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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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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上)

【竇連生邀客新朋】

一行過了濠州,繼續北上。天氣愈發寒冷了,但見山川蕭索,草木雕零。他們幾人經過長途相伴,友誼日篤,自此結成性命之交。

這日午後,車馬進了宋州城。眼見到家,桂枝興奮起來,喜形於色,嘰嘰喳喳說話,李勁和允中亦是言笑晏晏,一如往常。餘下三個人卻因分別在即,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特別是蔣銘,心中大不自在,想到過幾天就要返回江寧,從此山高水遠,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雲貞,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周堅白家住在城南一條僻靜街巷,叫做無名巷,門口是一個小小門樓。桂枝跳下車子,上前叫門。少頃門開了,一個身材高挑,容長臉兒的大丫頭走出來,笑吟吟道:“姑娘回來了!”

桂枝上前一把將她抱住:“玉竹!你想我了沒?”

玉竹抿著嘴兒笑,說:“沒想!我想你做什麽?你不在家,我可清靜的很呢!”轉向雲貞道:“今兒一早,就聽樹上喜鵲叫,錢媽媽說,今兒姑娘一準回來,果然被她老人家說中了!”

只見一個五六十歲,面目慈和的老媽媽從裏出來,招呼道:“姑娘回來了!”

沖著桂枝玉竹嗔怪道:“這兩個沒規矩的丫頭!還不快請姑娘進來,還有客人呢,這麽冷的天,只顧著你兩個玩兒!”

兩個丫頭這才分開了,笑嘻嘻過來拿東西。

蔣銘他們將馬栓在路旁木樁上。早上出發時已經跟王大王二算好了賬,把行李都卸了下來,搬進院裏,打發車夫去了。

眾人說笑著進院,來至廳上。玉竹打水洗手洗臉,錢媽媽往桌案底下烘了一盆炭火,倒上茶來,招呼大夥兒坐,喝茶。

雲貞道:“錢媽媽,只有你和玉竹在家麽?太公呢?老爹現在怎麽樣了?”

錢媽笑道:“他們都去觀裏了,這會兒就我倆在家。”

因說起大半年來家中事情。原來春天時,太公和通序帶著雲貞桂枝出門,家中就只剩下錢老爹,錢媽媽和玉竹三人,平靜度日。本來甚事沒有,不想六月間下雨,老爹不留神在門口臺階上摔了一跤。當時只覺有些疼痛,以為不妨事的,第二天早上就不能起身,眼神不清,人也糊塗,說話道三不道兩,看看就要走人的光景。

錢媽媽和玉竹都慌了,剛巧,一個句曲山的道士在城外檀雲觀掛單,來家尋周通序,遇到了。當下給老爹十宣放血,百會刺血,才把人救了回來。

請郎中來看,說是卒中之癥,兇險的很,虧得處置得當。落後服了幾劑藥,人漸漸明白點兒了,錢媽媽整天給老頭推拿按摩,老頭自己也紮掙著動一動。後來周通序到家,紮針服藥……等周堅白回來時,老爹已能拄著拐杖走路了。

這幾天,通序在檀雲觀閉關清修,堅白陪著錢老爹去拜神打醮,三人都住在觀裏。

錢媽媽道:“憲哥兒昨天去觀裏待了一天,回來說,明兒太公和老爹就回家。姑娘回來的正好,正好跟憲哥兒一起接去。”

雲貞聽說,知道表弟竇憲也在這裏,心下歡喜,問:“連生什麽時候來的?”

錢媽媽:“來了四五天了。天熱時候,就來過一趟,跟靈姐兒兩個一塊兒來的。多虧的他倆,住了十來天,憲哥兒搬上搬下,把老頭子服侍了一個夠,看能站起來了,才回去的。這次是哥兒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個小廝,說是姑老爺派來,叫留在家裏使喚。還要請太公和姑娘去莊上住些日子,太公說,老爹這個樣兒,他就不去了,等姑娘回來,讓姑娘跟憲哥兒去。”

雲貞想了想:“靈兒生日要到了,今年她滿十五,想是姨媽家裏要慶賀一下。”錢媽笑道:“可不是呢,憲哥兒也是這麽說的。”

張羅給蔣銘等人安置房間和行李。幾個人趕緊辭謝:“多謝媽媽,我們不住這裏,一會兒去樸臣家商鋪,那邊有住處。”陸青向蔣銘道:“哥,要不咱們現在就過去吧!”欲要告辭。

雲貞笑道:“那邊是商鋪,陸二哥要回縣上,也得等明日了。不如先在這兒吃了飯,晚些再去。”

錢媽媽笑容滿面:“可不是說呢,我剛叫玉竹桂枝出去買酒菜了。幾位哥兒這麽大老遠送我們姑娘回來,不吃飯怎麽行?你們坐坐,我去熬點粥,熱乎乎的喝一碗,舒服。”

向雲貞道:“憲哥兒在家一會兒也待不住,不知跑哪兒逛去了,等回來,看見你們,還不知怎麽高興哩!”說著去了。

廳裏幾個人忽然沒話,安靜了一會兒,四顧無言。允中笑說道:“我頭一回來,想看看姐姐家這院子。”

雲貞便引著四人往裏頭走了走,院落甚寬敞,大大小小也有十幾間房,中間一大塊空地。各處也栽種了樹木花草,只是寒冷季節,都雕落著。

眾人走了一圈,回廳上,就聽大門口有人說笑,桂枝和玉竹提著食盒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穿玉色錦袍的清俊少年。

少年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跟前,笑說道:“姐姐可算回來了!再不回,我就得去路上尋你了。聽說來了好幾位哥哥,快給我引見引見!”

雲貞笑說:“這麽冷天,你不好生在家待著,又跑去哪裏淘氣了!”一塊進了屋,與幾人說道:“這是兗州我姨母家的表弟,名字叫竇憲。”又給竇憲一一引見蔣銘諸人。

原來這竇憲表字連生,乃是周堅白的小女兒周敏與兗州鳳棲山竇從義所生之子,比雲貞小兩個月,今年也是十八歲,生的模樣俊俏,性情活潑,調皮好動。

一時都相見了,竇憲趕著蔣銘幾個叫哥哥,有說有笑,屋裏登時熱鬧起來。

陸青自從他進門,就覺得面熟,尋思了半日。竇憲也說:“這位陸大哥,倒像從前在哪兒見過似的。”

陸青驀然想起那時夜市上的事來,心說:這不是那小姑娘的哥哥,將只雀兒擺在手掌上的那個人麽。便問:“七月初時候,竇兄弟是不是也在城裏,逛過夜市的?”笑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只會說話的雀兒?”

竇憲也想起來了:“對對,那時我也看見你了!”當時他看陸青氣度與他人不同,著意看過兩眼的。說起前事,都笑起來,益發覺得親近了。

雲貞問:“連生,你剛才去哪兒了?”竇憲笑嘻嘻:“沒去哪兒,就在跟前玩玩。”桂枝和玉竹正往桌上擺設碗碟,聽見這話都笑了。桂枝道:“我們兩個剛去瓊翠樓買吃的,看見表少爺,正在果子店門口,跟人比賽砍甘蔗哩!”

眾人不解。允中道:“做什麽砍甘蔗?”

竇憲:“我待著沒意思,出去逛逛,碰見他們家門口賣甘蔗,人們打賭砍甘蔗,誰砍的利索,好贏店裏的果子。”

說著比劃怎麽玩:原來是把甘蔗立在地上,從上往下劈開,誰劈的越深,誰就算贏。

竇憲道:“連著幾次,我從上到下,一刀砍到底!那些家夥比不過我,都不跟我玩了。”

玉竹笑道:“砍了一地的碎甘蔗,沒法兒吃了,我說家裏來客人,幾匹馬栓在門口還沒餵呢,表少爺就叫天福兒收拾,抱來給客人們餵馬。”

果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回來,報說把碎甘蔗都撂在門口了,馬在吃。

陸青奇道:“這馬也吃甘蔗麽?”李勁笑道:“甘蔗也是草木,又好吃,它怎麽不吃?”蔣銘道:“咱家這馬到這兒也有口福了,從來沒吃過甘蔗,這下算是開了葷了!”說的都笑了。

當下菜飯果碟端上桌兒,雲貞竇憲在主位坐了,蔣銘陸青對席,允中和李勁打橫。

竇憲笑道:“該我坐下面,怎麽能叫客人坐下面。”蔣銘道:“這裏就我們幾個,快隨便坐吧,講究起來太麻煩。”錢媽媽燙了一壺酒,笑著說:“不為飲酒,今兒天冷,你們吃幾杯暖暖身子。”還熬了一鍋紅米粥,薄厚正好,香氣四溢,允中喝了兩碗。

竇憲問過了眾人來歷,邀他們去兗州家裏做客。說道:“今天能跟幾位哥哥相識,實在是太難得了!離得這麽遠,要不是你們送姐姐回家,我就想見也見不著,想請,也沒處請去!等過兩天,我要和姐姐一塊兒回家,要是沒甚要緊事,哥哥們一同去,到我家山莊轉轉,咱們好生聚一聚。可好麽?”

蔣銘笑道:“我們這麽多人,一下都去了,豈不驚擾了伯父伯母,實在是不便打攪。”

竇憲急道:“怎麽是打攪,我爹爹最愛熱鬧了,尤其喜歡和我一般年紀的來家,你們要是去了,不知得多高興呢!不信,你問我貞姐姐!”

又說鳳棲山如何如何好景色,如何如何好玩:“看這天氣,說不定過幾日就下雪,山上雪景,漫山遍野都是白,可好看了!”

蔣銘見他意誠,心動了。又不舍得與雲貞分別,自思道:“雖然彼此會意,有些話還須表白才行,反正出也出來了,索性就去兗州走一遭,好尋機會與她說。”

不知雲貞的意思。將眼睛看她,四目交匯,雲貞微微一笑,低了眉,用調羹輕輕去調碗裏的粥。

允中在旁笑道:“二哥,竇大哥這麽說,不如咱們去吧,我好想去看看。這趟出門是送雲姐姐回家,那邊也是雲姐姐的家,咱們去,也算是同一趟差事不是?”

蔣銘向竇憲笑說道:“那麽,我們就去叨擾幾日,只是給竇兄弟添麻煩了!”竇憲十分歡喜:“太好了!”轉頭又邀陸青:“陸大哥也一起去!”

陸青本來不願跟他們分開,現在又與竇憲投契,滿心想去,卻搖了搖頭:“不行,我是去不了的,這次出來時間長了,明兒得先回家才行。”

竇憲道:“那陸大哥明日回家,見見老人就回來,我們在這兒等你兩天,一塊兒走!”

陸青苦笑道:“我回了家,就去不了了。我娘管我可嚴了,這次回去,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讓出來呢!”

竇憲想了想:“那麽陸大哥就別回家,先去我家玩幾天,等回來了再回家,豈不好呢!”

陸青連連搖頭:“這可不敢,要是知道我回來了,不回家,又去別處玩了,那還了得麽?萬萬不行。”

眾人聽他說的都是實情,只得罷了。竇憲道:“那麽就等過些日子,陸大哥有空了再來吧。咱兩家離得不算太遠。”

吃畢了飯,商量明天如何行事:蔣銘和李勁去張均家拜訪送書信。竇憲和雲貞要去檀雲觀接周堅白和錢老爹,允中和陸青無事,跟著一塊兒去。後天大夥兒在周家聚齊,一同出發去兗州。

如此這般計議好了,俱各歡喜,唯獨陸青不能同去,心中怏怏。

眾人又說了會兒話,蔣銘四人告辭,牽著三匹馬,一路走到城西陸家鋪子來。行至門首,天色已黃昏了,何九正在外頭看著夥計下隔板,見著他們幾個,歡喜道:“剛剛老爺還說,都這時候了,今日二哥兒是不能來到了,誰想竟到了。”

陸青聽這話大喜,問:“二叔在這裏麽?”何九道:“在!才剛進裏頭去了,二哥兒快進去吧。”招呼夥計牽馬,接行李。

原來陸廷璽從縣裏上來,正在鋪子裏住著。當下相見了,行畢了禮數,廷璽自是歡喜,問了金陵親家府上安好,又問路上情形。陸青也問家中情況,得知陸玄數日前已回縣裏,家中大小平安。嫂子菊芳生了個女兒,就快滿月了。如此這般,陸青聽說一切如常,也就放心了。

廷璽問起這幾日安排,蔣銘說了要陪雲貞去兗州姨丈家的事。陸青望著叔父,欲言又止。

廷璽疑道:“你有什麽事就說,幹嘛吞吞吐吐的。”

陸青道:“本來我是要回家的,見了二叔,就不忙著回了。我,我想跟蔣二哥他們一塊,去兗州玩幾天。”說畢,眼巴巴看著叔父。

廷璽沈吟一下:“兗州太遠了吧,你這趟出門,時間可夠長,你娘在家著實惦記,再去兗州,來去還不得一個月?還是別去了。”

陸青低頭不言語。蔣銘笑對廷璽道:“也不是很遠,說是兗州,其實是宋州和兗州交接地方,乘車騎馬,只要三四天路程,我們到了那兒,不過玩兩三天,差不多十天功夫,也就回來了。”允中笑道:“伯父放心,回來時,我們幾個還是一起,把二哥送回到這兒,我們再走。”

廷璽笑道:“我倒不是擔心,你們弟兄在一起,我有什麽擔心的。小二頭一回出門這麽久,他娘一定想他了,還是回家吧,別跑了。”幾人都不言語了。

晚間歇息時,陸青說道:“明天你們出去辦事,我就不去了。白天我再跟二叔說說,後天好跟你們一起走。”

允中道:“能行麽?”陸青:“差不多行。”蔣銘道:“這樣也好,我看伯父倒是比陸大哥好說話。”陸青笑道:“是,我好好跟二叔說,沒個不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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