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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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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救

凝雲殿內,馬傅姆一臉郁色將一封信遞給了皇後:“娘娘,河東出大事了!”

皇後顫顫巍巍地將信打開,看過之後半晌一動不動,目光呆滯。馬傅姆心中起急,上前捏了捏皇後的手,被她用力甩開。

皇後陡然哈哈大笑,笑容異常詭異:“玉如,他死了!他死了!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三十年來,我只見了他寥寥數面,深宮中之中,我與皇帝貌合神離;凝雲殿裏瓦冷霜重,我因他無兒無女,只有逢月在側,但如今,卻要救他和別人的兒女!”

馬傅姆扶住她的肩頭,將她有些零亂的發髻理好,柔聲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傷心,您想哭便哭吧。”

每三年一次節度使大考,定在臘月十五,若無緊急軍情,節度使可以滯留京中到正月十五,正好與家人團聚。寒冬臘月,皇後每逢大考都借口往崔家省親,定能在大寧坊坊門“偶遇”馳馬往皇城去的裴九洲。

“臣裴九洲請皇後娘娘安。”裴九洲恭恭敬敬下馬重重行禮。

黃金裝飾的翟車(1)靜靜立在風雪之中,兩側的翟羽在寒風中搖擺,除了車前的六匹白馬“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外,四周鴉雀無聲。過了須臾,才傳出了皇後平靜如水的聲音:“裴節度使戍守邊關,朔風吹雪透刀瘢(2),邊關苦寒,既是回到京中,便安心共享天倫之樂吧!”

“臣謝皇後娘娘勞心。”仍然跪地不起。

皇後長出一口氣道:“節度使公務繁忙,先行趕往宮中去吧!”

“謝娘娘!”裴九洲起身上馬疾馳而去。

翟車的白紅錦簾隨著剛響起的馬蹄聲被掀起一小角,直到人影模糊成了一個點,馬蹄聲也簌簌隨風散去,翟車才無奈轔轔向前。

往事仿佛就在眼前。

高皇後笑聲驟停,怔怔地看著遠方,繼而又倒在馬傅姆懷中,悲痛欲絕:“玉如,他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是恨,但從未恨過他,他知道麽?我曾懷了他的孩子,他知道麽?可都道人死之後,愛恨全無,他定是什麽都不知道了!是誰害了他!我高靜雨定要將此人碎屍萬斷!”

崔府

崔懷亮從宮中回來,就對上了高氏和崔逢月期待的臉。

崔懷亮猶豫一笑:“聖人召見,是石堡城丟了,與裴遠愈無關。”

高氏還未說什麽,崔逢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阿耶,石堡城丟了也該叫兵部尚書,怎得叫了您?我剛才叫人去看了,為何金吾衛圍了裴家!”

崔懷亮假意拿起案桌上的茶啜了一口,才道:“逢月如今在朝事上也敢質疑阿耶了,石堡城丟了,六部尚書都去了。遠愈下了大獄,搜查裴家正常。”

崔逢月輕輕“哦”了一聲,又道:“那阿耶打探到遠愈哥哥的消息了麽?”

崔懷亮道:“如今丹鳳門和承天門可以出入了,想來不會有大礙,阿耶午後再去京兆府探聽消息,逢月你先回屋,我與你阿娘說說話。”

崔逢月假意離開。不到一炷香,去而覆返的崔逢月在門外卻偷聽到了驚天秘密。

崔懷亮壓低音量:“靜月,崔家與裴家的婚事不作數了。”

高氏啞然:“為何?遠愈這孩子待逢月極好……”

高氏被崔懷亮打斷:“別說了,裴九洲謀逆,被柳之琛射殺於石堡城陣前,聖人今日詔我入宮,是為了斬草除根!”

“什麽!我去找阿姐去,無論無何,得救救遠愈這孩子!”

“靜月,你糊塗!如今哪裏還有回轉的餘地,今日舒王還對我效曉以利害,我的上司尚書右丞已經上奏聖人,說崔家與裴家是兒女親家,要徹查,舒王當時與聖人言明,早在數月前,我已經將逢月的八字送入舒王府……”

門外的崔逢月頓時覺得撕心裂肺的痛向她襲來,如泥胎木塑一般楞在了當場,什麽聲響都聽不見了。遠愈哥哥的阿耶不在了!半晌,猛的回過神來的她悄悄退出崔懷亮的院子,咬咬牙,坐上車輿,一路奔向了紫宸殿書房。

紫宸殿書房內,給事中來報:“聖人,崔家娘子在殿外求見。”

皇帝擡起頭來,面色陰沈如鐵,冷冷道:“朕真沒想到,竟然是她第一個來的禦書房。沒有和她說朕誰也不見麽?”

給事中小心翼翼回答道:“啟稟聖人,和崔家娘子說清楚了,只是崔家娘子執意要見聖人,還道若是您不見她,便跪在書房外不走了。”

“叫她回去,好好待著,什麽事也沒有。”皇帝說罷,低頭看起了奏折。

半個時辰後,崔逢月看到走出書房門的皇帝,不顧腿腳酸麻,立刻膝行上前,俯首叩頭:“聖人,求您放過裴遠愈,他對大魏忠心耿耿,絕無反心!”

“反心”二字讓皇帝心中驟然升起了一絲惱怒。局勢微妙,誰也不敢觸他的黴頭提起“造反”二字,只有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崔逢月竟然當眾說出。

壓制住心頭的不快,如往常溫潤般對她說:“逢月,前朝的事,你一娘子不能議論,聽姨父的話,回家去,你不會有事。”

崔逢月一滴淚從眼中流過面龐:“姨父,姨父,我無事,那裴遠愈呢?您自幼瞧著我長大,我多稀罕裴遠愈,您都知曉。您將遠愈哥哥還給我可好?他可以辭官,可以離開京城,只要您留下他的性命!”

“放肆!”皇帝再也不見往日的和煦,眼底眉梢都是冷硬:“逢月,作為你的姨父,朕願意將裴遠愈還給你,但是,作為天子,朕不能。”說罷,頭也不回走上了肩輿。肩輿擡起之際,崔逢月的心仿佛破了一個口子,身子僵直,淚如雨下。

冷冷的聲音從崔逢月身後傳來:“起來,我高家的兒女,無需他人施舍與憐惜。”

崔逢月聽到熟悉的聲音,如同有了救兵,猛地一身,因跪於地上太久,雙膝一軟,又即刻癱坐於地上。

邊由著弄棋將她扶起邊急急道:“姨母,姨母,救救遠愈哥哥!”

高皇後上前用巾帕拭去崔逢月臉上的淚珠:“弄棋,領著你家娘子去太極宮凝雲殿歇著,孫內侍,叫尚藥局的王奉禦給娘子瞧瞧膝蓋。”又拍了拍崔逢月的肩,柔聲道:“安心等著姨母回來。”

永興宮清思殿皇帝寢殿

“皇後來了!坐吧。”皇帝身著寢衣從床榻上到了暖閣隨皇後坐下。

“以往這個時辰聖人都在紫宸殿,今日倒是早。”皇後笑意盈盈。

皇帝揉了揉眉心:“今日前朝事忙,有些疲累,便回清思殿小憩片刻,午後再往紫宸殿去。”

“如此是臣妾擾了聖人的清凈。”

“不妨事。皇後有事?”

皇後唇邊的笑意淡淡的定著,眼中的卻是淡漠了下去:“聖人真不清楚臣妾為何而來?還是有意裝糊塗。”

皇帝勉強彎了彎唇,揮揮手示意所有奴婢都退下,片刻,諾大的清思殿只剩下了皇帝和皇後。

“皇後到底想說什麽?”皇帝飲了口茶,定定地看著她。

“臣妾剛才瞧得逢月在紫宸殿外跪著,梨花帶雨的,是誰給她氣受了?”

“小娘子少不經事,也是被你寵壞了,竟然對著前朝的事情指手畫腳,朕語氣重了些,如今皇後把她勸好了?”

皇後面色沈靜,道:“那真是臣妾的過錯了,逢月如今都如此大膽妄為了!不如聖人與臣妾說說,她是對什麽朝事指指點點,臣妾回宮後好教訓她,叫她懂得規矩。”

話已至此,這層窗戶紙終究是要捅破的。

皇帝沈聲道:“裴九洲謀逆,被斬殺於陣前,按律裴遠愈當斬。朕已經著崔懷亮去辦了。”

皇後茫然垂首,不知道心中盤算什麽,須臾,她擡起頭來,冷冷的笑意如同墨入水中,一點點散開:“裴遠愈怕是崔逢月的命,她雖逾矩,情有可原,還請聖人體諒她的情切。說到裴九洲謀逆,怕一個崔懷亮是辦不了,雖他掌管刑獄之事多年,處事公平,但終歸崔家與裴家關系太過密切。辦重了,河東舊部、天雄、太後及滿朝與裴家有交情的大臣怕是不服,辦輕了,也不好取信於天下,到時候聖人左右為難,落下埋怨。臣妾鬥膽,還請聖人三思,緩緩而行。”

皇帝聽了這番話,微微變了臉色,隨即又輕笑道:“嗯,皇後也是為朕著想。朕也想到這一層,已讓你阿兄高文淵去河東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既然皇後提起崔懷亮一人能力有限,那朕便叫刑部、大理寺和禦史臺三司會審罷。”

皇後起身,盈盈一拜:“如此,臣妾謝聖人隆恩。臣妾再多嘴一句,阿兄生了四個兒子,臣妾無福生養,靜月就逢月這麽一個女兒,高家對這個娘子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壞了,阿兄更是視她如己出。臣妾自然知國有國法,但先前臣妾已經說了,裴遠愈怕是她的命,還請聖人別把逢月往死路上逼。”

皇帝壓下心中的怒火,點了點頭。

“那臣妾不擾聖人清凈,告退!”施施然走出了寢殿。

看她離開寢殿,皇帝重重呼了幾口濁氣,從暖閣起身往床榻走去,卻聽到程振元從殿外傳來氣息不勻地的聲音:“聖人,裴家娘子在紫雲殿內上吊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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