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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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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

直到跑到醴泉寺的後門,崔逢月才喘著粗氣喊了一聲:“阿兄。”

崔行儉只是點點頭,仍舊拉著她快速向前跑去,停在了兩匹早已備好的青馬前,才開口說道:“逢月,快上馬,隨阿兄走!”

兩人快馬加鞭,跑到了開遠門,崔行儉似乎早有準備,順利出了城。崔逢月壓住心中的疑惑,與他一路狂奔。

出城之後二人又跑了三十餘裏,來到了鹹陽縣。崔逢月累得有些脫力。

崔行儉帶她進入一僻靜的民宅,崔逢月迫不及待地問道:“阿兄怎麽知道我今日要跑?”

崔行儉溫潤地笑著,仿佛塵世間的一切煩惱都與他無關,眼前的,才是他的全部。

“阿兄與逢月做了這些年兄妹,還不了解你的性格麽,今日你叫弄棋去王府,我就一直跟著她了。”

崔行儉邊說邊端上木盆讓她凈手,準備用些吃食。

崔逢月粲然一笑,伸出手來,發現先前在金玉樓胡亂挑選的一個玉扳指竟然還套在她的大拇指上,把它取了下來,遞給崔行儉:“阿兄,你莫要嫌棄,這是先前我在金玉樓挑選的扳指,我現在瞧著與你相稱,送與你!”

崔行儉喜出望外,崔逢月從來沒有送給他什麽特別的東西,所送的一絲一線,他都放在漆盒之中——最多的就是端午的命縷,那些都是府上奴婢采買的,只是經過她的手送給了他。

崔行儉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袖帶中,滿心歡喜。

吃飽喝足後,崔逢月問道:“阿兄,我瞧著過所和這房子不像你今日才備下的呢!”

“那日聖旨下來,阿兄就想帶著你走。”

崔逢月心中暖得如同陽春三月,阿耶為了崔家不敢與聖人抗爭,就連舅舅都不知為何不顧她心中想法,那時她覺得自己像個沒有人要的孩子,無助極了。

崔行儉那句“聖旨下來就想帶你走”讓崔逢月眼底頓時酸澀,偏過頭去。

崔行儉靠近她,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溫言道:“逢月這是怎麽了?”

轉過身來的崔逢月滿是淚痕,她如同小時候受了委屈一樣,把腦袋靠在了崔行儉胸前,終於哭出聲來:“阿兄,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可我沒有家了……沒有了……”

十七歲的娘子,訂婚的郎君一夜之間變為內侍,偷盜文書設計營救心愛之人被抓還敢舉刀以死相逼,過往種種,她從來沒有向他訴苦,更遑論在他跟前落淚。如今家族的人軟硬相逼,要她嫁給一個痛恨的男子,她定是覺得孤立無援,腹背受敵,才在他跟前哭了出來。

崔行儉心中抽疼,顫顫巍巍地張開雙臂,想環住她,在最後一刻攥緊了拳頭,變成了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逢月,你就是個傻孩子,有阿兄在,你就永遠都有家!”在她抽泣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崔行儉悠悠開口承諾。

聽了他這話,崔逢月有些不好意思,又端莊地坐好,漸漸收了眼淚:“阿兄,叫你見笑了。”

崔行儉笑笑,心中如同吃了蜜一般甜:“我都安排妥當了。這是阿兄租來的小院,舒王估摸這一兩個時辰才能找到這。咱們收拾收拾,立刻出城,往西邊去,到了寶雞縣,舒王就不易尋到咱們的蹤跡了,那是阿兄的本家。只是這一路上怕是要風餐露宿,逢月要跟著吃些苦。”崔行儉臉上滿是向往與憧憬。

崔逢月連連擺手:“不成不成!今日您送我出城,已經仁至義盡了。舒王這個險獠不是個東西,若是連累了你,叫我心中怎麽過意得去!快回家去,阿兄!”

“又說傻話,我怎麽會讓你一小娘子獨自前行。阿兄這次出來,就沒打算回去了,與逢月一同浪跡天涯,可好?”

崔逢月以為他擔憂自己,從袖帶裏拿出一沓東西:“阿兄安心,這是飛錢,我出門時帶夠了的。尋得良機,我就會買一馬車和婢女,裝成出遠門投親的小娘子。再說了,我這是抗旨,怕是不能再回崔家了,家裏阿……阿耶、阿娘和明珠都要仰仗阿兄。”

一說起崔家,崔逢月就想起了之前的遭遇,鼻頭又有些發酸。她也不太想提崔懷亮,寵溺她多年的阿耶,逼迫她嫁給舒王,就好像在她心上紮了一把刀子那樣疼。

“逢月,那個家要是沒有你,我也不回了。”他早就明白,崔逢月的種種退路裏,從來就沒有一個他。但,只要能與她一道,就不枉此生。

沒有她為什麽不回?崔逢月當下疑惑。

“阿兄,那不行,您快走,逢月絕不能連累了您,日後我還想看著阿兄娶個賢良淑德的好嫂嫂,生兒育女。若是有好些侄兒侄女,等逢月老了,也能體會兒孫滿堂的樂趣。”

崔行儉聽她說起娶妻生子,不再猶豫,眼中閃過一絲情愫,語調柔情蜜意起來:“逢月,阿兄期盼著能與你一道生兒育女。”

崔逢月楞了須臾,頓時幡然醒悟,因震驚面上透出了一絲紅,語氣陡然冰冷:“今日,我全當沒有聽過阿兄說的這番話,日後,您還是逢月心中敬重的大哥哥。”

崔行儉羞愧難當,連聲致歉:“是我唐突了逢月,阿兄只是不願你受舒王脅迫。”

對,她恨舒王。舒王的舅舅將裴九洲射殺於陣前,或是為了河東的權勢,或是為了將來舒王能夠與太子抗衡,或是舒王為了陷害裴遠愈。無論是哪一種,如今裴遠愈經歷了喪父之痛,還受了宮刑這等奇恥大辱。

但她待崔行儉從來都只有兄妹之情,如今他攪和進來,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

思及此,她心煩意亂,小腹有些撕扯著隱隱作痛,怕是剛才跑馬急了。

她緩了緩氣息,沈靜道:“阿兄,逢月已抗旨,是崔家的罪人,此生怕是回家無望。您是崔家長子,護著崔氏一族,責無旁貸。若是能護著逢月想要護著的人,那我真是感激涕零。願阿兄待逢月如從前,逢月歡喜不已。就此別過!”

崔行儉再也顧不得許多禮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急問道:“逢月這是要往哪裏去?”

崔逢月輕輕把他的胳膊拉開,盈盈一拜:“阿兄,安心,天涯海角,終歸有逢月的安生之處。”

她的轉身堅決如鐵,他的美夢如影幻滅。

遠行的背影越來越小,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氣息也在空氣蕩然無存。漸漸的熱淚挫傷了眼,任憑它順流而下直至胸襟。

癱坐在長凳上的崔行就這樣兩個時辰一動不動,如同枯草一般。

他不知何去何從。昨夜,他痛下決心,拋去官職,拋去前程,拋去所有,要與她袒露心聲,從此死生相隨。

可崔逢月要的只有一個裴遠愈,為他可不顧死生,為他可浪跡天涯,卻容不下他崔行儉那一點點的私情。

黃昏擊穿地平線,市井的煙火氣傳來,他才發覺天色已晚。低頭看到胸前洇濕已幹,那裏留下了崔逢月和他的淚。緩緩起身,換了一件先前預備好的高領大袖衫,又將那件洇濕過的衣衫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手中,有些失魂落魄地往門邊走去。

“咣”地一聲門被踹開,崔行儉下意識後撤了幾步,戴盔披甲的侍衛將他團團圍住。

“崔行儉,你把崔逢月藏在了什麽地方!”舒王一臉怒氣。

崔行儉像是自嘲一般:“舒王高估了崔某,若是崔某能將逢月藏起來,怎會還在這裏坐以待斃。”

“王爺,沒有。”搜查的侍衛來報。

舒王在崔行儉身邊走了兩圈,狐疑地看著他,見他一臉鎮定目光坦然,冷冷說道:“崔行儉,本王得知你帶著崔逢月由開遠門出城,看在你為她兄長多年的份上,今日不計較你拐帶王妃之罪,若有下次,本王絕不輕饒。立即回京,就和崔尚書說,本王帶著逢月往鹹陽縣王府別業住兩日,若是弄得京中人盡皆知,不僅本王面上無光,崔家也難以收場!”

崔行儉在他身後喊道:“舒王,逢月年幼,一時沖動,您不要為難了她!”

舒王轉過身來,用他那陰晴不定的眼睛嘲諷而陰冷地看著崔行儉:“守好你的本分,本王的王妃,自會看顧!要你多嘴!”

夜幕降臨,涼風習習,這原本應該是一個寧靜舒爽的孟夏之夜,但在舒王別業內伺候的奴婢們都小心翼翼,膽顫心驚。

符公公把晚食戰戰兢兢地端了過來,還未來得及張口說話,“咣”地一聲,舒王一腳將食盤踢翻在地。

王府侍衛長頂著舒王的雷霆之怒上前勸慰:“王爺安心,開遠門往西,鹹陽縣、興平縣、武功縣的城門以及沿途的驛站全部布下了王府的侍衛,按照腳程計算,即便王妃娘娘今日在鹹陽縣城門關閉之前出城,也未到達平安縣,王府侍衛如今正往興平縣的官道一路搜尋,想必很快就有她的消息。”

舒王拳頭攥得有些發白。

初見崔逢月不見,才發現自己上了當。她哪裏是邀他逛街,分明是利用他逃跑。從金玉樓一路追去,眼見要追上,不料在醴泉坊一帶失去了她的蹤跡。

舒王在京中不敢大張旗鼓尋人,一番計較後,先遣了部分侍衛往西堵住她的去路,另有部分跟著他在京中暗暗查問,花了近一個時辰的功夫,斷定她應該是與崔行儉出了通遠門,急急趕到鹹陽縣,果真找到了崔行儉,但崔逢月不見了蹤跡。

鹹寧縣不同京中,他立刻令縣重兵把守城門,嚴查出入人等。又在鹹陽縣搜尋,官府的驛站、正規的旅館都搜了個遍,毫無收獲。正當舒王臉色鐵青,山雨欲來之時,鹹陽縣衙役來報:有一長相相似的女子往法講寺方向去了。一行人一路疾馳,將法講寺團團圍住,仍是不見崔逢月蹤跡,只得先回了王府別業,明日再做打算。

舒王狠厲,還沒有人敢明著算計他,可他今日竟然栽在了一女子手裏,而且還是將來自己的枕邊人!

崔逢月,你本事不小,到底藏在了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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