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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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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

兮風悠悠轉醒,蒲芳還陷入在昏迷中久久未睜開眼。白曉生已經解除了對他們下的睡眠術。兮風為她診過脈,脈象平穩無虞,他猜測蒲芳可能是勞累過度又受了驚嚇才暈厥,打算送她回青丘醫治。

他很感激雁回救了他和蒲芳一命。原本該把邪修的事稟報給辰星山,但此事涉及到蒲芳的身份,他又不敢讓師門知曉。

雁回也不甚在意,她晃了晃手裏的妖仆銘牌說放心吧他傷不了我,你還是快點送這位狐妖小姐回青丘才是。

兮風雖不好意思,對愛人的擔憂還是超過了對師姐的情誼,也不再多言,簡單告別後便背著蒲芳離開了。

簽了契約後,白曉生表現得意外乖巧,履行身為一個妖仆的職責,寸步不離地跟著雁回。

雁回問白曉生找玄妖有情人到底是做什麽,他隨口道是為了學會怎樣去愛人,才能更好地遇見你呀。

雁回被這誇張膩人的情話激得打了個冷戰,說你真的很愛撒謊,也很不會撒謊。

白曉生就看著她笑,那笑意很溫柔也很覆雜,似在透過她懷念著什麽。

雁回想他對自己的態度即便是裝出來的,也確實是挑不出的溫和恭順,也許他真的曾有過一個愛人呢,說不定還和她長得很像或者性情相似。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才讓他只能借她來聊慰相思之意。

不過說到底,這又與她有什麽關系呢,她只想他能乖乖的不要再出手傷人就好了。

於是雁回正色道:“如果你真的想找玄妖有情人,我可以幫你找,但是你不能再強迫別人傷害別人了,我們拉鉤。”

白曉生默然,伸出小指與她的小指相扣。

雁回並不總是在永州玩的,辰星山給他們的那點月例在山上有吃有住的時候還勉強夠用,下了山就完完全全的不夠花。她識海未開,太高難度的懸賞接不了,平時就接幾個簡單的賺錢,打完猛獸或者惡妖後回附近的城裏鎮上大吃一頓。

然而她今日怎麽都覺得身體很不對勁,胸口處的內息劇烈地翻騰著,周圍靈力也不受自己控制了。她聽說和妖怪簽訂妖仆契約對自身靈力是有加成的,但從未有人說是這般反應。

莫非因為白曉生是邪修,邪修就是會影響大一些?

他們走到半日,雁回覺得今日的陽光實在過分毒辣,找了處樹蔭坐下歇腳。現在她的狀況別說是做懸賞了,怕是走回鎮上都吃力。她抹掉額頭的汗,就地打坐念起靜明心法平息橫沖直撞的內息。

白曉生一句話點醒了她:“你莫不是要開識海了?”

他記得上一世雁回開識海因為清廣和淩霄的雙重封印而有諸多艱難,集齊了一眾妖怪的靈力才得以打破所有封印。這一世她還未被驅逐下山,封印自然是少了一層。

加之與他簽訂契約受到了來自黑氣的刺激,護心鱗的力量被調動。七年未開的識海有松動的跡象,倒也說得過去。

雁回心中一喜,沈心入定。果然見她封閉的識海被開辟透出了小小的一角。

出來後她便攬住白曉生的肩膀喜極而泣,說沒想到簽這個契約有這麽大好處,你真是我的福星,等我以後飛黃騰達了絕不會虧待你的。

白曉生被她猝不及防地抱上來有些發懵,但聽到她的承諾只是微微一笑,沒有更多反應。

他當然知道她會信守承諾,只是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那些。

雁回還一直念著識海裏看到的那些灰黑色山壁,它們隱隱有破碎的征兆,但確實阻礙了她的視野,讓她無法看清識海的全貌。

“封印。”白曉生說:“有人給你的識海下了封印,等那些山壁破開後,你才能真正使用識海全部的力量。”

之所以是灰黑色山壁而不是堅硬的黑巖,或是因為清廣真人的封印過了十年已難以為繼,所以淩霄逐她下山之時才不得不加固一層封印吧。

雁回一聽無法完全使用識海靈力,好勝心騰地上來了,她說你等著,我這就去把那些石頭打碎了再出來。

說罷再次調息,進入入定狀態了。

她倒也不擔心白曉生趁機做些什麽,妖仆契約還在呢,她要是出了什麽事他也不好過,想也知道一定會護她周全。

就當是讓他償還之前綁架她師弟害她打聽花的許多銀兩了。

待她用沙包大的拳頭將山壁盡數砸碎,識海終於展露出它真正的樣子——一片無垠的汪洋大海,她飛在空中感受著狂風吹過,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開闊。

雁回睜開了眼睛,萬物在她眼中有了不同的樣子,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周圍靈力的波動,調息間靈力便源源不斷地湧入她的丹田。

方才籠罩她的那片樹蔭移動了些位置,讓她徹底暴露在陽光下。白曉生抱著膝蓋坐在她身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分明是未時入識海的,可當下天還大亮,雁回覺得不對勁,似乎不該只過去這麽一會兒,便問道:“我入定多久了?”

白曉生用手勢比了個數字。

“十個時辰?”雁回驚道。難怪她覺得腹中饑腸轆轆全身無力,還以為是破除封印消耗過度了,原來竟已過去這麽久。

“十個時辰,你就一直守在這裏沒有動過嗎?”

“那倒不是。”

雁回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不然也太誇張了。雖然不知道他是溜去哪兒玩了,但她能感受到周圍結界的痕跡。

設了結界還能記得回來沒有拋下她不管,這妖怪也真挺夠意思的。

白曉生卻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捧紙包,攤開獻寶似的遞給她。

“鏘鏘——天剛亮的時候想到你會餓,我就去給你摘棗子啦!你醒來前剛巧又去洗了一遍。”

遞來的油紙上剛洗過的青紅棗鮮艷欲滴,表皮淌著晶瑩的水珠。

雁回怔住了。

是巧合嗎?他怎麽會知道她喜歡吃棗子。只是巧合而已吧?但他們昨日一路走來,方圓十裏都未見有棗樹。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話一出口雁回自己都覺得好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定是討好她想讓她解除妖仆契約唄,不然還能是因為什麽。

“那當然是因為——”白曉生單手撫上胸口又掌心朝上伸向她,用一以貫之的輕浮笑容回答:“我喜歡你呀。”

喜歡?

雁回微微失神,從沒有人對她說過喜歡。辰星山的家人們待她很好,但師父嚴厲,師兄刻板,師姐傲嬌。其實她再清楚不過他們隱藏在平素不起眼的日子裏、藏在每一件點滴小事裏的關懷與愛意,但從沒有一個人對她說過如此坦率熱忱的——喜歡。

她也不信他。

雁回吃了棗恢覆了些許體力,起身環視四周,才發現結界外還濺了一圈暗紅的血跡,皺眉問:“這是什麽?”

白曉生看了一眼,哦了一聲,無所謂地答道:“你入定時不長眼的狼妖,我已經處理掉了。”

雁回能猜到大概,但她想問的並不是這個。

“不,我是問,你有沒有受傷啊?”

聽得這話,她的妖仆大剌剌地擡起雙臂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怎麽,主人要仔細檢查一番嗎?”

……她就知道。

“那還是不了。”雁回擡手婉拒,她把裝有剩餘一半甜棗的油紙遞還給白曉生:“吃過了嗎?你也多吃一點吧。”

白曉生笑著接過,雁回覺得他肉眼可見的更開心了,像小狗悠哉悠哉地搖著尾巴。他把紙包疊起來收進懷裏:“我不愛吃這個,走吧,帶你回鎮上找點好吃的。”

雁回聽到好吃的三個字,兩眼放光,拼命點著頭。這副樣子落在白曉生眼裏像極了等待被投餵的小動物,甚是可愛。

他們正準備原路返回小鎮,就聽見深林間隱隱傳來小孩的嗚咽和成年男子暴怒的斥責聲。

雁回是慣會多管閑事的,更何況她此時初得靈力,也正想試試那些曾在辰星山學過卻無法使用的仙法。

她與白曉生對視一眼,默契地一同上前去探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走得近了,撥開樹葉的遮掩,林中現出一個人和一輛車的輪廓。那是輛裝著囚籠的破馬車,籠中關著個遍體鱗傷的小女孩,她正死死抓著欄桿悲泣著呼救,旁邊的車夫憤怒地責罵著她,讓她不要再想生出逃跑的念頭。

雁回看清了。那小姑娘年歲尚淺,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因為年紀太小妖力太低,連狐耳狐尾都未能收回去,是個連人形都沒完全修成的小狐妖。

而在那車夫身上她並未感覺到靈力波動,應是個普通的村夫。能被他俘獲,這小狐妖定是無比柔弱可欺的。

雁回生了惻隱之心,對傷人的惡妖她能下手去懲治,能扭送到仙府和衙門關押起來。但對沒做過錯事的弱小妖怪,她從來都覺得傷害他們是不公平的。

小姑娘註意到了她,眼睛一亮尖聲喊道:“姐姐救我!”

被她這一喊,車夫也看見雁回了,他警惕地擋住裝有小狐妖的囚籠,問道:“你有何事?”

該不會是來搶獵物的吧?

雁回擺擺雙手:“誤會誤會,您這,是送去哪兒啊?”

那男子不耐煩地回答“這與你有什麽關系?”

但看白曉生也走近站在雁回身邊,他想這兩人能出現在這深林中還這麽光鮮亮麗,恐是修仙的玄門人。

男子心頭發怵,幹脆直言:“這是辰星山要的東西,我勸你們最好懂點事,惹怒了辰星山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剛惹過辰星山的白曉生:“……”

就是辰星山弟子的雁回:“……”

“哎呀,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嘛!”

雁回誇張地打著哈哈,將腰間的玉環亮給他看:“我就是辰星山的人哪,辰星山……咳,一星弟子。”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幾個字已微弱得幾不可聞。

可惡啊,她現在有靈力能修煉了,等這次結束回宗門定要把萬年一星的頭銜給摘掉!

那只小狐貍一聽她是玄門人也不敢再求救,嚇得連哭都忘記了,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男子並不相信,他一個大字不識的莽夫也認不出什麽玉環形制。但他也不敢得罪他們,只能咬咬牙交代:“這是要送到辰星山心宿峰的,一只狐妖十兩銀子。兩位仙家應是瞧不上這麽點銀兩,還是讓我帶回去交差吧。”

心宿峰啊……

這不就是她那淩霏師叔掌管的峰頭嘛。這位師叔本事沒有多大,平日裏仗著自己有一個好姐姐,別說對妖怪了,對同門弟子都囂張跋扈頤指氣使,心情不好更是動輒打罵。雁回早看她不爽許久了。

既是淩霏師叔的命令,那這閑事她不管也得管了。

雁回摸著腰間好不容易剛鼓起來的錢袋,忍痛說道:“十兩銀子是吧,實不相瞞我們也對這狐妖有些興趣,不如你把她給我換這十兩銀子,也好免去你舟車勞頓之苦。”

車夫見她這麽好說話,應是法力不深,再聯想到她說自己是一星弟子,她身旁的男人看起來也像是個小白臉,頓覺自己有了幾分底氣,可以坐地起價了。

“十兩?不不不,仙家您這是要搶人家道友的東西,我也不敢得罪他們哪。起碼也得……”他伸出兩手比了一下,眼中閃著貪婪的精光:“這個數!”

“三十兩?!你不如去搶好啦!”雁回氣得抓起一旁白曉生的衣袖往回走:“不買了,我們走!”

白曉生乖乖任她抓著,他覺得這麽快放棄不像是雁回的行事風格。其實要解決這車夫容易得很,三十兩他也能拿得出,只是他怕自作主張會讓雁回生氣。

果然走到了無人處,雁回解下他們隨身攜帶的行李,摸索出了兩套黑色的長袍和面巾。

她一本正經地遞了一套給他:“喏,打扮一下,我們直接去劫獄吧。”

“……真不愧是你啊。”白曉生啞然失笑,他懷念起了上一世在永州的初遇,她也是這樣跳脫歡騰。那段時光是他灰暗生命中為數不多的一抹亮色。

小狐妖看著說要買下她的兩人消失在密林中,眼中的光也慢慢消失了。她想到自己將要面臨的悲慘命運,又哀戚地哭了起來。

然而很快就有兩個蒙面黑衣人攔在了車前,較矮的那個甕聲甕氣地說:“交出那只狐妖!”

車夫呆住了,被愚弄的憤怒湧上心頭:“你們還回來做什麽,買不起就滾!”

雁:啊呀,這就被認出來了。

白:這方圓幾裏就只有我們兩個,不被認出來才奇怪吧?

雁:那沒辦法,只能做掉了。

話一出口,她才想起自己身邊是個能綁架玄門人的邪修,趕緊補充道:“我開玩笑,開玩笑的。”

眼看那車夫又要罵些什麽,白曉生也徹底失去了耐心,上前伸手一點便讓他陷入了昏迷。

“他沒事。”白曉生解釋道:“我抹掉了他幾個時辰內的記憶,等他醒來不會記得見過我們。”

小狐妖渾身發抖地看著他們走近打開籠子。雁回摘掉了蒙臉的面罩,向她伸出手:“出來吧,你已經沒有危險了。”

她泫然欲泣,臉上帶著半幹未幹的淚痕仰頭看雁回:“真的嗎?”

“真的呀。”雁回笑瞇瞇地安慰她:“你叫什麽名字,你家住在哪裏,我們送你回家吧?”

小狐妖胡亂抹去臉上的淚,囁嚅著回答:“我叫白曉露,我是出來找娘親的。”

……哦豁。

雁回看看他,又看看小狐妖,再看看他,再看看小狐妖,似在努力從他們身上尋找相同的特征。

白曉生隱隱有不好的預感,看雁回這樣,定是又聯想到什麽家族恩怨的話本情節了。

她果然問:“這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嗎?”

“……我是影妖。”

哦對。雁回摩挲著腰間掛著的妖仆銘牌,上面確實刻有影妖的妖紋。

但她的想象力一向很強,思緒已經隨著方才的猜想越繞越遠,飄到了九霄雲外:“萬一影族和狐族祖上通過婚呢?你再仔細看看,真不是你妹妹?”

她盯著小狐妖頭頂毛絨絨的白色耳朵,不禁幻想起了白曉生頂著一對狐貍耳朵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白曉生看她笑了,想女孩子果然是更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些,有些惱為何自己是影妖,變不出耳朵。

雁回追問道:“再多看幾眼?或許真是你的什麽遠房親戚呢?”

“我的親族——”白曉生剛想說自己已經沒有親人了,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不,沒什麽。”

他的手上是沾過人命的,第一條便是來自他唯一的親人。

上一世他用伏陰屠村的謊言得到了雁回的心疼與偏愛,這一世他卻不想再欺騙她,也不想向她坦誠。

以雁回嫉惡如仇的性子,怕是一旦把真相說出口,他就連待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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