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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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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她腦子裏“轟”了一聲,似有無數的煙花炸開。

近在咫尺的這張臉原本蒼白如鬼,此時卻像是染上霞色的寒玉般無比絢麗,冷艷之餘又有幾分溫潤,一時之間竟讓她錯不開眼。

做戲而已,用得著這麽逼真嗎?

行就行,為什麽要叫她娘子?先前在人前這麽叫她也就罷了,兩人私下獨處密語時為何也要這麽喚她?

她原本不想臉紅的,但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兩頰發燙。不等她說些什麽打破眼下的暧、昧,蕭雋居然又一頭埋進她懷中。

“姜覓,幸好是你。”

什麽叫幸好是你?

是指幸好成親的對象是她嗎?

也是。

除了她,還真是誰都不合適。

“我說了我會幫你,就一定不會食言。”

富貴險中求嘛,何況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蕭雋貪戀著這樣溫暖和香氣,感受著多年不曾有過的安心,只恨不得拋卻所有的愛恨情仇永遠沈淪在此刻。

他一邊卸下所有的偽裝,暴露著自己所有的脆弱,一邊又暗暗唾棄自己現在的樣子,暗道蕭雋啊蕭雋,你什麽時候才能不用裝瘋賣傻也可以隨心所欲。

一室的喜慶,仿佛驅散了那些算計與陰謀。但燭火不熄,夜風不止,該他們面對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少。

“姜覓,我好累。”

怎麽可能不累呢。

哪怕姜覓一個外人,也能想象得到這些年他有多不容易。當年那個年僅五歲的孩子該是多麽的害怕啊,裝瘋賣傻如履薄冰地長大,其中孤苦艱難無人能知。

“蕭雋,現在還不是說累的時候。”

“我知道,舅舅還等著我去救。”

他那好皇叔故意讓舅舅現世,不就是引顧家的舊部上鉤,然後再一網打盡。之前在京外時沒有成功,眼下到了京中只怕更是設下了天羅地網。

但那又如何!

別說是天羅地網,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他從姜覓的懷裏擡起頭,漆黑的瞳仁中已是一汪深海。

外面的人有一會兒沒聽到裏面的動靜,那太監剛想貼在門上聽時,就聽到裏面傳面又響起姜覓的聲音。

“我餓了,你們還不快去給我傳膳。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少說也要給我擺上十八道菜,少一道都不行!”

緊接著秦媽媽急色匆匆地出來,疊聲說主子們餓了,讓人趕緊去準備飯菜。

那太監伸著脖子往開著門裏望,隔著屏風與內外室之間的門他什麽也看不清,他腳步挪著就要進去,卻被子規擋住。

子規指著小初子,問:“你是不是小初子?”

小初子訥訥著,一副害怕的模樣。

“就是你了,我家王妃讓你進去侍候你家王爺,免得夜裏渴了拉了的沒人侍候。”

這話說的好像蕭雋是個生活失禁的傻子。

小初子低著頭進去沒多久,飯菜就送了過來,然後門再次被關上。

很快姜覓的刻薄的罵聲又傳出來,罵蕭雋人沒用還吃得多,罵小初子笨手笨腳連個茶都端不穩,還罰了小初子一個月的月錢。

外面的人聽到小初子被罰了月錢,面面相覷。早就聽聞這位王妃脾氣壞性子差,沒想到如此的不能容人。連小初子那麽老實小心的人都被罰月錢,他們更不敢往前湊。

裏面的罵聲一直沒停,間或還夾雜著拍打的聲音,以及蕭雋控斥可憐的聲音。等到殘羹冷盤被撤出來之後,就連那太監也歇了進去的心思,

此時的蕭雋已經換上利落的夜行衣,而小初子則縮在角落裏不停地哭泣著,“別打我,別打我,小初子,救我……”

他的聲音和蕭雋裝可憐的聲音簡直一模一樣。

之前蕭雋說起時姜覓還不太相信,如今親耳聽到便知蕭雋之所以瞞過那些監視之人,小初子功不可沒。

小初子是顧家舊部之後,輾轉被送到蕭雋身邊,這些年主仆二人配合完美,蕭雋也就能在夜裏出府謀劃大計。

要成大事,必須要有人。

姜覓知道蕭雋的手底下應該有一批人,然而此一去等待他們的是精心設計的埋伏,萬一失手了呢?

他們前功盡棄,她也沒了指望,還要受到牽連。

“蕭雋,你有沒有想過你舅舅根本就在刑獄大牢?”

“在與不在,一探便知。姜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是我一刻也等不了,我沒有辦法再看到舅舅受苦。”

“我知道的。我是說若是知道你舅舅真正關押的地方,你們也不用冒險,且還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何意?”

姜覓思忖一下,道:“我的意思是,你那皇叔最是心胸狹窄。你說他這麽一個喜歡在背地底搞小動作,暗戳戳惡心人的卑鄙小人,這些年他會把你舅舅關在哪裏?”

之前紀連就說過,當年他被蒙著眼睛押送離開雲州城,然後被關押在某個地牢中,直到被當作誘餌送到刑獄大牢,所以他懷疑自己一直就在京中。照這麽說來,顧霖多年來應該也是被關押在京中的某個地方。

蕭昶那個人極度的自負,又極其的喜歡惡心人,所以他一定會把人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且還是一個他頗為得意之地。

兩人目光交匯,竟然有種心靈相通的默契。

姜覓又道:“救人之後,藏人也是個問題。有一處地方你知我知,你可以把人安置在那裏。”

蕭雋扯了一下嘴角,可能是太久不笑,笑容都顯得那麽的生疏和冷淡。暗夜中孤身獨行這麽多年,每一次夜行都抱著有去無回的決絕。便是全須全尾的回了,這冰冷的王府也沒有等他的人。

而這一次,一切都不一樣了。有人在他臨行前同他一起謀算,也會等著他歸來,猶如前路的明燈,照亮他腳下的路,也指引他歸來的方向。

“姜覓,事成之後,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姜覓心下翻了一個大白眼,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忘給她畫餅。畫餅雖然管用,但也不能一直畫啊。

“你快去吧,等會過了那些侍衛換班的時辰就不好了。”

蕭雋點頭,熟門熟路地從後窗跳出去。

夜風從窗戶進來,吹得那龍鳳喜燭的燭火搖曳亂晃,僅是幾息之後又恢覆如初,仿佛方才的人影交錯都是錯覺。

姜覓擡頭望去,花頂雕梁覆古精美,置於此間恰似富貴與權力雙重設置的牢籠。她入了這牢籠,勢必要和蕭雋齊心協力沖出去。

小初子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不停傳出去,她時不時地罵上一兩句,他們的聲音在寂夜中分外的清楚,傳入有心之人的耳中。

這一夜太過漫長,姜覓幾乎是掰著手指在等。

五更天的梆子響過時,一絲寒氣若有似無地飄了進來,隨後一道修長的身影近到床邊,輕輕拂開了華美的喜帳。

“回來了?”

“嗯。”

一陣衣料摩擦細微聲響過後,蕭雋換好衣服。

黑暗中姜覓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沒有矯情到在計較什麽男女之防,且為了兩人說的話只能彼此的耳,還故意貼了過去。

“事情如何?”

“如你所料,人已救下。”

“那就好。”

說明她猜對了。

當今的那個陛下確實是懂得如何惡心人的,果然小人之心還得以小人之心度之。京中這麽大,有什麽地方能比得上用南平王為地牢,關押曾經的南平王世子還要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所以她之前大膽猜測,這些年關押紀連和顧霖的地方就是南平王府!

既然顧霖被救下,那麽當年的真相便能明了。

顧霖不能言語,但能寫。

姜覓沒有急著問,她在等蕭雋自己說。

幽靜的黑暗中,蕭雋的聲音無起無伏地訴說著,那一字一字仿佛都是從地獄深處傳出來一般,透著徹骨的寒與陰森的冷。

當年先太子病重,顧霖也連拉了好些天肚子險些下不了床。那一夜正如紀連所說,先太子病亡之後柳文傑直接發難。所有的隨從侍衛皆中了毒,身體虛脫的顧霖被當夜關押,此後再也不見天日。

這倒是和姜覓猜得差不多,她不明白的是蕭昶既然將顧家認定為謀逆的亂臣賊子,為何多年來暗中關押顧霖,而不是公開斬首以示龍威。

“他到底在找什麽?”

黑暗中,蕭雋的眼睛已經漆黑如永夜。

“前朝的寶藏。”

前朝皇族的奢靡荒誕,正是亡國的原因。

元祖帝奪取江山之後,自然也得了楊氏一族所有的財寶。建國之初要大興社稷,於是他便將那些財寶一分為二。一半用來穩固朝野安撫民心,一半留給後代子孫。

除去歷代君王,知道那寶藏存在的還有當時元祖皇帝最為信任的第一代南平王和第一代安國公。

先太子接到南平王府的那封信中,正是提到了那一半巨財。南平王說一旦將那些東西挖出來,必能解百姓於水火之中。

“所以先帝和你外祖父的那次大吵,就是因為這件事?”

“元祖皇帝曾有口諭傳於每一代帝王,曰:非大難國危,寶不出。若寶出,則江山亂,乃子孫無用。”

先帝不願當一個無用之君,所以不願將寶藏挖出。而南平王一心想解當時災情之困,便與先帝據理力爭,最後君臣二人不歡而散。誰能想到當夜裏先帝怒急攻心暴斃,這才有後來發生的一切。

如此一來,一切就說得通了。

怪不得那些黑衣人把安國公的那個院子翻了一個底朝天,怪不得蕭昶一直留著顧霖的命,原來全是為了前朝的寶藏。

這個時辰了,睡是不能再睡的,因為一早還有進宮謝恩。

天蒙蒙亮,她打著哈欠梳妝打扮。鏡子裏映出一張花容月貌的臉,雖略有疲色卻仍然瑰麗又楚楚。

突然鏡子裏多了一個人,蒼白如鬼但艷絕人寰。他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鏡子裏的人也在凝視著他們。

“你真好看。”姜覓喃喃著,“我也很好看。”

她轉過頭,直視著蕭雋如深淵般的眼晴。

“我們這麽好看,所以只有我們給別人好看份,誰也不能讓我們好看!”

“好。”蕭雋應著。

他真的好喜歡說狠話都這麽好聽的人,他很慶幸從一開始的坦誠相見,所以他能在這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裏正視自己一身的黑與濁。

秦媽媽和子規靜立一邊,將他們二人的互動看在眼裏。既為他們的處境感到擔憂,又替他們和諧的相處感到欣慰。

出了這道門,他們便不再是他們。

姜覓全身都透著對蕭雋的嫌棄,離得遠遠的滿眼都是鄙夷與厭煩。而蕭雋繼續著自己又呆又傻的模樣,只是原本木然的臉上多了一些委屈。

兩人剛出王府的大門,迎面遇上一行禁軍。為首的正是柳仕原,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要帶著人進王府。

柳仕原行了禮,說是逆賊顧霖被亂黨劫走,陛下下令全城搜查。

姜覓一聽柳眉倒豎,一臉的嬌縱與不忿。

“我就知道我和王爺八字不和,成親的當天與囚車相遇,還要對一個逆賊行長輩之禮。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你們說這門親事是不是克我?柳大人你可要好好搜查,務必要把那姓顧給捉拿歸案,免得有人懷疑我與那逆賊有什麽不清不楚的關系。”

柳仕原身為禁軍副統領自然耳聰目明,對她為何沒睡好一事一清二楚。方才就瞧著她眼下有青影沒遮住,哪裏不知道她所言非虛。

“臣職責所在,定當全力捉拿逆賊。”他說這話時,眼睛看向了蕭雋。

這位慎王殿下呆傻多年,但無論是陛下還是祖父都一直未曾真正相信,皆是私下叮囑過他要多留意。

當他聽說此人不行時,心中竟有種隱蔽的歡喜。再看這人呆呆傻傻的樣子,怎麽看也不像是裝的,但再仔細小心一些總沒錯。

他幾步上前,仿佛關系很親近般大力拍著蕭雋的肩。

“王爺,恭喜啊。”

說這聲恭喜時,他語氣中都透著說不出來的嘲弄。

蕭雋木呆呆地看著他,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姜覓冷哼一聲,“柳大人你就別白費勁了,王爺他比三歲的孩子還不如,你和他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你趕緊搜查逆賊,我和王爺還要進宮施恩。”

她幾步到了馬車邊,見蕭雋沒有跟上來,當下臉一沈,怒道:“你杵在那裏做什麽,還不上馬車!”

蕭雋像是很懼怕她,低著頭過去。

柳仕原看著他們上了馬車,又目送馬車離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身後那個小年輕道:“可惜王妃娘娘這樣的大美人,慎王居然無福消受。”

另一個禁軍嘖嘖,“也難怪慎王無福消受,這王妃嫁人之後,脾氣越發的變本加厲了,尋常的男人哪裏消受得起。”

“閉嘴!”他喝斥著兩人,心裏想的卻是那樣的美人,必是要最厲害的男人才能消受。

馬車漸漸遠去,剛剛還裝可憐的蕭雋立馬換了一副面孔,氣勢也陡然變得陰森嚇人,他沈沈地吐出四個字:“柳氏該死。”

當年的事,柳文傑是關鍵。

蕭昶能稱帝,柳家功不可沒。

姜覓點頭,“柳家必定一早就和你皇叔暗中勾結,只等時機一成熟便動手。一個在京外發難,一個在宮中變政,顯然是蓄謀已久。”

馬車一路前行,京中的氣氛明顯很緊張。

聽說四處城門皆封,宮裏下了旨意務必要在兩日之內將顧霖捉拿歸案。禁軍和宗天府的衙役們隨處可見,搜查得十分嚴密,幾乎可以說是十步一哨,隔上幾步遠就能看到顧霖的畫像。

“這一天我等了很多年,真像做夢。”蕭雋低語著,突然擼起自己的袖子伸向姜覓。

他手臂的皮膚極白,雖勁瘦卻線條緊實。

“我是不是在做夢,你掐一掐。”

還有這樣的請求?

姜覓都反應不過來,這人冷靜非比常人,也會患得患失?

她眼波一流轉,瀲灩之色頓生。既然有的人誠心誠意的請求了,那她也就勉為其難地掐上一掐。

一掐下去,指甲印立顯。

“再用點力。”

行吧。

她只好真掐了。

如此掐了好幾個來回,只見蕭雋的手臂上全是紅紅的指甲印。

“還不夠,若不然你咬一口?”

姜覓目露懷疑之色,“你真的還沒清醒?”

“嗯。”

那好吧。

她抓著蕭雋的手臂狠狠咬下去,牙印立馬出現在指甲印之上。蕭雋還說不夠,讓她再多咬幾口。很快蕭雋的手臂上除了指甲印牙印之外,還有她的口水。

蕭雋端詳著自己滿是印子的手臂,皺了皺眉。

“還不夠。”

說完,他自己咬了幾口。

牙印疊著牙印,姜覓忽然臉一紅。

這人到底在幹什麽!

既然自己能動手的事,幹嘛方才還要麻煩別人,真是多此一舉。

她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入宮門,進前殿。

宮裏的氣氛比外面還要凝重,宮人們走路都透著幾分壓抑與小心。快到勤政殿時,沈重的氣氛尤甚。

看來顧霖被劫,對那個頗為自負又喜歡惡心別人的陛下打擊不小。

太監通報之後,蕭雋突然沖了進去。

“皇叔,她打我,還咬我!”只見他擼著袖子,委屈巴巴地向面色陰沈的皇帝展示自己被打的事實。

姜覓“……”

她就知道這男人憋不出什麽好事來!

怪不得讓她又掐又咬的,原來是想留個證據告她的狀。

原主見過這位陛下,只不過都隔著極遠的距離沒看清楚,所以這是她第一次看清蕭昶的長相。所謂的龍顏和帝王之相,其實就是一個相貌不錯卻氣勢猥瑣的小人。

從她和蕭雋一進殿,蕭昶的那雙眼睛像陰溝裏的老鼠見了光一樣,有著說不出來的隱晦,還有壓抑不住的怒恨。很顯然是小人失了算,氣得連表面功夫都裝不下去了。

“好你個姜氏,你好大的膽子!”

這麽多年來,他自以為算無遺策,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顧霖一早就落入他手中,更不知道他將對方關押在哪裏。

他設了那麽周全的埋伏,料定劫獄之人有去無回,卻不想根本沒有人中計,他反倒被人截了後路。

顧霖!

到底是誰走露了風聲,到底是誰壞了他的好事。他滿腔的怒火正好無處發洩,順手抄起一物緊緊握在手中,面色越發的陰沈。

蕭雋給姜覓遞了一個眼色,姜覓心領神會。當那物直直朝姜覓扔過來時,姜覓反手將蕭雋扯到了自己前面,那物便結結實實砸在蕭雋的額頭上。

這時一群臣子們剛好到了殿外,等待著蕭昶的傳召議事。

他們聽到一聲脆響,然後是蕭雋驚訝又可憐的聲音。

“皇叔,你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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