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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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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

時尋秋話一出口,自己就先楞住了。

雖然他只是有感而發,但此時此刻,這麽一句話,卻像極了是在安慰,亦或者是…心疼。

果然,時尋秋能清楚地看到,商澤的身體隔著門微震了一震,隨後,便急急起身,想要推開門。

但時尋秋沒讓,依舊緊攥住門把手。

“謝謝你。”

良久之後,門外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

商澤停下動作,重新坐回那張狹小的陪護床,開始跟時尋秋聊天。

“我母親的病,是因為他才得的。”

商澤不願稱呼自己的父親,只用“他”來代替。

很俗套的一個故事。

混血富家女在意大利留學時愛上了去國外打工的窮小子,兩人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在國外先後生下了兩個兒子,窮小子也因此娶得了富家女,回國後繼承了商母娘家的企業,並不斷做大,終讓商氏在南城有了一席之地。

但兩人的感情,也在這之後,開始分崩離析。

“後來他不僅家暴媽媽,還將媽媽送去國外,以療養的名義圈禁起來,整整五年。還任由…任由那些人…傷害她。”

商澤原本平靜的語氣終於開始出現裂痕,他極力壓低著聲音,掩蓋住悲傷。

後面的事,商澤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但總之,如今商家是商丞和商澤當家,但商母作為曾經企業中的大小姐,商氏裏有很多元老股東依舊認她,所以,他的大哥商丞一直設法想帶走商母,以此脅迫那些老股東支持自己。

商澤不敢讓商丞帶走母親,因為兄弟倆從小一起長大,他深知,自己的大哥早就繼承了父親的冷血無情,在某些手腕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不忍心母親再受傷害,便只能每日提防,飽受焦慮。

時尋秋一直安靜聆聽,偶爾回些只言片語。

重生以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長談,雖然隔著病房的門,彼此之間有種並不算親密的疏離感,卻又帶了絲有距離感的暧-昧。

這是前世,即便兩人已經有過無數次的更為親密的相貼,也未曾帶來過的感覺。

“不說了。”

商澤聽到時尋秋不小心打了個哈欠,失笑道,“你快點兒去睡吧,明早我幫你買好早點再去公司。”

睡不著。

時尋秋雖然犯困,但卻根本沒心思睡覺,年底的畫展時間越來越近,他卻還沒有做好準備。

當然,這些話,他沒有告訴商澤。

他和商澤現在根本就沒有關系,他也沒資格讓商澤為他的事情擔憂。

第二天一早,時尋秋醒後果然在床頭櫃上看到了準備好的早餐,他推開病房門,卻見商澤沒走,正站在走廊上等他。

兩人昨晚熬了夜,眼窩下都一圈暗黑,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地都有些想笑。

但時尋秋很快就止住了笑容,“你不是要去公司嗎?怎麽還沒走?”

“今天公司事務不多,我請假了。”

商澤說得輕松,其實他現在接管了商氏旗下的某個很重要的子公司,用來和商丞競爭。子公司剛剛處於起步階段,事情特別多,但商澤還是決定抽空陪時尋秋,“我想帶你去見見段老師,怎麽樣,有空嗎?”

時尋秋怔住。

他早就想去拜訪段堂了,一來是想念自己的恩師,二來也是想和段堂多聊聊關於畫展的事情,無奈剛回南城就出了場車禍,這幾天一直在醫院治療,行動也不方便,只好暫時先擱置了下來,商澤卻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念,在他沒有說出口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我向醫院提交了外出申請,還租用了輪椅,你全程不需要走路。”

商澤見時尋秋果然開始猶豫了,便趁熱打鐵,“我也想念段老師了,就當是陪我去看看他老人家,好不好?”

時尋秋最後還是沒能拒絕商澤的請求。直到坐上商澤的副駕駛,時尋秋還有些暗怪自己昏了頭腦,怎麽三言兩語地就答應了商澤。

商澤卻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一路上都眼角帶笑,時不時側頭問旁邊的時尋秋冷不冷餓不餓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你專心開你的車,別老看我!”

時尋秋被他纏得不勝其煩,偏過頭,對著車窗發呆。

商澤也不惱,又拿出車座下面的一條嶄新的毛毯給時尋秋,還將空調溫度調高了點兒。

南城的冬天雖不至於下雪,但氣候畢竟濕冷,有了毛毯蓋住膝蓋,確實暖和了不少。

時尋秋一邊用毛毯將自己捂了個嚴實,一邊悶聲道了句謝謝。

商澤將車開進了一家療養院。

原來,段堂的老伴早幾年前就過世了,他之前手受了傷,子女又不在身邊,一個人住著實不方便,商澤就跟他商量了一番,搬來了療養院。

這家療養院是南城最好的療養院,環境清幽,設施完善,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看起來也很專業。

商澤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時尋秋,邊走邊跟他介紹。

及至穿過一條碎石小路,到了某個花園,時尋秋便看到有個老人正坐在太陽底下翻看畫冊。

“段老師!”

多年未見,段堂看著蒼老了許多,鬢發早已花白,眼神也不似從前了,聽到時尋秋的聲音,反射似的推了推老花鏡,半天才看清自己昔日的學生。

“哎呀,是你啊!小秋!你回來啦?”

“嗯!段老師,我回來了!”

師生兩人久別重逢,俱都是激動萬分,互相寒暄了好一會兒,商澤則一直默默陪伴在旁,時不時替時尋秋掩好滑下來的毛毯,生怕他被風吹著。

段堂見這兩人狀若親昵,還只以為他們的感情跟從前一樣好,不禁欣慰地看向商澤道,“幾年不見,小秋已經這麽大了,以前來上課的時候,還是個小男孩,我記得你以前有一陣還總專程來陪小秋上課,你倆啊,就總在最後一排嘀嘀咕咕,還以為我不知道!”

商澤憋笑。

時尋秋被段堂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支吾道,“老師,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是啊,一晃兒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小秋連一次家都沒回過。”

段堂嘆氣道,“我知道你為什麽不回家,其實啊,你在外面的這幾年,我一直都在關註你,還有小澤這孩子,也總向我提起你。怎麽樣,這次回來小澤有沒有照顧好你?還有你怎麽就出了車禍?這麽大的人了,開車也不小點心!”

段堂雖然因為手受傷的事消沈過一段時日,但現在卻精神爍爍,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住了,之後又和時尋秋聊了很久畫展的事,得知時尋秋缺少靈感,一幅作品都沒有創作出來後,段堂也沒有責怪時尋秋,反而笑瞇瞇地問時尋秋,“你覺得一副好的作品,最重要的是什麽?”

“應該是線條吧。”

時尋秋想了會兒,又補充道,“色彩也很重要。”

“不對,是生命力。”

段堂搖頭,“鮮活的作品必然要包含最充沛的生命力。無論你去感知何物,都須得用心,將其中的生命力表現出來。”

時尋秋最近同商澤之間,達成了一種難得的默契。

每晚,在走廊熄燈,夜深人靜的時候,兩個人都會隔著門聊會兒天,聊天的內容也瑣碎跳躍,從今天的飯後甜品口味到公司新拿下的業務。

時尋秋也是從這時起,才真正了解這一世的商澤。

對待工作有著異常堅韌的態度,且不懼困難和挑戰。

“你呢,後面有什麽打算?留在南城還是回去?”

商澤像是猶豫了許久,才開了口,“其實,你的工作室如果可以遠程辦公的話,留在南城也沒有什麽關系吧。”

“不知道。”

時尋秋最近委托田與,將繪畫的設備都統統搬來了病房。

因為自從探望過段堂之後,很奇怪的是,時尋秋已經連續一周夢到了商澤。

夢裏,他們應該還是在前世。

商澤一遍遍地向他訴說愛意,親吻他,擁抱他…再…拋棄他。

可最後,又會在他心如死灰,枯竭將死之時,摟他在懷中,問他,我們可不可以重新來過。

時尋秋再次心動。

之後,又被無情嘲弄拋棄。

循環往覆,夜夜不止。

這些噩夢像是戳中了時尋秋腦中繃得最緊的那根細弦,讓他恐慌,他其實應該趕緊叫商澤離開,或者幹脆直接報警將商澤帶走,可他卻偏還會和商澤繼續夜談。

他分不清夢境中的商澤和現實中的商澤,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但他明白,商澤於他就是懸崖,他明知再往前一步就會有危險的。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因為他的靈感也因為這些光怪陸離痛徹心扉的夢,徹底爆發。

時尋秋白天作了一天的畫,現在本有些疲倦了,可在聽到商澤壓低的聲音後,還是陡然清醒。

商澤起身,高大的身影被門擋住,可他卻隔著門,朝時尋秋低下了頭,用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對時尋秋道,“留下來吧,阿秋。”

“我想你留下來,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追求你,好不好。”

時尋秋沈默。

轉身熄滅了病房的燈,等到病房的光線徹底暗下來的時候,他才緩緩擡臂,張開手掌,貼到門上。

與商澤的身影在黑暗中悄然重疊。

不要再招惹我了。

不要再讓我動搖了。

時尋秋無聲地動了動唇。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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