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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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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下)

【桂丫鬟豪爽施惠】

這日在上房與姑母說話,李孟起來了,告訴母親他要出門辦差,約莫十天半月才能回來。向雲貞道:“妹妹且安心住著,等我回來了,就送妹妹回應天去。”

雲貞含笑說:“表哥有事就去忙吧。到時表哥要是沒空閑,叫別人送我回去也是一樣的。”孟起笑道:“那怎麽行!是我接你來的,自然還是我送,別人我也不放心。”

雲珩聽見兒子要走,有些不樂:“你妹妹在這裏,還是到處跑,成日也見不著你個影兒。這又要遠處去。”

孟起陪笑道:“兒子也想多陪陪母親,陪妹妹,奈何官差在身,我也是沒法子。”雲珩看了看兒子,欲言又止,嘆了口氣,不言語了。雲貞見狀,就指了個事從屋裏出來了。

這廂雲珩問孟起:“你這次又往哪裏去?”孟起在母親身旁坐了:“我去滁州一趟,是軍裏的差事。母親放心,我盡量趕早回來。”

雲珩又嘆了一口氣:“你有你的事情,我也不是非要你在家,難道你娘是那等不曉事的人麽?我只是擔心……”一語噎住了。

孟起低聲道:“母親不必擔心什麽,秦助的案子決斷快一年了。別說咱家與他沒什麽關聯,就是曾經有些來往,誰還敢提?事情已然過去了,母親不要多想,憑白糟蹋自己身子。”

雲珩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一語又止住,看了看兒子。孟起疑道:“那是什麽?”

雲珩默然良久,方說:“我是擔心…你父親的性子,做什麽肯半途而廢的?倘若秦助的事真有咱家的份兒,他能就此罷手麽?萬一,到時候這麽一大家子人,只怕都要跟著他……那就真是萬劫不覆了。”說畢眼圈紅了。

李孟起心中一痛,面上卻笑了,拉過母親的手勸慰道:“母親想的也忒多了。這不是無中生有麽!父親哪有那心思!就算有,如今秦助已經折了,凡牽連的,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算父親想做也是孤掌難鳴。再說他都這個歲數了,怎麽不知利害的?母親且請放心罷。”

雲珩收了淚,平覆下來,語帶嗔怨道:“我知道你跟你父親都是一夥兒的,你可別只說寬心話哄我!”孟起笑說道:“兒子怎敢,母親連我的話都不信了麽?”雲珩苦笑道:“我自然信你,可是兒大不由娘,你們男人的心思,誰曉得呢。”

嘴上這麽說,心內覺得兒子話合情合理,輕松了許多。

卻說雲貞來在自己房裏,桂枝匆匆跟進來,問:“姑娘,咱們什麽時候回應天呢?”雲貞笑嗔道:“怎麽了?不是說了要住一陣子的,急著回去做什麽?”

桂枝答不出,嘟噥道:“聽說表少爺要出門了,我覺著心裏不安。”雲貞瞅瞅她,疑道:“怎麽不安,出什麽事了麽?”

桂枝往外看看無人,湊近跟前說:“昨兒我聽珊瑚說,姑老爺跟姑太太商量,要給姑娘提親,就是他們家三少爺,裴姨奶奶生的那個兒子。”

原來桂枝剛來時,與珊瑚和玉釧兩個丫頭住了幾晚,混熟了,經常到一塊兒說話玩耍,就把李家的人事知道了十之八九。

雲貞略怔了一下:“是真的麽,那姑太太怎麽說?”

桂枝道:“真的,珊瑚說她親耳聽見。姑太太一口回絕了,說姑娘是太公帶大的,凡事都是太公做主,這親事他們家做不成的。”

雲貞就笑了:“這不就結了,你又擔心什麽!”又道:“我看珊瑚那丫頭也是小心明白的,怎麽什麽都給你說?”

桂枝笑道:“我們處的好唄!姑太太待姑娘親近,她們也知道這些話不用避諱咱們。”。

雲貞想了想,笑問:“是不是你給她們送東西了?”

桂枝抿嘴笑了:“我把那兩個金魚撇杖兒,她和玉釧,一人送了一支,開始還不敢收,我說這是我的,我們姑娘不管,也不問,她倆才收下了。”

雲貞:“你倒也舍得。”桂枝:“這有什麽舍不得,我又使不著!”

想了想又說:“我總覺著不得勁兒。姑太太是沒說的,對姑娘極好,可是這個家沈悶悶的,講話都不能大聲,叫人透不過來氣兒!姑娘沒覺著麽?”

雲貞點了點頭:“是有點兒。他們官宦人家,規矩多些也對,不然各人任意,不就亂了。”

桂枝搖頭道:“也不是,你看金陵蔣二少爺家,排場比這裏還大,也沒見怎麽樣。蔣老爺雖然也板著臉,人卻透著和氣,不像姑老爺,看見就讓人害怕。旁人也是,這家裏人人好像都有八十個心眼子……只有表少爺在,才讓人心裏踏實些。”

雲貞笑嗔道:“又亂說,咋那麽多話。”桂枝吐了個舌頭:“我就是跟姑娘說說。”又道:“論起來,還是咱們鳳棲山最好,雖然沒這樣體面,可是人活的倒快活。”

雲貞不覺出了會兒神:“聽你這麽一說,我也有點兒想家了。出來一年多,也不知外公他們怎麽樣了”。桂枝道:“是呢,我也想玉竹了。走多少地方,還是家裏最好。”雲貞笑了:“那是自然。”

不覺又過數日。雲珩散開了心結,精神日漸充足,要去城外寺廟進香祈福。對雲貞道:“趁著春光還在咱們出去走走,到園子看看花去”。

這日天氣晴好,日光明媚,姑侄二人坐轎,桂枝、玉釧兩個丫頭隨轎,家人李保帶了八個排軍衛護,一行人出城來。秦氏卻因孩子有些不適留在了家裏。

原來城西三四裏處有一座普化寺。寺旁連著一座花園,是人家的私園,整治得草木茂盛,四時花開不斷,趕在平日也對游人開放,看花的人只須隨心給幾個錢罷了。

一行人先到園裏賞玩了一會兒,已是暮春時節,桃李櫻棠等各色花朵都開過氣了,枝上爛漫繁華,一陣風吹來,那些花朵飄飄灑灑,如雨般紛紛落下來,鋪的地上一層落紅。

園裏出來,就到隔壁普化寺進香。這普化寺不大,也有幾排殿閣,甚是清幽。姑侄二人正在大殿上焚香祝禱,忽聽見門外階下李保和人說話。有人問:“你怎麽在這兒,家裏有人來麽?”李保答道:“三爺好,太太和表姑娘在裏面呢。”

只見一個人走了進來,二十來歲,軍官打扮。雲貞一看卻是認識的,正是那日在東嶺山上見過,跟陸青爭奪麂子的李季隆。

李季隆向雲珩作揖道:“兒子請母親安!”雲珩問:“你怎麽來了,有事麽?”季隆擡頭看了雲貞一眼,陪笑答道:“父親命兒子來寺裏找個人,不想母親在這裏。”

雲娘子道:“既是這樣,你就去辦你的事吧,不用管我。怎麽,你找的人住在寺裏麽?”

李季隆沒認出雲貞來,只顧打量她,稍後方答:“是。是父親的朋友,原是個僧人,所以這裏住著的。”又道:“姜先生到裏面去尋了。”

正說著,聽見門外腳步聲響,一個身穿方巾道袍氣度儒雅的中年男人,陪著一個光頭老和尚,從殿旁甬道處走了過來。

雲貞張眼一望,只見那和尚身材長大,卻十分瘦削,一顆頭仿佛是脖頸撐在肩上,臉上皺紋滿布,花白胡須,雙目炯炯。穿著一領僧衣,寬袍大袖,飄然而行。原來就是前年秋天在東嶺山寶華寺後院見過的那個名叫覺空的老和尚。

李季隆躬身說道:“母親且在,兒子先告退了。”出門走到階下,向老和尚做了個揖,笑說道:“大師父來,怎麽也不到家裏,今日讓晚輩好找!”

覺空停住腳步,也不答禮,面色沈郁看了他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怎麽?勞師動眾的這麽多人,你這是來捉我了麽?”

李季隆忙又拱手,躬身笑道:“大師父這麽說,季隆如何擔得起!當日小子一時妄言,還請大師父大人莫記小人過,寬恕了罷!我父親一向惦記大師父,今日得知您在這裏,特派了季隆和姜先生迎請,請大師父家裏相聚。這幾個人是陪著內眷來寺裏進香的,我帶的人都沒叫進來,只在寺外候著。”

和尚冷冷地道:“你這消息倒是靈通的緊,我才到,茶還沒喝一口,你們就到了,難道我身邊,倒有你的耳報神不成?”

他話裏有話,表面上在說李季隆,實際上指的卻是李孚。李季隆無言可對,一時語塞。

姜蒙方在旁呵呵笑道:“大師父是貴人,我們到山上請了多少回都沒請動,這次偶然得知遠路來了,李爺欣喜萬分,派我們來迎,只怕遲了大師父進了城,就顯得我們晚輩不恭敬了。”

李季隆連忙也陪笑,說:“正是如此。父親是有事絆住了,不然,他就親自來迎您老人家了。”

覺空冷笑道:“你如此說,就是我今天不同你去,也行麽?”

李季隆聞言臉色變了,只不做聲。姜蒙方又笑道:“大師父說笑了。李爺是想念的緊,才命我們快來,要是您在這裏還有事,晚輩們就先告退,改日再來迎請也罷。”

覺空頓了一頓,呵呵笑了:“還是姜先生會說話,老和尚倒沒話說了。既是這樣,我就同你們去吧。”姜蒙方擡手笑道:“大師父請。”相陪和尚走了出去,李季隆隨後也去了。

姑侄兩個禮佛畢,坐轎回至家中。雲貞沒聽竇憲和蔣銘提過李季隆的事,所以見他管雲娘子叫母親,很是意外。到家問姑母,才知道就是李孚的第三子。梁寅就是裴氏帶來的那個繼子,如今已去別處當差了。

雲珩冷笑道:“有什麽樣的娘,就有什麽樣的兒子。這個小三,慣會耍心機,做事心黑手狠。小小年紀不學好,屋裏丫頭都叫霸占盡了,還不足,還在外頭牽三扯四。偏哄得你姑丈信他,只是慣著。有件事我沒與你說……”

說著卻停住了,又道:“算了不說了,說了也是白讓人生氣!”

雲貞知道指的什麽事,就沒接話。問道:“那會兒外面兩個人,一個穿衣巾的先生,一個僧人,姑母以前見過麽?”

雲珩道:“那個穿道袍的,是去年來的一位姓姜的先生,我聽你姑丈說,留他在營裏做書辦的。那僧人卻沒見過。聽小三說是你姑丈的朋友,你姑丈素來結交的人多,他有些什麽朋友,我也不大曉得。”

雲貞笑說道:“姑丈為官多年,自然朋友是多的。”她因在東嶺山見過老和尚,同時又見到了李季隆和梁寅,不知幾人是什麽關系,心裏好奇所以才問,卻見雲珩一無所知。想告訴姑母那天的遭遇,一來她不是多話的人,二來當時跟蔣銘在一塊,前因後果,解釋起來太過覆雜,又擔心雲珩多想,就把這個話題撂過了。

到晚間細問桂枝:“那天,是你和允中先進去的,在院裏聽說了什麽話,還記得不?”

桂枝道:“我也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那個男的,就是後來陸二爺管叫他李大哥的那個人,跟老和尚說,要帶他下山去養老,老和尚不肯去。還罵了那個李大哥。後來,梁寅就進來,緊跟著你和二少爺也來了。”

雲貞想了想:“那時梁寅攔著不讓我們走,說為了大師父的安危著想,可是那位老師父出來,好像很生氣?”

桂枝道:“對,和尚不是對我們生氣,是對梁寅很生氣。還說……還說‘你當我老和尚糊塗了,不知你打的什麽主意?’”

雲貞點頭道:“是了,那日梁寅和李季隆去,一定是奉了姑丈的命令,就是說,他們要做什麽,可是老人並不領情?”思忖了一會兒,不得其解。

桂枝道:“姑娘別想了,反正跟咱們沒關系。我倒是奇怪,原來李季隆就是這家三少爺,我們在山上明明見過的,可是今天,他好像沒認出來。”

雲貞道:“那天咱倆扮了男裝,遇見時,他和陸二哥打架輸了,臉上還流了血,你還記得不?”

桂枝:“記得,”想了想,一下笑了:“我知道了!他那會兒讓陸二哥和李勁打得落花流水,一定都沒顧上看咱倆,所以不認得。”雲貞也笑了。

桂枝又道:“我聽玉釧說,他們家這個三少爺最討嫌了,心眼又壞,她們見著都躲著走。”雲貞沒說話,過會兒囑咐道:“她們說自家裏事,你只聽著就行了,別多問,更不要說咱們見過的話。”桂枝笑道:“這我還不知道,還消姑娘囑咐。”

次日,雲貞與姑母吃畢了早飯,因有半塊尺頭要給小娃兒做件罩衣,二人正掂量裁剪。只聽丫頭報說:“三少爺來了。”

李季隆進來,作揖聲喏,陪笑說:“父親說,來的這位表姐,醫術甚是高明,想請姐姐去給個人瞧瞧,診診脈。”倆人聽說,不由得一怔,對看了一眼。雲珩問:“給誰瞧?是家裏人麽?”李季隆道:“不是咱家裏人。”

雲珩皺眉道:“既不是家裏人,叫他外面尋醫官去,又找她做什麽。她一個姑娘家,不過知道一點兒醫道,是誰說的醫術高明的話。”

李季隆陪笑道:“這人是父親的好朋友,也不算是外人,聽說還是雲家外祖的舊相識,所以父親說請姐姐去給瞧瞧。”

兩人又互相看了看。雲貞道:“既是姑丈的意思,我就去一趟吧。”雲珩猶疑了一下:“讓珊瑚跟著你去。”雲貞道:“還是讓桂枝跟我去,或許,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

雲珩點頭道:“那也好,你使慣她了。”對李季隆道:“與你父親說,我不放心,讓你姐姐快去快回。”李季隆應喏了,雲貞就同桂枝一塊兒跟隨出門來。

預知後事,且看下回。

有關覺空和尚情節可回看《第十八回(下)賞秋光誤闖寶華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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