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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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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因宋辭的眼睛被遮擋著,看不見路。他想逃脫,只能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借昏暗的月光,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嶙峋的石塊上,準備從另一個洞口離開。

其實,就算兩人逃出山洞,找不到路下山一直在周圍打轉,遲早還是會被匪徒們發現。

尤其荼雪那麽大一只,毛色白的刺眼,在黑夜的深山裏無疑像盞超大號的燈燭,讓人想看不見都難。

蕭讓塵不能拋下宋辭,亦無法丟棄荼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總比被堵在山洞裏強的多。

他避開匪徒聲音的來源,輕手輕腳繞到提早勘查好的另一側出口,將堵在門口天然生成的枯藤枝掀開一個縫隙,確認外面沒人,這才小心地走了出來。

二人一馬剛離開沒多久,身後便再次傳來對話聲,憑方位判斷,正是出自山洞。

裏面你一言他一語,聽起來人似乎不少。

估計是聽說發現了山洞,大家都抑制不住紮堆兒的心態,想跑過去湊湊熱鬧。

“怎麽樣怎麽樣?人在裏頭嗎?”

“你自己看!”說話的人口氣多少有點不耐煩:“找了這麽半天,哪有一個鬼影子啊!”

“不會是早就下山了吧?”

“不可能!”這是綁匪弟弟的聲音:“山上地形錯綜覆雜,沒熟人領路是絕對出不去的!來時那兩人一個昏死過去,一個眼睛蒙著……難道他們是神仙嗎?第一次進山就能盲著摸下去?”

“甭說第一次,就算來過個三五次,要是頭腦不特別靈光,都記不住下山的路線!青天白日都會迷路,更別提這黑天半夜的了!”

“對,怕別是藏起來了,天色太暗咱們沒看見!”

“嘶?不對勁!”其中一個偶然發現端倪,盯緊一處地方,緩緩靠近:“你們過來看,這是不是有人活動過的痕跡?”

“有腳印,還有……像是馬蹄印?”那人蹲下摸了摸:“比旁處幹燥,還有些許餘溫。”

“二哥!這邊還有一個洞口!”“二牛哥!我這邊也發現了一個洞口!”

綁匪兄弟中的弟弟聞言,頓時咬緊牙關,惡狠狠從牙縫吐出一句:“好小子!跟我玩這一套!”

“走!”他一揮手,重新找回氣勢:“他們沒有走遠!肯定還在這山上!給我細細的搜!兄弟們若是給我大哥報了仇!回去我請示大當家,將我們兄弟那份賞銀全部拿出來,給大夥兒平分!”

此話一出,小小的山洞間頓時被熱血沸騰所充斥。

十數火把將區域內燃的燈火通明,火光上下跳躍,以山壁為紙,烈焰為墨,勾畫出一幅幅極具張力的畫作。

有了利益的驅使,眾人顯然比方才更有動力。

聚集成一大團的火光陸陸續續分散開來,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繼續搜尋。

蕭讓塵背離山洞行了約有百步,回頭見匪徒們追了出來,怕直挺挺立在那太過紮眼,四下環視一圈,蹲下身,一只膝蓋點地,另一邊支起,將她搪在自己腿上。

他拍了拍荼雪的胸脯,通性情的馬兒立即領會主人的指示,匍匐到他腳邊,碩大的頭顱趴在地上,水汪汪的眼睛眨巴著,煞是懂事。

冬日裏,植物草木欠缺茂密,無法給二人提供隱蔽的藏處。

蕭讓塵只好找陡峭不平的巨大山石塊,掩蓋他們和荼雪的身形。

此時正當千鈞一發,兩人一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靜的落針可聞。

宋辭的手被交叉綁在身後,又以這麽個姿勢被他抱在懷裏,肩和肘都折的很是難受。

不過她也不傻,懂得面前的人是在幫她。之所以不暴露身份,應該是有些難言之隱,怕惹上麻煩。

聞著那股熟悉的味道,她沒有由來又順理成章的相信著他,不吵也不鬧,靠在他胸前。

只是……

危難關頭本不該說這些的,但這個動作之下,她雙手剛好卡在了奇怪的位置……

她一動不敢動,手背杵著他的大腿裏子,生怕一不老實,就會造成點什麽嚴重後果。

就這樣過去了一小會兒,因為她看不見,理所應當的意識不到危險所在。

而蕭讓塵則時時刻刻都在註意著匪徒們的動向。

他準備隨機應變,根據他們搜索的軌跡,看有沒有機會重返山洞。

這無疑是個冒險的舉動,但正所謂燈下黑,有時候最危險的,也許恰巧就是最安全的。

他們剛剛親自探查過山洞,確認了兩人來過,且才逃離沒多久,於是便將重心轉移到了下方。

曾經山洞是未知,安全與危險各自參半。

現在的山洞是已知無人地點,匪徒們多半不會想到二人還會有膽量回去。

有時人們會對自己檢查過的結果深信不疑,尤其是不會根據時間的推移,設想結果會隨時間線而改變。

曾經有人,勘查時無人,並不代表勘查過後他們不會折返。

此般兵行詭道的做法,除了蕭讓塵這種將領出身的能想得出來,尋常毛賊山匪,應是沒有這等頭腦的。

退一步說,就算他們真的二勘山洞……憑蕭讓塵敏銳機警的判斷力,能逃得了第一次,定也能逃第二次,反正這山洞不止一個出口。

實在不行……

他垂眸,看了看懷中被布條遮擋住眼睛的俏麗面龐。

若一直找不到下山的路,她又只能由自己抱著,總這樣終究不是個辦法。

他臨行前托那麽多人,卻並不確定會不會將消息傳回府裏。

再或者自他走後,半天沒有回去,杳無音訊,等過了今夜,墨風辰雲發現不對勁,帶著親衛軍尋他,又需要多久,才能摸到這裏來呢?

不,他等不起。

他不能坐以待斃!

蕭讓塵腦中迅速構建起一套對策,準備以聲東擊西的方式,將四散搜人的匪徒們,一個接一個的解決掉。

不必硬碰硬,更不用以寡敵眾……

雖然聽他們的意思,這山頭上匪徒眾多,不是靠他一己之力就能匹敵的。

但眼下走一步說一步,他偷偷將這些人清理掉一部分,能少一個算一個,想來山上的匪窩不會那麽快知曉,總比被他們這些人趕的東躲西藏,提心吊膽要強的多。

只要把今晚拖過去,即便那些傳信的一個也靠不住,憑墨風辰雲的雷厲風行,憑親衛軍的神勇英武,不出明日頭晌,定會找到他的所在。

打定下主意,他分出手來解下腰間的刀。

論暗殺來講,應還是峨嵋刺更靈便好用些。無奈佩戴它,一不留神就會傷到宋辭,所以他只能用綁匪兄弟留下的兵器。

這刀是胡人常用的樣式,形如彎月,所以常被西丘人稱作胡刀。

他過去與外邦部落交手時曾收繳上來過幾次,卻不想如今會再一次見到,而且還是在北境四州的壤內。

雖懷揣疑惑,但他抽不出精力去想太多,專心致志的盯緊場上匪徒的站位,不敢有一絲紕漏。

他像是一只蟄伏在荒原上,等候捕獵的猛獸,原漫不經心的雙瞳,此刻滿是銳利,隨時隨地都可離弦而出,一觸即發。

終於,其中一個山匪找的累了,回頭看看相隔甚遠的同夥,松懈下一口氣,加快步伐跑到旁邊去方便。

他剛剛解開腰帶,蕭讓塵找準機會伺機而動,將宋辭輕輕倚靠在荼雪的身上,自己猶如夜幕中矯健的黑豹,飛速移動到他身後。

手腕一動,刀刃向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後面橫到山匪的脖頸間。

一聲皮肉割裂的悶響,山匪甚至都沒來得及出聲,只覺得頸上一涼,下一瞬,睜大眼瞳,應聲倒地。

蕭讓塵將刀一正一反,蹭在倒地之人的衣服上,擦幹凈血跡,隨即一腳窩上去,將屍體踢動的滾下山坡,以防被其他山匪發現。

他回頭看了看,所幸在這漆黑濃夜的包裹下,方才電光石火發生的一幕,沒有被任何人所察覺。

簡單處理好痕跡,他用刀松動開凍土,胡亂塗抹在那一小片血跡上,做好後,回到宋辭身邊,帶上她和荼雪,鬼鬼祟祟的變換位置,移到另一處。

如法炮制的解決掉四五個人後,到處尋人的山匪們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嘶?”被稱作二牛的綁匪弟弟暗中納悶,跟近處一道身影匯合:“看見大山他們了嗎?”

“剛山洞裏不是還在嗎?”

“對啊,可是……人呢?”

“大山!”“山哥?”

兩人相視,同時產生一個頭皮發緊的想法,頓時扯起嗓子喊起人來。

“弟兄們!快都到我這裏來!別單獨行動!”

“怎麽就剩這幾個了?其他兄弟呢?”

“會不會是乏了,先回去躲懶去了?”

“不可能啊!回去總得來跟我說一聲吧?”

“幹!肯定是出事了!”綁匪弟弟狠狠跺腳。

“他媽的!真是邪了門兒了!”身邊其他人也跟著叫罵起來。

“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別落單,咱們大家夥一起行動!”

“二哥,要不回去多叫點人過來吧?我心裏沒底。”

“哎?二哥!你看那裏!什麽玩意白花花的?”

“不會是鬼吧……”年紀較小的山匪縮縮脖子,抱緊肩膀,害怕地撫著兩側手臂。

綁匪弟弟啐了一句:“放屁!哪來的鬼!這山上要真的有鬼!那老子就是最狠的惡鬼!”

“跟我過去!”

他拽著小山匪的衣領子,率另幾個人緩緩向一處突兀的雪白靠近。

蕭讓塵心底暗叫一聲不好。

荼雪啊荼雪,你說你為什麽要長得這麽白……早知會如此,不如帶鴉青出來好了!

他腳下暗中挪蹭,試圖拉開距離。

可他小幅度的調整,怎敵對方幾人的大步流星?不一會兒便行至眼前。

“啊呀!”綁匪弟弟大叫一聲:“就是那匹白馬!就是他!”

“天殺的!今天我一定要讓你給我大哥償命!”

蕭讓塵胸腔凝了半天的那口氣,終還是洩了出去,閉上雙眼,心想,完了。

在那一剎那,他腦中設想了無數種對策。

是逃?是殺?是解開她的束縛,讓她能自主的活動,自己全身心禦敵?

更甚,他都想到了若是兩人實在倒黴,雙雙命喪於此……那,如果人非有一死,身邊是她,倒也比孑然一身來的幸運些。

可是……垂頭看她。

怎麽辦?

他真的不舍得讓她死……

思緒間,遠處從山腳下開始蔓延起火光。

由大片大片的火把映照,顯現出為首親衛軍副統領的身形,身後跟著一眾忠誠的將士。

他們個個高八尺有餘,健碩威猛,披堅執銳,所騎的良駒毛發油亮,線條流暢,上方旗幟隨風翻飛飄揚……來勢洶洶,大有一股無堅不摧的陣仗。

“不好!其中一個山匪大驚失色:“是官兵!”

“他們怎麽找上來的?”

“怎麽辦!這下死定了!”

“哼。”綁匪弟弟冷哼,將手中的刀柄攥的緊了又緊,雙目怒視:“既然逃不掉了!那,不如拉兩個墊背的!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

幾人聽聞,皆破釜沈舟,提著刀,準備在騎兵未到之際,與眼前男女拼個魚死網破。

蕭讓塵見勢根本來不及思考,幾乎將舍己為她當成了下意識的基本原則。

他飛速將宋辭拉到自己的身邊,單手攔腰將她抱到荼雪的背上。

臨行前,他忽然在二十餘年之內,鮮有的眼眶一澀。

重重的抱她一下,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那一刻,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對她說。

可是……

算了。

若她永遠不知自己是誰,這一戰自己死後,她也就不會再有任何負擔,亦不會感到難過了。

蕭讓塵提著荼雪的韁繩,使它從地上站起身,頭朝親衛軍的方向。

解開她手腕的束縛,然後狠狠向馬屁股上一拍,荼雪受驚,嘶叫著邁開步伐,一陣風似的奔往大片火光的所在。

身前是她的救兵。

身後,是她的救贖……

宋辭聽著耳邊撕裂的呼嘯聲,雖然很怕,但雙手恢覆自由後,在第一時間扯下遮眼布,向後望去。

那道身影,很快便被山匪所包圍。

刀光劍影,清啷相撞,血霧四散……又是一場不知勝負的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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