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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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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苑

翌日,初十早。

府裏聲音漸次響起來。

小棠也敲響了褚昭禾的廂房門。

褚昭禾伸了個懶腰,右手搭在脖子上,活動活動了脖子後,也就起身了。

小棠手伸在嘴前,也打了兩個哈欠。

此時正是一日中的卯時,難免都還困著。

小棠依舊給褚昭禾梳了一個垂掛髻。

不過這次插在兩邊發髻的絨花是紅色,小棠說過年喜慶。

等一切弄好以後,褚昭禾站起來走動。

望著銅鏡裏那個,被打扮成福娃娃一樣的自己。

她笑著伸出自己的雙手,對著銅鏡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肥臉,又揉搓了兩下。

小棠在一邊誇著,說小姐又比之前好看了。

褚昭禾笑笑,前世的自己沒有過於關註自己的面容如何。

在她心裏,阿姐褚昭妧才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

到了辰時,府裏眾人已經圍坐在桌前用起早飯來。

因去西山梅苑的路有些不好走,且前幾日落過幾場雪,沿途還有雪未化盡。

褚國公褚江便說要早些起來,早早收拾好,吃過早飯,府裏眾人再一道坐著馬車慢慢去。

既可賞一路雪景,也能保證府裏眾人安全到達西山梅苑。

馬車上,褚昭禾手中抱著一個紫銅色小手爐。

褚昭妧手中也抱有,兩人說笑間,馬車的車簾被風時而吹動,掀起一角。

褚昭禾透過車簾一角,瞧見漫山的雪壓著枝丫。

這還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坐馬車去那麽遠的地方。

之前都是只在京城內部走動著。

而這次要去的西山梅苑,在郊外。

行至午時,兩輛馬車終於將他們送到了。

馬車停在西山梅苑門前。

國公爺褚江與褚昭騁從另一輛馬車下來。

褚夫人溫愉也下了馬車,褚昭妧緊跟其後。

小棠下了馬車後在馬車前等著。

褚昭禾掀開車簾,沒有讓小棠扶,自己很快就下了馬車。

西山梅苑的門被打開,褚昭禾望見遠處一片紅梅盛開。

那橫梁頂上寫著四個大字——‘西山梅苑’

西山梅苑。

她終於有機會再次來到這裏了。

她跟著阿姐褚昭妧,與溫愉的步子往前走。

越往裏走,那片紅梅就愈加清晰。

前世對於梅苑的記憶,也愈加浮現開來。

西山梅苑裏,有幾間相連的屋子。

也有一個庭院,庭院設有亭子,亭下有一石桌,可飲酒,可品茶。

而另一個方向望過去,便是一片紅梅盛開。

一切都是舊時記憶裏的樣子。

她望向那一片梅林時,心底不覺湧上一陣酸楚來。

又想起前世,她在死之前。

對著小棠說出的最後一個字——‘梅’

到死,她還念著梅苑,念著那裏的梅花。

她知道,死是不可避免了,但她不想被帶到那皇宮去。

而她的家,那個往日熱鬧的國公府,已經被大火燒毀。

這天下,若是說還有一處能容她身,那便是梅苑。

她知道,小棠當時肯定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被葬在梅苑。

那裏有家人的回憶,也有和魏謹暄的一些回憶。

那裏,存著她好多,好多的念想。

“昭禾,昭禾。”褚昭妧見褚昭禾望著梅苑裏的景有些怔住了,便喚了兩聲。

褚昭禾收回思緒,沖褚昭妧揚起嘴角來笑,她伸手挽起褚昭禾的胳膊道:“阿姐,昭禾就是覺得這裏很美。”

“當然美了,這西山梅苑可是爹專門,挑了好些地方才買下來的。”褚昭妧笑著,任由褚昭禾挽著自己,輕輕拍了拍她。

褚昭妧帶著自己的丫鬟小竹回了屋子。

褚昭禾也隨著小棠,去了自己的房間。

小棠將褚昭禾提前準備好的包袱放下,又開始將包袱裏放著的幾件衣裳和幾件首飾依次擺放好。

“小姐,東西都整理好了。”小棠走至褚昭禾身邊,給她倒了一杯茶水。

褚昭禾抿了口茶水,望著屋外。

小棠說:“小姐,外面那一片紅梅看起來真好看,我們去看看吧。”

“好,紅梅如今開得正好。”褚昭禾也想去看看。

褚昭禾隨著小棠往梅花盛開處走去。

沿途見國公爺褚江,他正站在梅苑門口處,笑著迎接來客。

褚昭禾知道,那些人是朝廷中,與國公爺褚江關系交好之人。

有些是獨身,有些則攜帶家眷一同前來。

褚昭禾與小棠兩人,走著走著就到了紅梅深處。

此時正置身於一片梅林中。

寒風凜冽,似有再次落雪征兆。

正當褚昭禾賞梅賞的正好時,忽聽小棠叫了一聲。

“呀,小姐,這,這,這誰這麽胡鬧啊?”小棠蹲下身撿著紅梅花瓣,又氣又嘆道,“可惜了這花,在枝上開得這般好,怎的就被摧折成這樣了。”

紅梅花瓣落在地上,枝頭上殘留著幾片花瓣。

那一看就不是自然掉落,而是人為。

小棠起身,手中拿著紅梅花瓣,她到處望著。

褚昭禾知道,小棠在找是誰將這梅花破壞的。

褚昭禾帶著小棠往旁邊一轉。

正好看到前方有人影躥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聽好像是小孩子的聲音,小棠覺得這小孩也太不懂事了。

竟然敢在今日入這片梅林裏,去摧折那開得正盛的梅花。

她們走至跟前,瞧見是一個看起來十二三歲的小男孩。

“別再折了。”褚昭禾喚了一聲。

那小孩聽了聲音,偏頭看去。

手上還捏著幾支梅花,瞬間又將手縮到身後去。

褚昭禾知道,那小孩是魏家二公子。

魏謹暄的弟弟魏慎遠。

褚昭禾伸出手,柔聲對他說:“把梅花給我吧。”

魏慎遠卻是一臉疑惑,又帶著點警惕望著她,他問:“你是誰?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小棠在一邊開了口,她瞪著魏慎遠,哼著氣說:“你是誰家的小孩?知道這梅林是誰家的嗎?你就這樣破壞。”

“我當然知道了,這是褚伯伯家的梅苑。”魏慎遠似乎有些得意,“我爹和褚伯伯是好友,他今日邀請我爹娘來,讓我們隨便在裏面玩。”

“讓你們隨便玩,又不是讓你們進來破壞梅花的啊。”小棠告訴他,“還有,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誰嗎?”

魏慎遠望向褚昭禾。

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她似的,但又想不起來。

他搖搖頭說不知道。

褚昭禾告訴他:“我就是你口中提到的,褚伯伯家的三小姐褚昭禾。”

“啊?”魏慎遠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開口,說,“昭禾姐姐,我……我錯了。”

魏慎遠將藏在身後的那只手,又伸到前面來。

顫顫巍巍地朝褚昭禾伸手。

將幾支梅花遞給褚昭禾,一臉歉意道:“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褚昭禾將紅梅接過。

已經被折下來的紅梅,自然是安不回去的,扔了又可惜。

不如拿回房間去,裝在瓶子裏,擺在窗前。

“你告訴姐姐,為什麽要折這些梅花?”褚昭禾問出了前世,那個沒有來得及問出的問題。

魏慎遠望著她,似乎有話想說。

但最終他還是搖搖頭,有些斷斷續續地說著:“我……我就是看到這裏的梅花開的很好看,就過來……就想摘幾朵拿回去看,才……才這樣的……”

褚昭禾聽他說得如此不順,又見他說話時眼睛四處瞟著,手也捏著衣角。

便知道,這不是真正的答案。

只是他不肯說。

褚昭禾又問:“你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這樣可以嗎?”

“昭禾姐姐,我真的就是看裏面梅花開得好看才這樣的。”魏慎遠越說,步子也跟著輕微挪動著。

魏慎遠低著頭,不肯看她。

到最後竟是直接跑開了,他說:“昭禾姐姐,我先去找我爹和我哥哥了。”

“誒,你這小孩。”小棠對著魏謹暄的背影,嘆了一聲。

褚昭禾也沒有攔他,而是看著他跑遠。

她知道,肯定是問不出來了。

但裏面一定是有原因的。

因為後來,魏慎遠就出了事。

也因為他出了事,所以魏家人提前離開了梅苑。

到最後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出的事。

小棠奇怪,問她:“小姐,那小孩好像我們第一次見。”

褚昭禾點了點頭說:“是啊。”

“那您看起來好像認識那小孩一樣?”小棠撓撓頭,還是疑惑,“而且您還一直問那小孩摘梅花的原因?”

小棠覺得,他自己都說了是自己覺得那梅花好看,才去摘得,那肯定就是這樣。

褚昭禾告訴小棠:“那小孩畢竟,是我爹邀請來得哪位客人帶來的,總不好在今日讓客人難堪,而且,我總感覺,他摘梅花一定有其他原因。”

“小姐。”小棠似是想通了,對她說,“您說得好像也有道理,是小棠沒想到。”

褚昭禾輕輕笑著,搖了搖頭。

往梅林外走去。

手中握著幾支梅花。

前世,永盛十九年,正月初十這日。

褚昭禾她隨著家人第一次來到這梅苑。

那時,她正和小棠在這片紅梅裏走著。

她當時可喜歡這片梅林了。

也是像這次一樣。

看到紅梅枝丫被破壞。

地上落了好些被摧折的梅花瓣。

她可生氣了。

氣呼呼的在梅林裏面尋人。

到處望著,勢必要找出來是誰破壞的。

然後她就看到了,前方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

她當時也不知道那小孩是誰。

就沖過去,揪住那小孩的衣領。

問他為什麽要摘梅花。

當時的她,脾氣可沖了。

魏慎遠也瞪著她,嚷嚷著讓她松手。

還說這片梅林的主人是他爹的好友,說褚伯伯讓他們隨便在裏面玩。

又問她到底是誰,為什麽抓著自己。

還說她欺負他,要去找自己的爹娘和哥哥。

褚昭禾就揪著他的衣領。

告訴他,這片梅林的主人是她爹。

而自己就是他口中褚伯伯的女兒。

兩人當時吵了好久。

褚昭禾將魏慎遠拽著,準備去看看他是誰家小孩。

怎麽這麽不聽話。

就那樣,魏慎遠被拽出了梅林。

突然,魏慎遠朝前方背立著的一位少年,喚了一聲:“哥哥。”

褚昭禾擡頭,就見著了魏謹暄。

他一身青玉色袍子,披著月白色的大氅,腰上掛著一枚玉佩。

望向她時,溫柔地笑著,喚她一聲‘褚三小姐’

那是她記憶中,他們第一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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