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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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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心有愧

歐萊特抿唇,聽到心臟在胸腔中突突直跳,手指上像塗抹過膠水,賴在鐘離掌心不想抽離。

這簡直是...

“莫、莫名其妙。”他慌張得差點咬到舌頭,底氣明顯不足,“怎麽會有人...把利用說得這麽理直氣壯,這...這是不對的。”

“哪裏不對?”

“哪裏都不對...總之不該是這樣。”歐萊特垂眸,銀色的眼睫遮擋了他眼底的情緒,“你希望我自私一點,可相比較之下,你也太問心無愧了。”

他們並排走著,錯落的腳步聲像寫好的節拍,不緊不慢地響起。前方艾爾海森和溫迪一問一答式的對話傳到此處僅剩只言片語,破碎的詞組摻進夜風,反倒令鐘離的回應顯得更加清晰。

“問心無愧?”他輕聲反問,又笑嘆著自答,“恐怕,並非如此。”

“...哎?”

“擡頭。”他不急著回應歐萊特的驚呼,而是引著他看天上的月亮。

“這樣的月光,我看了六千年。”

他的聲音平緩沈靜,仿佛這六千年只是一個數字,而非被一分一秒丈量過的悠久歲月,“在這月光下,也曾高朋滿座,也曾徐徐獨行,於我而言,漫長的生命從某種程度上意味著一切的擁有都只是轉瞬。”

“在空間中,你問我是否會孤獨,是否會思念...也許,對於習慣失去的神明來講,你所說的情緒早已變成了一種常態,無法帶來某種特殊的感觸。”

“以人類的精神層級而言,這或許就是麻木,可當你反覆提及之時,我也並非沒有思考。”

鐘離說著,看向歐萊特,巖金色的眸中閃耀著暗色華彩,似乎被月光喚醒了心底的某處柔軟,“往事已矣,不可追也。若說我已能企及問心無愧的境界,也不盡然。的確,我也有過私心,而此時此刻,我唯一的私心,是想讓你活下去。”

鐘離吐字輕悄,聲線低柔,他的話像揉在風裏的低語,從歐萊特的耳邊略過,一字一句都落在他心底。

這種感覺有些陌生,畢竟他從未被如此看重。

從小到大,他都不算討人喜歡。因為長相偏混血,會被別家說他是媽媽和外國人生的野種。小地方唾沫星子壓死人,記事沒幾年父母就離了婚,新家庭有了弟弟就把他踢給親戚,情緒極不穩定的姑姑姑父動不動滿院子追著他打,罵他不長個、不幹活,長著一張不倫不類的臉,連帶著他們一家都被人議論。

“我要是你,都沒臉活喲,你怎麽還不去死?”

他們常把這話掛在嘴邊,吃飯時說,納涼時說,過年走親戚說,追著他打的時候也要說。

起初他還會因為這種話掉一兩滴眼淚,可漸漸的,連掃帚打在身上都不會覺得疼時,這樣的話也變得沒什麽殺傷力。

如鐘離所說,是麻木。

後來,他考出縣城,從大學起半工半讀養活自己,又了解到二次元,有了自己的興趣愛好,還因此結識了許多好朋友。

過年回家他還會用兼職賺的錢給弟弟買玩具,給姑姑姑父買些糕點保健品,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真實的血緣無法像爽文小說裏那樣一刀隔斷,而那些灰色的童年記憶早被他埋在心底廢墟深處,只要不去觸碰,就可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埋著頭,眼下的沙變得模糊。

奇怪,他早過了因為悲慘童年而自怨自艾的階段,甚至很少和人提起過去經歷,以免被人懷疑賣慘,如今這是怎麽了?

或許是因為穿越到提瓦特,心變軟了?

又或許是這句“想讓你活下去”,那個在院子裏躲避追打的少年,已經等了太久。

“你們怎麽走得這麽慢啊!”

率先登上沙坡的溫迪轉身,向歐萊特和鐘離揮手高喊,“艾爾海森說照這個速度,天亮前可到不了達馬山哦,連托了兩百斤貨的馱獸都比我們走得快耶!”

“溫迪先生,澄清一點,關於馱獸的發言並非出自我口。”

“誒嘿?一樣的一樣的。”溫迪自來熟地跳起來拍拍艾爾海森的肩膀,“我們是一個團隊嘛!”

“...你下結論前似乎從不思考。”

“別這麽見外嘛~”

溫迪不以為意,等後面兩人走近,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對勁,歐萊特的眼睛明顯有點紅,溫迪看破不說破,“看來夜晚的風沙真的很大,總是動不動就迷了眼呢。”

艾爾海森則是直接選擇不說,轉身向另一個山頭進發,“走了。”

“哎!等等我呀,關於剛剛聊到的浸蛇酒,我還有幾個問題沒問呢!”

隨著月亮西移,移動在沙漠之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經過赤王陵後的沙漠變得更加荒涼,揚起的沙礫擦過腳踝,不遠處千壑沙地上空盤旋的沙暴越發具象,耳邊的風聲也越發喧囂。

“前面的地區能見度很低,我們最好不要距離太遠,以防走散。”

艾爾海森轉身提醒,目光滑落至歐萊特與鐘離緊握的手,“嗯,能這樣牽著手最好。”

歐萊特這才意識到他們的手一直沒有分開,好在天色越來越昏沈,不必擔心被人發現臉頰的紅蔓延到耳根,想抽出手,卻被鐘離未蔔先知地握緊。

“跟緊,小心走散。”

帝君自然是霽月光風,心無旁騖,倒顯得歐萊特心虛。

很快,距離達馬山只剩一道溝壑。山谷之中,幾只野生的牦牦馱獸正艱難地踩著戈壁緩慢前行,空中不時有赤鷲飛過,尖銳的嘶鳴聲在途徑沙暴外圍時戛然而止。

“達馬山中心是傳說中永恒綠洲的所在地,我們的腳下就是曾經居爾城的遺址。”

艾爾海森說道,“從達馬山西面繞到三運河之地,就是傳說中草之龍的行宮花園,根據小吉祥草王所說,她此刻就在那附近行動。”

“嗯!真是簡潔又準確的介紹。”溫迪抱臂望著遠方的沙暴,“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在此說再見了,書記官先生?”

“......”艾爾海森想了想,“我可以陪你們再前進一段。”

“哦?我記得方才路上你說過,你最討厭加班了。”

“我只是想確保在進入行宮花園的區域之前,不會節外生枝。”艾爾海森面無表情地回答,“也是為了避免後續的麻...嗯?”

艾爾海森話說一半,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後神情變得凝重。

他單膝蹲下,望向山谷中那隊牦牦馱獸,眼睜睜看著他們從不斷移動位置的流沙旋渦中一只接著一只陷入黃沙之下。

“書記官先生,恐怕著並不是普通的漩渦吧。”鐘離在他身後輕聲問道。

“...嗯。”艾爾海森皺著眉起身,“首先,旋渦是在強風與沙丘的相互作用下形成的,此處地貌並不符合,其次,就算具備此類條件,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以這樣的頻率移動,除非...”

“除非什麽?”歐萊特追問道。

“除非底部有類似風蝕沙蟲或是更強大的掠食者...但據我了解,沙蟲通常更喜歡使用頭角而非旋渦攻擊生物。”

歐萊特的心漏跳半拍,比沙蟲...更強大?

“你是說...”

“看來我我還是挺有預言天賦的嘛。”溫迪沖艾爾海森眨眨眼,“我說過,我們該在此分別了喲,書記官先生。”

“的確。”艾爾海森沒有拖泥帶水,“我須將這一消息盡快帶回喀萬驛,讓他們通知學者、商人和旅行者們暫時避開附近的路線。”

艾爾海森說的沒錯,如今陷落的只是幾只馱獸,若是有人經過,後果不堪設想。

“祝你們一切順利。”他留下一句簡短的祝福,和歐萊特一行人匆匆告別。

三人目送艾爾海森離去,此時天邊已擦起一抹魚肚白,溫迪舉起手臂伸個懶腰,拍拍鞋上的黃沙,“哎呀呀,電燈泡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就讓我來為你們照亮前路吧。”

鐘離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溫迪撓撓帽子,“誒嘿,只是活躍一下氣氛而已嘛,畢竟我們馬上就要經歷一場大戰,太緊張可是要影響發揮的啊。”

“我想也不可太過放松。”鐘離扯著手套的尾端,低頭望向山谷,若有所思,“巴巴托斯,我們要避免和阿佩普動手。”

“知道知道,我們不該幹預元素龍之間的事...”

溫迪閉上眼睛,雙手交疊在腦後,深吸一口清晨的風,“哎,沒想到剛見了幾天陽光,就又要到地下去,我可真不習慣地下陰森森的氣息,一點也不自由。”

歐萊特感到愧疚,抱歉的話在此刻毫無意義,既然鐘離和溫迪已經被他牽扯進這件事,他們想保護自己,自己也該有所覺悟,盡可能保護他們。

一路上,歐萊特想了很多,在他看來,最壞的結局無非是被阿佩普吞噬,可在此之前必須與阿佩普進行一場明確的對話,若是能在這場對話中找到可以用來談判的籌碼,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如果無法和談,便只能動手。阿佩普已非盛年,若是拼盡全力,沒準能有幾成勝算。

“你還是來了。”嘶啞的女聲從腦海中陡然響起。

是阿佩普!

“不聽勸告、自以為是、愚蠢魯莽...人類的劣根性,你倒是學到了十成十!”她憤怒地吼道,“如果你真的有你認為的那麽勇敢,那便來吧。”

“記住,我只想見你,若你能獨身前來,我可以承諾不牽扯無關之人。但你要是還想帶上那頂金鐘罩和那只風精靈...”

“我會來。”歐萊特給出自己的答案,“我會一個人來。”

摩拉克斯:你說誰是金鐘罩?

巴巴托斯:阿佩普阿姨你還怪幽默得嘞(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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