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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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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話音落下,宋辭身側輕輕搖動的折扇應聲止住,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此時,車轎上方的邊角處,兩個高懸的燭籠火光飄曳,用微弱的光線將折扇的影子投在宋辭的身上。

她順勢望過去,只見那溫潤無暇的鏤空象牙白扇骨上,有細膩的水墨扇面做點綴。

從前宋辭只識得扇骨,且刻骨銘心,至於扇面,今日還是頭次近距離見得。

孤山野鶴,墨色時淺時暈,其餘沒有群巒青松,沒有層雲流水,更沒有任何人文景致,空留大片的清寡。

它曾經以十分強勢的姿態橫空闖進她的生命,拯救她於水火……可她卻時至今日,才觀清它的真顏。

“這不像是陸行川的扇子。”她註視著它,沈沈低語。

當然,這僅僅只是宋辭的猜測,覺得無論從哪方面看,這把扇子都不像是能符合陸行川喜好的類型。

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沒人規定誰拿來用,就一定要是他自己的東西。

當初陸行川和蕭承鈞同行而來,共乘一輛馬車,也許蕭承鈞的扇子放置在一旁,被陸行川順手抄起也未可知。

對宋辭來說,具體是誰的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

在她眼裏,蕭承鈞是聰明人,他應該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才對。

宋辭將視線從折扇上移開,側過臉,靜靜地看向他。

轎外,車馬的鑾鈴在行進中發出均勻清脆的響動,混合著馬蹄的噠噠聲,既有趕夜路的忙碌倉促,又能從中體會出一絲旅途中的安寧,可謂是有種忙裏偷閑的矛盾。

蕭讓塵將手腕小幅度一甩,收起扇子,視線移開。

半晌,沒回頭,只淡淡道了句:“是我的。”

他在思索,在猶豫,在衡量自己與陸行川各自在她心中的重量。

曾經他性子別扭又冷傲,不想也不願強出頭。但東街那次,鬼使神差而起,中途推給陸行川收場,最後將錯就錯而終。

本以為陸行川對她產生了好感,她亦因搭救之恩對陸行川另眼相看。兩人氣氛一派大好,他也算是間接促成了件好事。

可誰能想到,隨著後續與宋辭一次又一次的相處,他發現那並不是他的解脫,而是三個人共同的劫難……

是放棄?還是勇敢?

是放棄?還是鋌而走險?

是放棄?還是……孤註一擲?

他在無人之處反反覆覆掙紮了無數次。

直到他後知後覺:好像,她也沒那麽喜歡陸行川。

好像……她也沒那麽討厭自己。

所以此次回京,他才會趕在臨走前,冒著風險護佑幫助她,並在去金府的路上向她提出共同前往京城的邀約。

她若答應,皆大歡喜。若沒答應,他也能在最後的時刻再陪她一程。

然而沒過多久,一切脫離預想,失去控制……他在她對遐州清暉鎮這個傷心地毫無留戀的時候,無聲拿出這把扇子。

所幸,成功勾來了她。

但與此同時蕭讓塵也在擔憂,因為這把扇子背後的故事很覆雜,牽扯到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那勾她過來的理由,究竟是面前的他?還是遠在京城的陸行川呢?

恰逢今夜她問出了口,受私心作祟,他也不願再繼續隱瞞,那無異於替他人二做嫁衣。

他蕭讓塵平日裏是虛懷若谷,是目空無物……可當面對他珍視的人或事物,他錙銖必較,他分厘必爭!

宋辭聽後點了點頭,“哦”了一聲,眨巴眨巴夜幕中流光閃動的明眸,又問道:“東街那天,你沒有袖手旁觀,對嗎?”

她很聰明,沒直接問“那天救我的到底是你還是陸行川”?

之前聽他說起過,他是陸行川的伴讀兼好友,兩人的關系一定既要好又微妙。

宋辭不會讓他為難,也不會逼他背刺朋友……哪怕說出是誰救她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若真的被冒名頂替再拆穿,總歸還是不好的。

況且,當時是誰出的手又能決定的了什麽呢?

宋辭只想在今時今日,在當下,聽他親口說出他心裏有她,聽他在追溯久遠之前發生的事時,告訴她:是的,當初我是願意救你的,我當時是在意你,擔心你的……

只要讓她感受到那句“願意”,不管是直白還是隱晦,甚至她都不管當時當刻東街是何情形。

哪怕當初蕭讓塵真的內心毫無波瀾,冷眼旁觀……可人總是會變的,他那個性子不愛管陌生人的閑事,情有可原。可經過兩人長久以來的樁樁件件,一次次出生入死……

若他改了心意,哪怕小小的對她撒個謊,把曾經的冷漠改為熱心擔憂。

宋辭想,她是不會生氣的,反之還會為此竊喜。

“嗯。”在她迫切滾燙的註視下,蕭讓塵用餘光瞥了瞥她,隨即立刻轉回來,目不斜視:“那不入流的小子專橫跋扈,當街搶人,任誰見了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他試圖用正義凜然來掩蓋自己的情有獨鐘,不料被宋辭看穿,埋下頭,淺淺的抿嘴發笑。

見她沒有因此反感,蕭讓塵終於肯收回餘光的關註,長長松了口氣。

掀開轎簾,晚風吹拂進來,像是雙溫熱的手肆意撥弄他的發絲。

出了遐州的主城區,路兩側安靜荒涼,唯有馬蹄與鑾鈴相互交映作響。

到了後半夜,燭籠內的燈油燃盡,恰好轎內兩人也合眸淺眠,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

蕭讓塵倚靠在身後的軟枕上,坐得慵散不失端正,瞇了一會,聽到轎外傳來了細微的交談。

墨風辰雲他們在與親衛進行替換交接。

畢竟這樣夜以繼日的趕路,他們身在轎中,雖然會有些疲憊,但和那兩個騎馬跟隨的終歸還是不一樣。

墨風和辰雲乃是西丘最上乘的護衛,一路跟著他從國公府到戰場廝殺,又跟隨著進了攝政王府……長期的錘煉使二人有著異於常人的機警和健壯。

可再如何健壯也是肉體凡胎,要他們不眠不休的一直騎馬跟下去,恐怕還等沒入京,人就已經累死了。所以他們中途每隔一日一夜左右,其中一人便要與府內心腹親衛替換,始終保證著二者有一人守衛在蕭讓塵的身側。

轎外的細微低語,被轎內的人所察覺。

他緩緩睜開了雙眼,偏過頭,借著行進時風吹起簾子縫隙,似有若無滲進來的月光,窺著那道柔軟纖瘦的小身影。

早幾天信誓旦旦堅決要跟隨他一道前來的小丫頭,此刻早已睡得七扭八歪。

宋辭倚著背後的軟枕,將頭頂在轎子的邊緣,睡著睡著,愈發不舒服,變換著身子和頭的角度,試圖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

她側靠完正靠,正靠完沒一會改成背靠,背靠了一會還是不舒服,乏得很,直到最後也沒能找對,整個人上半身像只壁虎一樣,貼在轎子內壁上,皺著眉頭,夢裏不悅地發出微弱的哼哼唧唧。

蕭讓塵可憐她受苦,又頗感無奈。

早在她提出要去京城時,他本沒想讓她以這樣的方式隨之而來。

因計劃緊迫,中途又一再耽擱,他早就預料到此行必定辛苦,小丫頭與錢婆婆宋韻宋錦等一眾女眷經受不住舟車勞頓,所以差人過去告訴她,兩撥人可以分開進京。

他會將車馬和護衛安排好,他先走,幾位女眷則由他的親衛軍護送,一路慢悠悠行進,走兩日停一停,找個驛站住上幾天,游山觀水……

無奈宋辭堅持自己的想法,不願跟他分開。最後商議之下,決定讓婆婆小韻小錦三人走在後面,她跟著他一同趕回京裏。

那天看到收拾好包裹朝他一步步走來的宋辭,蕭讓塵無疑是感動至極的,感動之餘,牽了一把她的手,讓她借力登上轎子的同時,嘆了句:“苦了你了。”

沒想到這樣快,才駛出第二個晚上,她的身子就開始有些遭不住。

蕭讓塵趁著夜色混沌,悄無聲息伸出手臂,動作柔緩地將她從轎子上剝下來,微微一帶,輕輕一攬,她的頭便枕上了他的肩膀。

宋辭睡得正熟,馬車將她顛簸的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感受到一處略微舒適的角度,砸吧砸吧嘴,自己將臉頰蹭過去,貼了貼,伸手環抱住他窄而精壯,線條肌理緊實的腰腹。

一夜行進,一夜好眠……

翌日清早,車馬駛進後嶺驛站,外面傳來忙碌的人煙氣息。甚至都不用聽,就知道這熱絡喧鬧之中,飽含了滿滿的衣食住行。

她半橫著身子,從他的腿上醒來,揉揉眼睛。

“謔!”當意識到自己處於何等尷尬地帶之時,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差點撞到頭:“嘶……”

正欲解釋,外面很適時宜的傳來了辰雲的聲音。

“肖夫人,行進了這麽久,下來透透氣吧?”

宋辭剛提了口氣準備反駁,想想,又松懈下去,放棄掙紮,掀開轎簾:“算了隨便吧,我這爛命一條……”

辰雲用來掩飾身份的稱呼固然可惡,但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懂說話的。

宋辭走下車轎後,客棧內有專門的女侍引領她喝水、舒展筋骨、換衣如廁,哪怕是想要沐浴,店內都會為她準備妥當。看樣子這官道上不乏有權貴通行,以至於衍生出了專門應對權貴家女眷的服務。

說實在的,她醒來後著實有些內急,只是剛醒沒來得及說,周遭又都是男子,若辰雲不以這種方式喚她出去,她最後還真不知該如何解決。

從毛司出來後,她進浴屋簡單擦拭了一遍身上的浮汗。好在眼下沒入伏,氣候不算太熱,她不出汗,便也不臟。

擦洗完換上自己帶來的衣物,重新返回到車轎附近。

在這過程中辰雲始終是遠遠跟隨著她的,以防冒犯,或遠隔數十步,或背身守在門口,但從未讓她徹底離開過看顧的範圍。

車轎旁,蕭家的一眾小廝清掃著並不臟亂的車內,換上新的軟枕腳踏薄毯,捧出香爐理灰,然後在乳白細膩的香灰上篆出雲紋香粉,線香點燃,奉回車轎內。

不出片刻,那端的蕭讓塵也更衣歸來,兩人乘坐上車轎,看著前方剛替換好的良駒,正精神百倍地打著鼻響,彎曲前腿,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車輪再次滾動起來,一行人重新踏上路程……

轎內,蕭讓塵與宋辭共用早飯。她兩只手捧著張比臉還大的餅,試著咬了一口,沒咬下來,脾氣頓時上來了,拽著餅向後抻出老大的勁兒,待餅邊斷裂時,她的頭被那股力道往後一帶,差點磕了後腦勺。

“嗯……”她就像一只氣鼓鼓的小狗,皺著眉頭哼著,跟餅賭氣。

蕭讓塵看了她一眼,遞她一杯水,隨後優雅地將手中的餅撕成一半,再將一半撕成一半,最後把小塊拿在手裏,變成了方便入口的大小,對她道:“趕路一切從簡,將就一下,考究精細的事等到了京城再說。”

宋辭看了看他的餅,再看看自己手裏的,扁扁嘴:“早知道這樣,就自己烤些餅幹面包帶著了。”

說起烤面包,她更委屈了:“突然想到食肆裏你為我搭建的烤爐,可好用了!但是我卻帶不走,好心痛啊!”

蕭讓塵看著她那副模樣,愈發想笑,將自己手裏的遞給她,換走了她的大餅,耐心地一點點幫她撕碎:“回京咱們再搭一個便是。”

她一小片一小片地吃著,他就那麽一片一片的遞著。

宋辭咀嚼之餘,擡起頭:“怎麽感覺你好像在餵狗啊?”

撲哧,蕭讓塵沒繃住,淺笑出聲,隨即連忙將視線移開,掀起窗旁的簾子:“方才在驛站時看到天氣不錯,那就多瞧瞧外邊吧,別總把心思放在折磨我上面,心情也能好些。”

宋辭飲盡一杯溫茶水,將視線眺望到窗外的遠方。

“哇……”

長久的封閉使人心情郁悶,恰逢今日天清氣朗,氣候沁人,免不得讓她豁然開朗。

頓時,心中郁郁一概掃光,她神清氣爽地湊近他那側的窗邊,深嗅一口:“啊!好舒適!”

“羊!好多的羊啊!”

“那還有人家呢!快看!”

蕭讓塵一手掀著簾子,一邊感受著宋辭在自己身上咕湧,她簡直開心雀躍的不得了……

他故意道:“你那邊不是也有窗子?”

“對啊,有啊!”她笑得甜滋滋,答得理所當然:“但是這種風景,一定要兩個人一起看才有趣呀!”

“很多時候呢,旅人只記掛著起點,盼望著終點,從而忽略了過程……其實旅途更多的樂趣在於沿途的景色上,尤其,是兩個人或兩人以上的旅途。”

他心知肚明,卻還佯裝冷淡:“樂趣在哪?”

宋辭攤開雙手,一對明艷靈動的杏眸寫滿不可思議:“現在?你沒覺得有趣嗎?”

“沒有。”他斜走視線,嘴角隱隱上揚。

她原聽到他說沒有樂趣,險些失落,直到捕捉到他那口嫌體直的笑意,她重新撲了過去:“少來了!”

宋辭用兩只手指戳住他的嘴角,往上提:“現在呢?有趣了嗎?”

“沒有。”

“無趣嗎?”

“對。”

“還無趣嗎?”

“沒意……嗯!你手塞我嘴裏了!”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

“宋辭!!!”

——

幾日行進,幾日歡歌笑語,一路上兩人共同用食,看遍沿途的風景,越往南邊走,氣候就越好,景致愈發細膩婉約,秀麗宜人。

宋辭與蕭讓塵共同度過了一段非常難忘且融洽的時光。

陽光繾綣地打在身上,她托腮,微微瞇起眼睛,感到無比的歲月靜好……

期間,因為所處的一直是官道,身前身後盡是精良護衛,所以也沒有遇到什麽匪徒劫難。

轉眼離開清暉鎮已是九日,途中每過一處驛站,便會新換一批精神抖擻的馬匹,一路疾馳,進程很快。

甚至半路宋辭坐車轎膩了,腰酸背痛,屁股發麻,還曾下轎騎過幾次馬。

蕭讓塵的那幾匹絕世良駒此次也跟著一道回京,所以她可以騎她最熟悉的荼雪。每天騎一會透透氣,心明眼亮,久而久之竟對騎術也略略掌握了些許。

到了傍晚,她玩夠了,也累了,回到車轎內。

彼時的車轎已然不是從清暉鎮出發時的那頂。自打進了中原,便換成了更大規格的車轎,寬敞而明亮,窗子和下轎的門皆是木質,可以推拉支起,轎內也能供人伸開腿腳,可放置書桌。

宋辭剛一擡腿進去,迎面對上蕭讓塵“終於野夠了?”的眼神。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也不怪我啊!誰讓你現在不能輕易露面呢?再忍一忍!”

夜半,宋辭早早打起哈欠,進入夢鄉。

他的視線註視她的臉龐良久,終於肯挪開,看向窗外的圓月與群星。

最後一日了……待今夜駛過獵王谷,穿過橫跨在京城之外的天然屏障,明日不出半天,便可抵達京中。

而她……

兩人這樣和樂協調的相處氛圍,又能在進京後維持幾時呢?

恐怕這樣好的時候,往後再也不會有了吧。

忽而一股心酸湧上心頭,蕭讓塵放下書卷……

早已心不在焉了,什麽詞句典故讀起來也索然無味。

他擡手輕輕將她搭下的發絲掖在耳後。

正在這時,車轎掀起一陣波動,前方不遠處有馬兒淒厲嘶叫的聲音傳來。

隨著一陣短暫的疾馳,“咯噔”一聲,車馬帶著向前撲的趨勢猝不及防止住。

“啊!好多雙眼睛!這,這難道是……?”

“怎麽辦!這可怎麽辦吶?”

“大家別慌,保持鎮靜,護好主子!”

宋辭從睡夢中驚醒,被突如其來的變動嚇得心悸如雷,透著窗子向外探看。

“天啊!那是什麽?好多綠色的小圓圈!還閃閃發亮?”

蕭讓塵立即將她那邊的窗子扣上,將她緊緊攬在自己身側。

窗外家丁在慌亂呼喊,慌了陣腳,親衛軍們則是手握兵器,鎮靜的維持秩序。

“是狼!是狼!!好多的狼!”

“眾將士聽令!所有人,即刻退後,向主子的方向圍攏!嚴防狼群的撲咬攻擊!”

“手無寸鐵的都避到後側車轎裏!擠不進的也盡量站在車上,隨著車馬逃離,不要傻站在原地裹亂!”

“今夜不惜死傷!一定要從狼群中找到突破口!送主子出去!”

車轎外視死如歸,忠誠勇猛。

車轎內宋辭慌亂的睜大眼眸,可能因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麽,理所當然的並沒有展露出恐懼。

“別怕……”他看她倉皇茫然的樣子,攥了攥她的小手,第一次覺得這樣愧對一個姑娘……

認識他不僅沒讓她享到半分福,還頻頻受到牽連經歷磨難。

即便很多時候宋辭覺得認識他是三生有幸,是他幾次三番的拯救自己脫離火海。

包括這次,她根本不覺得是他的原因。

遇上狼群是自然現象,哪怕不跟著他走,進京的路上也有概率會發生。

何況如果換成她獨自應對,沒了親衛,沒了絕頂高手,沒準存活幾率還不如今日呢!所以她根本沒在怪他,反倒在這種時刻,格外的表現出對他的依賴。

不過這並不妨礙蕭讓塵的自我檢討。

無論是不是因他而起,喜歡一個人,就是想讓她和自己在一起時,所看所聽所聞,盡是世間極致美好,極致享受……發生這樣的事,他心裏總歸不痛快。

“別害怕,我會竭盡全力送你突圍出去,保你安然無恙。”

宋辭起初點點頭,後反應過來,又搖搖頭:“我不要你‘送’我出去,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蕭讓塵嚴肅之中忽生出一絲玩笑,可當真的說出了口,玩笑聽起來竟也帶著悲烈:“那如果我死在這裏了呢?”

她沈了沈眸,再次擡起之際,是前所未有的堅決篤定:“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在這。”

他忽然很想笑,可是……眼睛又有些酸。

對曾經的他來說,情緒是種奢侈。

什麽憤怒,什麽嫉妒,什麽歡喜,都是從未有過的事。

可認識她的這半年以來,他不懂為何感情來的這樣鋪天蓋地,還這樣的覆雜難懂。

像是什麽破涕為笑,喜憂參半,惱羞成怒,還有什麽哭笑不得。

以現在的情形來看,他想……應該就是那個喜極而泣吧?

在猝不及防當中,某種東西似乎突然間就無師自通了。

蕭讓塵呼嚕了兩下她的小腦袋瓜:“別傻了。”

她卻搖晃著避開,在他面前小小一只,卻堅毅的像一座山。

抓住他方才摸自己後腦勺的手,她兩只手握著他的一只手,卻顯得剛剛好,小丫頭一字一句道:“我不傻,我知道誰是真心對我好,誰滿腔誠摯的愛護著我!”

“我呢,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我沒有任何的親人,原本也沒有任何朋友。”

“後來有了三兩好友,又或許只是泛泛之交,可實際上……我始終是孤身一人。”

“沈之宜於我而言是溫柔的陌生姨母,宋韻宋錦是可愛善良的、沒有血緣的小妹妹,潤弟是乖巧懂事的鄰居,錢婆婆是慈愛的長輩……歸根究底,我和她們沒有割舍不掉的關聯。”

“我會善待他們,保護他們,關愛他們,把所有的善意都奉獻給他們。但並不會為任何人,對這個不屬於我的時代產生眷戀。”

“如果可以回去我原本的地方,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

“但在這些之餘……只有你,排除在外。”

“你不止一次的救過我的命,並且在有關我的事上付出的毫無保留……將心比心,我也願意為了你,與這個世界繼續保持牽絆。如果你死了,這個世界再也找不到你,那麽,我在這個世上也將毫無意義。”

“所以。”她舉起他的手在半空中:“你活著,我們就一起活著。如果今天你為了讓我逃出去而死,那麽,我也不會茍活。”

“不要總是想著拋開我,獨自面對危險。”

“不管是狼群還是什麽兇途險境,我們一起面對!”

蕭讓塵在詫異之餘,內心充滿震撼。

但很快,外面有打鬥聲傳來,他知道現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

他反握住她的手,一對眼瞳倒映著她,且只倒映著她。

“好,現在,將來,無論面臨的是什麽,我們一起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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