在晉安活著的時候吃過吧。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上輩子他唯一感受到的溫暖，可能就是在晉安活著的那幾分歲月。

至於後來，遇到的人和事，哪一個不是把他推向更加痛苦的深淵，即使，即使他不在乎，但是，鐵骨鋼心的練就何不是因為現實對他太殘忍。

他不能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好吃嗎？”顧明西的鹿眼水汪汪的，像是最透靜的棉花，只寫滿了兩個字，關心。

晉綏瞬間有些不知身處何方，但下一刻心神回歸。

他在顧明西看不到的地方扯了扯嘴皮子，反正現在他有的是時間，他真的很好奇這輩子，顧保國一家人會把他送到哪兒去呢？

三歲的顧明森看到顧明西一直溫言細語的對著另一個男孩。內心有點失落，拽著踉蹌的步子想要湊近晉綏。

晉綏低頭，小糯米團子又白又胖的，他三歲的時候，晉安去世，他最美滿的日子也就在那一刻終結。

晉安是外來戶，父母不祥，所以他沒有爺爺奶奶。

生母胡冰玉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弟弟，但是胡光宇的下落不明，所以他也沒什麽可以依靠的親人。

從此開始了在陳小紅手中饑寒交迫的日子，那個時候他多大，不過和眼前的顧明森一樣的大小。

“你走開，”顧明森推著晉綏幹瘦的大腿，“姐姐是我的。”

晉綏身體瘦弱，一時不查，被他弄的後退了一步。

他低頭，顧明森的臉蛋白白嫩嫩的，大眼睛紅嘴巴，長得和顧明西有點像。

不過這才是顧家人應該的做法，討厭他，推開他。

顧明西聽到這句話，連忙把顧明森抱起來。

但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我去，居然忘了我是八歲，不是二十歲。

顧明西有點費力，深吸一口氣，又把顧明森放在地上。

“明森，你做人咋能這麽霸道呢？”顧明西嘆了一口氣背著雙手，“我有讓你離奶奶遠點嗎？”

顧明森搖頭，大聲回道，“姐姐沒有。”

顧明西蹲下來，平視他,“那你怎麽可以讓別人離我遠點，顧明森。”

顧明森畢竟年齡小，支支吾吾半天才想出一句話，“姐姐，可是你不是一直，一直是我一個人的姐姐嗎？”

“那你沒有生出來的時候奶奶還是我一個人的奶奶呢。”顧明西捏了捏他的鼻頭，“就像我把奶奶分給你一樣，你現在也把姐姐分給他，以後姐姐就是你們兩個人的姐姐了。”

？？？

顧明森的小腦袋有點懵，姐姐把奶奶分給了他，他也應該把姐姐分給晉綏。

這個道理對嗎？

晉綏聽完顧明西對顧明森說的話，心裏像吹過一陣風。

弟弟，顧明西，你知不知道我到底多少歲。

顧明西回頭，看到的就是神色不明的晉綏。

她忙站起來，“小綏，你身體舒服了點嗎？頭還痛嗎？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說這話的時候，她從上到下打量著他，似乎要把他看出一個洞來。

又是這樣的目光。

晉綏微微顫動，從醒來以後，一直就是這種溫柔呵護細膩的眼神。

不過，他的眼中暈染出一片漆黑，他怎麽可能相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他好呢。

他擡起來來，臉上是小可憐慘兮兮的表情，“沒什麽不舒服的。”

顧明西不信，小綏肯定是太敏感了，所以不敢表達他的想法。

她一定要盡快讓他放下戒心來。

對了，顧明西叮的一下想起來，她記得，在書中，晉綏小時候是很渴望和別的小朋友一起讀書寫字的。

她轉過頭，對著晉綏別有深意的笑。

晉綏擰著眉頭，顧明西又要幹什麽。

宋玲方從鋪子裏回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在院子裏，安安靜靜的寫寫畫畫的明西和晉綏。

她進門的腳步一滯，顧明西眼尖，“媽媽，你回來了？”

晉綏彎了彎唇角，跟了顧明西一天，終於搞清楚了緣由，她在半個月前生了一場大病，前程往事忘得一幹二凈。

不過，忘了事情就能完全改變一個人的性格，還是因為蝴蝶效應，雖然回到過去，但卻是一個平行時空，大致的走向是一樣的，但別的還是有細微的不一樣。

“明西在寫字啊？”顧媽媽湊過來。

顧明西點頭，要知道，好不容易大四了，眼看著就要走上職場白骨精的道路，沒想到刪檔從來，又要從小學開始。

“對啊，媽媽，我教小綏寫字呢。”

宋玲方這才看到一旁瑟縮著的晉綏。

晉綏低頭，明白白的大腦門寫著四個字，小受氣包。

“弟弟可聰明了，我一教他什麽都會。”顧明西眼睛撲閃撲閃的，打算一點一點給晉綏刷好感度。

天真單純girl顧明西演的爐火純青，心裏暗暗豎大拇指。

不過原書中晉綏本來智商一百八，天才值滿點，認字什麽還不是手到擒來。

又誇他了，這是第幾次了。

晉綏揉了揉耳垂，所有人，顧奶奶，顧保國，宋玲芳，就連三歲的顧明森，顧明西也不放過，逮誰給誰誇他，今上午他還有一點意外，現在嘛，完全適應了。

而且學習這些東西，對於他來說，連腦子都不用動的。

也就當打發時間，他的確很無聊的。

“媽，你提的什麽啊。”顧明西對宋玲方手上的淺色紙袋子，表示好奇。

宋玲方給她理了理劉海，“這是給小綏買的衣服，好了，明西，媽媽帶他洗個澡。”

顧明西眼睛溜圓，她側頭，把晉綏抱回來之後，穿的是她的短袖短褲，粉嫩乖巧風，但是他畢竟是一個男孩子。

她也想他媽媽給晉綏買衣服，但是，但是昨天好不容易讓晉綏留下來。

顧明西也不能步步緊追，只能潛移默化，讓家人慢慢接受他，顧明西很清楚，雖然自己家的條件尚可，但是對於已經有兒有女的顧家夫婦來說，再養一個孩子未免太麻煩。

思及此，顧明西的眼睛彎起來。

顧明西把袋子拿過來，“媽媽，我帶弟弟去換，你去休息吧。”

“你能行嗎？”宋玲方懷疑。

“可以的，可以的。”

顧明西帶著晉綏回了屋子，她是很樂意牽著晉綏的，但是唉，人家不願意。

看樣子好感得一點一點來。

她把門關好，從口袋裏拿出衣服，宋玲方買了好幾件，雖然質量普通，花色簡單，但是，這也說明她們開始接受晉綏了。

“來，弟弟，脫衣服吧。”顧明西找了一間黑色帶奧特曼的短袖，和一條五分褲。

晉綏聞言，眼神有些嘲諷，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抽了抽，服被他幹脆利落的脫掉。

顧明西傻眼，晉綏身上青紫的印記密密麻麻，偶爾還帶著幾道疤。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就糾了一把大腿，都痛得要命，晉綏，晉綏只是一個小孩子啊。

“你怎麽了？”晉綏假裝害怕。

對於這一身的傷痛，他陌生又熟悉。

他眼神冷漠，他是絕對不會讓陳小紅在外面逍遙快活的，至於眼前這一家人要是今生還是想把他向火坑推，那麽他將來做的一切也只是罪有應得。

但是現在，他往後退了退，害怕道，“你不開心就打我吧，我習慣了，不怕打的。”

十足的小可憐。

語氣是非常不經心的，好像這種事對於他來講是家常便飯。

一聽這話，顧明西心口更加抽搐，急忙保證，就差對天起誓，“我不會打你的，還有，以後沒人會欺負的你的，我一定一定會保護你的。”

晉綏眼角微縮，以後真的不會有人欺負他嗎。

顧明西，你能做到嗎？

是隨口說說的吧？

很快就到了黃昏，開始有了涼風。

顧明西坐在院子口的門檻上，雙手捧著腦袋望著天空。

晉綏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回想著這一天。

果然是和前世完全不一樣。

他偶爾看看旁邊吹著晚風的顧明西，今天她的表現倒是真的挺好的，完全沒有前世嬌蠻刁鉆的樣子。

不過才過去一天，晉綏看向天空，是真心還是假意，還有的是時間來檢驗。

顧明西也正在回憶這一天，嗯，從早上，到晚，她是滿足了晉綏的所有需求，語氣也是溫溫柔柔的，他今天應該對她有了一點點好感吧。

忽然外面有叫賣聲經過，顧明西側耳一聽，是糖葫蘆。

嘴巴有點發饞，她看了看旁邊貌似規規矩矩的晉綏，“你要吃冰糖葫蘆嗎，姐姐給你買。”

冰糖葫蘆，晉綏舔舔嘴唇，冰糖葫蘆啊。

這種幼稚的東西他怎麽可能喜歡。

顧明西卻看見晉綏眼裏閃過希冀的光，直接牽起他的手，給屋裏的人打了個招呼，“奶奶，我聽見賣糖葫蘆的了，我去買一個。”

見孫女一聲吆喝，就急匆匆的跑了，顧奶奶忙喊道，“明西，你有錢嗎。”

顧明西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有。”

他們這兒出了院子，不到十米就是蜿蜒的河流，家家戶戶挨著河建了房子。

“我要兩個糖葫蘆，”顧明西昂著頭說。

這個人看著不過三十的年級，顧明西是在叫不出叔叔兩個字，也叫不出大哥，只能省略稱呼。

買糖葫蘆的漢子拔了兩個下來，一人遞一個過去。

顧明西看了手裏的兩個，又想到自家還有一個小團子，“再給我一個。”

。

顧明西把其中一個給他，發現晉綏不接，還後退兩步。

“給你的，”顧明西柔聲道，“你快拿著啊。”

又是這種小玩意，顧明西，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收買我嗎？

呵呵。

晉綏嘴角抿了抿。

但是它的味道的確很甜。

顧明西和晉綏並排向回走，想了想，還是開口，“小綏，以後姐姐有的都會分給你的。”

晉綏一楞，眼神微驚，不相信。

顧明西暗嘆，他現在才幾歲，她總會讓他在充滿愛意的世界裏長成一個善良的孩子。

夕陽西下，暮色漸晚，餘暉投在兩個嬌小的身影上，地上的剪影尤其的長。

就這樣，晉綏暫時在顧家安頓下來，幾個日升月落就這樣過去。

顧家院子種了幾顆石榴樹，末端有幾只婉轉不停的雀鳥。

夏日的夜空，點綴著繁星春水。

顧曉月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院子裏納涼，但是沒看見明西，好奇了一句。

宋玲方給顧曉月到了杯涼茶，“在屋裏和晉綏看電視呢。”

顧保國把椅子讓給小妹，又從堂屋裏搬了把木凳子，宋玲方拿了把蒲扇給顧明森扇風。

顧曉月是顧保國的妹妹，比他的小三歲，嫁給了淺水鎮的東邊的一戶人家，離娘家很近。

屋子裏。

顧明西早就過了看動畫片的年齡，但是想到晉綏還是貨真價實的小包子，她站在電視前，扭一個臺問一句你要看這個嗎。

十足的照顧弟弟的好姐姐。

晉綏有些玩味，果然上輩子是沒有童年的，這些電視劇一部都沒有看過。

院子裏，顧曉月想了想，她壓低嗓門，“哥，那孩子你們到底怎麽想的，我打聽好了一戶人家，他家的孩子幾個月前落水了，年齡大了不好生育，就想找個男孩兒傳宗接代呢。我覺得，晉綏正合適。”

顧奶奶唉了聲，湊近顧曉月，把前幾天晚上的事細細描繪了一遍。

顧曉月嗓子泛幹，“媽，有這麽邪門嗎？”

顧保國說，“小妹，這種事，我們也不敢拿明西賭啊。”

顧曉月拿蒲扇重重的扇了扇風，“那誰不是說了嗎，要讓晉綏有一個好歸宿，咋們不是不照顧他。”

她畫了一個大圈，“我問的那戶人家，雖然在鄉下，但是大房子住著，夫妻又能幹，聽說是萬元戶，晉綏去了那兒，就是去享福啊，就是冰玉姐活著，也沒有說不好的。要不是人家想找個無父無母的，你們以為能輪的到晉綏啊。”

見三人神色難明，“哥，大嫂，你們畢竟有了兩個娃了，養著他也給不了什麽好日子，反而還拖累了你們，你們好好想想吧。”

顧保國和宋玲方略有遲疑，畢竟□□建立新中國這麽久了，封建那一套就不是很信，只是這事兒本就邪門，明西她一個小孩子，怎麽知道哪些事。

再說了，現在他們也不是吧晉綏扔了，是給他找了一個比自己家好幾倍的歸宿啊，冰玉在的話也不能說什麽吧。

但夫妻兩個一時還是忐忑，不敢早下決定。

“我們好好想想吧。”顧保國說。

顧曉月說的喉嚨幹澀，喝了一盅涼茶，“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玲方扇風的動作停下來，“要是有個晉綏有個比我們家的好地方，冰玉她應該不會找我們明西吧。”

“這個。”顧奶媽也拿不定主意，要是她們家條件非常好，也不必這麽糾結了。“我說，還是我明天去給冰玉燒點香，說說這事吧。”

顧保國這心裏也七上八下的，眼看著就要開學，要是晉綏真的就這樣留下來，這以後就是三個讀書的孩子。

他看了一眼宋玲方，雖說養的起，但自家到底是有兩個。

究竟要不要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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