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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疊與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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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疊與情動

“勞娘娘惦記,臣妾今日好多了。”譚殊然臉上掛著淡笑。

皇後從桌上拿起一個黃金彩鏤的鐲子,鐲子成色極好,上面還綴著幾顆琺瑯:“這鐲子裏是安神的藥材,你時常帶著興許能好些。”

譚殊然也不扭捏,接過鐲子道謝:“謝娘娘賞賜。”

她便知道皇後不會無事召見。

只見她扶了扶頭上微微搖晃的流蘇金簪:“太子近些時日郁郁寡歡,身子也不大好,本宮聽聞舟兒有意娶江禦史之女為正妃?”

譚殊然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擡眼看向皇後。

這並不是空穴來風,前些時日她還聽聞皇上有意賜婚二人。

入王府前,她心中擺明的自己的位置,帥兒子的生意合作夥伴,只是為了治病保命綁在了一起,僅此而已。

可人往往都是貪婪的,總是肖想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饒是只貓兒狗兒,相處幾個月也有了感情,更不用說是活生生的人。

可狠話也說了,協議也定了,她不該對黎景舟有什麽不該有的感情。

正如她那日所說,黎景舟不過是個紙片人。

皇後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這幅樣子只當是吃了醋。

“本宮知曉你不情願,”皇後同情地嘆了口氣,“本宮也是女子,自是明白你心中如何想的,自家床榻豈容他人酣睡。”

黎景舟若是前些時日納個正妃她沒什麽意見,畢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奪嫡。

可此人千不該萬不該是江禦史之女。

黎景舟身死京外之時,癡情女便跟著一同去了,這等女子與沈貴妃有何區別。

當是最後為著男子沒有什麽幹不出來的,與她更是不能和平共處。

可不管她心中如何作想,那張嘴永遠都是以利益為主:“臣妾本就是出身平民,不敢奢求太多,只求每日能看到王爺,至於正妃更是不敢肖想。”

皇後分明看到了那張臉有一瞬的情緒洩露,許是不甘,又許是別的什麽。

她笑道:“側妃看得開,可那人不一定肯容得下你,江禦史之女最是嬌蠻善妒,屆時還不知要將王府鬧得怎樣天翻地覆。”

皇後的意思很明確,若是江禦史之女做了黎景舟的正妃,一是實力上三人勢均力敵,太子怕是不好掌控,二是提點她野心不該太大。

譚殊然沈默許久,最終對著她輕笑一聲:“臣妾認為娘娘所言極是。”

既然有所念,她便不再委屈自己,放手一搏試試。

不論成與不成,此番都是對奪嫡一事無所影響,她不用顧忌太多。

系統安排好了今日的手術,譚殊然三日前說破嘴皮都無法延緩心臟手術的時間。

偏今日同她算好的一樣,黎景承那邊早早就有所動作,奪嫡之戰便是今日。

譚殊然在昏過去的前一秒還在叮囑黎景舟避開那些劇情,最後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劇透這麽多,不要讓本妃失望,希望醒來便能看見你站在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

黎景舟眸中帶了些許笑意:“你不信本殿?”

“本妃的殿下最是厲害,此番又有本妃的加成,如何會輸?”譚殊然勾起一絲笑,話中的調笑之意十分明顯。

黎景舟看著她的眸色更深了些,那只大手揉了揉她的頭:“你且等著。”

心臟漏了半拍,譚殊然臉有些發熱。

她好像明白子淵為何不喜被她摸頭了,著實是有些怪異。

建昭二五年冬夜,大雪紛飛迷了人的眼。

二皇子黎景承逼宮,黎景舟前去營救,大軍臨宮,將人就地斬殺,保住了皇帝的性命。

二皇子身死,二皇子府破敗,凝蘭鋪自然也跟著落寞。

只聽聞那還有身孕的二皇子妃沈媚姎,竟是哭得暈了過去,可不論如何,二皇子謀反身亡,她與腹中孩子這兩條命都是保不住的了。

只一夜,京城風雲變幻,大局將定未定。

一切都好像做夢一般,明明昨夜還與皇帝談笑風生的二皇子,今夜就已逼宮叛變人頭落地。

乾坤殿裏,老皇帝一身雪白的寢衣染了血,殷紅的血早已幹涸,在乾坤殿長明的燭光下閃著暗紅而詭異的光,瞧著十分滲人。

地上是黎景承冰涼的屍身,那雙充血的眼就那般瞪著,顯然是不敢相信所發生的事。

也是,他那一手好牌,放在所有人眼中都不會輸,如何會死在這上面。

地上的虎皮被染的血跡斑斑,瞧著一片慘狀,陰惻惻的風刮進乾坤殿,帶了幾分陰涼之感。

老皇帝嘴角的一絲血跡緩緩流出,蒼老的手抓著金絲楠木把手,蹭的光潔的把手上滿是黏膩的血。

有他曾經從愛的二兒子的,還有他自己的。

幾根銀絲隨著大敞的窗外吹來的寒風胡亂飄飛,一如他現在的心境。

看著眼前與他對峙的黎景舟,老皇帝笑出了聲,嘴角的血跡流的愈發兇猛。

“舟兒可真是長大了,你母親知道了定會欣慰的。”皇帝渾濁的眸子轉了兩轉,笑道。

“你莫要提我母親了,”黎景舟嘲諷的扯了扯嘴角,嗤笑道,“我替她感到惡心。”

因著身份就將女子與自己的孩子棄之於不顧,任由宮人磋磨,這樣的父親他寧願不認。

皇帝口中的一口血水被啐在了地上,拿起桌子上的帕子擦嘴,仍是上位者的矜貴:“既然舟兒做到了這一步,朕也該好好盤問盤問你了,這些兵是哪裏來的?”

黎景舟揚了揚眉:“父皇要在此刻問兒臣這個,怕是不合時宜。”

他這位父皇心機最是深沈,如何會在這等性命攸關之時談及此事,他難道真的不怕自己一劍殺了他。

只怕是他還留了一手。

“怎麽,朕如何問不得,你這難道不算是養私兵?”老皇帝銳利的眸光直直的朝他射去。

不管哪國哪朝,最是忌諱皇子皇孫豢養私兵,養私兵意味著謀反,皇家大都是踩著別人的屍體爬上的高位,自是最忌此事。

今日雖說正巧趕上黎景承逼宮,將人就地斬殺在乾坤殿,但也暴露了他的兵力。

這亦無妨,按照譚殊然所說,他早就該如此。

“父皇以為,今日兒臣真是來救你的嗎?”沈默良久,黎景舟輕笑道。

看著皇帝的笑意就這麽僵在了臉上,黎景舟嘴角的笑意愈發擴大,寒風烈烈,吹熄了乾坤殿的一片燭火。

那嗜血的笑意在陰涼的殿內顯得異常詭異,他覆又緩緩道:“還是陛下真的以為我不知母親是如何死的?”

老皇帝臉色變了變,隨即陰沈的道:“你母妃便是得了惡疾郁結於心……”

“陛下還想拿這套說辭堵住我的嘴?”黎景舟好笑的看著他,眸中卻是沒有半分笑意。

若是熟知他的幾個暗衛看見,定知他氣得不輕。

“舟兒不信?”老皇帝好似被紈絝的兒子傷透心的老父親,“舟兒要為了這些陳年舊事弒父弒君嗎?”

黑衣染血的謫仙宛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黎景舟毫不在意的拭去了臉上的血跡:“父皇當真未做過虧心事嗎?”

那把寒涼的劍就這般橫在老皇帝的脖頸上,死死抵住他的側頸,好似他的回答一說出口便要同黎景承一般被就地斬殺。

老皇帝看她這副樣子,也不打算再與他說些什麽:“怎麽,舟兒學了這麽些年,難道不知弒君是何等大罪嗎?”

怎能不知,他這位父皇便是弒君上了位,可多年來都不被世人所認可。

這等弒父殺兄的人做了皇帝,還不知到時會如何魚肉百姓。

他這父皇最是好美色,在位多年引起諸多不滿,若是早早下臺百姓都不會說什麽。

依照西涼的慣例,倒是可憐了那些要陪葬皇陵的女子們。

屆時他那位養母皇後也是不得善終。

不過她聽聞今日的謀反並未出頭,定也是被太子束縛在了宮內,否則此刻定要與他演一出母子情深的戲碼。

皇後收養他本就是有著自己的私心,將他培養起來打消了野心,到時便可輔佐太子上位。

到時即使是有什麽事,他亦能作為太子的擋箭牌。

只不過皇後算盤打的太響了些,早早就被他看出了幾分端倪。

皇家的情誼,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能說得準呢?

人心都是不可測的。

看著老皇帝的眼睛,黎景舟不免回想起當年那些不平等,他皮笑肉不笑地收緊了那把劍。

涼劍抵在脖子上用了幾分力,老皇帝皮肉墜墜的脖頸頓時劃出一道血痕:“陛下覺著,百姓是會信您是被皇兄所殺,還是被我所殺?”

黎景承展露的鋒芒太過銳利,要是今日沒有黎景承的逼宮,或許百姓還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可今日黎景承便是那個擋箭牌,在場的唯有皇帝知曉此事,若是皇帝都不在了,誰又有權澄清此事?

“陛下難不成以為我會像您一樣蠢嗎?”黎景舟愚弄的笑道。

弒君都是光明正大的還被人拿捏住了把柄,這等洗不白的汙點,他自是會小心地不去沾染分毫。

老皇帝稀疏的胡子顫了顫,那雙眸子滿是覆雜:“是朕薄待了你,若是早早就知曉你有今日,估計此刻也不會這般了吧……”

“陛下最不喜歡緬懷過去,君主當以眼前為重,這可是陛下當年語重心長的教導我的。”黎景舟道。

他幼時便沒了母親,被接回宮的時候是個不茍言笑的性子,那是皇帝便常與他說,皇家的子嗣,做事還不許回頭的。

如今臨了,皇帝竟會在他面前提及此事,真是可笑至極。

“陛下的話恐怕太多了些。”黎景舟眸子裏閃著寒光。

所謂父子情在他這裏是沒有半分用處的,皇帝虧欠他的父愛是無法彌補的,他的父皇早在他被送去護國寺的時候便死了。

皇上眸色陰沈下來:“殺了朕,沒有詔書你亦是不能名正言順。”

“何須名正言順,父皇當年不亦是如此?”黎景舟涼薄地扯了扯嘴角。

大軍將破,與黎景承的軍隊一時難分彼此。

遠處傳來焰火的炸響聲,一朵璀璨的光亮了一瞬:“陛下,你輸了。”

建昭二六年春一月,二皇子逼宮叛變,弒君後被遲來的戰神三皇子殺進重圍斬殺。

京城詭譎變幻,與老皇帝設想的不同,京城並未有兄弟為奪皇權自相殘殺。

太子稱病,皇權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黎景舟的手上。

新帝鐵血手腕整治朝堂,一時間人心惶惶,換了幾批官員才就此作罷。

朝堂上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可三皇子府裏那位側妃娘娘卻再未傳來什麽好消息。

譚殊然被接進鳳儀宮,宣最好的太醫以皇後之禮相待,可她卻像睡過去了似的再也沒有醒來。

太醫束手無策,黎景舟在一旁亂了心緒。

朝廷換了好幾波官員,而支持他娶譚殊然為皇後的臣子卻寥寥無幾。

望著下方跪倒一片的大臣們,黎景舟眼眸微瞇。

“陛下三思,以譚娘娘的身份,入皇子府做個側妃便實屬不該,如今又怎好登上一國之母的位置。”禮部侍郎上前反對道。

“臣附議,”老臣出言,“譚娘娘乃是禮儀人也,怎好出格擡為一國之母,陛下感念糟糠之妻已是重情重義,此事還需再做定奪。”

上首一身龍袍的男子不言語,讓人看不出情緒,許久才擡起眸子嘲諷的看著下首的一眾大臣:“朕的後宮,無需過問爾等臣子。”

百官嘩然,卻看著他隱隱帶了怒色,不敢出言反駁。

“朕養你們,是為著你們能給大燕出謀劃策,而不是對著朕的後宮指指點點。”黎景舟掃視著下方的文武百官,沈聲道。

到底還是有膽子大的老頑固出言勸誡:“可是陛下,後宮亦是關乎江山社稷……”

“朕聽聞你那後院近些時日熱鬧得很,身為官員怎可如此,”黎景舟駁回了他的話。

那老臣的臉頓時有些掛不住了,青一陣紅一陣的:“陛下……”

“陛下三思,且不說譚娘娘身份合不合乎禮儀,眼下她昏迷不醒多時,將來如何還未可知。”禮部尚書道。

黎景舟的聲音驟寒:“愛卿這是何意?”

大臣紛紛為禮部侍郎捏了把汗。

如今誰人不知,陛下跟著了魔似的,據說還是為著譚娘娘奪得的皇位。

皇家秘辛無人敢妄議,可偏有人要往火坑裏跳。

“臣以為,陛下當立譚娘娘為妃,皇後之位應另尋他人以服眾。”禮部尚書不卑不亢的道,,一副不怕死的樣子。

“既然愛卿對此頗有怨言,這官便換別人來做吧。”黎景舟雲淡風輕的道。

譚殊然未醒,他不好在朝庭大開殺戒,她若是醒了知曉此事,必然會怪他,說他不是好君主,說他影響了什麽劇情吧。

朝堂上與大臣們唇槍舌戰,不歡而散。

黎景舟只手撫上了那張臉。

太醫說他無事,可無事為何會昏睡不醒,譚殊然明明說好,做完什麽手術便會醒過來的。

她不止一次欺君了。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這沒有心腸的,成日只會騙他的女子動心的。

那些時日她整日眨著滿是算計的杏眸,纏著他繞著他,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心悅他。

入了王府又變了臉,說自己根本不會喜歡話本子上的人物,說他們註定沒有結果。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動心,她浪蕩,不被世人認可,那張嘴也只會說出騙人的話。

入王府前的話開始不被他放在心上,

只是夜裏在她身旁,看著那安詳的睡顏心緒飄遠。

這情動的莫名,卻恰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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