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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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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到一個聲音道:“你怎麽在這,侍衛呢?”原來是崔行儉。

“娘子這些日子夜不能寐,沒日沒夜地對賬。適才娘子發現上月茶葉帳上有一筆疏漏,便叫奴婢往庫房將上月茶葉拿到臥房核對。誰料想,奴婢從擱架上拿茶葉一時不慎,崴了手,又不願在返回院中叫人讓娘子久等,便叫離庫房最近的書房守夜侍衛拿著對符去取。郎君如此深夜還未入睡,是否有事要奴婢幫手?”弄棋福了福身道。

崔行儉自裴遠愈下了大獄後,就沒和崔逢月說過話。有時人群中看她一眼,盡管她妝容掩蓋了憔悴,但雙眼有些紅腫,眼中似乎含淚,與以往那個風姿綽約,靈動颯爽的崔逢月相去甚遠。心痛中卻有一絲絲的暢快和希望。

他淡淡開口道:“我來書房給郎主取刑部文書!”說罷,一步步向書房走去。

靴聲橐橐,似乎踏在了崔逢月的心上,仿佛心要從胸腔中跳了出來。

“郎君,娘子夜不能寐,奴怕她精氣神都要耗盡,不如郎君現在先去取近日所書的書卷,與奴一同往娘子院裏去,給娘子瞧瞧,怕是能盡早入睡。”弄棋連忙喚住他。

崔行儉停下腳步,嘴唇一彎。崔逢月自幼便不易入睡,可偏偏只要看著他寫的書卷,不出半刻,立即入了夢鄉。自幼他的書卷就成了崔逢月入眠的良藥。多日未同她說話,如今以此為借口,去瞧瞧她也好。

他轉過身來,走向弄棋道:“如此你在這稍待。”

弄棋看著崔行儉遠去,氣息不穩地左顧右盼了一番,才匆匆跑到書房門口:“娘子,快走。”

崔逢月剛回到自己的院中,氣息剛穩,弄棋與崔行儉入了中堂,崔行儉站在了中堂的屏風外,弄棋入內回道:“娘子,奴婢不慎崴了手,崔郎君將茶葉幫忙帶來,順道給娘子送些他的書卷,沒準娘子能快些入睡。”

崔逢月怪嗔道:“就你多嘴。”又朗聲對著屏風說:“有勞阿兄,我無事。夜已深,尚未梳妝,就不面見阿兄了。”

崔行儉溫言寬慰道:“逢月莫要將愁事放在心間,家中自有父親、母親做主,再不濟,還有阿兄給你解解心寬。早些安置吧。”

“有勞阿兄掛心。”

崔行儉深呼一口氣,拔步離開。

第二夜,崔逢月一直高氏院裏不肯離去。

她小心翼翼偎依在高氏身邊,小心地看著她的臉色:“阿娘,兒家要是做錯事,你會怪我麽?”

高氏先是摸摸她烏黑柔順的長發,又伸手撫著她的臉頰,語聲溫柔,笑意盈盈:“只要逢月能開懷,天大的錯事,阿娘和你姨母替你擋著。再說了,逢月聰慧,能有什麽錯事。你可開口好好和阿娘說說話了,這些日子,背著人就盡剩哭了吧!”

崔逢月心頭湧上了酸澀,她的阿娘就她這麽一個女兒,就是這樣縱著她,自己卻要離她而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見,頓時滿眼蓄淚。

高氏瞧見了她眼中的傷悲,以為是因裴遠愈,細聲安慰道:“雖說定了裴九洲謀逆,但是遠愈如今宮中還沒給說法,這是姨母心疼你。不會有事啊!”聖人畏懼高家勢力,滿朝皆知。

“阿娘,我若是不嫁給遠愈哥哥,成了和親公主,阿娘會難過麽?”

高氏嘴角牽起一絲有些胡鬧的笑容:“之前總覺得你還是孩子,如今明裏暗裏執掌中饋一年,手段了得,阿娘欣慰得很。和親公主,你若不願意,宮裏怕是不能逼你。”

崔逢月垂眸甩甩眼中的淚,擡頭佯裝嬌癡道:“阿娘,若是我願意呢?”

“逢月願意便是阿娘心之所喜。”

崔逢月一下撲到高氏懷中緊緊抱住她,久久不願放開。

從高氏房中出來,崔逢月去書房見了崔懷亮。這些日子,他作為裴九洲案三司會審的主審,公務繁忙。

恭恭敬敬給崔懷亮行了個禮道:“阿耶。”

已經亥正,許多人這時早已入了夢鄉,盡管知曉她近日定是睡不安穩的,但崔懷亮仍有些訝異:“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阿耶,遠愈哥哥如今怎樣了,之前在獄中可受了什麽苦?”

皇後那日將裴遠愈救出,闔宮怕是都知曉了,崔逢月突然問這個,崔懷亮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你是怪阿耶之前沒有和你說實話吧,是裴遠愈怕你擔憂,不想叫你知道。”

崔逢月點點頭,接著問道:“阿耶,您能將遠愈哥哥救出來麽?”雙眸堅定熠熠地看著他。

事到如今,也瞞不住了:“逢月,這次阿耶恐怕要叫你失望了,裴九洲定了謀反,裴遠愈的生死在聖人一念之間,即便不判絞刑,他一生都是叛臣之後,你與他幾乎再無可能。”

本來他還等著崔逢月更多的失望和哀求,卻看見崔逢月異常平靜地點點頭,恭敬地給他行了禮:“那阿耶早些入眠,公務再繁忙,也要註意自個兒的身體,逢月這些日子讓阿耶擔憂了,也給阿耶添了不少麻煩。”說罷,轉身離開。

人還未出書房,身後傳來崔懷亮有些沮喪的聲音:“逢月,你這時責怪阿耶麽?”

崔逢月緩緩回身:“阿耶,逢月沒有,逢月也盼著阿耶將來莫責怪逢月。”

一早坊門剛開,崔逢月便裝扮成婦人模樣出了崔府,在永興坊門口換上了一輛普通人家的牛車,坐在其中,遠遠望去,通化門還未開。她靜靜地待著,焦急地盼望著,從車窗直勾勾地盯著街上稀少的行人,仿佛要將大街盯出一個洞來,忐忑不安魂不守舍的。

不多時,一皮膚略黑劍眉鳳目髭須(1)又黑又密的男子靠近她的車,嚇得她趕緊將車簾放下,捂緊了手中的包袱,別是個打劫的。

“逢月,是我。”就著四個字,崔逢月倏地一下放了包袱,激動得手發顫將車門打開叫他上來。

“遠愈哥哥,你受苦了!”也顧不得他身上有傷,緊緊地將他抱住,熱淚盈眶。

裴遠愈身上雖痛,心中滿滿都是暖意。

“逢月這下不嫌棄我好些日子沒有沐浴了?好了,咱們快走!膽子太大!這主意都用,出了城再和你算賬。”

崔逢月松開手,哭笑了:“嫌棄還是嫌棄!出了城好好洗!算賬就算賬,只要與遠愈哥哥一道,你就是日日打我也樂意!”

裴遠愈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從她手中接過過所,轉身駕車往通化門駛去。

到了通化門,裴遠愈下車躬身對城門直長恭敬地說:“這是小的過所,還請官爺放行。”

直長盯了他一眼,瞧見過所上寫著:大魏京城長樂坊男丁張勃,年貳拾肆,黑面髭須,妻錢氏年拾捌,眉間有痣,因探親往河東。

“出遠門怎不帶一奴婢?”看這二人不像窮苦人家出身,直長照例問道。

裴遠愈笑笑回應:“今年收成不好,家中夫人賢惠能幹,路途遙遠,少一人負擔輕了不少。”

所說是情理之中,直長點點頭,裴遠愈上了牛車,準備使出城門。跨過這三重城門,走過甕城,就是天高任鳥飛。

牛車即將要跨入第一道城門時,只聽身後如雷的馬蹄聲,驀然一聲斷喝,仿佛晴天霹靂:“立即關閉城門,裴遠愈謀逆越獄,不得放出城去!”

霎時間,巨變橫生,門閉、馬嘶、人嚷、甲胄鏘鏘及刀劍出鞘之聲混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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