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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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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筆

柏君樂眺望著遠山起伏的曲線,這些年查到的蛛絲馬跡在心中一一掠過。加上閩中郡這最後一塊拼圖,呈現出了一個大致輪廓。

“走,隨我進宮面聖。”

柏君樂調轉馬頭,吩咐許凡。

遠方雲卷雲舒,山腳下的玻璃作坊卻迎來一批蔣明溪熟悉的客人,正是禮部侍郎家的三少奶奶季嵐。

她踏著一陣香風進來時,蔣明溪正在伏案畫一張設計圖。

圖紙上是一座精美的玻璃屏風,用黃梨木做底座與邊框,將常見的絲絹換成了五彩斑斕的彩色玻璃。

蔣明溪參考了現代教堂裏常用彩色玻璃和光影效果,裏面再用鎏金的線條做出抽象的山水紋路,兼具東西方的藝術美感。

只看圖紙,就不難想象出這座屏風做出來後會帶來的震撼。

不過震撼這件事,震著震著也就習慣了,季嵐見多了出自蔣明溪之手的玻璃制品,吸引她的反而是蔣明溪放在桌上的文房四寶。

說是文房四寶吧,好像又不太合適。筆墨紙硯這四樣,每一樣都和季嵐常見的大不一樣。

首先,沒有硯臺。盛著墨的,是在書案上一字排開的好幾個長方形小玻璃瓶。每個瓶子上都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梅染、荼白、薄柿、鴉青、竹月等等,都是顏料的名字。

蔣明溪所用的紙,亦非普通的書頁大小或是繪畫用的宣紙,紙張材質看起來極其普通,但光滑平整,且尺寸極大,鋪滿了書案的一半。

這種尺寸,正好用來畫圖紙。

最讓季嵐眼前一亮的,便是蔣明溪手中所用的筆了。

季嵐發誓,自己從來沒見過,不,何止沒見過連想都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筆出現在世上。

通體晶瑩剔透的筆桿,和毛筆同樣長短,卻是用玻璃燒制而成。

前端是一個線條極其流暢的水滴形,尖端蘸了墨用來寫字作畫。筆桿由水滴漸漸收束成長條狀柱體,最後用一個玻璃圓環作為結尾。

這樣漂亮的玻璃筆,別說用來寫字,就是光放在那裏欣賞也是一件藝術品。

只見蔣明溪用玻璃筆在貼著“梅染”的玻璃瓶裏蘸取一點墨水,在圖紙屏風裏勾出一筆紅色陰影,又在一旁的清水碟中洗去筆尖紅墨,改蘸了鴉青色,完善圖紙細節。

完成了這一筆,蔣明溪才把筆擱置在楠木筆架上,對著季嵐歉意笑道:“讓三少奶奶久等了。”

季嵐連連晃頭,忙道:“我閑人一個,就想來瞧瞧蔣妹妹。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她性格單純,輩分低,吳家不用她掌家,只需要管好自己院子就行。她又不願囿於後宅爭一些雞毛蒜皮之事,因喜愛蔣明溪直來直往的性格,常常往這玻璃工坊裏跑。

蔣明溪公私分明,因公需要預約,私底下的朋友則不用。

她也蠻喜歡季嵐的性格,不矯情不做作。論起來,季嵐是她穿越到大景朝之後,以她自己的身份,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有時季嵐來到作坊裏,正巧趕上她在白窯時燒制或者見客,也不會覺得被怠慢,能自己散心玩樂。

在這份友誼關系中,兩人都感到了輕松自在。

此時,季嵐口裏說著話,眼睛就粘在那支玻璃筆上,滿臉寫著“好奇”兩個字。

見她如此,蔣明溪“噗嗤”一聲樂了起來,把筆塞到季嵐手裏,笑著問:“有這麽喜歡嗎?”

季嵐連連點頭,嘆道:“我還以為,見到你做出什麽東西來,我都不會再驚訝了呢!可是這支筆,實在太美了!”

她拿筆愛不釋手,道:“明溪啊明溪,你究竟是怎麽想出來的,還能用玻璃出筆。你說說,你燒玻璃的手藝好也就算了,還有這麽多奇思妙想。”

蔣明溪卻笑了笑,難道要她說,實在是用不好毛筆,才想出這個辦法嗎?

讀書的時候用慣了方便快捷的中性筆,她也不是沒有想過。但中性筆看起來只是個簡單的小東西,卻需要一整套社會科技文明的升級,至少光是橡膠這個原材料眼下就找不到。

鋼筆同理,光是筆尖就需要用到現代化的冶煉技術。

她的確熱愛科研沒錯,卻也無法以一己之力去推動幾百年的工業化進程。與其博而不精,她不如專精在自己所擅長的領域上。

玻璃是她手邊最便捷的材料,再根據已有的顏料配出色彩墨水,就能實現硬筆書寫。

“我經常需要畫圖紙,”蔣明溪解釋道:“用硬筆更方便。”

季嵐眼眸裏閃著亮光,問:“明溪,你這個玻璃筆裏面,能加入不同的顏色嗎?”

“可以啊,這很容易。加顏色做什麽?”

季嵐一臉興奮,道:“你看啊,你現在做的這支筆這麽漂亮,只自己用未免太可惜了!”

“你能做成水滴形,肯定就能做出其他形狀。”季嵐興致勃勃道:“什麽葫蘆形啊、雞蛋形啊,然後再配上不同的顏色……”

“停,停!”蔣明溪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狐疑道:“你喜歡的話,我做一套送給你,要做那麽多幹什麽?”

“賣啊!”

季嵐一臉痛心疾首,道:“我早就想說了,你這個玻璃作坊好是好,總歸離京城太遠了些!我那些個好姐妹,想買你的東西,也都沒地兒買去。”

如今玻璃作坊供不應求,光是接酒瓶訂單就忙不過來,還有類似像秦雪盈這樣上門進行特殊定制的。

蔣明溪的時間精力都被擠占,忙得腳不沾地。偶爾開一次白窯就做些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兒出來,比如這套玻璃筆。

眼下的京城裏,誰都知道玻璃作坊出品的都是精品,但就算拿著銀子也根本買不到。

“你的花瓶,玻璃筆,還有那些漂亮的擺件,”季嵐掰著手指頭一一數來,道:“你就不覺得可惜嗎?!”

蔣明溪看著一臉焦急的季嵐,認真思索片刻後道:“不覺得啊,就是一些平常用品。”

季嵐急得直跺腳,道:“我覺得!明溪妹妹,算我求你了,你在京裏開一個玻璃鋪子吧!把這些東西理一理,不要暴殄天物啊!”

蔣明溪支著額頭道:“你讓我想一想。”

季嵐說得對,自己一心只想提高玻璃作坊的工藝水平,卻沒有考慮過商業上的問題。果然,自己就不是做生意那塊料啊!

俗話怎麽說來著,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嘛,這很合理。

把季嵐所說的仔細捋了一遍,蔣明溪發現其實也並不難,用現代的理念來解釋,就是批發和零售的區別。

她現在一手建立的玻璃工坊,只有批發功能。

就像蔣坤的貨棧一樣,針對的都是批量購買的大客戶。成交量大,但單價低,絕對利潤值高。

而如同玻璃筆、花瓶、玻璃擺件等物品,因為每個人的審美和喜好都有差距,如果要進行批量售賣,那一定是將特點都抹去了的標準品。

對蔣明溪自己而言,她不願意大批量制造出這樣的玻璃用具。她再不懂商業,也明白物以稀為貴這個道理。

或許,可以引入“限量版”這個概念。比如花瓶,就可以按每個季節來,出幾個應景的款式,售完即止。

這樣一來,既能保證精品,又能讓玻璃逐漸普及開來。

不過,自己現在已經夠忙了,實在分身乏術。要做零售,首先在京城需要一間店鋪,其次還有掌櫃、賬房、夥計等等人手,不是說做就能做的。

她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季嵐一拍大腿,道:“嗨,我說你擔心什麽呢!店鋪我有啊,在京裏就有三間挨著的,是我的嫁妝。”

季嵐本就出身世家名門,要不然也成不了禮部侍郎的媳婦。大戶人家,在結姻親時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

那三間店鋪是她的陪嫁,屬於她自己的私人財產。只是當初她剛嫁過去,沒有餘力打理便掛在牙行直接租了出去。後來有了精力,也沒想好要做什麽,也就放在那裏收點房租。

季嵐兩眼亮晶晶地看著蔣明溪,道:“蔣妹妹,你若是願意,我那三間鋪子就當做入股了,怎麽樣?!”

她說著,拉起蔣明溪的手一邊搖一邊說:“我連名字都替你想好了,就叫蔣氏玻璃坊,多敞亮大氣!”

蔣明溪忍不住笑,道:“那這上面,是不是還要加一個百年老字號啊?”時下京城最熱鬧的東西兩市裏,到處都是諸如“百年趙氏陶瓷行”、“孫家古方胭脂”這樣的名字。

季嵐猛地一拍腦門,道:“蔣妹妹想的周到,我怎麽能把這個給忘記了呢?”

蔣明溪一聽,樂得哈哈大笑起來,捂著肚子直叫喚:“不行了,我笑得……笑得肚子痛死了……”

季嵐則一頭霧水,想了半晌才回過味來,掄起小拳頭就捶向蔣明溪,咬牙切齒道:“好你個蔣明溪,我當你是親妹,你這跟我不正經!”

這玻璃坊才建起來幾個月,怎麽看都跟“百年老字號”扯不上關系。

蔣明溪笑得喘不上氣,跳起來躲著季嵐的拳頭。兩人在屋裏笑鬧了好一會兒,季嵐方才氣喘籲籲往雕花鼓凳上一坐,道:“說正經的,你覺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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