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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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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上)

【於大戶欺心惹祟】

陸青同蔡張兩個從李家出來,沒見著教頭,都有些掃興。蔡小六道:“上回李大哥到縣裏,咱倆,還有九哥,孫先生,弟兄們恁地投緣。今天見著,不得好好吃幾杯?誰想去汴京了,跑的比應天還遠,好不容易來一趟,竟是撲了個空!”

陸青沒答話。小六這才想起上次聚會的還有文權,忙把這話題擱過,道:“咱現在做點什麽?是回客棧,還是怎麽著?”

陸青笑道:“回客棧忙什麽,這鎮子不小,想必也有熱鬧去處,我都餓了,咱先找個地方,填飽肚皮再說!”

三人走到中心街上,撿最好門面一幢酒樓進了門,酒保滿臉笑,讓到閣子裏,叫幾樣鵝鴨菜蔬,湯餅下飯,吃喝起來。

張千道:“九哥臨走時囑咐又囑咐,要是教頭三五日回來,咱們就住這兒,等他幾天也行,如今去的恁遠,又不知他什麽差事,恐怕一兩個月回不來,咱們等不得他了。”

陸青笑道:“等是等不得,你倆這次肯定會不著了,我倒沒什麽要緊。等他來家見著信,自會去牢城營裏尋我,或是我得了空兒,來找他,也是一樣!”

小六失笑道:“你這心大,想的倒美!你當去牢城營,是看景兒去的麽?進去了,還不知怎生奈何你哩!等落下腳,幹不完的營生!說不好累死累活,你當想出來就能出來的?”

陸青道:“這我知道!怎麽奈何我也不怕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別人能過的,我也能過,總歸忍耐些,等得一時回家罷了!”

張千伸了個舌頭,道:“虧得二哥豪爽,要換我,這一路上,愁也得愁死了!”

陸青道:“愁又沒用,愁它作什麽?一會兒吃完了,咱們就回客棧拿東西,去衙門報到,早完了事,你倆好往家去。”

小六道:“這急的什麽!且在這裏住一日,明天再走不遲。到了衙門也不忙報到,先找崔押司,把孫先生信給他。聽他怎麽說,再做道理!”

陸青點頭,笑道:“也行,就依六哥,來一路多承兩位哥哥照應,我敬你們一杯!”給二人斟杯遞酒。張千把酒吃了,笑道:“前日路過老鴉山,二哥講故事才說了一半,接著說來聽聽。”

原來那日路過蔣銘和陸青助官兵奪回餉銀的地方,陸青見景生情,跟蔡張二人說起這些事:一行人怎麽住店,怎麽教訓那林解官,怎麽結識了曾都頭,怎麽遇到山賊搶劫……沒說完,有事混過去了。

陸青正要接著說,忽聽閣子外面亂亂哄哄,有人高聲議論。

只聽一人笑說道:“這下可把於大官兒折騰夠嗆,才幾天功夫,人都瘦了。昨兒道上我碰見他,打招呼也不應,老大不樂呵,面皮也發皺,連眉毛都耷拉了。”

另一人接口道:“你真碰見了?在哪兒碰見的,都這樣了,他還有閑心在道兒上逛呢?”

先前那人道:“哪裏是逛?昨兒我在南坡頭碰見的,看那樣兒,是到墳上燒紙去了!”

又聽一人壓低些聲音道:“去燒紙了,難不成那話是真的?你說,會不會是他傻子兄弟的魂兒,找上門來了?”

又一人笑道:“呵,那誰能說得準哩!反正做過欺心的事,輪到走背運,不就往那上想唄!不的,年不年節不節的,這時候他上的哪門子墳,燒的哪門子紙!”

眾人一陣嘈雜附和,又有人道:“別說了,當心叫他家人聽見。”一人笑道:“他家人?他家人都忙著跑廟觀,找道士保禳呢,哪個還顧得上聽閑話!”

又一人道:“今兒有熱鬧看了,聽說這回請的是玄明觀吳道官兒,那可是個有道行的神仙,準定能把邪祟收了。”

眾人都道:“正是正是。”又都議論起吳道官兒來,神乎其神。

三人聽得一頭霧水。這時候夥計進閣子送茶,蔡小六便問:“外頭出什麽事了,都嚷嚷什麽呢?”

那夥計滿臉堆笑,說道:“客官是遠路來的,不知道,俺們家早上賣饅頭包子,茶湯不要錢,白送,外間這些人,都是趕早來蹭茶水,閑磕牙的。俺們這裏鎮子東頭兒,有一家人家,姓於,最近出了一樁怪事。這幫人說的是他家事兒。”

陸青奇道:“什麽怪事恁有意思,你也說來給我們聽聽。”夥計笑嘻嘻道:“這事說起來話長,小人還得伺候客人,停不住腳,一時也說不明白,要是客官願意管待幾個饅頭,我招呼兩個知情的過來,一準說的詳細,客官您看怎樣?”

小六笑罵道:“你這賊精貨,倒會攬生意!你掌櫃請你請的著了!”陸青也笑了:“行!你把這牛肉再切一盤子,再加幾個肉饅頭。叫兩個嘴頭兒伶俐的來,要說的有趣兒,小爺還請他幾杯酒吃。”

夥計喜道:“好嘞!”轉身就走,被小六叫住道:“你可聽明白了,要嘴頭兒伶俐的,是要那嘴頭兒說話伶俐,可不是嘴頭兒吃東西伶俐。”夥計哈哈笑了:“看爺說的,這小人還不明白麽!”

出去一說,那些都是閑漢,樂不得的,一個個兒自告奮勇,搶著道:“我說我說!我就住他家間壁,看的清楚!”“我跟他家舅子認識,最知底細!”……呼啦一下進來好幾個,還有擠湊在門口的,把個閣子圍的水洩不通。

就有兩個鄉人在下首坐了,夥計端上饅頭和肉來,也不客氣,拿起箸來便吃。一邊吃一邊說,旁邊有人幫腔,也遞一個饅頭。頃刻之間盤子見了底。陸青叫夥計:“再去撿一盤來。”連上了三大盤摞高的肉饅頭,都拿光了。

兩個鄉人輪番說話,講道是:“這個於家,是俺們這兒大戶,家裏使奴喚婢,有不少家財。半個月前,他家老太爺,就是於大官人的老爹病了,老頭七十來歲,也到壽了,一病就不起,看看不行了,停床在外間地上。家裏人報喪的報喪,分派的分派,都忙著,誰也沒顧上看,不承想一只雞走在門口,下人沒瞧見,一腳踩著了,那雞就奔進屋裏,從老頭身上跳了過去,叫了兩聲,這老太爺,忽地就睜開眼,坐起來,活了!”

陸青吃驚道:“怎地死了的人又活了,難不成是鬼魂附體?”蔡小六笑道:“這是詐屍了,有甚奇怪。我聽人說過,死人身邊,不讓貓狗雞鴨經過,要過了陽氣,就容易詐屍。”

鄉人都搖頭:“不是不是,要是詐屍,不過起來跳幾跳,走幾步,就倒了。可是這老太爺,不但坐起來,還說話,家人扶到床上,又吃又喝,竟是真的活了。”

張千笑道:“那活了就是活了嘛,想是老頭還沒咽氣,還了陽了。”

鄉人又道:“活是活了,可是說話神氣,全跟以前不一樣兒,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吃飽喝足就開始作,把兒孫家人叫到跟前,這一通罵啊,罵的全家呆睜睜,罵夠了,哭哭笑笑,還捏著嗓兒唱曲兒,唱的那個曲兒呀,乖乖,不知怎唱恁好聽,比那勾欄裏小優唱的還巧哩!”說的一哄都笑了。

陸青笑道:“這老頭敢是瘋了麽?要麽,就是邪魔附體了!”蔡小六道:“我看,倒像是冤家附身,要麽就是老頭在家受氣窩火,臨死不甘心,故意裝瘋撒氣。”張千問:“罵的是些什麽話?”

“就是隨口亂罵,什麽不肖子孫、什麽下流豬狗,都罵出來。客官不知,那老頭原先是個老實頭兒,溫吞性兒,自活過來,厲害的不得了。要吃就吃,要喝就喝,稍不如意,就罵人,罵不過癮還要砸東西,把屋裏家什都砸得粉碎了。”

張千道:“那他家也沒人攔著?”“怎麽不攔?可有一樣兒,這老頭原本瘦的很,又是個瘸腳,客官您想,他上年歲的人,能有多大力氣?可是現在老頭力氣大的,兩三個壯大小夥招不住,那日連於大官兒都上手了,沒弄住,反被他頭上鑿出兩個大包,現在他家是一點法兒都沒有了。”

另個鄉人道:“你還沒說請醫的事哩,他家前幾天請過醫來,給老頭把脈,老頭只冷笑。醫官兒摸了半天,也沒摸著脈,嚇得出了一頭汗,跟大官兒說,‘我行醫是看病的,他這不是病,弄不來,你趕緊請人驅邪吧。’”

又一人道:“落後請了這鎮上跳神兒的張大仙,大仙去了,才走到門首,裏面老頭不知怎地就曉得了,敲著床腿兒大罵,說,‘他敢進來,今兒我就把他滅了!你們這些不孝順的畜生,想法兒坑害我,一個個的,將來都不得好死。’嚇得一屋子人跪在地上打顫,大仙沒聽見屋裏喊,還要往裏走,好麽樣兒的,忽然門樓上一個木梁就掉下來,正塌在頭上,把個大仙砸得頭破血流,扭頭就跑。只說‘好生厲害,快另請高明吧……’”

眾人你言我語,講的天花亂墜。蔡小六拍案道:“這明擺著是邪祟了!現下怎麽著?”鄉人道:“聽說他家從玄明觀請了吳道官兒,今日要做法。不知能不能成。”

陸青從未聽說過如此怪事,好奇心大盛,問:“那個道官兒什麽時候來?”張千和小六也道:“咱們能去看看不?這事兒還真他娘的作怪!”

鄉人齊道:“怎麽不能!客官要去,過會兒咱們一起去!”陸青道:“要去就早些去,去的遲了,怕道官兒做完了法事,咱看不著,豈不可惜。”

鄉人道:“客官放心。有人在外頭盯著呢,道官兒要去於家,得從前面路口過,一會兒聽喊,咱們出去就不遲。”陸青明白了:“原來你們都跟這兒等著看熱鬧的!”眾人哄笑:“可不是!從來也沒看過這樣稀罕事,怎好錯過!”

一人笑說道:“我這心裏,還真有點兒害怕,不知吳道官兒法力怎樣,萬一兩個鬥起法來,飛沙走石的,傷著咱們可怎辦?”

蔡小六搖搖頭:“那不會。聽說鬼祟也怕陽氣壯的人,咱們一幫大男人,恁氣壯的,邪魔見了也怕三分。”

陸青笑道:“說不定咱們去了,不用道官兒做法,那邪祟就不攻自破了呢。”

眾人都笑了,紛紛附和:“客官說的有理。”張千也道:“想是那老頭將死,陽氣敗了,才被沖犯上。再說,道官兒是他家請的,就是刮喇到人,也是他家人,傷不著咱們。”

一個鄉人道:“這話說的是。這方圓幾十裏,往年死過多少人,怎麽邪祟偏偏沖犯他家?想來必是有緣故的。”又有人說:“能有什麽緣故?還不是做過欺心害理的事,趁時候,冤親債主找上門來了唄。”

陸青三個便問緣故。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嘿嘿地笑,一人道:“這於大官人肚裏鬼胎,誰不知道?昨兒他去上墳燒紙,也避不了人。咱何必給他瞞著,這三位客官又不是本地的,說說何妨?”眾人都笑:“可不是!”

小六叫夥計上茶,便有人說道:“客官不知,這個於家,本來是兄弟三個,於大官人是老大,還有個老二,是跟大官人一個娘生的,長到十來歲得病死了。剩下大官人和他第三個兄弟,這個小三,卻是小妾養的,生下來先天不足,腦子不好使,左近都叫他於三傻,沒事兒都耍戲他。後來他娘沒了。家裏人嫌是個傻子,就叫下屋裏住著,跟仆人一起幹活,傻子倒知道幹活,不惜力氣,也不傷犯人,打他罵他,也知道哭兩聲兒,只要給口吃的,他就樂了。五年前,不知怎地,傻子忽然發了瘋,跟他哥他爹喊打喊殺,兩三個小廝捆不住,鬧了好幾天,那天抄著一桿打草叉子,追著他哥哥嫂子滿街跑,喊著要紮死兩個狗男女,他老爹看不過,撂過瓦片打破了傻子腦袋瓜子,傻子挨了沒兩天,就死了。”

陸青聽了,忽覺心下慘然,一時說不出話。蔡小六恨道:“必是他哥娶了婆娘,那婦人刻薄,百般欺辱,傻子心裏悶了一口氣,才瘋了。”因他對自家嫂子不滿,所以想到此。一個鄉人道:“倒也不是,他家嫂子剛來時,對這小叔還客氣的,給小廝送吃送喝,後來見老頭和大官兒都不把當人看,她一個外人,能怎地?也就隨下去了。”

正議論紛紛,閣子外頭有人喊叫:“來了來了!道官兒過來了,大夥兒快出來!”只見門前街口處,轉過一乘幾人擡的大轎,轎旁跟著個道童,往東邊路上去了。眾人都道:“快跟上!”呼啦一下,登時都走了。

陸青三個付過了飯錢,出了門,遠遠見著一簇人走在轎子後頭,也跟著下去了。

不一時到了一個大門前,兩邊都是高墻,門也關的嚴嚴實實,不叫外人進去。一群人聚在門口,於家小廝出來驅趕,這些人怎麽肯去?有幾個爬到院墻上,被家人拿了長桿戳打,只得下來了。

眾人看不見裏頭,急得撮牙跺腳,正沒抓撓處,忽見門口兩棵高大柳樹,兩人合抱不過的,靈機一動:到樹上去看!

於是個個爭先,紛紛的都攀到樹上,陸青和張千也爬上去了,找個視線好的枝杈待著,院子裏看的清清楚楚。唯獨蔡小六不會爬樹,只在下面仰望,幹瞪著兩眼,氣得要死。落後院墻上沒人趕了,不會爬樹的都搬了石頭墊腳,扒在墻頭上張看,蔡小六也自上去了。

那布其提醒我了,捋一捋主角歲數:陸青出場19歲。現在是第二年:陸青20,蔣銘21,雲貞19,允中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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