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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林外，夜闌人靜，唯有林中小屋還亮著昏黃的燈光，偶爾能聽到青鳥的叫聲。
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出現，驚嚇到了一只晚睡的青鳥，逃也似的飛向樹林深處。
“阿加竟然還在裏面。”曼妖看上去十分驚訝。
裴泠瞥了她一眼，“這時候不應當謝天謝地麽她在裏面嗎？那麽驚訝幹嘛。”
說完，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劍，然後被曼妖一把按住。
“你這麽著急做什麽啊？”曼妖小聲道。
裴泠蹙眉，“自然是趁著她還沒開始報覆行為趕緊抓了她，不然等著她禍患桃林嗎？”
“那只是我們的推斷，你沒有證據啊！”曼妖再次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裴泠的手臂，“阿泠，你聽我說，她現在還什麽都沒做，還是生羅門的門徒，是我桃林的客人，若是無緣無故將她抓起來拷問，不就是給沙道那只隊伍一個冠冕堂皇與我桃林的開戰理由！你難道不明白？”
裴泠聞言垂眸沈思了起來，曼妖以為自己勸動了，剛松了口氣的工夫，卻見女人猛地擡眸，聲音堅定：“大不了結果我來承擔，我絕不能眼睜睜的留著一個危險在桃林內部！”
說完便掙脫了曼妖的束縛，眨眼間便快到了林間閣樓前。
“哎！”曼妖連忙站起身，作法傳音道，“孫靈兒體內的蠱毒還沒有解！”
裴泠腳下如鐵一般剎住了閘，夜色掩蓋了她腳下飛起的塵沙。
她緩慢轉過頭，面上全是我不理解：“什麽？你好幾天前不是就告訴我已經差不多了嗎？”
曼妖背一駝，瞬間來到了裴泠身邊，解釋道，“目前只是將毒素清除了，然而蠱蟲還留在那姑娘的體內，隨時可能覆蘇，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麽同意她來桃林，因為那玩意如今放眼整個修真界也只有淩澤能解。”
裴泠頗為不甘地捏起拳頭卻只能砸了空氣，最後扶著額角問，“行吧，行吧，那你說該怎麽辦？就這麽放任她？”
“其實也不是沒辦法。”曼妖舔了舔唇，低聲道，“就看你肯不肯了。”
“什麽肯不肯的，趕緊說了。”
“這可是你說的哦。”說罷，曼妖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個盒子，一個裴泠相當熟悉的盒子。
“……”裴泠她看著曼妖手裏拿著的盒子生無可戀，“別告訴我還是要我扮做孫靈兒。”
曼妖咧嘴一笑：“恭喜你答對啦～”
裴泠：-_-
“怎麽，不想扮？”曼妖看出了她的心思，又伸出了另一只手，“那去月臺找淩澤，和扮做孫靈兒拖住阿加，二選一，我讓你先選~”
裴泠盯了曼妖一秒，“刷拉”收回佩劍，一把扯過木盒。
“算你狠。”
在經歷了這麽多，又知道了阿加心中仇恨有多麽大後，再次推開這個閣樓，裴泠的心境大有不同。
也不知是又糊上了一層人、皮還是什麽其他的，就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網籠罩著她一般，讓人透不過氣。
裴泠深呼了一口氣，讓自己盡量看上去平靜，而後推開了門。
隨著吱呀一聲，許久未曾聽過的女音響起，“回來啦？”
內閣之中，透過珠簾，能模糊的看到阿加背對著門口，氣定神閑地翻過話本一頁。
明明是很自然的對話，卻讓裴泠脊背僵直了一瞬，她吞咽了一口，學著孫靈兒的音調：“嗯，回來了。”
阿加自然地用臀部在椅子上轉了半圈，兩人終於面對面。
阿加始終面帶微笑的望著裴泠：“怎麽樣？那個植物人可還好相與？”
“植物人？”
裴泠脫口而出一個問句，緊接著就後悔了。
她立刻單手背在腰後，攥成了拳，確保出了什麽意外，自己能一擊即中。
阿加也明顯楞了一下，一雙美目上下打量著裴泠，最後卻只是失笑一聲，“淩澤啊，不是你給他起的名字嗎？”
裴泠細不可查的輕呼了一口氣，“哦。呃。還好，他...他是個好人。”
裴泠答得模棱兩可，不過這樣肯定不會出錯就是了。
阿加微微蹙起了眉毛，“你之前知道自己能見他的時候不是還很興奮？怎麽突然蔫了？真沒發什麽事？”
“沒事，什麽事都沒發生，我就是累了。對，有點累了。”裴泠晃了晃胳膊，想表示自己很輕松。
阿加沒再說什麽，只聳了下肩，“那好吧，你今天早些歇息，我就先不打擾你了。”
說著，女人合上了書，端起了燭臺，和往日一樣，準備回到自己的臥室休息。
裴泠正準備松口氣，哪想，阿加忽然停在了她身邊，“啊，對了。”
裴泠猛地繃直了身體，“怎麽？”
阿加轉過頭，捏起了她肩頭的衣料，眸光微閃：“你這衣服怎麽換了？走的時候不是穿的那件黃色的鬥篷嗎？”
裴泠心中一咯噔，美目微轉，身後的拳頭再次捏了起來，她借口道：“月臺還有雪，我不小心摔倒了，這是臨近女修借的衣裳。”
“原來如此。”阿加笑瞇瞇地，手緩緩滑下，最後把著裴泠的手腕道，“看來，那月臺很高啊，你是凡人之軀一定凍壞了吧，你等著，我去給你熬碗姜湯，喝完再睡。”
“哎！不用了！”然而阿加步速極快，等裴泠說完，阿加已然離開了閣樓，奔著廚房就去了。
裴泠撫著直蹦的額角，那股透不過氣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就連腦子裏的東西都跟著嗡嗡作響。
如今只能寄希望於曼妖能動作快一點。
忽而，裴泠放下了手，用鼻子聞了聞，又步行到窗口，側耳聽了聽。
即使封住了靈力，她的五感還是要比普通人強上許多的，阿加剛剛的確是朝著廚房去的，不過這會應該已經生了火，或者是用了靈石，但不管怎樣，燃燒的聲音都會傳來的。
除非她根本不是去廚房！
裴泠瞳孔一縮，快速解開穴道，周身靈力沸騰，沖了出去，廚房還哪有阿加的身影，只剩下籬笆小門來回晃動。
阿加逃了！
“該死的，大意了！”
當裴泠沖出林間閣樓後，哪裏還能尋到阿加的身影。
她立刻安撫腦中的兄弟，將神識外放，這對於一個元神受損的人來說著實太過負擔。
但也不知該稱作幸運還是不幸運，阿加卻並未走遠，而是停留在三尺開外的一棵樹上，正垂眸看著她。
並且在見到她的一瞬間，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裴泠心中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蔓延全身，然而，不待她思考對策，阿加再次動了，且速度飛快，完全不似當她侍女的時候，很明顯之前就是在隱藏實力。
裴泠又想起剛剛她說的那番話，怕是自己之前的偽裝也早就暴露了，而這次說不定就是在守株待兔，或許她在問自己衣裳怎麽變了的時候就已在做最後確認。
裴泠也是沒想到最後，她才是那只被騙的小綿羊？
思考之際，兩人已經一前一後離開了青雲林，前面就是環繞著桃林流動的丹水渠，且距離梧桐苑愈來愈近，阿加忽而停下了步履，轉過了身。
裴泠當真是震驚加不解。
兩人隔著半片竹林遙遙相望，直到她看到阿加向旁邊移動了一步，而她的背後出現了兩個被蛛網一樣的東西束縛住的女修，看上去應是剛入門的弟子，才十幾歲的模樣。
“怎麽樣裴泠？這份禮物你可喜歡？”阿加笑得人畜無害，聲音卻陰森異常。
其中一個女修耳力極佳，聽見裴泠的名字立刻高呼道：“裴堂主！救命！”
然而話音還未落，就被阿加堵住了嘴巴，只留下幾聲嗚咽。
“放開她們。”
轉眼之間，裴泠已然來到了阿加面前。
她現在才發現，她嚴防死守的沙道一行人才是那個幌子，將戰力都集中到了外圍後，桃林內部反而空虛了起來，給了阿加可乘之機。
且阿加不知道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
要知道，阿加可是同裴泠一起參加過殿試的人，兩位長老加上淩澤都沒有看出她的虛實。
可見阿加實力如何強勁。
她此刻一手親昵地攬著瑟瑟發抖的女藥修，一手撚著她的頭發絲，唇邊笑容不減，“裴堂主不必擔心，我與她們無冤無仇，這人嘛，我肯定會放，但裴堂主你，是不是也要付出些代價啊？”
裴泠瞇起眸子答非所問：“你是從什麽時候懷疑我的。”
阿加揚起唇角，聲音壓得很低，“倒不是懷疑你，而是我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任何人，包括沙艷，自然也包括你。所以你不必懷疑曼妖的易容術，確實高超，讓人挑不出一點破綻，最主要的還不痛。”
說到這，阿加眸子一暗。
裴泠很幸運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情緒。
她忽而問道：“有多痛？”
阿加明顯一怔，笑容一僵：“什麽？”
裴泠盡可能地拖延時間：“既然我們都知道彼此是誰了，也沒必要再假裝。我一直就想問你，你將自己從頭到腳毀滅又重塑，但打折骨頭還連著筋，我不明白，你為何非要如此？當中的厲害你也是知道的。”
阿加的面容瞬間變得猙獰起來，她狂吼道：“知道？我當然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們桃林人自然是向著桃林人！她明明可以救我兒子的命！可是她發現能夠研制解藥的方法，生生讓淬火折磨死了他！那才叫痛！”
“不顧性命！罔顧人倫！你們怎配得上兼濟天下的名聲！”
裴泠眸光微閃，曼妖所述確實有諸多遺漏，但淬火的解毒方子確實是在阿加死了兒子後研制出來的。
她原本還以為這個矛盾是可以調和的。
但現在來看……
裴泠在心中嘆了口氣，面色不變，問道：“你想要什麽？”
裴泠不是不能突發奇襲將人救下，但是她不敢賭，不敢拿兩條鮮活的生命做賭註，更不知阿加的深淺，只能先順著她，再見機行事。
阿加也很快將情緒掩蓋了下去，對著裴泠勾了勾手指：“跟我來。”說罷，便帶上那兩個倒黴的女修，先行了一步。
這次阿加走得很慢，且走的全部都是幾乎無人經過的小路。
看來她這些日子在桃林根本不是表面那般安分，而是將整個林內全部都摸清楚了。
而之所以降低步速，很明顯就是在等著什麽。
“你到底想做什麽？”裴泠知道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麽了。
阿加卻極為謹慎：“我想做什麽你馬上就知道了。”
但她還是掩藏不住內心的欣喜，“說起來，這件事能成功還得感謝你。”
裴泠蹙眉：“什麽？”
說話之際，兩人已然到達了目的地，眼前正是通往百草園的那個斷崖，阿加在旁刻著名字的石碑旁轉過身。
裴泠瞬間覺得不妙，戒備開來：“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打開它。”
阿加目光如炬，不假思索地命令道，同時收緊了蛛絲，“要麽她們死，要麽你打開它！”
兩個桃林女修深知丹水天池的重要性，哪怕眼含淚水，也紛紛搖頭。
然而蜘蛛絲已然在二人的身上勒出了數道血絲。
阿加見裴泠仍在猶豫，更加陰狠的將二人嘴上的蛛絲扯掉，哪怕二人再如何深明大義，也不過是兩個十幾歲的孩子，痛苦的呻、吟聲聲聲入耳，不停地刺激著裴泠。
即便她冷心冷肺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更別提裴泠表面堅毅，內心卻是最為柔軟的。
到最後她不得不妥協，打開了機關。
得逞的阿加詭異一笑，一把將兩個女修推向了裴泠，自己則化作流光沖向了另一端。
裴泠穩穩接住兩個小姑娘，並迅速用靈力融化了蛛絲，對兩人道：“還能動嗎？”
二人眼含淚花地點了點頭，“只是皮外傷。”
“那就好。”裴泠著急道，“我知道現在要求你們有些不近人情。但情況緊急，你們必須一個去月臺找曼妖說明情況，一個去山下通知火神堂做好準備，因為我們馬上就要開戰了。”
沙道絕不可能放棄這麽好的裏應外合的機會。
兩個女修一聽要打仗，眸子都撐得老大，卻都不敢怠慢，快速爬起身，和裴泠告別後，一齊跌跌撞撞的離開了懸崖。
裴泠只來得及最後看她們一眼，便腳下生風，追向了另一邊，凜冽的寒風侵襲著她，因元神過度損耗而帶來的頭暈一陣一陣的發作。
但裴泠顯然沒有精力再去在意。
夜色下的百草園顯得尤為靜謐，若是西方沒有那一道突兀的火墻的話。
阿加不知用了什麽秘術，竟輕易地破解了鏡像結界，裴泠不敢再怠慢，立即穿過了火墻。
耳邊劈裏啪啦的聲音消失，重歸一片寂靜。
裴泠費了些工夫才找到丹水池旁的阿加，她此刻正側坐在池邊，單手撥弄著湖水。
裴泠快步來到她的身後，卻是沒能動手，因為與曼妖約定好的信號，仍舊未到。
反而是阿加先動了，她停下了撥弄池水的動作卻並未回頭，而是望向遠方，月亮不知不覺中已然來到了這頭。
阿加淡淡道：“你為什麽不動手呢？我想想，你是不是在等孫靈兒的毒？也就是說，這是一場賭博，要麽我先得逞，要麽他先解毒，只是那樣的話，那我必死無疑。”
“是。”都到了這一步了，裴泠沒必要再偽裝什麽，你死我活罷了。
只不過老天還是眷顧的，她話音剛落，一顆黃色的信號彈爆發在上空。
“看來是我贏了。”
裴泠冷冷撂下一句話，再沒有任何猶豫，單手成刀狀，靈力匯聚在她指尖，形成一柄直刺，腳下一登，身如鬼魅般奔向阿加。
本以為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裴泠卻沒料到，阿加只是緩緩的轉過了頭，任憑直刺沒入了她的心口之上。
“噗——”
隨著鮮血的噴湧而出，阿加卻突然癲狂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裴泠頓覺得不對，剛想要抽出手，卻被阿加一把按住手腕，她一雙眼仿若要凸了出來，臉上點點的血跡向下流淌，頗為恐怖。
可她仿佛一點也不痛一般，直勾勾地盯著裴泠，而後猛地一拽。
就連裴泠的手指都沒入了她的身體。
阿加又笑了，笑得額頭青筋直蹦，眼神也越發癲狂，她死死抓著裴泠，強迫她盯著她的眼睛，而後一字一頓。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啊哈哈哈哈！”
說罷，阿加終於松開了禁錮著裴泠的雙手，她張開雙臂，在裴泠逐漸撐大的雙眸之中，倒入了丹水池。
鮮血隨即浸染了湖水。
原來，最後的武器就是她自己。
然而裴泠已經來不及思考對策了，因為她的手指，以及所有接觸到阿加血液的地方，轉瞬便傳來了灼燒入骨的疼痛。
是淬火，但又不是。
只覺她此刻仿若縱身投入了火海之中。
“啊！”
裴泠再也隱忍不住，一聲淒厲的叫喊聲響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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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林外，夜闌人靜，唯有林中小屋還亮著昏黃的燈光，偶爾能聽到青鳥的叫聲。
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出現，驚嚇到了一只晚睡的青鳥，逃也似的飛向樹林深處。
“阿加竟然還在裏面。”曼妖看上去十分驚訝。
裴泠瞥了她一眼，“這時候不應當謝天謝地麽她在裏面嗎？那麽驚訝幹嘛。”
說完，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劍，然後被曼妖一把按住。
“你這麽著急做什麽啊？”曼妖小聲道。
裴泠蹙眉，“自然是趁著她還沒開始報覆行為趕緊抓了她，不然等著她禍患桃林嗎？”
“那只是我們的推斷，你沒有證據啊！”曼妖再次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裴泠的手臂，“阿泠，你聽我說，她現在還什麽都沒做，還是生羅門的門徒，是我桃林的客人，若是無緣無故將她抓起來拷問，不就是給沙道那只隊伍一個冠冕堂皇與我桃林的開戰理由！你難道不明白？”
裴泠聞言垂眸沈思了起來，曼妖以為自己勸動了，剛松了口氣的工夫，卻見女人猛地擡眸，聲音堅定：“大不了結果我來承擔，我絕不能眼睜睜的留著一個危險在桃林內部！”
說完便掙脫了曼妖的束縛，眨眼間便快到了林間閣樓前。
“哎！”曼妖連忙站起身，作法傳音道，“孫靈兒體內的蠱毒還沒有解！”
裴泠腳下如鐵一般剎住了閘，夜色掩蓋了她腳下飛起的塵沙。
她緩慢轉過頭，面上全是我不理解：“什麽？你好幾天前不是就告訴我已經差不多了嗎？”
曼妖背一駝，瞬間來到了裴泠身邊，解釋道，“目前只是將毒素清除了，然而蠱蟲還留在那姑娘的體內，隨時可能覆蘇，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麽同意她來桃林，因為那玩意如今放眼整個修真界也只有淩澤能解。”
裴泠頗為不甘地捏起拳頭卻只能砸了空氣，最後扶著額角問，“行吧，行吧，那你說該怎麽辦？就這麽放任她？”
“其實也不是沒辦法。”曼妖舔了舔唇，低聲道，“就看你肯不肯了。”
“什麽肯不肯的，趕緊說了。”
“這可是你說的哦。”說罷，曼妖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個盒子，一個裴泠相當熟悉的盒子。
“……”裴泠她看著曼妖手裏拿著的盒子生無可戀，“別告訴我還是要我扮做孫靈兒。”
曼妖咧嘴一笑：“恭喜你答對啦～”
裴泠：-_-
“怎麽，不想扮？”曼妖看出了她的心思，又伸出了另一只手，“那去月臺找淩澤，和扮做孫靈兒拖住阿加，二選一，我讓你先選~”
裴泠盯了曼妖一秒，“刷拉”收回佩劍，一把扯過木盒。
“算你狠。”
在經歷了這麽多，又知道了阿加心中仇恨有多麽大後，再次推開這個閣樓，裴泠的心境大有不同。
也不知是又糊上了一層人、皮還是什麽其他的，就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網籠罩著她一般，讓人透不過氣。
裴泠深呼了一口氣，讓自己盡量看上去平靜，而後推開了門。
隨著吱呀一聲，許久未曾聽過的女音響起，“回來啦？”
內閣之中，透過珠簾，能模糊的看到阿加背對著門口，氣定神閑地翻過話本一頁。
明明是很自然的對話，卻讓裴泠脊背僵直了一瞬，她吞咽了一口，學著孫靈兒的音調：“嗯，回來了。”
阿加自然地用臀部在椅子上轉了半圈，兩人終於面對面。
阿加始終面帶微笑的望著裴泠：“怎麽樣？那個植物人可還好相與？”
“植物人？”
裴泠脫口而出一個問句，緊接著就後悔了。
她立刻單手背在腰後，攥成了拳，確保出了什麽意外，自己能一擊即中。
阿加也明顯楞了一下，一雙美目上下打量著裴泠，最後卻只是失笑一聲，“淩澤啊，不是你給他起的名字嗎？”
裴泠細不可查的輕呼了一口氣，“哦。呃。還好，他...他是個好人。”
裴泠答得模棱兩可，不過這樣肯定不會出錯就是了。
阿加微微蹙起了眉毛，“你之前知道自己能見他的時候不是還很興奮？怎麽突然蔫了？真沒發什麽事？”
“沒事，什麽事都沒發生，我就是累了。對，有點累了。”裴泠晃了晃胳膊，想表示自己很輕松。
阿加沒再說什麽，只聳了下肩，“那好吧，你今天早些歇息，我就先不打擾你了。”
說著，女人合上了書，端起了燭臺，和往日一樣，準備回到自己的臥室休息。
裴泠正準備松口氣，哪想，阿加忽然停在了她身邊，“啊，對了。”
裴泠猛地繃直了身體，“怎麽？”
阿加轉過頭，捏起了她肩頭的衣料，眸光微閃：“你這衣服怎麽換了？走的時候不是穿的那件黃色的鬥篷嗎？”
裴泠心中一咯噔，美目微轉，身後的拳頭再次捏了起來，她借口道：“月臺還有雪，我不小心摔倒了，這是臨近女修借的衣裳。”
“原來如此。”阿加笑瞇瞇地，手緩緩滑下，最後把著裴泠的手腕道，“看來，那月臺很高啊，你是凡人之軀一定凍壞了吧，你等著，我去給你熬碗姜湯，喝完再睡。”
“哎！不用了！”然而阿加步速極快，等裴泠說完，阿加已然離開了閣樓，奔著廚房就去了。
裴泠撫著直蹦的額角，那股透不過氣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就連腦子裏的東西都跟著嗡嗡作響。
如今只能寄希望於曼妖能動作快一點。
忽而，裴泠放下了手，用鼻子聞了聞，又步行到窗口，側耳聽了聽。
即使封住了靈力，她的五感還是要比普通人強上許多的，阿加剛剛的確是朝著廚房去的，不過這會應該已經生了火，或者是用了靈石，但不管怎樣，燃燒的聲音都會傳來的。
除非她根本不是去廚房！
裴泠瞳孔一縮，快速解開穴道，周身靈力沸騰，沖了出去，廚房還哪有阿加的身影，只剩下籬笆小門來回晃動。
阿加逃了！
“該死的，大意了！”
當裴泠沖出林間閣樓後，哪裏還能尋到阿加的身影。
她立刻安撫腦中的兄弟，將神識外放，這對於一個元神受損的人來說著實太過負擔。
但也不知該稱作幸運還是不幸運，阿加卻並未走遠，而是停留在三尺開外的一棵樹上，正垂眸看著她。
並且在見到她的一瞬間，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裴泠心中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蔓延全身，然而，不待她思考對策，阿加再次動了，且速度飛快，完全不似當她侍女的時候，很明顯之前就是在隱藏實力。
裴泠又想起剛剛她說的那番話，怕是自己之前的偽裝也早就暴露了，而這次說不定就是在守株待兔，或許她在問自己衣裳怎麽變了的時候就已在做最後確認。
裴泠也是沒想到最後，她才是那只被騙的小綿羊？
思考之際，兩人已經一前一後離開了青雲林，前面就是環繞著桃林流動的丹水渠，且距離梧桐苑愈來愈近，阿加忽而停下了步履，轉過了身。
裴泠當真是震驚加不解。
兩人隔著半片竹林遙遙相望，直到她看到阿加向旁邊移動了一步，而她的背後出現了兩個被蛛網一樣的東西束縛住的女修，看上去應是剛入門的弟子，才十幾歲的模樣。
“怎麽樣裴泠？這份禮物你可喜歡？”阿加笑得人畜無害，聲音卻陰森異常。
其中一個女修耳力極佳，聽見裴泠的名字立刻高呼道：“裴堂主！救命！”
然而話音還未落，就被阿加堵住了嘴巴，只留下幾聲嗚咽。
“放開她們。”
轉眼之間，裴泠已然來到了阿加面前。
她現在才發現，她嚴防死守的沙道一行人才是那個幌子，將戰力都集中到了外圍後，桃林內部反而空虛了起來，給了阿加可乘之機。
且阿加不知道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
要知道，阿加可是同裴泠一起參加過殿試的人，兩位長老加上淩澤都沒有看出她的虛實。
可見阿加實力如何強勁。
她此刻一手親昵地攬著瑟瑟發抖的女藥修，一手撚著她的頭發絲，唇邊笑容不減，“裴堂主不必擔心，我與她們無冤無仇，這人嘛，我肯定會放，但裴堂主你，是不是也要付出些代價啊？”
裴泠瞇起眸子答非所問：“你是從什麽時候懷疑我的。”
阿加揚起唇角，聲音壓得很低，“倒不是懷疑你，而是我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任何人，包括沙艷，自然也包括你。所以你不必懷疑曼妖的易容術，確實高超，讓人挑不出一點破綻，最主要的還不痛。”
說到這，阿加眸子一暗。
裴泠很幸運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情緒。
她忽而問道：“有多痛？”
阿加明顯一怔，笑容一僵：“什麽？”
裴泠盡可能地拖延時間：“既然我們都知道彼此是誰了，也沒必要再假裝。我一直就想問你，你將自己從頭到腳毀滅又重塑，但打折骨頭還連著筋，我不明白，你為何非要如此？當中的厲害你也是知道的。”
阿加的面容瞬間變得猙獰起來，她狂吼道：“知道？我當然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們桃林人自然是向著桃林人！她明明可以救我兒子的命！可是她發現能夠研制解藥的方法，生生讓淬火折磨死了他！那才叫痛！”
“不顧性命！罔顧人倫！你們怎配得上兼濟天下的名聲！”
裴泠眸光微閃，曼妖所述確實有諸多遺漏，但淬火的解毒方子確實是在阿加死了兒子後研制出來的。
她原本還以為這個矛盾是可以調和的。
但現在來看……
裴泠在心中嘆了口氣，面色不變，問道：“你想要什麽？”
裴泠不是不能突發奇襲將人救下，但是她不敢賭，不敢拿兩條鮮活的生命做賭註，更不知阿加的深淺，只能先順著她，再見機行事。
阿加也很快將情緒掩蓋了下去，對著裴泠勾了勾手指：“跟我來。”說罷，便帶上那兩個倒黴的女修，先行了一步。
這次阿加走得很慢，且走的全部都是幾乎無人經過的小路。
看來她這些日子在桃林根本不是表面那般安分，而是將整個林內全部都摸清楚了。
而之所以降低步速，很明顯就是在等著什麽。
“你到底想做什麽？”裴泠知道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麽了。
阿加卻極為謹慎：“我想做什麽你馬上就知道了。”
但她還是掩藏不住內心的欣喜，“說起來，這件事能成功還得感謝你。”
裴泠蹙眉：“什麽？”
說話之際，兩人已然到達了目的地，眼前正是通往百草園的那個斷崖，阿加在旁刻著名字的石碑旁轉過身。
裴泠瞬間覺得不妙，戒備開來：“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打開它。”
阿加目光如炬，不假思索地命令道，同時收緊了蛛絲，“要麽她們死，要麽你打開它！”
兩個桃林女修深知丹水天池的重要性，哪怕眼含淚水，也紛紛搖頭。
然而蜘蛛絲已然在二人的身上勒出了數道血絲。
阿加見裴泠仍在猶豫，更加陰狠的將二人嘴上的蛛絲扯掉，哪怕二人再如何深明大義，也不過是兩個十幾歲的孩子，痛苦的呻、吟聲聲聲入耳，不停地刺激著裴泠。
即便她冷心冷肺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更別提裴泠表面堅毅，內心卻是最為柔軟的。
到最後她不得不妥協，打開了機關。
得逞的阿加詭異一笑，一把將兩個女修推向了裴泠，自己則化作流光沖向了另一端。
裴泠穩穩接住兩個小姑娘，並迅速用靈力融化了蛛絲，對兩人道：“還能動嗎？”
二人眼含淚花地點了點頭，“只是皮外傷。”
“那就好。”裴泠著急道，“我知道現在要求你們有些不近人情。但情況緊急，你們必須一個去月臺找曼妖說明情況，一個去山下通知火神堂做好準備，因為我們馬上就要開戰了。”
沙道絕不可能放棄這麽好的裏應外合的機會。
兩個女修一聽要打仗，眸子都撐得老大，卻都不敢怠慢，快速爬起身，和裴泠告別後，一齊跌跌撞撞的離開了懸崖。
裴泠只來得及最後看她們一眼，便腳下生風，追向了另一邊，凜冽的寒風侵襲著她，因元神過度損耗而帶來的頭暈一陣一陣的發作。
但裴泠顯然沒有精力再去在意。
夜色下的百草園顯得尤為靜謐，若是西方沒有那一道突兀的火墻的話。
阿加不知用了什麽秘術，竟輕易地破解了鏡像結界，裴泠不敢再怠慢，立即穿過了火墻。
耳邊劈裏啪啦的聲音消失，重歸一片寂靜。
裴泠費了些工夫才找到丹水池旁的阿加，她此刻正側坐在池邊，單手撥弄著湖水。
裴泠快步來到她的身後，卻是沒能動手，因為與曼妖約定好的信號，仍舊未到。
反而是阿加先動了，她停下了撥弄池水的動作卻並未回頭，而是望向遠方，月亮不知不覺中已然來到了這頭。
阿加淡淡道：“你為什麽不動手呢？我想想，你是不是在等孫靈兒的毒？也就是說，這是一場賭博，要麽我先得逞，要麽他先解毒，只是那樣的話，那我必死無疑。”
“是。”都到了這一步了，裴泠沒必要再偽裝什麽，你死我活罷了。
只不過老天還是眷顧的，她話音剛落，一顆黃色的信號彈爆發在上空。
“看來是我贏了。”
裴泠冷冷撂下一句話，再沒有任何猶豫，單手成刀狀，靈力匯聚在她指尖，形成一柄直刺，腳下一登，身如鬼魅般奔向阿加。
本以為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裴泠卻沒料到，阿加只是緩緩的轉過了頭，任憑直刺沒入了她的心口之上。
“噗——”
隨著鮮血的噴湧而出，阿加卻突然癲狂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裴泠頓覺得不對，剛想要抽出手，卻被阿加一把按住手腕，她一雙眼仿若要凸了出來，臉上點點的血跡向下流淌，頗為恐怖。
可她仿佛一點也不痛一般，直勾勾地盯著裴泠，而後猛地一拽。
就連裴泠的手指都沒入了她的身體。
阿加又笑了，笑得額頭青筋直蹦，眼神也越發癲狂，她死死抓著裴泠，強迫她盯著她的眼睛，而後一字一頓。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啊哈哈哈哈！”
說罷，阿加終於松開了禁錮著裴泠的雙手，她張開雙臂，在裴泠逐漸撐大的雙眸之中，倒入了丹水池。
鮮血隨即浸染了湖水。
原來，最後的武器就是她自己。
然而裴泠已經來不及思考對策了，因為她的手指，以及所有接觸到阿加血液的地方，轉瞬便傳來了灼燒入骨的疼痛。
是淬火，但又不是。
只覺她此刻仿若縱身投入了火海之中。
“啊！”
裴泠再也隱忍不住，一聲淒厲的叫喊聲響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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