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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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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

宋喃卿的生日,在除夕夜。

那一年,無論是新年還是生日,她都在異國度過的,他陪著一起過的。

小姨叫宋喃卿領寂杭一道過去,看似一家人圍坐在餐桌,中央火鍋沸騰,繚繚熱霧騰起,香味四溢。

小姨摘了圍裙坐在宋喃卿的對面,隨口一說,開著玩笑道:“你爸媽昨兒個問我了,還要把你留在這兒多久,聽著像我要搶你當女兒似的。”

宋喃卿正從鍋內夾起一塊牛肉,放入自己蘸料碗裏滾好幾下。

聽小姨這麽一調侃,宋喃卿嘟囔道:“等過完年吧。最近我爸媽跟趙家走得近,說不定哪天就把我給賣了,才不回去。”

話落,她將裹滿蘸料的牛肉送入口中,好吃到登時睜圓了眼,下意識扭頭看向坐右邊的寂杭,含糊不清地說:“牛肉不錯,你快試試。”

到底是過來人,小姨一眼看透小姑娘的心思,便又借著這機會,話題陡然拋給了寂杭。

寂杭正聽宋喃卿的話,打算用公筷去鍋裏撈一片牛肉,就聽小姨笑著問:“我聽你哥說你是來這旅游的吧,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呢,要是趕巧的話,還能同卿卿順路。”

小姨口中的“哥”,應該是林柯。

這兒的住處和醫院的安排等,都是林柯一手操辦的。

宋喃卿也很好奇地盯著寂杭。

寂杭拿筷的動作一滯,緘默半晌,禮貌又客氣地挑起笑,搖了搖頭:“不太確定。其實是我身上有點小毛病,來這養傷的。我哥應該是顧及我面子,就沒說明白,抱歉。”

“你生病了?!”宋喃卿震驚地追問,“嚴重麽?”

寂杭搖搖頭:“是陳年舊傷,靜養一段時間就好。”

宋喃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一直把這話記在心裏,眉間憂思揮之不去。

後來飯後端上生日蛋糕,她要許願。

寂杭拿著打火機點燃了燭火,小姨配合著關了燈,周身瞬間陷入昏暗,唯見明黃的燭火在搖曳。她順勢擡眸望向寂杭,而他正也借著燭火在同她相視,溫和地說:“許願吧。”

宋喃卿沒什麽願望。

但那一天,許下的第一個願望,是為他。

“那我希望,寂杭早日康覆,永遠健康平安。”

“第二個是希望,大家都天天開心的。”

“第三個——”

希望今晚的我,能有一個好結果。

她計劃,今晚向寂杭表白。

寂杭坐在她身旁,溫柔的目光描摹她柔和恬靜的輪廓,聽她將第一個祝願留給他,幹涸的內心似有一股暖流淌進,逐漸滲透進了血脈。

後來,忙完公事的小姨丈帶著兒子來接小姨,一家人打算去約個會。

屋子裏剩宋喃卿和寂杭。他們兩個人先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餐桌殘局,再端好分完的蛋糕,走到客廳坐下。

投影播著春晚,寂杭安安靜靜地看,眸底流露晦澀的情感,而宋喃卿心裏記掛著表白的事情,心不在焉,沒有察覺他的異樣,捏著小叉子在蛋糕上戳了好幾個密密麻麻的小洞都不知。

寂杭的餘光撇過,忍俊不禁道:“你在想什麽呢?”

“我——”宋喃卿從小到大還沒跟誰表白過,臨到頭,還有點緊張心怯,尤其是在寂杭的註視下,到嘴邊的話哽在喉頭,怎麽也說不出,“我想說,我——”

四目相對,她緊張到欲言又止。

那搭在膝蓋上的右手不自覺地攥緊。正當她最後一次下定決心,要將“喜歡”二字說出口的前一秒,投影裏有聲傳來,如狂嘯的寒風瞬間灌入她耳朵,霎時冷凍在原地,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去。

“大家好,我們是BlimX。新的一年,我們祝大家新年快樂,闔家幸福。也希望我們的隊友寂杭能早日康覆,盡早回歸和大家見面。”

“你應該在看吧。”隊長手握話筒,朝著鏡頭露出笑,“我們和粉絲都在等你哦。”

……

那一瞬,宋喃卿腦內嗡嗡作響,片刻沒有回過神。

她心亂如麻。就好像一場游戲,明明終點近在眼前,但走近一步,發現,全是泡影,是海市蜃樓。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們之間卻陷入了漫長的寂靜。

“你想說什麽?”

“原來,你是偶像啊。”

他仍心系宋喃卿不曾說出口的後半句,卻不知,那後半句沒有再說出口的必要了。宋喃卿幾乎是與他同時開的口,只是她的聲音驟然冷卻下來,甚至還滲進了點悲涼。

她努力地整理思緒,讓自己看起來還如平日。

拎了拎唇角,用開玩笑的語調說:“你們組合的歌還挺好聽的嘛,我前面就許願了,你肯定能快快好起來,然後早日回舞臺,我還、還挺想看你在舞臺的樣子。”

“要是、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現在搜一下?”宋喃卿又忙垂下頭,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指腹在冰涼的手機屏幕敲敲點點,讓自己看起來很忙,實則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宋喃卿只是想緩解一下自己翻湧的心情,甚至有一刻她在慶幸,還好自己沒有將後半句說出口。

她原先以為寂杭是學音樂的,類似會在音樂平臺發自己創作曲或者翻唱的小眾歌手。她好奇心不在這,故沒有深入去了解。

雖然不關註粉圈的事,但她還是聽說過的,偶像藝人似乎是不被允許戀愛。

且不說,她的告白是否會被他拒絕。

若是真在一起了,會拖累他。

宋喃卿手忙腳亂,寂杭瞧出來了。

下一秒,他伸出靠近宋喃卿的一只手,搭在她攥緊手機、微微輕顫的手背,覆蓋了手機屏幕。

宋喃卿還未擡頭,就聽到寂杭伴一聲輕嘆,同她說:“公司擔心會有私生,而我想要有個安靜的休養環境,這才有意隱瞞了,抱歉。”

“我理解。”宋喃卿神色懨懨,沒有絲毫在餐桌上的笑顏。她將手機熄了屏,眼巴巴地仰頭望著還在繼續的春晚節目,有意不再看著寂杭。

她在醞釀些什麽,寂杭不知道。

他在意,又或者,他猜到了宋喃卿後半句想說什麽。

那搭在她手背上的手,默默地收回。

就算問出了答案又怎麽樣,他能答應嗎。

那一夜,宋喃卿輾轉難眠,如她初次見寂杭的那一夜,也失眠了一整晚。

胸口郁結一團酸澀,像一塊巨石堵著,壓得她太過於難受。幹脆拿過手機,搜索了寂杭的名字,成百上千的視頻登時闖入她的視野,而宋喃卿一個又一個地看,看得很仔細,可越看,她心臟越發絞痛,疼到鼻頭酸楚,眼眶濕潤。

看他在練習室夜以繼日地揮灑汗水,在墻角塗藥水,察覺到有攝像頭靠近,他會立馬擋住傷口,露出令人心安的笑說一點兒事都沒有。

也看他在舞臺上,在自己喜歡甚至熱愛的事情上意氣風發、自信的樣子,像流星劃破蒼穹,奪目耀眼。

暫停活動前的最後一個舞臺,他的腰其實已不堪重負,疼得幾乎挺不直身子,卻還是堅持著,在隊友的攙扶下,走上舞臺,和粉絲做最後的告別:

“很抱歉,之後會有一段時間不能跟大家見面。”

“我會好好養傷,爭取早日回來。”

他在聲聲呼喊中感知到愛他的人的不舍,亦紅了眼,強忍著劇痛,躬身向所有人致歉,也在跟腳下的舞臺無奈地做告別。

他愛聚光燈下的世界,亦為舞臺而生。

一滴淚悄無聲息地劃過宋喃卿的臉,當她看著他後援會剪輯的視頻,一位又一位,一群又一群的粉絲接力錄視頻,希望他好,希望他平安健康,希望他早日回來,她們會不離不棄,等著他歸來。

這樣萬眾矚目的人,似乎不是她能夠私有的。

像富士山,慕它名而來的人有許多,而她是最為幸運的,陪他同程過。

“叮咚——”

那一夜,寂杭也沒有睡意。

消息框彈出來的剎那,淚眼婆娑的宋喃卿怔了一下,是寂杭。

——睡了嗎。

——要不要,放煙花?

不知怎的,宋喃卿從這短短的兩句中感受到了離別的意思。後來她才知,是她萌生了要告別的心思。

寂杭不知從哪兒搞來許多根仙女棒,雪夜裏,絢爛如星辰。

宋喃卿悄悄看寂杭,眼眸裏繾綣著的綿綿情愫,如二月江南落雨,摻雜氤氳朦朧的霧氣。忽而,他側首望來,借忽明忽暗的焰火,看清她微腫的眼,一剎心震,唇邊的笑僵住了。

“你說,生日願望許過了,還能改嗎?”

“能。”寂杭似哄著她,毫不猶豫地回。

宋喃卿卻被逗笑了,也覺得自己這問題問得荒唐和莫名其妙:“都沒蠟燭,看來不能改。”

怎料,寂杭點燃打火機,置於他們中間,“這樣就能,你許吧。”

愛意如寒風中的一簇火,他沒能藏住從眼眸中溢出的情。宋喃卿拎起嘴角,哽咽著,喉嚨如含玻璃片。

“我希望,家人朋友能幸福平安。”

“也祝願你,身體早日康覆,一生順遂健康。”

第三個願望,按道理,不該說出口。

但宋喃卿與寂杭相視著,都在克制隱忍著,暗訴情思,“更祝你,永遠有人愛,越來越好呀大明星。”

她揚起笑,比先前的每一刻都笑得明媚漂亮,大概是真發自內心地希望他好。

至於宣之於口,她裝作俏皮地聳聳肩,故作輕松地打趣說:“這個願望說出口不太靈了,那看來,是要你幫忙實現了。”

那就,平安順遂,向更大的舞臺奔去吧。

打火機的光熄滅,仙女棒亦燃盡,月色不敵暗夜,昏昧籠罩他們。或許只有在這一刻,他才敢向她走近,小心翼翼地擁住她,卻又不敢抱得太緊。

“喃卿,我知道你後半句想說的是什麽。”

“我也是,但,對不起。”

和他在一起,她會隨之成為焦點,接受許許多多人的捕風捉影,她原先寧靜的生活甚至也會被打亂。但他能讓她等嗎,他不願意。以她的條件是可以找到更好的,不該把大好的青春花在等他。

她懸起而又落下的手。

他擁住又很快松開的手。

燃盡的煙火,訴說的情,都在一剎那隨風消失。

宋喃卿強忍著眼中淚,用輕松的語調同他笑著說:“我都為你許兩個願了,你不該送我個生日禮物麽?”

“你想要什麽?”寂杭認真的,仿若宋喃卿要什麽,他都會盡力去給她找到然後送給她。

“那就——”宋喃卿沒什麽想要的。但若真要,大概是想留下有兩人回憶的東西,“你客廳裏的那個掛歷。我想要那個。”

寂杭有一刻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意外地再度確認:“掛歷?”

宋喃卿點點頭:“嗯,只要那個。”

她最想要的,他給不了。

**

除夕夜,又逢宋喃卿生日,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

飯後,宋喃卿將洗切好的水果放入果盤,端到客廳,小乖正窩在姥爺的懷中,捧著宋喃卿的手機看動畫片。趙藏峋則坐一側,時不時同老丈人聊兩句工作上的事,電視裏正直播著春晚。

宋喃卿的手帶著冷水氣,趙藏峋很自然地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摩挲捂熱。

誰知小丫頭看到了,咯咯笑了兩聲,特別大聲地說:“爸爸又偷摸摸牽媽媽的手,爸爸在家也愛偷偷親媽媽。”

三人瞬間被古靈精怪的小姑娘逗笑了。

而這歡愉的氛圍沒有維持很久。忽然,小姑娘指著電視,興奮地說:“哇——是在國外碰到的那個叔叔啊。”

是寂杭。

他也是今年春晚的表演嘉賓。

宋喃卿擡眼望電視,心裏沒什麽波瀾,頂多是意外。可她卻感覺到摩挲過她掌心的手僵了瞬。

後來夜裏睡覺,小乖陪姥姥和姥爺,臥室裏,宋喃卿主動鉆入趙藏峋的懷中。

宋喃卿沒必要瞞著這段故事,從她選擇接受趙藏峋的一刻,她就對他毫無保留了。而趙藏峋他又在怕什麽呢,他明明是最後的勝者。

“之前在愛丁堡,我其實有點怕。”

宋喃卿了然地笑了笑。她握住趙藏峋的手腕,讓他的手撫過她的右腕骨,上邊系著根紅繩,同他說:“你怕什麽呢。我這條命,是你從神佛那裏討回來的,姻緣樹上綁的也是你和我的名字。”

那晚,寂杭的名字在熱搜上掛一整夜。

原因無他,是寂杭時隔多年,再度唱《白月光》,而他上回唱這首歌,是他傷後首次回歸的舞臺。

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

在心上,卻不在身旁。

你是我,不能言說的傷。

想遺忘,又忍不住回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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