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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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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下)

【塵累無窮一了全貞】

陸青咬牙切齒喝道:“說的好!今日我與你不死不休!”

揮刀砍上前去,李存忠仗劍相迎,二人就在院子裏拼殺起來。兩強相遇,刀劍相斫,月色燈光映照之下,一時寒光凜凜,殺氣森森。頃刻之間鬥了幾十個回合,周圍兵士都不得上前,只在外圍持刀環伺。

忽然李存忠一個閃避不及,腿上被陸青割了一刀,登時血流如註。李存忠低呼了一聲,閃身撤步出圈外,踉蹌了一下,撐住未曾跌倒。陸青才要追擊,忽聽得一片吶喊聲,從院門處湧進不知多少兵眾,登時將他團團圍住。

為首一個將領手持樸刀,高聲叫道:“李將軍!末將來遲了,這賊膽大,竟然爬城墻進來!”

原來陸青在城墻上殺死的那幾個兵卒,被巡城的發現了,報給馮世雄,馮就知道有人闖進城來,忙找丁元壽商議。親自領兵各處巡視,加派人嚴守城門。丁元壽則帶了一隊兵卒來找李存忠,正趕上陸青在這裏。

須知一個人再勇猛,也怕單槍匹馬被人圍攻,何況還有李存忠、丁元壽這樣的頭領。當下李存忠說道:“陸青兄弟,你實不該一個人闖進來!到此地位,莫怪李悃狠毒,我也是不想的!”話音裏竟似真有幾分遺憾。

陸青冷笑一聲,大喝道:“少廢話!便有多少,爺今日把你們全收了!”

持刀便向丁元壽殺了過去。此刻情勢危急,什麽也顧不上想了,只是抖開臂膊,將一口鋼刀使得雪刃紛飛,風雨不透。那些兵卒上前觸著就傷,沾著就死。殺退一撥又來一撥,一時呼喊聲不絕,被陸青殺倒一片,院裏到處是被砍傷的兵卒。陸青欲要突圍,往門口方向沖殺,卻被兵士層層圍住,脫身不得。

正血戰中,只聽丁元壽高叫:“去,調弓箭手來!”後頭有人應聲走了。陸青耳中聽得真切,心道:“今番死也!擒賊擒王,今日只須殺了姜蒙方和李存忠,就死在這裏,也是給姊夫報了仇!”

當下把心一橫,不往外沖,反又回身,奔著李存忠搶來。

就在此時,聽得門外“哎呀”、“啊”,一陣連聲慘叫。月光之下,就見角門處躥入兩條黑影,俱各手持利刃,沿著門廊邊上一路殺過來,見人就砍,逢人就刺。直殺得血肉橫飛,鬼哭狼嚎。沖入裏來。

陸青便知有援軍到了,登時精神大振,勇猛倍增,只撿人多的地方殺去,兵卒死的死傷的傷,倒臥一片,也有離門口近的,見機得快,跑路了。勝敗形勢剎那間扭轉,陸青一眼覷見丁元壽,正往角門外面溜去,高叫道:“哪裏走!”

飛身一躍,越過欄桿,揮刀砍去,丁元壽回頭招架,哪裏是他對手?不及兩個回合,被陸青一刀搠翻在地。

陸青轉回頭看,只見那邊李存忠被剛來二人合力圍攻,已是力不能支,稍有不慎,瞬時被其中一人一劍穿胸而過,倒在墻邊,眼見不得活了。

那二人殺散敵兵,迎著陸青過來,其中一個叫道“陸二哥!”

陸青這時才看清楚,竟是竇憲和韓世峻。大喜,叫了聲:“師父!”“連生!”韓世峻:“不可久留,快走!”陸青頓住道:“師父且慢!”

大踏步進入裏間,扯了一幅布簾子,往假山石旁尋見姜蒙方的頭顱,用布包裹了,拴縛在腰上。方說道:“走吧。”一擡腳,望見李存忠倒在那裏,早已沒了動靜。不覺停住了腳步。

本來蔣鈺遇難後,他一直哭不出來,整個人就如麻木了一般。這時看著李存忠屍身,不知為什麽,一陣悲傷陡然襲上心頭,禁不住將身晃了一晃,竇憲在旁趕上來扶了一把,方站住了。

韓世峻關切道:“可是受傷了?”陸青定了定神:“沒,不曾受傷!”韓世峻:“那快走!一會賊人必來。”

三人出了院子,尋大路往城頭而去。竇憲道:“師父!李存忠和姜蒙方都死了,現在城裏一定亂,不如咱們去把城門守軍殺了,開城門出去,喊大軍來,這城就算破了!”

韓世峻道:“不成!城裏還有大將,知道有人進來,城門必定有重兵把守,天黑又不好攻城,憑咱們三個成不得,還是快點出城,天亮就麻煩了!”

果不其然,三人路過城門時,遠遠望見燈光火把照得上下通亮,城上城下黑壓壓遍布著兵士嚴陣以待。

當下由韓世峻領路,帶著竇憲陸青一徑往東南方向而來。原來韓竇二人是從城墻的東南角登上來的,這裏距離營寨甚遠,又因靠近河邊,本來疏於防衛,加上白天變故,並沒有兵卒把守。兩個進城之後,往府衙方向摸去,路上正遇見丁元壽領兵去李府,便從後跟隨來了。正給陸青解了圍。

卻說三人從東南角上城來,遇到三五個士兵,悄默聲殺了。這時城上要緊地方有許多軍卒,哄哄亂亂,餘者地方卻沒人管。三人趁著夜色遮掩,翻出城外,到了底下,只見一人在那裏接應,卻是陳升。

原來竇靈兒記掛陸青,從家不告而別,竇憲從後追趕妹妹。他走後,竇從義和周敏十分擔憂:“起刀兵的地方,別人避之不及,都是不知事的孩子,豈可靠近!”

韓世峻便道:“我知道大概去向,去找他們吧。”於是從鳳棲山下來,往濠州、壽州一路找尋,找到半路,正遇見陳升從金陵來尋蔣鈺,二人結伴同行,今晚趕到了營寨。

他倆到時,天正落雨,陸青走了。料到陸青已經進城,都顧不上悲傷,韓世峻和竇憲、陳升一塊來到城下,世峻把竇憲提點著,兩個攀援上城。陳升卻不曾練得登高之法,上不來,只得留在下面接應。

卻說陳升接到他們三個,一起回到營寨,已是三更時分。中軍大帳裏燈火通明,孫沔坐在中間,韓佐、杜興、辛柏生、張利等眾將都在,一個個頂盔摜甲,議論是否趁夜攻城,又沒有城裏消息,委決不下,焦急萬分。

見四人平安回來,眾人都松了一口氣。那孫沔氣不打一處來,拍案怒斥陸青:“你到哪裏去了?不聽將令,擅離職守,大戰在即,你竟敢如此妄為,就該軍法懲治。”喝令左右:“把他給我綁了!”

陸青叫道:“大人且慢!陸青有話說!”

將腰間包裹解下來,放在地下攤開,眾人只見一顆血淋淋人頭,雖都是軍中人,也不免吃了一驚。

陸青單膝跪地,叉手告道:“大人,此是匪首姜蒙方的人頭,特拿回來祭奠我蔣家哥哥。李存忠也已被我們合力殺了,只沒取得頭來!另還殺了一個將領,不知是誰。”

竇憲也在一旁施禮,說道:“大人請息怒,陸二哥說的句句實情。我和師父趕到時,二哥已經把姜蒙方殺了,李存忠也受了傷,被師父一劍殺死。”

眾人皆駭然,面面相覷。孫沔忙命掌燈過來,查看確是姜蒙方的人頭。饒是他十分老練,一時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陸青道:“大人,如今城裏群賊無首,還有幾個將領,料想也不濟事,明日攻城必定一戰而捷。待拿下了廬州城,大人再治陸青的罪責不遲。”

孫沔默然半晌,道:“既是這樣,城裏一定亂了。先圍住,待天亮攻城!”

當下分派兵馬,將城東北兩面圍住,卻派杜興率一隊精兵,埋伏在往南出城路上。一旦有賊兵逃走,便行追剿。

這時正是二月下旬,天亮的早,寅初時分,天色就已微明。孫沔下令兩面攻城。那廬州城裏,本來李孚突然死了,人心已是不穩,夜裏李存忠和姜蒙方雙雙被殺,便全亂套了。幾個副將全無鬥志,幾乎未作抵擋,開門投降。只有馮世雄帶著五六千兵眾出南門走了,杜興率軍追殺出二十餘裏,得勝而返。

馮世雄帶出去這撥軍隊出城時被殺得七零八落,到後來只剩下不足千人,在路上占山頭打家劫舍,淪落成山賊草寇,數年後被官軍剿滅,此話表過不提。

卻說官軍進城,眾將擁著孫沔,一徑到了府衙。就在衙廳上,分派諸人整頓城內降兵,把降將都拘押起來,清點死亡叛將,查檢府庫,登記造冊……如此這般,不消細表。

單說允中、陳升、韓世峻等人,將蔣鈺遺體擡進城來。陸青得了孫沔允準,與竇憲兩個,往城中尋了一具好棺木成殮了,停放在府衙旁廳。就在廳前搭起孝棚,擺設靈堂,點起香燭,一眾舉哀,放聲痛哭。孫沔親自前往祭拜。允中和陳升穿白掛孝,靈前答拜。

孫沔祭畢了出來,到府衙正廳上,淩克讓率領大小文職官員十餘人都來了。這些人原被拘管在後宅,與淩克讓的家眷都在一處,惶惶了好幾天,這下終於得見天日,俱各心中慶幸、面帶慚色。

眾官與孫沔一一相見,口裏千恩萬謝,歌功頌德。孫沔卻是一絲笑容也無,說道:“諸位莫要謝我。今番兵不血刃拿下廬州,並非下官的功勞。乃是金陵蔣家大公子蔣含光,慷慨壯烈,與匪首李孚同歸於盡。又有我軍中將領陸青,與他師父師弟趁夜進城,殺了李悃和姜蒙方。故此我軍才能不戰而勝。諸位要謝,還是應該先去祭拜蔣大公子,再來說話!”

淩克讓等人連連稱是,眾人都換素服,轉到設靈廳上來,輪番上香祭拜。拜畢了,覆又轉來府衙廳上。淩克讓早就與眾官商議好了,那些官吏紛紛與孫沔請辭,都走了,只留下淩克讓在廳裏坐著。

孫沔命人倒茶來,淩克讓坐在那裏,也不吃茶,也不說話。孫沔也不言語。二人默默待了半晌,忽然淩克讓站起身來,對著孫沔深施一禮。

孫沔慌忙放下手裏茶碗,起身還禮道:“淩大人這是何意?下官實在不敢當。快快請坐!”

淩克讓坐下,擡眼看了看兩邊,欲言又止。孫沔道:“淩大人可是有什麽事麽?但請直言。”

克讓見一旁立著韓佐,門邊還站著兩個府衙皂吏,面露為難之色,低聲道:“下官是有個事,還須和大人單獨商議。”

孫沔不答,嘴角略過一絲笑,轉瞬收了,思忖著道:“淩大人要說的事,下官知道了。只是這件事我一個人不能決定,須得請個人來,才說得成。”

淩克讓滿面羞慚,欠身拱了拱手:“不知大人說的誰人?”孫沔沈吟不語。

正這時,只聽外面腳步聲響,陸青出現在門口,稟道:“報大人,末將去李家清查人口,那裏人都走了,只拿到一個丫頭,說有要事,非要見到大人她才肯說,大人可準見麽?”

原來孫沔看陸青十分傷痛,不教他陪允中守靈,派去同張利去查封李府了,也是要緩解他心中悲痛的用意。

孫沔聽說此事,不覺皺了皺眉:“竟有這樣的事,你讓她上來吧。”

陸青去了,少頃引進來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穿一身素服重孝,堂上行禮拜見,跪在當地。

陸青道:“這是孫大人,你有什麽話只管說,請大人與你做主。”

那丫頭向上磕頭,哭訴說:“奴婢名叫玉釧,是李府太太房裏的丫頭。府裏別的仆婢昨夜都走了,只剩下奴婢一人,奴婢是專留下給老爺太太辦後事的,求大人開恩……”

原來昨夜陸青走後,雲娘子見門口已無兵卒看管,便召集了內宅上下人等,命找出身契給各人歸還,又分散了些銀兩,都打發出門去了。

只剩下貼身的丫頭玉釧不肯走,哭道:“老爺已然去了,太太也須自尋生路,婢子願隨侍著太太一同走。”

雲珩淡淡一笑,執著丫頭手說:“傻丫頭,你有這份心,也是我平日沒白疼你。事到如今,你們都能走,即使走不脫也沒甚要緊,我卻是走不了的。你若願意,就留下給我收拾後事吧。”

交代了幾句話,一個人轉去屋裏,關鎖門戶,自縊而亡。

玉釧在府衙堂上,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哭告道:“太太臨去時交付奴婢,說早在普化寺備下了棺木。人死了,就算有再大的罪過,想不至曝露屍骨的。請求大人允準,容奴婢給老爺太太辦完了後事,再處置奴婢。便是大人天高地厚的恩典。我家老爺太太在九泉之下,也當感念大人的恩德。”

說畢又叩頭,痛哭流涕不止。孫沔聞言默然片刻,暗自嘆息一聲,命兩個牌頭帶她去安排這些事。

都處置完了,孫沔向陸青道:“你來的正好,去請蔣家三公子過來,我有重要事情要與他商議。”

陸青一怔,心下奇怪找允中什麽事,卻不敢問,轉身去了。

片時允中來到,孫沔迎出階下,入裏與淩克讓相見了。允中滿面戚容,人卻平靜了許多,向孫沔道:“不知大人喚小人來,有何吩咐。”

孫沔道:“現有一件要緊事,要與公子請教。”將他和淩克讓一起讓至後邊小廳,左右都命下去,屋裏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孫沔拿出一封文書來。向淩克讓道:“若下官料的不錯,淩大人要說的,是這封書子的事吧?”

淩克讓頓時滿面尷尬窘迫,額上的汗也淌下來了,欠起身道:“下官實是慚愧!本來死罪無可分辨。只是幹系同僚十幾人身家性命,不得不向大人開口。”

預知後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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